【长篇授翻】两约相权 Weighing Contracts

Chapter 11


回璃月的路与他们曾设想的不同。本以为能够昂首凯旋,实则垂头铩羽。

魈一时难以接受那日所见,也明白达达利亚与他怀着同样的心情。拖着沉重的步子向璃月港行进的每一秒,失败的过程都在脑海中一幕幕重映,而温迪不得不回到蒙德更是雪上加霜。

他们浑身湿透一言不发地穿过城市往北国银行走去,准备把自己关起来哀恸几个时辰。魈明白自己应当去同萍姥姥交代一下情况,但首先他得看着达达利亚,以免他太过“人类”,因为伤心过度一时做出什么会后悔的事来。

来到银行门口时,达达利亚无言地向门口的守卫摇摇头,让他不必问候。守卫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也就止住了。达达利亚推开门,两人拖着脚穿过大厅,瘫倒在办公室内。那位名叫叶卡捷琳娜的女士不在前台,魈也无法请她为他们带些水之类的来。

他回想起躺在石板上的帝君,想到这是他所见过他最无助的样子,心中一痛。他长久以来始终那么强大、智慧、而慷慨,绝非…那个模样。这一念头纠缠着魈的思绪,令他不由思索,奥赛尔尚且还被枷锁囚困,帝君究竟如何落入这般境地。奥赛尔绝无可能战胜众仙之祖,更何况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心神不宁,想不通为何帝君会无知觉地躺在那里,又如何会允许奥赛尔碰他的身子。

魈皱起眉头。此事必有蹊跷。既然帝君已然昏睡,奥赛尔为何不杀了自己的囚禁者,而是把他押为人质?

他抬起头,见达达利亚的姿势如发现遗书那日一样。他看起来并不想与任何人交谈,但魈不能由着他。事态艰难,失败固然令人悲痛——何况成功本已近在咫尺却被无情剥夺——但他必须阻止达达利亚懊恼自毁。

“愚人众是什么意思?”他在蒙德就想问这个问题,但一直由于专注别处无暇开口。

达达利亚抬起头,目光中的死气较此前稍弱几分,但惊讶之色仍远不比平日。

“你…不知道?”

魈哼了一声,叉起手臂,“那个酒保这么喊你,我猜是什么骂人的话。”

达达利亚闻言短促一笑。虽然比先前状态好,但魈听得出他这一笑并不走心。

“不是,他没瞎说。我是愚人众,就是指我们这些执行女皇命令的至冬人。这是我的工作。”他说着,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打。

“所以你效忠冰神?”魈略带关切地问。若公子是奉冰神之命前来,他必是大受信任。若有什么能够与之相比,莫过于他自己对岩王帝君尽忠。达达利亚嗯了一声表示认同。

魈轻叹一声,向窗外望去,人影匆匆的街道上几乎看不出一周前差点被摧毁的痕迹。有些小处还在修补,但大部分都已经被七星规整妥当。他不愿承认,但天权星必要时的确雷厉风行。若有人向他问起,他会说是甘雨工作高效,这位半仙很有些别人万万学不来的组织能力。

“那你很矛盾吧,”魈说着,仍望向窗外,“我是说,因为你和钟离的关系。”

达达利亚只叹了口气。“是啊。我是到这办事的,我们都清楚我早晚会回至冬。”

“你会害怕吗?”他问道。达达利亚苦笑着摇摇头。

“我怎么会害怕回家啊?”他笑道,“我只知道我永远不能叫他跟我一起回去。”

魈察出笑声中的酸楚,希望自己能安慰他总有柳暗花明之日,但钟离终究是璃月的执政神。达达利亚必须小心谨慎,不让冰神怀疑他的忠心由于两人的关系而偏移。一着落错,全盘皆危。

“我一想起璃月,”达达利亚主动开口,露出一抹深情而飘渺的微笑,“首先想到的就是钟离。就算我只是想想美食美景,画面里也总有他。对我来说,他就是璃月全部的美。我怎么能让他离开自己珍爱的大好河山,到至冬积雪不化的冻土上陪我一起吹冷风?”

他咽下一声抽泣。“我永远不能这么对他。”

魈不愿承认,但达达利亚将帝君的意愿放在自己之上的行为值得尊敬。他或许会怒气腾腾地跟别人讲达达利亚的年轻幼稚多么令人恼怒又无奈,但他是自己的神明所选择的人。他虽然不久前才意识到自己的心意,却愿意付出牺牲来捍卫这份感情。

魈先前已经同自己立誓要保护达达利亚,正如他守卫帝君那样,但此时此刻他又立下决心,为了守护他们二人的缘分,即便要直面冰神,他也不会犹豫。

两人沉浸在意外安适的氛围中,魈忽然发现文件堆下半压着的一个信封。达达利亚正在转笔好让思绪从刚刚的谈话中跳转出来,似乎并没有看见。魈小心地拎出那封信,见信封上写着至冬语,便丢给了身旁的人。

“可能是重要的东西,”他说。达达利亚轻松接住了那封信,看了一眼寄信人,皱起眉头。

“至冬宫来的,”他小声说,迅速拿开信刀划开侧边,取出信来。他扫视内容,每读一行神色便多一分震惊。

“啊?为什么…”他低声道,伸手捋了一把乱成一团的头发,魈看得直想帮他整理整理。

“哦?”魈盯着他问道,“说的什么?”

达达利亚起身踱步,“女皇陛下命令所有驻外愚人众返回至冬,即刻生效。”

他似乎有些慌乱起来,魈皱眉起身。

“我现在不能走,我们还没把钟离找回来。肯定有办法的。”

“有什么能让你不引祸上身的办法?”魈思索着,深谙抗命绝非良策。

“说实话?没什么招。”他似乎在认真考虑先无视命令,等到找回帝君再说。魈清楚此举必然反响恶劣,于是想设法模仿帝君说些明智的话。

不过他很快就放弃了。他只能想起帝君说的一段关于人类改良锅炉的长篇大论,用阳光而不是煤炭来加热食物云云。信息量很大,却不是那种鼓舞人心的话。

算了,还是即兴发挥吧。

“你们有契约吗?”魈虽然这么说着,心里却自责,即便是达达利亚这种笨蛋也不至于忽略契约的存在,更何况他与契约之神本神相恋。

达达利亚嘴角翘到耳根,“契约?魈!你真是个天才!”

看来还是高估他了。

他着了魔一般坐回椅子里,开始疯狂地写回信,一口气写完才撂下笔冲魈笑起来。

“所以你这是找到解决方法了?”魈问道,对方回以一个得意的笑。

“是啊!我从十四岁加入愚人众——”

十四岁!?

对魈来说,那无异于婴儿。他的家长得多不负责任,才能把公子(Childe)还是个字面意义上的孩子(child)的时候就送到给执政神服务的组织里去?

“——就没有休过假,但其实我是可以休假的——”

七神在上,魈准备把甘雨从七星那里偷出来送到至冬去,帮他们好好整改一下未成年人劳动法。虽然他自己并不懂,但隐约记得上次魔神战争刚结束时众仙集会,甘雨曾经提过这些东西。无论他知与不知,这很明显都是不合理的!

“——所以我可以直接请假一两个月!如果女士可以每年到枫丹晒日光浴,那他们也不能拒绝我的请求。”

魈一方面为他找到解决方法而高兴,另一方面又很难不被他从没休过假而心梗。不知道他今年多大了,他起码已经连续工作六到八年没休息过了。他还以为只有甘雨这么不要命。

(不过,魈忽略了他自己遵守与帝君的契约,铲除邪魔数千年也没怎么休息过。那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达达利亚忽然想起什么,抬笔改了落款日期。

“这不是改错了吗?”魈不解地看着信。达达利亚笑得愈发得意。

“正是!如果我回信要求放假的时间比收到这封信早,他们就更难拒绝我了。去至冬的航船没那么多,我只要把这封信放在一堆信下面他们就不会注意到了。”

这是要耍花招了。魈不喜欢这种方式,但事已至此,只要能有个好的结果便无可厚非。他们还要冥思苦想设计一个新的营救方案,毕竟上次的方法无法再用,他也不想那么麻烦温迪。虽然他现在就已经开始想念他的温柔了。

他们正准备去港口把信送上船,走廊里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脚步比银行里任何人都更轻快,令魈警觉起来。这个人身后还跟着另一个,魈已经准备好随时提枪作战。

门旋开的一瞬,魈本能地将达达利亚推到身后(毕竟他还有伤在身),做好防守姿势,却不料门外那人直冲过来撞到他胸前,令他轻咳一声。

“等等!你不要——”叶卡捷琳娜随后跑进来一看,忽然住了口。显然,她刚刚在追这个扑到他身上的人。

魈低头,惊讶地看着这个小号的达达利亚——只有眼睛不太一样。这个孩子满眼好奇地看着他的衣服,张着嘴盯了他一会,瞧见他身后的达达利亚,便从他手臂下窜了过去。

“哥哥!我可找到你了!”

他们是兄弟?神啊,又来一个。魈向帝君默默祈祷,赐予他应付这一切的耐心吧。

“托克?”达达利亚大吃一惊,“你来干什么?”

小男孩害羞地一笑,叶卡捷琳娜上前代为回答。

“公子大人,旅行者今早把您的弟弟带到银行来的,他之前自己一个人在灵矩关乱转。”

达达利亚难以置信地转头看着弟弟。魈尴尬地站在几人中间,不知如何是好,于是决定什么也不做。

“我想来找你,因为你从来不回家…我就是…有点迷路了。”男孩惭愧地小声说道。

“不过别担心!好人哥哥*把我带回来了,叶卡捷琳娜小姐也说你工作的时候她会看着我的!”

魈还没见达达利亚这么生气过,属实有些好笑。

达达利亚叹了口气,转向叶卡捷琳娜,“实在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女人笑着摇摇头,“没事,他挺乖的。”

魈强忍着不笑。从刚刚男孩闯进来的样子看,他可不像是很乖。

“你很忙吧,打扰你工作了,”达达利亚继续回道。托克拽了拽他的衣摆,于是他低下头。

“叶卡捷琳娜小姐说她不忙,不用担心!”他把达达利亚拉近些,像讲小秘密一样压着声音说,“她刚才在约会!”

达达利亚吸了一口气,“首先,叶卡捷琳娜,你谈恋爱竟然不告诉我?真是太没义气了。”

“呃,大人,您这段时间都很忙,而且这也是最近的事…”她辩驳道,脸颊发红。

魈拉了把椅子坐下看戏。他们估计都忘了他在场了。

“回头再找你算账。”达达利亚说完又看向弟弟。

“至于你这个小淘气*——”他轻轻捏了捏托克的脸蛋,“——你应该知道不能打扰人家约会。”

托克皱起眉毛揉揉脸,“可她们说她们喜欢跟我在一起…”

魈叹了口气,准备插上一嘴。他们这么下去毫无进展。

“公子,你不是要送封信吗?”

“啊,对了,叶卡捷琳娜,麻烦你把这封信送到下面的船上。”他说着,将信递过去,“我弟弟就交给我吧。你之后再跟我说你那个对象的事。”

她笑着躬身,“是,大人。”

她走后,托克重新打量起魈来,让他有些不自在。

“你是哥哥的朋友吗?”魈不太确定自己应该如何应答,不过好在达达利亚帮他说了。

达达利亚大笑着拍了拍托克的头,“我们当然是朋友了!好啦,等我们准备一下,咱们三个一起去吃饭,好吗?”

托克兴奋地点点头,于是达达利亚到一旁去把湿衣服换下来。魈的衣服也有些湿,便用风元素风干了一下,同时心不在焉地应付着托克关于他衣服的一连串问题。

他还在回想着达达利亚如此轻巧地称他们为朋友,不由地微微一笑。

或许,说不定,有一天他也能这样大大方方地说出来。

——

钟离坐起身,环顾四周水深及膝,抬手拧了一把滴水的辫子,不知究竟发生何事。

“啊,摩拉克斯,你醒了。”奥赛尔唱歌一般说着走进房间,挥挥手令海水为他让路。

他盯着奥赛尔问道:“我为何躺在这块石头上?”

钟离一蹙眉,从发辫中又拧出些水来,“又为何到处都是…水?”

奥赛尔笑了,“我这当然是遵循契约啊。我确实同意了不会藏着你,但也说好了不会让任何人靠近你。”

“我的确是如此要求的,”钟离答道,“但这水和这石板又是怎么回事?”

他笑着露出两排密布的牙齿,在昏暗的光线下隐隐发光。“你那个小夜叉还有一个外国人闯进来想把你带走,我只是阻止了他们罢了。”

钟离惊异地看着他。“魈?他绝不会伤我,为何将他赶走?”

“你也没说过哪些人不用赶走啊,”奥赛尔指出。钟离确实无法反驳。这是他们契约中默认的一款,钟离的确未提及有哪些人可列作例外。他未曾想有人会来寻他。

“我也不知道你说的这个外国人是谁。”他说着,奥赛尔哈哈一笑。

“还不是那个把我放出来的捣蛋鬼?”

“…什么?”

这…有些意外。他还以为几千年来奥赛尔积攒了足够打破封印的力量,而不是有人解封了他。那是谁——

啊,他早知道是谁,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他知道愚人众要有些动作,但没料到会引起如此轩然大波。他曾希望公子不会卷进来太深,但那是不可能的。

“一个凶巴巴的至冬小子,”奥赛尔漫不经心地说道,如同在谈论天气,“他似乎很想捅死我呢。”

只有公子符合这一描述。那么他是罪魁祸首?钟离明明知道这是事实,心里却希望并非如此。他希望公子不会做那种事,希望只是一个不知名的手下动的手,但是…他也知道执行官对女皇的忠心不可轻视。若是女皇下令让他释放魔神,他毫无疑问会谨遵指令。

“公子(Childe)?”他讶异道,而奥赛尔略感疑惑。

“不,我保证那是个成年人,摩拉克斯。我以为你已经过了把所有人类都当小孩的那段年纪了。”钟离闻言只得忍着不发作。

“你误会了,奥赛尔,”他起身,继续拧着衣服上的水,“我认识他。他让我称呼他‘公子’——这是他的化名。”

“我明白了。”漩涡魔神的语气里清楚写着他并不明白。

钟离回望石板,将一只手搭在上面,又转回向奥赛尔,“也就是说,当我专心做准备的时候,你未经允许移动了我的肉身,而且差点把我的两位至亲之人淹死,还以为自己有功。”

奥赛尔咧嘴一笑。“他们擅闯我的领地,我所为也是正当防卫。”

钟离再度忆起自己曾经为何如此厌恶与奥赛尔打交道。他总是恣意妄为,乐于发掘他们之间契约中的任何漏洞。不过,他也不曾料想公子和魈会联合起来找他。

“那两人…你没伤到他们吧?”

奥赛尔叹了口气。“可能有一点吧,那也是因为他们没有即刻抱头鼠窜。你得谢谢我,摩拉克斯,我觉得如果杀了那个小夜叉,你会直接翻脸把我们的契约毁了。”

“那公子呢?”钟离眯起眼睛,语含尖刻。他与公子相识仅仅一年,但很关心他的安危。不,这也不准确。奥赛尔没有提及公子的情况令他的心跳得如同要破膛而出。魈能够应付魔神,更何况奥赛尔无意伤害他。但公子只是个人类。

“他可是我有机会与你立这契约的原因,摩拉克斯,”奥赛尔狡黠一笑,“况且,杀他也浪费我的精力。”

一根石柱从奥赛尔面前一两寸处拔地而起,魔神面不改色。钟离的声音染上属于岩王帝君的威严,直令闻者俯首敬听。

“若再见到他们,不许动一根毫毛——于身于心都不许。”

他稳住语气好显得不过于心急,以免授人以柄。不过方才的问话恐怕已泄露了不该有的情绪。

奥赛尔斜眼看着他诡秘一笑,已然听出他的焦急。“这是不是你第一次要求补充条款?”

“这不重要,”钟离不容置喙地说,尽力将急切抛却一旁。

石柱散去,奥赛尔走上前来,始终盯着他的眼睛。他伸手撩起钟离的辫子把玩起来,钟离神色不改。

“你要知道提出这么个…请求…你得再多给我点好处。”

他们都知道这并非请求,但钟离不会退让。他们原本的契约是为璃月而立,但他也不愿自己最重要的人们因此受到伤害。

“开价吧。”钟离坚定答道。

奥赛尔的嘴角扬得更高,握着钟离辫子的手又紧了些。钟离从未见过他露出如此目光,忽觉自己应该为他的价码设下限制。

奥赛尔笑出声,低沉的嗓音令钟离感到一阵冷颤。

“哦,摩拉克斯,”他柔声嘲弄道,“你会后悔的。”


tbc


*原作没有说明旅行者性别,中文台词“好人哥哥/姐姐”对应的英文台词是nice person也没有性别(中文真的很喜欢用哥哥姐姐这种称呼,可莉对凯亚阿贝多丽莎的称呼也是这样,英文没有后缀,中文有,也确实是中文的习惯),所以这里按照作者玩哥哥写的哥哥,但愿不会太冒犯大家。后期能不提旅行者性别的地方都会尽量不提,希望把妹妹玩家的不适降到最低。

*恋爱的叶卡捷琳娜:好几部海外作品都会把叶卡捷琳娜和仪倌小姐写成一对,颇有些上司一对属下一对的意思…

*小淘气:这里公子形容托克的词是rascal,也就是英文钟离形容公子的词。英文钟离关于达达利亚语音里,“至冬的武人”这里说的是that rascal from Snezhnaya(也就是那个官方广告第一句话),和中文意思完全不一样,是那种爱惹是生非的感觉,符合钟离给公子安排的角色(给璃月制造考验),某种角度细想或许有些宠…?可以和公子形容托克这里配合着品一下(笑)虽然翻译成小淘气就不太合适了,但同样是知其胡闹有没有真的生气责备的感觉。

5 个赞

鸭头:对哦我还没休过假!!
侧面反应这宝平时多认真工作(?)
感觉先生被契约之外的小手段坑了xs以后会多留心了不()感觉某魔神会有恶趣味的要求,别是水产品吧(草)
翻译咪辛苦了!原作老师写的真的很有意思www依旧是等待更新的焦虑一天.jpg

8 个赞

作者设定的奥赛尔性格比较恶劣哈哈 :rofl:
目前已经翻译到18章啦,想快点看的话可以去我的lof(点头像有链接),但我翻译挺慢的,为了避免一下看完就没了,也可以在论坛慢慢看(捂脸)

2 个赞

Chapter 12


托克的突然袭击打乱了他们原本的计划——达达利亚一边打点着准备出门一边想。他要饿死了,早上就没吃饭,现在都下午一点了。他们匆匆出发了前往万民堂——香菱一定乐于接受给托克做饭的挑战吧。

“所以你叫魈?”托克小声问过达达利亚后对魈说。

魈瞥了一眼,木讷地点点头,模样令达达利亚觉得有些好笑。看来魈不太擅长对付小孩子,连他那自来熟的弟弟都被弄得不知所措起来。他还老盯着托克的腿,好像在提防着被踢。

啊,真奇怪。

“哥哥从来没在信里提过你…”托克若有所思地低声道。

“因为我们上两周刚认识,小笨蛋,”达达利亚答道,托克听了笑着挠挠头。

他还没来得及按住托克,小孩就溜到魈身旁拽住了他的长袖子。

“你们是工作上认识的吗?”

魈有些不解,但仍答道:“嗯,是,毕竟他是使节——”

“哇!”托克大叫道,激动得要跳起来,“你也是玩具销售员吗!?”

魈一头雾水地看向达达利亚,令他不笑不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刚才出门前忘了告诉魈他跟弟弟撒谎的事了,现在只能自食其果。

“呃,不是,托克,他不是这个意思…”达达利亚正想解释,却发现托克的表情已经暗淡下去,似乎有些伤心。

“那就是说没有璃月限量版玩具了…”托克含糊地念叨着。哎,该早点插话的,达达利亚想。

“公子,他在说什么?”魈低声问,有些局促。

“啊!饭馆到了!”达达利亚生硬地抬高音量,做作地捏手指向餐厅,托克立刻打起精神冲了过去。

不顾魈的反抗,达达利亚扯过他的袖子让他凑近些。“迁就我一把,顺着我的意思说,拜托了,他不知道我给女皇做事。我想让他崇拜我,不想让他担心。”

魈叹了一声,不为所动。

“撒谎无益,真相总会暴露的。”

“我知道,”达达利亚承认道,胸口为之一紧,“我就是不想让他失望。”

“你自己告诉他总好过等他发现。”

他明白,魈说得对,但他只避开了视线。

“是啊,我只是暂时还不想告诉他,不想毁了他在璃月的这段时间。”

魈摇摇头,转身走向餐厅。“随你,日后出事别来找我哭诉。”

“嗯嗯,知道了。”达达利亚心不在焉地应和着,跟着魈走进万民堂,笑着跟香菱和卯师傅打了招呼。

“公子先生!”香菱略带惊讶地说,“一周没见你来了,出什么事了吗?我们可担心了。”

达达利亚尴尬地笑笑。“我有些其他事要处理,抱歉。不过这不,今天我带朋友和弟弟来了。”

她蹦蹦跳跳着从厨房出来,带几人在一张桌子前落座。

“看到你有其他朋友真是太好了,”她笑嘻嘻地眨眨一边眼睛,“我还以为你只会跟手下、厨师和商人们说话呢。当然,还有钟离先生。”

她忽然停下来,面露担忧。

“对了,钟离先生在哪?我最近也都没见到他…”

达达利亚感到胸口抽痛,不过仍堆起一脸假笑。

“他应该只是有点忙吧。别担心,香菱。”

魈从他身后投来同情的目光,他稳住呼吸,尽量让自己的谎言有说服力。

女孩思索着嗯了一声。“有可能。钟离先生确实像那种类型,也许钻研起来或者出门找某种矿石,忘了跟大家说了。”

香菱耸耸肩,递给他们一人一份菜单。

“算了,那个回头再说吧。请慢慢看,选好了叫我就行。”她眨眨眼,而后走回了厨房。

托克死死盯着菜单,惹得达达利亚一笑,他知道弟弟看不懂上面的字。他也看不懂,不过脑中仍能回想起和钟离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对方好听的声音将菜品名称一一读下。得知达达利亚不认得璃月的字,对方轻柔地笑了,让他不由觉得自己愿意付出一切换那笑容常在。

他叹了口气,嘴角也挂上一丝笑意。他大部分时候记性很好,其实很快就背过了菜单,不过他总是假装记不住,让钟离再读给他听,同时讲述每道菜背后的文化与历史。

他抬起头,正要背给托克听,却发现托克这个小叛徒越过他直接去找了魈。魈靠近托克,将菜单摆在桌上,仔细地读着每一个字。每当托克跟着学会了一道菜怎么读,魈再跟他解释这是什么菜。

达达利亚大吃一惊。谁能想到魈会是个靠谱的老师?

他们都选好后便喊香菱过来。托克努力地读出了他想要的菜的名字:四方和平。基本都读对了,女孩开心地表扬了他,托克骄傲的眼神闪闪发光。

而后,午餐在托克接连不断的问题中度过。他每隔几秒就会提出一个关于璃月的问题:这里的食物和文化是什么样的,安东想知道璃月人到底吃不吃石头(香菱偶然听到这段时出奇地兴奋,达达利亚为此感到非常担忧),这里有没有璃月特产的玩具,还有几个关于魈的问题。魈几乎没怎么回答,似乎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这点在达达利亚看来还挺可爱的。

不出意料,托克也不会用筷子。刚开饭时,他就宣布一定要试试哥哥信里常说的筷子(魈瞪了达达利亚一眼,他只是耸耸肩),然后勇敢地伸出了颤抖的小手。

达达利亚看他持握的方式问题不大,不过他自己也不是什么行家。显然,魈觉得不够标准,于是上前纠正,但似乎不是很会讲解。或许达达利亚终究是高估了他的教学水平。

托克费力地吃了几口,最终宣布投降。香菱和父亲在旁看笑了,拿来一个勺子方便托克吃米饭,令他大松一口气。

饭后,他们准备带托克在城里逛一逛,达达利亚和魈也好从之前失败的阴影中调整出来。托克很高兴能和他们两个多待一段时间,一路上叽叽喳喳个不停。

他们走到阿山婆的小摊前,托克被五彩斑斓的风筝吸引了。

“好多啊!”他尖叫道,“这个能飞吗?”

“当然!就像蒙德的滑翔翼一样。”阿山婆告诉他。托克长大了嘴,凑近仔细观察起来。

“我们家那里没有这个!”他看着一个大鱼造型的风筝说,“好厉害啊。”

然后转向达达利亚,开启狗狗眼攻势。

“我想要一个,可以吗可以吗?”

“嗯…我得考虑考虑…”他调笑道,看着弟弟垂头丧气的样子笑起来,“我开玩笑的,托克。当然可以了,不过你得保证能和安东和冬妮娅分享。”

还没等他说完,托克就摆好了什么条件都会答应的表情,然后仔细在几个风筝之间来回审视,似乎有些犹豫。

“这几个都挺好的…”

魈抱起手臂哼了一声。“我们不能回来再买吗?难道一下午都拖着风筝走?”

“可以吗,婆婆?”托克问,“我还没选好呢。”

老妇轻轻笑了笑,“当然,尽管慢慢挑。如果想要定做的话,也是可以的。”

“耶!你太好了,婆婆!”托克高兴地叫着,钻到摊位后面将她一把抱住,她慈祥地轻拍了拍他的背。果然,托克总能轻而易举抓住他人的心。

“那我们等会再来。”托克回到身边后,达达利亚向她点头示意道。老妇微笑着与他们挥手作别。

“你竟然没直接请她做一个独眼小宝的风筝。”达达利亚说着,三人一同走向码头。托克高兴地嗯了一声,快几步跃到前面转身面对哥哥。

“嗯,我倒是想来着,但是我想买一个冬妮娅也会喜欢的风筝。”

魈一脸困惑地独自比着“独眼小宝”的口型,似乎觉得多念几遍就能搞懂。

“你长大了啊,托克,我真为你骄傲。”

托克咧开嘴露出一个耀眼的笑,又忽然看见一个卖鱼的小摊,立刻轻呼一声冲了过去。

“独眼小宝?”魈问道,达达利亚回以一笑。

“他管遗迹守卫叫独眼小宝。”他答道。魈的表情从困惑化为担忧。

“小孩为何会知道遗迹守卫?”

达达利亚局促地转头望着托克,“因为我说自己卖玩具,所以之前给他送过一个坏了的遗迹守卫当生日礼物,现在他就觉得我是卖那个的。”

魈哀叫一声抱住头,“我还以为已经见识了你愚蠢的巅峰,没想到天外有天。”

“喂!他是真的很喜欢,我们把它放后花园里来着。”

魈面无表情地瞪着他。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哪天他遇到一个正常运行的遗迹守卫,却不知道危险,受了伤怎么办?”

达达利亚挣扎着哼了哼。他确实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现在也收不回来。托克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些大机器人,而且热情高涨,根本看不出有兴趣转移的意思。或许他确实不该这么做,但他只是想送弟弟妹妹些好东西,也让他们觉得自己很酷。

不过眼下也没时间追悔这件事了。

魈摇头叹气,跟上前去,只见托克正和鱼贩说着什么。达达利亚走近,略带尴尬地发现弟弟在跟鱼贩吹捧他以前抓住的一条超级大鱼,而且一点也没注意到自己已经把对方惹恼了。

“好了好了,托克,”达达利亚快步上前,“不就那一次嘛,你知道至冬的鱼也不比这里的大多少。”

“可是…我想让他知道你有多厉害,”托克颤抖的声音小声嘟囔着,好像快哭了。达达利亚难为情地笑了笑。

“谢谢你,托克,但是我们不能再打扰这位先生了,”达达利亚略带责备地说,继而转身,“魈,能麻烦你带他一会吗?”

托克嘟着嘴跟魈走了。达达利亚连忙向鱼贩道歉,又往柜台上搁了一小袋摩拉作为补偿。他转身跟上魈和托克,发现托克已经全然忘了自己刚刚犯的小错,正在听魈像钟离上身一样讲述璃月的故事。

达达利亚想就这么望着他们,一言不发直到他们发现自己。看到托克和新朋友友好交流真是太好了。而对于达达利亚自己——或许其他人也发现了这一点,正如先前香菱所说——他从未品尝过有许多朋友那种滋味。等他们救出钟离,他一定要带他和魈去至冬见一见家人。

一定可以救回来的,他会全力保证,哪怕对抗世界也在所不惜。

他走上前,浅笑着拍拍两人的肩膀。

“好啦,事情解决了,你们现在想去哪?托克你想好要哪个风筝了吗?”

托克摇摇头,“我还没想好呢。”

“那我们回银行休息一下吧?”达达利亚提议,“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自己一个人跑到这来的。”

托克难为情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不过他还是想听他亲口说出来,而不是等一个月后冬妮娅写信来。

回到银行后,他让托克先去办公室,自己则取了些果汁和零食。不过他们都用过午饭了,估计再吃不下多少。

他沿着回廊向办公室走去,只见魈不自在地站在房间门口。

“魈?怎么了?”达达利亚略带关心地问道。

魈避开视线,“没什么。”

“但我看这可不像是没事的意思。”

他显然不相信魈的话,魈自己也清楚。

“我只是…不太擅长应付小孩。我理解不了他们。”魈的脸颊染上一抹淡淡的红。

达达利亚笑着倚在他旁边的墙上。“他很喜欢你,你没看出来吗?别怀疑自己。”

余光瞥见动静,他转头一看,原来是叶卡捷琳娜。她已经过来了一小会,虽然似乎有话想说,不过还是礼貌地站在一旁,等待他们的谈话结束。他举起一根手指示意稍等,叶卡捷琳娜点点头。

“我得跟叶卡捷琳娜说两句话,麻烦你做托克的大英雄给他倒杯果汁吧。”他说着,毫不客气地将一瓶果汁和杯子塞进魈手里,把他推进了房间里。

关上门后,他转身问道:“什么事,叶卡捷琳娜?”

“公子大人,非常抱歉打扰您和弟弟,但眼下有件事需要您处理。”

他发出一声幽怨的呻吟,捏了捏鼻梁。好巧不巧非得现在有事。

“你说。”

“是。您知道女皇陛下已经召集全部愚人众返回至冬,但她仍希望能在璃月保留部分力量,以免七星怀疑。陛下近日遣来一些新兵,按照惯例,由于您是在璃月唯一的执行官,需要您对他们进行训导讲话。”叶卡捷琳娜对着夹板上的笔记读道。

好。太好了。

“那银行这边呢?”他想,要是在璃月保留力量,应当会留下一部分人。

“由于北国银行是合法企业,全部现任愚人众职员都无需应召返回,银行业务照常进行。”她继续说着,达达利亚跟着点点头。如此安排足够合理。

“还有多久需要我去跟新兵讲话?”他将话题转回去。

叶卡捷琳娜看着笔记思考了一会。“您可以先稍事休息,但是也没有太长时间了。抱歉。”

“好吧,”他随意地挥挥手,“交给我吧。”

他忽然表情一变,眉头舒展,咧开嘴角坏笑起来。“等等,先跟我讲讲你那个约会对象。”

叶卡捷琳娜的脸霎时红成一片,整张脸躲到笔记板后面。

“没什么好讲的…”

达达利亚哈哈一笑。“我可不信。说来听听嘛,叶卡捷琳娜,我可是很为你高兴。”

“呃,”她害羞地开口道,“我和往生堂的仪倌小姐约了几次,就是想互相了解一下,没别的了。你记得我们是…那时候…认识的…”

她不再说下去,抬起头面露担心地看着他,而他只是向旁边歪了歪头,无声表示自己在听,并示意她继续说。

“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我一直不敢跟您讲。钟离先生…我不想提起您的伤心事——”

达达利亚上前圈住她,轻轻抱了抱,而后松开手。

“谢谢你,真的。”他说着,有些莫名的感动,“但你们不用顾忌我,知道吗?”

叶卡捷琳娜颤抖着露出微笑,“好的。”

他下意识地伸出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又忽然停住,发觉这不太合适,还弄坏了人家的发型。

“啊——”他尴尬地说,“对不起。”

她笑了,“没事。您现在可以再陪一会弟弟,十分钟后出发去青墟浦北,新兵在那边等您。”

达达利亚谢过便推开房门,差点笑出声。托克正一本正经地跟魈解说自家后院里摆的那些玩具,还画了张笔法稚嫩的示意图帮助理解。魈还真有本事,达达利亚想。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让托克坚信自己的听众对这个话题充满兴趣。

托克听见开门的声音,把画放下,在椅子里转过身来。魈一见他立刻长舒一口气,他只好努力憋笑。

“好了托克,该讲讲你怎么过来的了。”他坐下,看着托克露出一副羞愧的模样。

“嗯…我想你了——我们都想你了——然后我在港口看见一艘船,好像是往璃月运玩具的,我就偷偷跑上去了。我下了船就一直走啊走,然后就看见了一个独眼小宝,还有好人哥哥。”

托克怯怯地弯弯嘴角,“就是这样了。”

达达利亚皱起眉头。“太危险了,托克,这种错绝不该犯。”

魈赞同道,“你哥哥说得对。璃月有诸多魔物,轻易便能伤了你乃至害你性命。你此行确实是愚蠢之举。”

托克在椅子里缩成一团,“我知道,但是我就是很想见你嘛,哥哥。”

泪水盈上他的眼眶,达达利亚一下就心软了,拉过弟弟紧紧抱住。

“我明白,但是你也要为我考虑一下。如果你在这里出了什么事,我们大家该多着急啊。”

托克的小手抓住他的前襟,泪水微微打湿了衬衫。

“啊,不要哭啊,”达达利亚稍稍松开些,抹去小孩脸颊上的泪水。“你平安无事就是最重要的。答应我,以后不要再这么做了。”

“我答应你。”托克的声音有些沙哑。

达达利亚点点头放开弟弟。“很好。我现在有点事情要忙,得离开一会。”

魈马上投来目光,“是吗?”

“嗯,叶卡捷琳娜刚跟我说的。”他答道,“托克,我先走了,你在这里乖乖地和魈玩一会,好吗?”

托克点点头,转向魈说,“你能再多给我讲讲璃月的故事吗?好不好?”

魈看起来简直要分裂了,一面想问候达达利亚祖宗十八代,一面又仿佛露出一丝柔情。

“这样吧,”达达利亚立刻提供支援,“魈可以带你去望舒客栈吃杏仁豆腐,你肯定喜欢。”

他说着,往魈手里塞了些摩拉,又叉起腰看了看他们两人。“怎么样?”

托克用那副狗狗眼看着魈,“杏仁豆腐?好吃吗?请带我去吧!”

魈小声哼了哼,还是叹了口气妥协了。“好吧,等你办完事到那里去找我们。”

“嗯,回头见。”他说着走出门,向叶卡捷琳娜也挥手告别。

去见新兵的路上,他完全不担心托克的情况。魈虽然有时候脾气暴了点,但一定能保证两人的安全。

来到集合地点,新兵们满怀崇敬地看着执行官。新人们总是这样,不过很快新鲜劲就过了。

所幸整个流程没出什么差错,事后他向新兵们告别便前往客栈。魈和托克坐在露台的桌子旁,桌上摆着几个吃光了杏仁豆腐的空碟子。

“哥哥!你回来了!”托克挥着手大喊,然后音量低下来,似乎在想着什么,“我们还以为你不会这么快回来呢。”

“我不说了吗,不会很久的,”达达利亚笑着说,“怎么,我回来早了你很失望吗?”

“呃,魈特别好,我可以把他带回家吗?大家肯定都想见见他!”

达达利亚目瞪口呆地看着魈,魈红着脸将头扭向一边。

“啊哈,他这么厉害嘛。”

“嗯!”托克两眼放光,“他一下就把我带过来了!他抓住我,然后‘咻——’我们就到了!他还给我买杏仁豆腐,特别好吃,还讲了好多好多故事!”

达达利亚故作受伤地低下头,把右手背贴在额头上,“哦不要啊,不再也不是你生命中最厉害的人了!”

托克立刻慌了神,达达利亚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

“哥哥!这不好玩!”托克抗议道,达达利亚笑弯了腰。魈刚才也吓了一跳吧?

他站直身子,擦了擦笑出来的泪。

“我闹着玩呢。他都给你讲什么故事了?”

托克嘿嘿一笑,仿佛已经把刚才的事忘了。

“他给我讲了岩王帝君和仙人们的故事!他太酷了!你真幸福,能天天听这些故事!”

“是吗,”他说,“你玩得开心就好。”

“嗯!我知道了好多事情,妈妈和冬妮娅知道这个消息一定很激动。”

达达利亚皱起眉,不明白托克的意思。

“这样就全都解释得通了!我们得告诉尤利娅让她死心。”

托克看着达达利亚一脸困惑的表情失望地哼了一声。

“尤利娅,记得吗?屠夫家的女儿。”

哦,对了,就是那个——

“就是那个冬妮娅说喜欢了你不止五年的那个女孩。”

——就是那个喜欢了我不止五年…等等?达达利亚用有史以来最震惊的表情盯着托克。她喜欢…???

他对此一无所知,但这似乎也不重要了。托克已经跳下座位,跑到他身边抓住他的手。“我已经选好风筝了!”

“那咱们就过去买吧。”达达利亚还没弄懂托克说的事情,只好搁置一旁回头再想。

“好!”

晚上,托克准备上船离开前跑到魈面前。

“魈,你一定要来至冬,给大家多讲讲钟离先生和你们这些朋友的故事,哥哥从来都不说。他写信的时候连自己恋爱了都没提。”

魈愣愣地看着他,“你想让我去你家?”

“嗯!”托克兴冲冲地说,“安东和冬妮娅肯定也想听你讲故事。”

魈用眼神询问着达达利亚,他轻笑一声耸耸肩,表示当然可以。

“那我应该可以赴约。”魈说完,托克便抱了抱他,魈瞬间像下雨天被冰史莱姆撞了一样僵硬无比,实在好笑。

“那咱们拉勾!”托克勾起他的小指,念出熟悉的童谣。

“拉勾拉勾不许变,变了丢他去冰川,冰川冷,雪原寒,撒谎的舌头全冻烂!好啦!”

魈的脸色比平时更白了。

“好了托克,注意安全,”达达利亚抱了抱弟弟,“到家之前别打开这个。”

他递过去一个小包,里面装着一个定制的独眼小宝玩偶,给安东的书,还有给冬妮娅定做的夜泊石和石珀手链。一本钟离几个月前推荐的璃月食谱送给父母,上面还有那个人用流畅的笔迹标注的建议和说明。风筝已经放在船上,以免忘记,也算是送给全家的礼物。

“嗯,我保证。”

托克露出一个达达利亚早已摆不出的天真笑容,冲上甲板准备出发。几分钟后,航船起锚,达达利亚和魈站在码头上挥手送别。托克抱着金棕色的龙形风筝,也朝他们挥手致意。

“你给他讲了岩王帝君和仙人的故事?”达达利亚望着渐行渐远的船随口问道。“那些传说?”

“传说?”魈轻笑着摇摇头。他转头望着达达利亚,令他心下一惊。那目光此刻如同钟离一般,似乎能看透一切,直视他的灵魂。

“不,我只是讲了事实。”


tbc


*作者章后记:

我知道肯定有很多人想问为什么没有去博士的实验室,这里预先说明一下。传说任务中,公子工作了一整天没陪托克,托克要求补偿才去实验室。本故事中公子之前一直在蒙德,没有和下属打赌,也就不用去处理盗宝团,能多陪陪托克。训练新兵也没花太长时间,而且魈比起旅行者更擅长带孩子——他没有派蒙在旁边捣乱。

托克说过自己不想太过打扰,所以能和哥哥玩一下午就很开心了。我知道很多人都想看魈对魔王武装的反应(我也想,不过得等到后面),但是这真的逻辑上不符合我的写作安排T^T

对不起——

3 个赞

Chapter 13
*文章成文较早,部分关于神之眼和邪眼的描述不完全准确
*本文存在归终单箭头摩拉克斯


傍晚时分,自璃月而来的航船在至冬国靠岸。托克抱着岩神造型的风筝,由一名水手护送下了船。他在人群中搜寻着家人们熟悉的红头发,一瞧见父亲的身影便立刻冲了过去。

“爸爸!我回来了!”托克激动地挥手大喊道。父亲见了他也快步上前,把他整个抱了起来。

“等等!爸爸,你这样会把风筝弄坏的!”他挣扎着在父亲怀里扭来扭去,“这是阿贾克斯带的礼物!”

“是吗?”父亲笑着说,“好了宝贝,等回家再跟大家聊聊你的见闻。你没事就好,以后可千万别再这么做了,大家都担心死了。”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非得等到回家再说吗?”

父亲笑着拍拍他的脑袋,“你也想让妈妈、冬妮娅和安东都听听吧?”

托克深吸一口气瞪大眼睛。当然了!

“好,那我等等!”

他们抵达位于海屑镇的家门口时,托克已经激动地在父亲租的马车里上蹿下跳,停车后子弹一般冲进家门,正好扑到等待他们归家的母亲怀里。

“妈妈,好消息!”托克兴奋地拉着母亲跑进厨房里,哥哥姐姐们正在那里吃晚饭。

“哦?什么好消息?”母亲笑着问道,将准备好的晚餐放在桌上。

“啊,先等一下,阿贾克斯给大家带了礼物!”他蹲下身拿出哥哥交给他的包裹,把里面的东西依次分发下去——冬妮娅接到手链后立刻戴在了腕上,安东兴冲冲地把书整理好收回房间里,托克把那本璃月食谱拿给母亲,然后骄傲地向大家展示哥哥特别定做的独眼小宝玩偶。哥哥总是给大家准备最好的礼物,大家自然也都很喜欢他。

“真不错,”母亲一边翻阅着食谱一边说道,而后转身在刚进门的丈夫脸颊上轻快一吻,“这本书还挺细致的。阿贾克斯最近还好吗?”

托克用力点点头。“他快要结婚了。”

屋内霎时鸦雀无声,直到食谱掉在地上的扑通声打破了寂静。

“什么!?”母亲大叫一声。托克不知所措地看着父母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冬妮娅从桌子对面趴过身来,无暇顾及自己的辫子已经掉进了面前的汤里。

“他要结婚了?和谁结婚?”

托克嘿嘿一笑,“我没见着他(him),不过——”

“他!?”冬妮娅尖叫道,瞪大了眼睛,“我就知道!”

她转过身,朝刚刚收拾好书从自己的房间里回来的安东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你欠我五百摩拉。”

“啊?凭什么?”安东抗议道,只见冬妮娅冲他伸出一只手。

“你说阿贾克斯没发现尤利娅喜欢自己只是因为不喜欢她这个人,我说他压根就不喜欢女孩,而且太笨了没发现人家暗示他。我说对了,拿钱来吧。”

安东嘟嘟囔囔着开始掏口袋。托克溜回走廊,把那个风筝拿进厨房,家人们则就冬妮娅和安东的打赌辩论起来,把热闹建立在尤利娅的痛苦之上。

托克只想暖暖身子,可现在汤要凉了,他还有好多关于哥哥感情生活的故事要讲。

“对了,我还认识了一个叫魈的特别酷的仙人,我们拉勾说好了,他以后会来看我们!他特别厉害,给我讲了好多仙人们和岩王帝君的故事!我觉得岩神真是太好了,所以买了一个这样的风筝!大家可以一起玩!”

安东睁大眼睛,“仙人?他认识岩神!?”

“嗯!他还告诉我好多事,我发现哥哥真的太厉害了!”托克高呼。

“他说了什么?”父亲问道。托克的嘴咧得更大了。

“阿贾克斯的恋爱对象就是岩神!”

几秒钟后,海屑镇的小家里炸开了锅。

——

梦魇中他被业障缠身,挣扎着渴求蒙德的空气。记忆中花洲悠扬的笛声与几日前耳畔飘逸的诗琴撩拨旋叠拥合,相互攀缠绵延奔赴高空。

一阵清脆悦耳的笑声,一抹擦肩而过的笑容,一个非义理所忠的神明,一把能解他枷锁的钥匙。

他曾听过窃窃私语,质疑神权的抉择。

若自由本身便是神令,他们低语道,那又何以谓之自由?

或许他们有此一问只因他们仅属凡人,不如他那般通晓神灵与天地的运转。或许达达利亚这样纠缠在神明周围的人能看透这一点,又或许他那凡俗的双眼会扭曲世间的景象,反教他更不通透。

无人比魈更明白,真正的自由并不存在。帝君曾将他解脱,他宣誓效忠。那时神明小心地唤着他新赐的名字,问他这是否是他真正想要的。他欲报恩,便承诺马首是瞻。

于此,争斗、杀戮,他为神明甘受摧磨意志的痛苦。也许他的神明注意到他在挣扎翻滚中把契约当作支撑下去的最后力量,也许正是有他暗中帮助,那一日,在遥遥远离“自由之城”的月夜下,他遇见了巴巴托斯。

晚风带着寒意,神明哀切的曲调无声地要求他,自由。

生来只识顺从,他便应了神明的意志。帝君曾为他解开锁链,风神则为他解放心灵。神明要求他自由,他便得以倾诉衷肠,决定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决定如何真正地活下去。

两神挽他于将毁之夕,此恩无言尽诉。而他的忠诚只属于他们其中之一,另一位则永远不会要求他为其效命。

而今营救失败一事令绝望再度降临,虽然公子的弟弟帮他稍稍转移了注意力,此刻他仍渴望重新获得自由。然而这不可能。无论他多么希望能得到自由的指引,他们都暂且不能这么快就返回蒙德再次寻求巴巴托斯的帮助。

他躺在达达利亚安排给他的房间里,神志已完全清醒,思考着下一步的行动。托克的突然到来令他们尚未来得及制定新计划,而他此刻只觉一片迷茫。遇见达达利亚那日,他曾开玩笑说要不要冲到海里大声把奥赛尔喊出来,如今想来仿佛已经过去很久,玩笑也似乎真的变成了此刻最佳的选择。

一早莫名精神不振,冥冥中有什么东西刺激着神经,告诫他小心谨慎。他不知道这究竟为何,直被那隐约的危险缠住,片刻不得安宁。

次日同公子出门用餐,魈不断审视着周围的环境,虽然未见任何能伤人的可疑之物,心中那惶惶不安感却不得止息。

“魈,你没事吧?”他们在万民堂落座后,达达利亚意外严肃地问道。

魈看向他,轻轻耸肩。“身体无碍,只是有些心神不定。”

达达利亚思索一会,放下这个话题不再追问,转而从自己的盘子里夹起一块肉。那握筷子的手法简直不堪入目,看得魈眉头紧锁。帝君怎会倾心这个连筷子都不会用的人?况且他与璃月的神共餐,不学好筷子本就是大不敬。魈简直想拿和璞鸢指着他逼他学,不过估计到时候率先崩溃的还会是自己。

达达利亚扫了一眼魈面前一动未动的食物,“这么心烦,饭都不吃了?”

魈眯起眼睛,一边盯着公子一边抿了一小口鱼肉,向他展示一般,用最完美无缺的手法执着筷子。

“并非如此,”魈咽下后说道,“我只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却不知是何事、是何时。我的直觉一向很准,所以很难不担心。”

他平日的职责便是祓除妖邪——魔神残怨、孤冢遗魂、或是重瘴侵染的深渊魔物——即便如此,几百年从未曾感到如此不适。此事定有蹊跷。

达达利亚皱眉,落下筷子。“在这一行这些年,我也懂得随直觉行事,所以我也相信你的直觉。我会小心的。”

魈点点头继续进餐,心里默默记下达达利亚执筷几宗罪,想着如何才能教导好他。

“啊,对了,还有一事,”魈毫不避讳地盯着达达利亚头侧的面具说道,“你还没说清楚这个是怎么回事。”

达达利亚睁大眼睛,抬手摸了摸面具,而后叹息一声,垮在椅子上。

“也是,见过了就不可能忘的。”

“确实,”魈小心盯着对方略显局促的表情。

达达利亚仰躺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好吧。但是这件事必须私下谈,不便公开。”

魈不明白他为何如此谨慎,不过只要能让他愿意开口,选个僻静之处也无妨。此刻魈仿佛仍能感受到他当时戴上面具用雷系神之眼时,空气中充斥的电流。那位牧师女孩也曾提及他身上有电击伤。

神之眼使用者理应免疫自己的元素伤害,对达达利亚而言却似乎并非如此,令魈不得不忧心。危急关头才戴上的面具…需要付出代价的额外力量…长期不绝的后患…

与他自己的力量特征有些相似。不过,他作为仙人足以自保,他的寿命不会被这种牺牲换来的力量所透支,于达达利亚则不然。

达达利亚上次使用时,他单顾着保障两人安全逃离奥赛尔的藏身之所,没能及时质问他。如今他终于能听对方亲口说明,魈希望自己只是想多了,事情并非那么严重。

世间曾有许多其他遮面的夜叉,魈仍清晰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的终局。有的自相残杀,有的堕入黑暗,有的走火入魔。若达达利亚成为另一个为妖邪之力所害的…魈想象他面戴猩红的面具立于亡魂之间,不禁打了个寒战。

为了帝君,他必须竭尽所能遏止悲剧重演。

之后,达达利亚对此事便闭口不谈,两人不言一语相顾无声接近四分之一个时辰,直到用完餐付过账仍未多说一句。魈想打开些别的话题,却不知如何开口。可叹昨日达达利亚还亲口承认他们是朋友,今日隔阂便如此巨大。

回银行的路上依旧无言,魈觉得达达利亚似乎很紧张,但或许只是自己太过焦虑而下意识地这么想。今日先是总感觉哪里不对,现在又加上达达利亚使用雷元素的事情,魈觉得或许该去拜访一下萍姥姥,确保她也保持警惕。她虽然如今表面上只是个老妇人,却是自魔神战争以来便战斗在前线的可靠战友。

两人终于回到银行的办公室,达达利亚锁上门,叹了口气,转身直视魈的眼睛。

“我早该知道你会问的,真的。对不起,我不能全都告诉你,但该说的我也会说的。”

“那便好。”魈点头。他并不想窥探友人的全部秘密,只不过想知道此事是否需要挂怀。

达达利亚生硬地笑了笑,取下面具放在手上。

“这个能力叫邪眼,”他说,“相当于人造的神之眼。”

魈猛吸一口气。神之眼是神明所赐,人造的神之眼…无疑是对神不敬的危险品,达达利亚应当远离才好。

魈尽力压下怒火,瞪着那不该存在于世的面具。“那这个…邪眼…给予你自身神之眼以外的元素力量?”

“嗯,差不多,不过也有额外的代价。”达达利亚说着,将面具放回头上,“我也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只知道使用邪眼可能会带来一些副作用。”

魈握紧拳头。“你的呢?你的会对你有害吗?”

达达利亚微微皱眉,似乎不愿透露,不过如此魈便已知晓了答案。他只希望达达利亚能如实回答,不辜负自己作为朋友的信任。

达达利亚一言不发,静静思考着自己的回答。每一秒的沉默都如同弦上之箭,令魈几乎不能呼吸。

“会。”

尽管这个答案令人恐惧,还好至少达达利亚对他坦诚以待,没有欺瞒也未躲闪,魈对此人的尊重更多了几分。

他的目光从达达利亚的手掌滑向手臂,最后望着他的脸,不想知道那伤已经蔓延至何处。人类如此脆弱,千年来他曾目睹无数生命死于雷击。雷光凄美而又危险,试想达达利亚在狂怒中被震颤的电流困在原地…凡人脆弱的生命一折就断。

魈稳住声音继续问道,“若是这东西会伤害你,你又为何用它?”

达达利亚闻言偏开视线。“这是我的神赐予我的武器。只要她需要,我就会用。”

魈心中一震,再度想起曾经的夜叉们。他仍能看见当初只剩下自己归来时,帝君哀恸的眼神,似乎有些后悔激励他们为自己而战。

但今时不同往日,天地间并无昏天黑地的争斗,也无遮天蔽日的浓瘴。他无从知晓为何会有执政神向自己的臣民授予此等诅咒——在魈眼中,这便是诅咒。

“你的神在知情的情况下,要求你用会伤害自己的东西?”

魈发出一声抑制不住的低吼。达达利亚曾说自己自年幼时便加入这个愚人众为冰神效力,那他得到这个假神之眼的时候年纪也那么小吗?他用生命之力为神献上忠诚,究竟有多久?

达达利亚苦笑着,不住摇头。

“你大概是误会了,魈。冰之女皇陛下,与岩王帝君和蒙德的巴巴托斯可大不一样。他们二者是仁慈爱民的神,尽管表达方式不尽相同。但女皇陛下,出于一些情况她不得不冷酷起来,如今她不爱人,人们也不爱她。”

“你亲身效力,她对你的待遇也不会有所不同吗?”魈问道,希望对方能告诉他,女皇看他年轻涉世不深对他有所宽容,并非想他用她授予的武器伤害自己。

但达达利亚脸上眉目低垂的微笑令魈无从继续奢望。那表情,仿佛他已经历经死亡而淡然接受。魈不想在他脸上再见这表情一次。即便是像他这般见识过魔神战争的人也会为之一颤,而达达利亚接下来的话更让他感觉心跳几近停止。

“你不明白,魈。如果是为了她的大业,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我当作不知情的走卒任意摆弄。我只是她的工具,仅此而已。就算她命令我独自迎战几百个敌人光荣赴死,或者命令我拔剑自刎自断性命,我所能回答的也只有‘是,陛下’。”

片刻间,魈仿佛看见帝君曾为自己解开的桎梏缠绕着达达利亚,将他一动不动地锁在覆满冰霜的王座旁,囚禁他的身体与灵魂。他的冰神俯视着他,本该慈爱的目光却比她所执掌的冰更冷漠无情。他的四肢被步步冰封,血肉和衣衫上攀着恐怖而美丽的霜花,直到整个人被冰所冻结,关进冰霜王座的牢笼。他那琉璃百合般的蓝色眼眸,那帝君或许深爱的双目,此刻却紧紧闭合,睫毛上缀着冰晶,唇色渐渐发青,缓缓被他对神明无上的忠诚夺去生命。

此情此景令魈难以平息,但他知道,达达利亚还有救。他的心那尚且未被禁锢的部分,正由帝君温柔地保护着,如同被神明的玉璋盾所环抱。若世间有谁能守护凡人脆弱的心,那必然是他。或许帝君的爱意和璃月的温暖能融化囚困他的坚冰,让他得以挣脱牢笼,就如同当年帝君也曾帮魈脱离困境。

魈低头默下决心。

“钟离知道吗?这些事情?”

达达利亚睁大眼睛,摇摇头。“他不知道,我也不会让他发现的。”

“什么意思?”魈不满地嘶声说道,“为何——”

“我不想让他担心!”达达利亚大吼,“等我们救他出来,有多少事需要他操心,我不能再给他添麻烦。”

魈明白对方此言大多出于爱,但又不由觉得这话听来如此自私。

“你觉得他不该知道吗?这东西会慢慢杀死你。”他的语气平静得诡异,“如果出了什么事,他发现自己若是早点知道就能避免厄运,他难道不会更难受吗?”

“就算发生了什么,那也都是我来承担,”达达利亚快速回驳,“这不是我现在需要担心的事情。趁咱们还没打起来,还是别聊这件事了。”

“好吧,”魈愤愤地说,“只是…”

“只是什么?”达达利亚瞥了他一眼。

“我没有很多朋友。若你胆敢早早死掉,我保证你身后也不会安生。”

达达利亚听了咧开嘴角哈哈笑起来。“那我可信了。”

魈忽然觉得轻快许多。他没有失去这个朋友,反而更了解了该如何保证他的安全,也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做这些不全是为了帝君。他一向痛恨失去,因此才惯于与人保持距离。但这次他已经靠的太近,任达达利亚占据了他心中为数不多的几个重要位置之一。

达达利亚解开门锁,转头一笑。“你随意在这周边转转都行,我想去问候一下我助理的另一半,毕竟我也是她在这里最接近亲人的人吧。”

“罢了,我同你一起去。”魈说着,发觉早先不自在的感觉此时又加剧了几分。有什么东西不对劲,但他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自己的迷茫甚至比这股不安本身更令他烦躁。他会一直保持警惕,不过也想借由同达达利亚出门稍稍放松一下紧张的神经。

达达利亚同满脸通红的叶卡捷琳娜打过招呼后,两人便出了门,不久来到往生堂门口。魈细细盯着牌匾:原来这便是帝君假扮凡人时工作的地方。

乍一看无甚特别,但魈了解往生堂多年的历史,他们曾承办过无数送仙典仪。帝君选择此处,的确可以将他无量的博学充分发挥,毕竟他向来都讲究实用主义。

“你好!”达达利亚对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问道,“仪倌小姐在吗?”

魈有些尴尬地站在一旁,见男人似乎吓了一跳,不过立即稳下神来,摇摇头。

“胡堂主和仪倌小姐去归离原置办重要的仪式去了,若无急事尽量还是不要打扰为好。不过一定要找她们的话,那就去归离原看看吧。”

“谢了,我会去的。”达达利亚说道。魈内心平静地看着他拉过男人的手,塞给他一小袋摩拉,然后转身朝魈一笑。

“好了,那咱们就到那边去吧。”

所幸归离原就在城外不远处,而且沿途的盗宝团见了他们撒腿就跑,或许是两人先前在这附近清除障碍的消息在他们内部传开了。魈倒是无所谓,达达利亚倒实在被逗笑了。

不久,他们便在古城的遗迹中望见两个身着黑衣的人,站在一座尚未坍塌的建筑旁。这想必就是胡堂主和仪倌小姐了。魈随着达达利亚跟上去走到两人身后。

两人面前一片杂乱,空气中弥漫着纸钱和香火燃烧的气味。她们肃穆地静立在那里,地上似乎是刚栽好的琉璃百合在风中微微摇曳。察觉他们靠近,年纪轻些的那个转过身来,紧紧盯着他们,目光却似乎穿透他们望着别的东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

“啊,果然是愚人众执行官先生,”女孩轻轻一挥手,“大老远来此有何贵干啊?”

“你好,胡堂主,”达达利亚异常礼貌,完全出乎魈的意料,“我还想问你们在这里干什么。我是想跟仪倌小姐聊聊她和我手下恋爱的事。”

旁边个子高些的女人脸上的表情一时间包罗万象,或许是不想让自己年轻的上司知道自己的感情状况。不过魈只翻了翻眼睛。这纯粹是达达利亚自己惹的,让他自己处理。

“哦?”女孩一脸坏笑地看着仪倌小姐,“那本堂主可要恭喜了。需不需要我开个优惠券,以后可以买一送一哦?”

仪倌小姐脸上写满无奈,“不必了,胡堂主。”

“别这么说嘛!人人最后都会变成客户嘛,未雨绸缪,不好吗?”

“啊,还有,”女孩轻轻一跳转过身,“说到我们为什么跑到这里来…”

她从袖口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抖抖把它展平。魈一眼认出那是自己的字迹,原来如此。他们去蒙德前,魈用现代语翻译了帝君的遗嘱,交给了叶卡捷琳娜。

“我们这是完成客卿的遗愿呢,”胡堂主嘿嘿一笑,“他说的这个玩意我们找了半天才找到,谁能想到他满屋子堆的都是些古玩。”

仪倌小姐似乎已经看惯了堂主的古怪,显得疲惫不堪。魈也有同感,明明刚刚见面,这位堂主的精气已经令他头疼。

“想不到他真的走了啊,”女孩戏剧化地大叹了口气,“真是太可惜了。他工作表现特别好,很难再找到像他这样满脑子各种奇怪知识的家伙了。”

她盯着魈,仿佛知道什么似的,嘴角翘得更高,“他真是无可替代,你说呢?”

魈还没来得及思考如何回复,一声大吼打破了他的沉思。

“钟离没死!”达达利亚紧攥着拳头,似乎要捏出血来。

胡桃掩起唇,眼中却藏不住笑意。“哦?我哪说他死了?”

达达利亚威慑地向她迈近一步,“你说他走了,你还在这给他办葬礼,我还能怎么想?”

她笑着回答,“走了和死了完全不一样啊,执行官先生。我可是懂这里面的不同的。”

“既然不同,你为什么还给他办葬礼?”

魈也有些好奇,但往生堂堂主只挥挥手否了达达利亚的问题。

“谁说这是给他办葬礼了?”女孩咯咯笑起来。魈恍然大悟,瞪大了眼睛。

岩王帝君之死当以最为宏大的送仙典仪作为送别,但是“凡人”钟离却不要求置办葬礼。

琉璃百合,尘世之锁,归离原。尘归尘,土归土。

虽然依照遗嘱所言,这是为他自己送行,事实却并非如此。钟离本人如他所愿,不求礼乐、笙埙、吊唁,这个小小的仪式其实是送归终残存的最后一片遗骸安息,在她生前最爱的花的陪伴下,葬在她曾守望的土地上。

魈忧心忡忡地看着达达利亚,不知道帝君是否同他讲过归终。或许没有。魈觉得即便是帝君恐怕也不太愿意同自己现在所爱之人谈起那位曾经爱慕他的女神。没能挽救她,是帝君长久以来最为悔恨的事情之一,或许他不想在公子面前露出一丝脆弱,也就并没有告诉他。

念及那位明媚善良的尘神,魈不禁面露苦涩。她不该如此丧命,不过她若是能见到璃月现今的样子,大概也无怨无悔了。

“先别管那个了!”胡桃猛地一转话题,雀跃地笑向达达利亚递过一叠纸。

“麻烦把这些发给你之后杀的人,愚人众先生!你和我们可还是有契约的。下次你要是再闯进什么盗宝团营地,别忘了把这个搁在尸体上,这是第二棺半价优惠!感谢您的支持,我们往生堂一定会红红火火客户不断的!”

达达利亚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一眼,表情抽搐着转身走开了。

胡桃哼了一声,把优惠券塞回袖子里。“哼,他真没劲。优惠券不拿就走,太没礼貌了!”

“我觉得这个不是重点,胡堂主…”仪倌小姐说着,递给魈一个满怀歉意的眼神。

胡桃孩子气地皱起眉,“作为往生堂第七十七代堂主,本堂主有责任拓展业务——”

忽然,直觉告诉魈有什么不对。有什么非常不对。刹那间,远处传来一声非人的尖叫,撼人脊骨。魈下意识召唤出长枪,环顾四周察看敌人。

“啊,神呐,”胡桃撅起嘴嘟囔着,目光迷离地盯着远处,似乎能看见常人所不能见的东西,“快救救他吧,我的大神仙。我没想让他这么快就用上优惠券的,但是这个他可能真的打不过吧。”

仪倌小姐也惊呼一声,魈不予理会,只瞪了一眼胡桃,而后朝达达利亚离开的方向冲去。又是一声尖叫,魈用力加快速度向前狂奔。

心中警铃大作,他飞快一闪,堪堪躲过一击水元素袭击,只见他瞬息前所在的地方留下一个坑印。他咬紧牙关,直冲向前,眼前的场面令他许多年来第一次感到如此恐惧。

地上一个巨大的裂口中散逸着如同千年前魔神战争时一般猛烈的瘴气,裂缝口矗立着一个身量两倍于他的从未见过的大怪物。来自深渊的巨怪的身影笼罩着跪在地上的达达利亚,他手中的水刃已无力地失了形态,化作身边的水洼。

他浑身不住颤抖,大口喘息着。当他慢慢转头望过来,那眼神令魈也无法呼吸。

他从未见过对方这般表情,那张脸上此刻只传达着一个信息:

完全的、极度的绝望。


tbc


*本文成文较早,作者当时以为邪眼就是那个面具,至少是邪眼的一部分,但其实邪眼在神之眼反面,只是公子太抓马了()用邪眼必须戴面具,使二者在观众眼中形成了联系,但其实逻辑上和运作上大概是没有联系的。

*我一直有在捏他一些角色的战斗语音和台词,希望不会太出戏orz

*这一章也提到归终了,求生欲再次说明一下确实是单箭头,后文会点明。不少英文文都会提及归终和摩拉克斯的关系,有时尘神是僚机,有时会制造一点小误会作为助推(哈哈)。ao3高热度的the eyes of dust(glassdrachma老师很幽默hh,汉化组翻过的那篇《姐姐》就是她写的,很多文都可以看看)和talks about nothing都算是归终僚机文hhh

*另一篇我非常喜欢非常推荐的ao3神文The Inaccuracy of Infinity,也是一篇长篇正剧文,里面归终也有很重要的戏份,理工人能量发光发热(我感觉你们璃月是文科男理科女,帝君陀哥开口念诗,归终留云埋头发明),故事用魔神战争时期和“现在”双线叙事,开篇的谜题和悬念随着双线发展逐渐揭开,情节效果非常好,讨论了很多诸如人神差异、命运与能动性等严肃话题,虽然算不上群像但也有很多角色发挥合理的作用,有机会的同好一定要看看!(我每次有机会都会推销这篇文,不看可惜!我没翻译它主要是因为太长了orz)(稍微预警一下:1,不是纯he,有角色死亡,公钟he了但是整个故事bittersweet,最后慢慢变得淡然平静;2,本文无车无左右tag,作者其它作品也看不出左右,人物关系也很平衡(甚至跳舞都要交换姿势),这篇文在公钟不逆discord上大家都很喜欢的,对洁癖同好来说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如果非常敏感的话还是自己衡量吧……

2 个赞

Chapter 14
*本章提及:奥赛尔->归终->摩拉克斯。作品创作时间较早才有此设定,2.4版本恭贺漩涡魔神脱单,老婆很漂亮,水龙卷很酷炫。


钟离与奥赛尔对坐而弈。几日已过,奥赛尔仍未详明补充条款的价码,令人不觉微微心惶。

钟离下棋素不言语,颔首专注棋盘,屋内仅余棋子移转的响动。他知道若是抬头,奥赛尔定是紧盯着自己。如此平常的威慑,多年来他早已应对自如。对于历经魔神战争,跻身七执政的岩之神而言,一时紧张的气氛算不得什么。

“我说摩拉克斯,”奥赛尔终于打破僵持,钟离抬头同他对上视线,只见对方恣意笑着,将一枚棋子在长手指间熟练地来回翻转。

“这么紧张做什么?哪里不舒服?”奥赛尔的笑容愈发张狂,胸腔中发出的高低混合的声音在屋内回响。钟离面色如常,合眼轻叹一声,目光回到棋盘上。

“倒并无不适,”钟离落下一子,展露攻势,“我只愿你莫再拖延。”

“原来如此,”奥赛尔笑道,“你是想知道我想跟你要什么。”

钟离默认了这一回答。奥赛尔越过桌子,再度撩起他的长辫,将柔顺的青丝绕上自己瘦长连蹼的手指,而后握紧拳头,唐突一扯。

钟离只瞥了一眼他手中的发丝,转而又将目光投向棋局。

“看着我,摩拉克斯。”奥赛尔低声道,钟离这才有意慢悠悠地抬头望向他。

钟离轻叹,“非要捉着我的头发引我注意吗,奥赛尔?”

“想当年,你可是不扎头发的,”奥赛尔低声哼着又扯了一把,“然后她告诉你扎起来好看,你就再也没散开过。”

他冷笑一声,“道貌岸然。结果你还不是杀了她。”

钟离立刻转头瞪他。

“归终非我所杀,莫要妄加罪名。”

“不论是不是你最后下的手,总之她死了都是你害的。”奥赛尔说着,拉着他的头发让他趴在桌上凑近过来。

钟离平静地凝视着对方眼中愤怒的烈焰。

“你还是没说你的要求。”钟离平缓地转移话题。奥赛尔哼了一声,微微松开手指,放钟离坐回位置上。

棋局已毁,棋子四散,钟离并不觉得可惜。这场棋从一开始便不过是紧张之余勉强的消遣。

奥赛尔冷笑道,“你让我放过两个人,那我提出两个要求,可算公平?”

确实算得上公平。钟离无言地点点头。

“好,那第一个要求便换你那夜叉的命,”奥赛尔说道,“告诉我,你为何来找我帮忙?是想逃避什么契约?”

钟离闻言微微眯起眼睛,挺直脊梁。

“这个可以告诉你。不过你说错了,我并未‘逃避’契约,而是由于契约已经无效,我的后备手段也无法施展。”

奥赛尔继续玩弄起他的头发,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几年前,冰神向我提出了一桩难以拒绝的交易。只要我交出神之心,待她起兵攻打天空岛之时,她便保璃月无虞。”

奥赛尔颇显惊奇地吹了声口哨,“胆子真大,我喜欢的。”

钟离瞪了一眼这插嘴的人,又貌如无事地继续说下去。

“自然,我同她也提出了不少条件。我要求对璃月人进行一番考验,看看他们在没有我的帮助下能否自立自强。若是他们能通过考验,我便退下执政之位,这假死便是第一步;若他们不能通过考验,我便出手相助,契约也随之瓦解,冰神可再行商讨新的契约。”

“结果你出手了?”奥赛尔问。钟离轻叹一声。

“事情并非先前所想的那么简单。我们原本的计划更倾向于检测人类能否自治,本该将对璃月的伤害控制到很小,”他答道,“未曾料想你会出现。考虑到我和她都不能逾越契约,那这其中必然是涉及了第三方力量。”

“这个‘第三方’恰好是急急忙忙跑来救你的那小子,真巧啊。”奥赛尔调侃道。

“我没想到公子会激进至此。他原本只需制造一些外交危机,让七星得以同仇敌忾,而我则在旁观察,以免事情闹大。诚然,他本人的人格魅力超乎我的预期,我也真心乐于与他交往。不过,我们始终未同他透露实情,他行动莽撞了些倒也可以理解。”钟离说着,语气不觉柔和些许。但愿公子没有将此事太放在心上,若是伤害了他,自己定当道歉。

“所以说因为他把我放了出来,契约就被打破了?”

钟离摇头,“双方都未践踏契约,因此契约只是无效而已。若是我把你当作考验的一环,任凭你胡作非为,我便违背了璃月最初的契约,璃月的基石。若是我直接亲自动手,在契约之外的条件下揭示自己假死的秘密,则是违背了与冰神的契约。我从不曾想让璃月真的面临险境。”

他轻叹着回想起事发当日自己心神焦灼,料定即便七星和仙人们一同行动,伤亡人数也会超出他所允许的范围。守护璃月是他的责任,他绝不可袖手旁观,于是情急之下做出了当时能想到的最佳选择。

“那你这么做就不违背契约了?”奥赛尔笑道,“不会自己吃食岩之罚?”

钟离不满地瞥他一眼,“我已讲过,契约已经无效,先前约定的保险措施也不再适用。如今璃月百姓的安全得不到保障,我作为执政神有责任保他们周全,所以才来见你。”

奥赛尔轻笑一声松开手中的长辫,胳膊立在桌上,手掌支着下颌,细长的手指有节奏地拍打太阳穴,笑容仿若巡捕猎物的野兽。

“你之前说有事要忙,叫我坐在这看着你的凡人壳子,”奥赛尔思索着问道,“那又是准备干什么?”

钟离仰头望向灰白的天花板,考量着措辞。

“冰之女皇提出这份契约本是因为她不愿与我相斗。我自非喜好争斗之人,但她也清楚我们之间能力与阅历的差距——在她尚未起于雪原之时我便已是七神之一。不过,她思路很清晰,知道我依照契约假作死亡之后,便不比从前那般行动自如了。”

“你觉得她会袭击璃月。”

此言粗糙了些,却切中肯綮。

“不错。她很有可能会举兵犯我疆土,以此逼我交出神之心。”

“我猜你不会乖乖就范吧?所以你就是准备应付这事?”

钟离摇摇头。“并非如此,我不过想借最后的机会筹备些足够牢固的防御工事。她若是起兵攻打璃月,一则可能以璃月之众为人质逼我交出神之心,二则可能派人直接从我这里强取,正如对待巴巴托斯那般。”

奥赛尔皱起眉,坐直身子。

“我怎么感觉你的意思是,就算她不拿璃月敲诈你,你也愿意放弃神位?就为了那个老掉牙的契约?”

“你不明白,奥赛尔。冰神意欲推翻天空岛,无人无事可以阻拦。为璃月大局考虑,现下保全璃月,予她所求,应当好过待事后她方力量壮大,返回来讨伐我们。”

回想起那日璃月风雨飘摇,他的声音染上一丝伤感。

“或许这也是我心中所求。璃月自建成已历三千七百余年,大抵到了我该放手的时候了。我也并非一时冲动,早在冰神同我协商前我便已开始衡量此间利弊。磐石尚有磨损之期,我亦难逃此劫。我也曾告诉自己,我还能挺立许多时日,不过有一日,我偶遇一名商人对属下说,‘你已经完成了你的职责,现在,去休息吧’,于是我也不断自问,我是否也已经完成了自己的职责。为确保我的离开不会造成太大动荡,退位的方式我也考虑了许多年。”

回顾当日,他温和一笑。清风拂拭,落雨淅沥,石板路振着水珠,空气中潮气绵绵。商人得意的叫卖声,璃菜馆飘出的麻椒味,港城街道匆匆的人影,分分寸寸无不烙刻在心。他未同那商人搭话。对方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无心之言就此改变了璃月的未来,也不会知道,自己死后钟离亲手操办了他的葬礼,又仅数月后,公子便自至冬而来。

“神魔的时代已临尽头,奥赛尔。我们不久便会退出这个舞台。”

奥赛尔对他怒目而视,“那你觉得当个凡人就能解决问题吗?抛却一切,假装成另一个人?摩拉克斯,岩王帝君,这些名号你戴了这么多年…你还能记得自己之前的样子吗?”

“我并不是要像你说的那样完全成为凡人,”钟离平静地答道,“即便丧失了神之心,我仍是仙人,只不过选择生活在凡人中间罢了。”

刻薄的讥笑和着水珠滴落的声音回荡在房间内。

“啊,摩拉克斯,你可真自私。你是他们的神,指引他们、保护他们都快四千年了,现在忽然要退休?你要连她的子民也一并抛弃吗?你要背叛她的信任吗?你怎么敢。

钟离直视奥赛尔,不容置喙地说:“或许我是自私,但自私正是凡人的品性。”

他忽然微微一笑。

“仙神也好,魔物也罢,皆较人类无差,一样可以自私。我们究竟哪里有那么大的差别?”

奥赛尔听罢有些不适地撇开头,却掩不住他已经明白钟离此话的意思。

钟离阖目,轻轻吐息,点点头继续道:“我说的这些应当足以满足你的条件了。下一项,为了保全公子的性命,你要什么条件?”

奥赛尔从眼角瞧了他一眼,令钟离感到些许不自在,但面上仍岿然不动。

“作为报偿啊,我有好多想对你做的事,”奥赛尔拖着长腔。钟离微微眯起眼睛。

不知奥赛尔究竟在打什么算盘,多半不是什么好事。不过既然这份契约中牵扯的利益已经分量沉重,再多一分也无妨。他明白自己提出追加条款时没能藏好对公子的感情,如今奥赛尔恐怕会一步步试探他的底线,看他为保护公子能做到哪一步。

为了他,他会尽己所能——连他自己都对此颇为惊诧。行走于世六千年,他未曾如此牵挂另一个人,更何况是凡人。正如世间所有凡人一样,达达利亚终有离去的那日,而他只愿在有限的时间里尽力珍惜他。为了往后某日能有幸得以相守,为了能同常人一般去爱,他什么都可以做。

“你对我这副肉身做什么都无妨,”钟离缓缓开口,“我随时可以修补或是重铸,肉体伤害都能轻易消除。”

奥赛尔闻言大笑起来。

“摩拉克斯,您以为我敢玷污您的龙体?我一介阶下囚哪敢反客为主,占有囚禁自己的神?那真是大逆不道啊。”

他笑着伸出手,锋利的指甲擦着钟离的脸颊,却并未真正触碰,只是悬在咫尺之外的位置。

“别担心,”他轻声低语道,“只要你不愿意,我就不会碰你的。凡人那些无趣的欲念于你我毫无意义,我们本就不是俗物所造。”

“既然不想伤我,那你想要什么?”钟离不解地问道。多年以前奥赛尔也并非穷凶极恶之人,但千载已过,积怨弥深,若真愿意轻易放过自己实属意料之外。他自然是别有所图,佯作宽厚,准备趁人之危讨个平时讨不到的东西。

奥赛尔的唇角弯起诡异的弧度,邪笑着露出一口鲨鱼般的牙齿。

“摩拉克斯,你忘了吗?”他轻声说着,病态的雀跃中眸色一沉,“肉体之外,还有很多可以弄坏你的办法呢。”

屋内压抑的空气逐渐凝固,双方都不愿开口。最终,钟离长叹一声。

“省了这些把戏吧,奥赛尔。告诉我你要什么。”

奥赛尔撅起嘴。“你真无聊。好吧,改天再把你搞坏。”

“这就不必了吧。”钟离稳声回道。

魔神耸耸肩,笑了。

“尘世之锁。给我。”

这倒是始料未及,但钟离明白自己除接受以外几乎别无选择,忽感心间一阵刺痛。尘世之锁已陪伴他数千年,他时不常还会对它说话,仿佛归终还能听到,还能嘲笑他的笨拙,还能给予他恳切的建议。如今,除却他自己漫长的记忆,尘世之锁乃是她在世上最后的残片,而奥赛尔连这也要夺走。

“我原本计划着等我重获自由再把它拿到手,但现在看来,我得感谢这位‘公子’,难得能在你这面瘫脸上看见这么惊诧的表情。说实话,让你亲手交给我可比自己拿要有趣多了。”

钟离垂目。他知道,契约既成,自己必须同意。

“你为何想要尘世之锁?”他说着,但愿声音没有颤抖。

“你不配拥有它,”奥赛尔冷笑道,“她默默爱了你几百年,从来没有向你表明心意,因为她知道你不爱她。她还算知足常乐,可是你,是你让她无法得到真正的幸福。你从来没给过她应得的关注,又凭什么攥着她仅存于世的痕迹?”

钟离恍悟,睁大眼睛。奥赛尔是真的在意这件事,之前还将归终之死归咎于他。当年奥赛尔不在现场,未能亲眼见那场面,自然不知道当日尘神倒下之处黑沙漫天,他在催人窒息的浓雾中悲怆欲绝,覆手抹去了杀害她的敌人的性命。

事后他同余下的夜叉、同行的魔神和众仙讲述了事情的经过,他仍记得当初奥赛尔听闻死讯,一言不发便离开了。其实他们都已经猜到这个结局,毕竟魔神之死撼动四方,他早已知晓,只是不愿接受罢了。

不出几日,奥赛尔开始疯狂攻袭摩拉克斯,两神之战乃使孤云阁耸立至今。当年的摩拉克斯只专心关照璃月,以期将危害降至最低,并未想通奥赛尔为何忽然发作。今日他才终于明白。

“她是你心上人,对吗?”钟离问道。奥赛尔闻言睁大双目。

他侧开视线,说:“嗯,可以这么说。”

“她知道你的心意吗?”

奥赛尔摇摇头。“我不想让她为难。她显然心悦于你,我不能干涉。”

钟离合上双眼。他懂奥赛尔这份心情,若达达利亚心许他人,或者觉得两人寿命差异过大,他也会任他离去。达达利亚的身体里生长着一个自由的灵魂,他绝不能用因为自己的私情困缚他。他愿意就在远处遥望对方,只要对方幸福,他便满足。

“好,那尘世之锁便交与你。”钟离轻声说道,“近年来我也逐渐知晓了爱情的意味,若你早些实言相告,即便没有契约,我也自当将它赠与你。”

他沉默了一阵,才再度开口。

“我只希望你还能允许我偶尔探望,只是跟她说说话也好。”

奥赛尔的目光柔软几分,叹了口气。“她总是那样,能帮我们都成为最好的自己。今日的交易着实公平,你之所爱的性命换我之所爱的残魂。”

钟离回以一笑。他们终究并无太大分别。

然而宁静片刻即逝。钟离忽觉心间一阵锥痛,护住胸口,节奏混乱地大口喘息起来。天倾海倒、计划崩裂的前夜,他与那人共进晚餐时曾设下了一道护身的咒法,此刻便是那咒法生效后破碎给予他的感应。

达达利亚出事了。

——

“深渊迷途的孩子,是时候回到你真正属于的地方。”

那声音在他脑中不断回响,犹如一把利刃直插腰腹。达达利亚转过身,抽出水刃,张皇地环顾四周,寻找到底是什么在对他说话。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见这种声音了,这种几乎是天堂与地狱纠缠而生的声音。他听见盔甲的响动,转身只见一深渊之物立于面前。

“卸下武器,”魔物直接在他脑中喝令,令达达利亚眉头一皱,“我们找你找了好久,小家伙。”

“你说什么?”他回驳道,做好防守姿势。我就是这么倒霉,呵?和魈分开两分钟就撞上了个深渊使徒。

“为什么反抗?”魔物向他伸出手。

那只手即将触碰到达达利亚的头时,他向后跳了一步。“你想干什么?”

深渊使徒歪歪头,似乎没听懂他的话。

“我们一直在找你,”它重复道,“你为什么不愿意?是什么阻挡你前进?”

达达利亚迟疑的刹那间,深渊使徒已经闪到他面前,一只手重重压在他头上。

深渊力量的触手散布入他的脑中,达达利亚惊呼着挣扎,却心神迷乱,只能徒劳地喘着粗气。水刃从手中落下,抖动了一会,迸裂成滴滴水珠滚入泥土。

“果然有人在阻挡你跟随我们的脚步,小家伙,”它低声说,“那个你心爱的男人。”

钟离!

失控的惊慌极速攀上全身。

“钟离?就是他阻止你前进?”

不!不许碰他!你敢——

“小家伙,这个叫‘钟离’的,他在哪?”

他感到自己内心的防线忽然断裂,激心之痛穿脑而过。

眼前开始闪过无数记忆碎片。夜宴琉璃亭,盘龙雕凤筷,他们曾在夕阳中漫步的璃月沙滩。那人一颦一笑令他魂牵梦萦,可关于琉璃百合的长篇大论已朦胧记不清细节。魈手中握着的岩属性神之眼,石板上无声无息的躯体,以及构筑那座水下牢笼的魔神。

“原来他在海底,”深渊使徒沉思着说着,松开达达利亚,令他咳声连连,“有点麻烦,但不成问题。”

达达利亚重重地跪落在地,努力恢复呼吸,睁大着双眼,却丝毫无心眼前的事物。

“为什么?”他在喘息的间余中大喊,而后又听到一阵铠甲挪动的声音。

“你为何不听我说话?深渊的孩子,你该回家了。”

达达利亚猛地摇头,因为呼吸过快而噎得咳嗽起来,“我不——”

“你上次没回来,”它说着,再次将手放在他头顶。达达利亚绷紧神经,预备着再度被侵入大脑,却意外地感到那只手在温柔地抚摸着他。“不过那应该算是我们的失误。不该相信那些丘丘人就能把你带回来。”

达达利亚挣扎着仰头看它,在明烈的阳光中眯起眼睛。使徒仍如他十四岁在深渊搏出生路时所见的那般高大逼人。师傅曾向他传授深渊使徒的武艺,他标志性的双刀便是由此而来,甚至还学会了化成与它们相近的形态。但他从未想到能在深渊之外见到它们。

“蒙德那次出了点意外,他们竟然把你打伤了,小家伙。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达达利亚又咳了一声,“什么?”

那只手轻轻拍拍他的头,“敢碰你的都被撕成碎片扔进深渊底部了,他们罪有应得。”

“袭击蒙德…是因为我?”他深吸一口气,恍悟中睁大眼睛。纷争是他生存的土壤,纷争也始终如影随形,他便是纷争的源头。

“或许是我们太过急躁,”使徒说,“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小家伙。”

“什么?为什么现在找我?”达达利亚问道,而使徒继续抚摸他的头发。

“你离开那个冰冷的出生地后我们很快就找到了你,计划等你一抵达璃月就接你回家。”

他们一直在监视自己?心脏在胸中重重地跳动,他感到有些心慌。如果他们早点动手,会不会连累钟离?他会不会受伤?
单是想想便令他后怕不已。他深吸一口气,脑中的声音再度响起来。

“可惜,那时候我们无法下手。不过现在…”

它托起他的下巴,令他仰视自己可怖的面具。

“现在你已经离开了那个神庇护的视线,孤立无援了。”

“什么…神…?”达达利亚喘息着说,但对方并没有回答。

它抓住达达利亚脑袋的手加了把力气,另一只手则摸进他的外套里,从他心口位置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红漆的盒子。那双筷子如今象征着他对自己与钟离共度未来的愿景,现下却被敌人攥在手心。深渊使徒一边察看着筷子,一边毫不费力地将他按在原地。

“你很宝贝这个吧?跟我回家,我就还给你。”

“我要是不呢?”他说,故意往使徒脸上吐着口水。

它凝重地盯着他看了一会。“那我们就把那个男人带走。”

达达利亚在直击胸口的恐惧中猛抽了口气。他已经失去钟离一次,绝不能重蹈覆辙。现在他至少已经知道钟离的所在,但若钟离被深渊抓走,谁知道他们会把他带到哪里?

忽然,深渊使徒松开他,向旁出射出一根水柱。达达利亚听到有人快步跑来,脚步声中还夹杂着身上挂饰摇摆碰撞的声音,于是转过身看向魈,却瞬间明白自己把恐惧张皇都写在了脸上。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使徒刚刚的话,魈在一旁与使徒搏斗,他却什么也看不见。天地万物一片混沌,熔成模糊不清的团团色块和支离破碎的声响。他发觉魈好像在设法靠近他,使徒总是挡在他们之间,魈只得调转枪头,以免误伤了他。

他想告诉魈快点离开以免受伤,但他知道这家伙有多倔强。

他听到魈大喊着让他起身,但他始终动也不动,任余下两人继续争斗。最终,使徒率先停手,瞪了他一眼,便从裂缝中回深渊去了——正如多年前在海屑镇他遇到的那个使徒一样。

“我们等待你的归来,深渊之子。”

魈冲上前,用力摇着达达利亚的肩膀,焦急的表情于他而言可谓颇为出格。

“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达达利亚知道自己的声音必定会出卖自己,却还是撒了谎。魈皱眉盯着他,双手仍搭在他肩膀上。

魈同他一样跪坐下来,问道:“刚才是怎么回事?”

达达利亚踌躇了一会,决定实言相托。

“他们知道钟离在哪了。深渊教团可能正在抓他。”

虽然本没有必要告诉魈深渊以钟离来要挟他,但以防万一深渊反悔,还是告知他最坏的情况为好。

魈听完怒目圆睁。“奥赛尔还没完,又来了深渊教团?”他低吼起来,达达利亚只得点点头,“哼!到底是谁干的?去死吧!”

达达利亚努力掩饰自己的颤抖,却不及防魈已经察觉他的异样。但魈还没开口,达达利亚便笑出了声。

“岩王帝君是不是说,口头保证也算契约?”

“不错,你为什么现在想问?”魈对他如此忽然地转移话题一头雾水。

达达利亚将魈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拂下,站起身走到深渊裂口旁。

“如果钟离出了事,幕后之人就应当被推进深渊,”他复述着自己几周前的誓言,“你还跟我说,我可以亲手把那个人推下去。”

魈眉头紧锁,“是,但你这是什么意思?”

两人站在深渊的崖口,达达利亚低头望去,那漆黑的裂缝正呼唤着他,豢于体内的魔王武装呼啸着渴望冲破牢笼。他艰难地移开视线,转而面对魈。

“必须有人保障钟离的安全,”他直视着魈非人般耀金的双眼。

“你在说什么?我们不是一起吗?”魈语含疑惑。达达利亚苦笑一声,仰头望向天空。

“同时也必须有人跟上那个使徒。”他指了指深渊的裂缝。

魈震恐地看着他,摇摇头抓住了达达利亚的手臂。“不行。凡人进入深渊只有死路——。”

“谁说我是‘凡人’了,魈?我也不是第一回下去了。”

达达利亚听到魈猛抽了一口气,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攥得更紧了。

“不行。你得回去救钟离,之后你想开什么恶劣的玩笑都随你,我真心希望你们幸福,”魈语气恳切得似乎在请求,“你不能下去,应该由我——”

达达利亚按住魈的手,从其中挣脱,在划过面颊的两道泪水之间露出一个微笑。

“答应我一件事,可以吗?”

魈的脸上满是痛苦与绝望,但没关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等你找到他…”

他忽然回想起那天夜里,他们三个人围在一团篝火旁,温迪的歌声飘绕在周身的空气中,静静流淌进他们的心间。短短数日,他们已结下真挚的友谊,他实在不愿让魈面对这一切,但——

“…拜托你…”

脑中闪过钟离的笑容,那是他愿意竭尽全力守护的东西。即便对深渊俯首,即便忍受更长的分别——也绝不能让深渊碰他一个指头。

“…告诉他,我很抱歉。”

达达利亚猛地朝魈推了一把,将他远远推离深渊裂口,用水器阻拦住他,自己则失去平衡,向裂缝跌落而去。他听见魈尖叫着自己的名字,拼命伸出想要抓住他的手在咫尺之间落空。呵,他更痛恨自己了,但他别无选择。

如此,他们之间的那份契约,那个从未点明的誓言,便已达成。

裂缝闭合,与世隔绝,达达利亚闭上噙泪的双眼,无声地笑了。


tbc


*在lof上发的时候有同好问到,这里再稍微解释一下奥赛尔轻佻的态度。经过交流,作者的意思是希望塑造一个“爱捣乱,想方设法让钟离不舒服”的奥赛尔,同时正如文中他自己所说,“他没有那种欲望,只是想捣乱”。

[以下完全是我个人理解] 我个人感觉这里面偏向轻佻、尤其是有些接近于肢体触碰的行为可能也有嫉妒的成分在内,就好像说“这就是她喜欢的人,这么好看,难怪呢”,阴阳怪气的。虽然外貌只是(甚至可以变化的)表象,奥赛尔也必定了解帝君的人格有无数值得爱的点(虽然不是人人都会对他产生“爱情”这种爱),但是一方面嫉妒作怪下他可能会有意无意地在钟离面前流露出“她喜欢你很大程度是因为你长得好看吧”,另一方面他轻佻不敬的行为也有种轻蔑的“不过如此”的感觉,似乎在说摩拉克斯不值得那位在他心里有千般好的尘神在得不到回应的情况下还坚定不舍地爱着。

*两个人都在自己牺牲之前向他人托付了一句“我很抱歉”,原文就是一样的tell him I’m sorry ,也是一种对应。

6 个赞

Chapter14插画

Instagram@rustyblender3am

你之所爱的性命换我之所爱的残魂

Twitter@*mirada*furiosa (倾斜部分两侧是下划线)

等你找到他……

…拜托你…

……告诉他,我很抱歉

5 个赞

天啊一口气看完了震撼的不得了!!原作老师的文笔太棒了!内容好精彩!万分感谢老师的翻译和对原作内容的详细解释!公钟xql明明没有贴贴却胜似老夫老妻的感情实在太棒了呜呜,都在想着彼此啊……而且真的好喜欢本作达达利亚和魈的关系,虽然平日里看惯了魈往达达利亚脑袋上插和璞鸢,但对我个人而言更喜好两人打打闹闹却都认可对方的相处模式。毕竟两人都是先生重要的人,也都知道对方对先生来说是十分重要的人,所以会有争执打闹却还是从心底认可对方的,虽然期间有很多复杂的情况……也不知道魈知道奥赛尔实际上是达放出来的之后会不会气得想戳死他,也不知道达知道先生是岩神之后会是怎样的心情,但还是希望他们能像现在一样…啊啊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总之万分感谢老师的翻译和原作老师的美妙作品!!

8 个赞

感谢长评!作者老师说很高兴你喜欢她的作品! :heart:
我也非常喜欢老师对达达利亚和魈的关系的处理!两人性格大相径庭,同时又有一些深层次的共通之处,表面的矛盾和内里的认可成就了这种别扭兄弟的相处模式。魈固然会对接近帝君的人警惕,但对于帝君确实认可乃至心许的人自然也会维护,在文中也祝福与维护两人的关系。

2 个赞

Chapter 15
*本章有较多魈温内容


喉咙干痛,声音嘶哑,颊上不知何时落下的泪珠只剩下半干的水痕。魈也记不得自己原地悲愤嘶吼了多久,只知抬头望时太阳已经开始缓缓沉向地平线。地上的裂口合起后仅仅一分钟,达达利亚用来拦住他的水器便消散在了空中。他跪倒在地,紧紧盯着达达利亚坠入深渊的地方。那里完好如初,仿佛裂缝未曾存在过,只有一点恶臭窒息的瘴气弥散淡去。

胸口剧烈起伏着,却仿佛无论如何都无法呼吸。他双手攥着裤子,颤抖着再度抽泣起来。

他失败了。他曾对自己发誓要为帝君保护达达利亚,而今他却没能劝达达利亚留下来,换自己追进深渊。誓言被自己撕成了碎片。

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从旅行者到望舒客栈告知他帝君的死讯开始,一连串失败便接踵而至。

从没能发现帝君还健在,到没能将他从深海下救出,现在甚至保护不了一个凡人,一个他难得结交的友人,他的神明所爱之人。

不知自己还有何颜面再见帝君。

他不能以此叨扰其他仙人,况且原本便只有萍姥姥知晓他与帝君的爱人同行一事。他当求助于谁?当向谁倾诉?谁能抚慰他,让他不被痛楚击溃?

微风轻吻过他的面颊,仿佛祷告般柔声呢喃。魈本能地为之召唤。

周身瞬时一片模糊,视野再度清晰时,他已站在自由之城的石子路上,正对着某家熟悉的酒馆。

酒馆门外落座的酒客们发出一阵惊呼,几个人小声自言自语地惊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凭空出现的人。但魈无暇顾及他们。灵动的诗琴声衬着歌者甜美的嗓音从酒馆中传来,他便如同古老传说中被海妖歌声魅惑的水手,无知无觉地迈向自己唯一的救赎。

魈推开门,迎着红发酒保尖锐的视线跌跌撞撞步入天使的馈赠。他站在门口,凝望着温迪以歌声抚慰人心的身影,只觉整颗心被牢牢攥住。温迪正合着眼睛吟唱,陶醉在音乐中,没有注意魈的到来。片刻之后,广为流传的歌曲唱进副歌部分,一大群醉得口齿不清的酒客也跟着合唱起来。温迪睁开眼睛环顾四周,欣慰地欣赏大家的笑容。

忽然,他看见了魈,手上拨错了一个音符,音乐戛然而止。

“魈?”温迪担忧地快步跑来,没有拿琴的那只手轻轻握住了魈的手臂,“魈,怎么了?”

听到对方呼唤自己的名字,潜意识告诉魈自己已经安全了。他扑进温迪怀里,埋在他的肩头哭起来。风神微微一惊,而后紧紧回拥了他一会,转身面对一脸茫然的听众们。

“各位,抱歉,今晚的演出就到此结束了。如果有幸迪卢克老爷允许的话,我可以明天再来继续完成演出。”

人群中发出几阵不走心的嘀咕抱怨,但魈却丝毫不为打断演出感到愧疚。他任凭自己融化在自由之神的怀中,用力圈住他。至少面前的人,不会被什么东西夺走。

温迪在他臂间微微动了动,但也没有松开手。

“迪卢克老爷,你这里有没有稍微…可以谈私事的地方?”

魈听见酒保将手中的酒杯放在桌上,从吧台后走过来。

“里边,”他短促地说道。魈任温迪牵着他的手走向后面的房间,风神轻声的抚慰始终在耳边萦绕,他却心灰意乱,听不真切字句。

三人进入酒馆后台的房间后关上门,魈感到自己重新回到了温迪的怀抱中,对方柔软轻巧的指尖在他的背上来回轻抚,又温和地在他的发丝间穿梭。他颤抖的呼吸因抽泣而破碎,过了一会才缓缓稳住了气息。

而后他静静停留在自由的怀中,听着耳边的呢喃为他指引方向,放任自己沉浸在如今唯一的避风港的庇护之中。又过了一段时间,他才逐渐平静下来,清醒地听懂对方轻声耳语之中的含义,发现对方一直在焦急地询问。

“魈?”温迪再度问道,“到底怎么了?”

“我没保护好他。”他轻声答道,喉咙有些干哑。

“你那个愚人众朋友?”酒保站在门口,语带冷意,“摆脱他也好。”

魈瞬间定住,一股怒火燃上心头。他不想牵涉温迪,便从风神怀里挣脱出来,转身瞪着酒保。

“你没有资格这么说他,”魈低吼道。

迪卢克眯起眼睛,“你知道愚人众是什么人吗?不知道?”

魈才不管那些与达达利亚共事的人是干什么的,这完全不是重点。

“至少我知道,你胆敢羞辱公子,就等同于羞辱我国的执政神。”

温迪见状急忙插进话来。

“魈,迪卢克老爷…你们两位都冷静一下。魈,请理解一下,迪卢克老爷跟愚人众有些不愉快的往事,所以一提到愚人众就会产生最坏的联想。”温迪解释道,尽力打着圆场,见迪卢克轻轻哼了一声,又转头去略带失望的看着他。

“还有迪卢克老爷,说实话,魈心情明显很不好了,我还以为你会表现得更体贴一点。毕竟公子也帮我们守护过蒙德,所以请你暂且先收敛收敛。好了,请两位都各退一步吧。”

他又轻轻握起魈的手,“到底出了什么事?”

魈深呼吸,稳住情绪,一边继续盯住迪卢克一边开口。

“我们当时正准备商量一下新的计划,公子一个人跑到了别处,被深渊的——我也没见过的东西——袭击了,然后他跟我说深渊教团知道了钟离的所在,我们两个之中必须有一个跟着那东西追下深渊。他……不让我去。”

温迪深吸了一口气,迪卢克也一言不发。

“我们之前在沙滩上都说好了的,没有人牺牲,不要牺牲,”魈低声念着,声音一颤又发出一声抽啜,“然后他就,就自己跑了?我都跟他说了,凡人进了深渊不可能活着回来,他明知道,还是一意孤行。”

魈停下来,想起达达利亚当时说的话。

“甚至在我告诉他之前他就知道了,他说这不是他第一次下深渊。可是这不可能啊,任何东西从深渊出来都会发生不可挽回的变化——”

“毒药,”温迪恍悟,“他身上那个东西根本不是毒药,是深渊在侵蚀他的灵魂。那甚至可能不是之前打仗时沾上的,而是他从深渊里带出来的。”

迪卢克眯起眼睛,“什么毒药?”

“你还不知道,”温迪仍拉着魈的手,回答道,“不过凯亚队长当时在,他知道的。”

迪卢克皱起眉头,引得温迪不禁换上一副嘲弄的口气。“喂,拜托,别装着讨厌他了。都那么长时间了,你俩就不能坐下好好聊聊吗?也考虑考虑其他人吧。每次你俩一起在酒馆里,我们这些人都得跟着遭罪。”

温迪说完又转回来看着魈,“好了,所以我们发现那个毒物可能是他上次去深渊时沾染上的。那现在你有什么打算?”

魈绷紧神经思考起来。他也不太确定该如何是好。

“我想找到他,揍他这个笨蛋一拳,”魈小声嘟囔道,惹得温迪微微一笑,“不过眼下这不切实际。”

“嗯,脚踏实地就是好的开始,”温迪哄道,“你还跟那几个商量了吗?”

魈摇摇头。以他现在的精神状态,断然应付不来理水叠山拾掇羽毛和留云借风叽叽喳喳。

“抱歉,虽然我不太清楚这是什么情况,但是鉴于你这么突然闯进我的酒馆还弄了个小场面,我或许有权参与一下,”迪卢克倚在墙上说道,“你们说的‘那几个’是谁?”

温迪笑了,“您这是准备出手相助了?‘那几个’说的是璃月的仙人,这边的魈就是其中一位。”

魈看着迪卢克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而后叹了口气。

“我会尽力协助。虽然不想承认,但是那个愚人众的确帮了我们,我们家的家教可不允许我忘恩负义。不过,这可不是我乐意帮忙的意思。”

温迪嘿嘿一笑,转头对魈说,“迪卢克老爷的情报网非常强大,一旦任何人在任何地方发现公子,他都一定会知道的。”

那…真的是太好了。

“你还知道他的什么其他身份信息?或者其他线索?”迪卢克面无表情地问。

魈知道“公子”自然不是他的真名,他还提过另一个名字……

达达利亚*。

“除了‘公子’以外,他还说过他叫‘达达利亚’。他还有一个奇怪的红色面具,叫邪眼*。”

迪卢克忽然怔住了,面上露出一丝惊恐,“你确定那是个邪眼吗?”

难道还能骗你不成?当然确定。魈想道。

“他亲口告诉我的,”他说,“我也不知道他们国家的神为何会命令他使用这种对自己有害的东西。”

“邪眼?”温迪好奇地问道,来回打量两人,“你听说过这东西吗,迪卢克老爷?”

迪卢克眉头紧锁,在房内来回踱步,无声地默念着什么,有些出神。而后他忽然停下脚步,似乎是得出了什么结论。

“他有没有提过自己在愚人众是什么等阶?”

“头衔很重要吗?”温迪问道,仍然牵着魈的手,比寻常时更令人安心。

迪卢克叉起手臂,哼了一声。“邪眼并不是随意发放的。我也希望是自己错了,但是如果我想的没错,哪位能帮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一个愚人众执行官会进我的酒馆来?”

温迪脸色一白。“执行官?迪卢克老爷,你没夸大其词吧?”

魈则疑惑不解。执行官,就是执行任务的人?这个头衔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他之前跟骑兵队长聊了几句。”魈回想起来,当时凯亚对达达利亚在战役中的表现尤为震惊,甚至近乎恐惧。

迪卢克脸色难看地叹了口气,走向房门。“凯亚应该在骑士团。不想跟这个诗人耗在一起耽误时间就赶紧跟上。”

温迪鼓起脸颊,哼了一声扭头背向迪卢克,两只手臂勾住魈的脖子。

“不好意思,魈可喜欢我了。”

迪卢克转头看了他们一眼。“猫还喜欢下雨呢*。快点跟上。”

魈为温迪感到有些受冒犯。于他而言,温迪是能给予他最舒适的安全感的人——或许除了帝君之外。

骑士团就在不远处,但走这一小段路对魈来说也算不错的转移注意力的机会。他必须要开始制定接下来的计划,行动起来,而不是徒劳无功地抹眼泪。他得打起精神来。

骑士团门口的护卫一见迪卢克走过来惊讶得不知道怎么问候才好,迪卢克却毫不在意。温迪冲他们挥挥手,轻快地打了声招呼,另一只手仍挂在魈的脖子上。他们这个姿势或许有些引人注目…魈暗自想着。

迪卢克带着他们进了大厅,在其中一个房间的门上敲了敲,没等对面回应便把门推开来。屋里有魈已经认识的凯亚,一个帽子大得出奇的女人,还有一个金发女人坐在桌前。他们听见开门声都转过头,无一不对三人的到访一脸诧异。戴大帽子的女人首先回过神来,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

“什么事劳您大驾光临啊,莱艮芬德先生?还有这两位小可爱,这是有什么事吗?”

魈对“小可爱”这称呼颇为不满,但见温迪对此一笑而过,他也瞬时消了火气。风神将原本环在他颈上的手臂收了回去,他自故作毫不在意,心中仍不由因对方离自己远了些而略感空虚。

迪卢克闭上眼睛,交叉起手臂回敬道:“我…不,这两位有事需要凯亚帮忙。”

凯亚听了,一脸困惑地愣了足有十秒钟。魈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才让他惊诧至此。

“等等,你说你需——啊不,抱歉,你说他们需要我帮忙?需要我帮什么呢?”凯亚疑惑地开口道。两位女士交换了一个眼神,显然她们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情报。”迪卢克毫无波澜地说。凯亚缓缓点点头,又一脸古怪地瞧了大帽子女人一眼,无声地对女人比着口型。

“他喝多了吗?”

温迪在一旁大声叹了口气,大帽子女人则对凯亚耸耸肩。

“什么情报?”凯亚于是问道。迪卢克满脸不情愿,仿佛难以启齿。

“啊,看在我的份上,”温迪低声嘟囔着,“非得我亲自出马吗?”

他跨步走到迪卢克身前,向对面三人挥手致意后开口。“你记不记得公子,就是之前深渊教团袭击的时候的那个人?”

凯亚微微皱眉,“他怎么了?他现在人在哪呢?”

“他目前…不在。关于他,迪卢克老爷有些猜想,我们想打听一下你这边的消息。是这样的,迪卢克觉得他可能是个愚人众执行官。”

金发女人听了忽然警觉起来,而魈仍然不明白这究竟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呃,”凯亚回答,“他说自己的称号是‘先锋’。我好像提过,在他这个水平只有一个人有这种称号,那就是第十一席执行官,达达利亚。”

温迪一惊,转头看向魈。“他真的是执行官?不会吧…他人很好的…”

魈愤愤地交叉双臂,“执行官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早已知晓他为冰神效力,你们究竟为何都这般反应?”

温迪满脸愁容,欲言又止地瞥了一眼凯亚。

“如果是担心暴露身份的话,巴巴托斯大人,别担心,我已经知道了,”凯亚若无其事地说,“酒鬼聊起八卦可不比老太太们差,况且斯坦利的事你也没怎么低调。当然,我早就有些猜想,不过现在可以肯定了。请继续说吧。”

“我就知道,”温迪小声说,“什么事都逃不过你的眼睛。言归正传,冰之女皇现在正派执行官们去各位执政神那里索取某样东西,我自己前不久就被一个执行官袭击过。”

魈回忆起他们上次来蒙德前,萍姥姥曾同他提及——风神被偷了神之心。公子…也与此事有关?

这些天他们日渐熟悉,魈无法想象他那般开朗的人会做出这种事情。不过,帝君显然给予了他高度的信任与爱意,公子的感情也不像是为了接近岩神而伪装出来的。事有蹊跷,令他有些不快。

“我手上最新的情报是,他目前被派往了璃月。所以我之前看到他在蒙德才那么惊讶。”凯亚继续说道。

金发女人叹了口气,“城里进了个愚人众执行官,为什么不通报给我?算了,先不提这些。芭芭拉之前跟我提过有外国人参与了守卫蒙德的战役,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帮我们?”

“哦,不好意思,琴,”凯亚略显愧疚地笑了笑,“我光忙着照顾可莉了,忘了跟你说了。可莉那天也上了战场,还跟这个执行官交了朋友。”

原来她叫琴。魈心下努力记住。

“可莉啊,总叫人担心,不过她能安然无恙地回来就好。没想到我会因此感谢一个愚人众——还是个执行官。不过无论如何,那天他愿意出手相助,还帮忙照看可莉,我们自然应当表示感谢。”琴抚着额角说道。

魈上前半步,回应她之前的问题。“我们之前来,是因为有关岩王帝君的事情,需要向温迪求助。”

“神的问题请神来解决,”大帽子女人说,“我能看出来你也不是人类,小可爱。你好呀,我叫丽莎。”

“幸会。”魈客套道,“你猜的不错。我乃璃月仙人,魈。前几日岩王帝君忽然失踪,我和公子正共同调查此事。”

“失踪?他不是请仙典仪上过世了吗?我们这边的消息是这样的,”丽莎倚在栏杆上说。

“我们先前也信以为真,”魈坦承道,“旅行者通知我帝君遇刺后,我便即刻亲自前去察看。我本以为帝君果真遭遇不测,但城中另一位仙人在所谓的遇刺次日见到过帝君,再加上一些其他证据,我才确信他仍在世上。

“不过,弑神并非易事,仅凭这点便已经该对遇刺产生怀疑。岩王帝君神力不可估量,且为七神中最古老的一位,这等级别的魔神死亡大可能夷平整个璃月港,周边的环境也会遭到摧毁。当然,凡人以为他确实死了也无可厚非,毕竟他们未曾见证过魔神死亡后的灾变。”他继续说道。

琴坐直了身子,“那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们还不能完全确定,但目前的推测是,他早已知晓将有事发生,因此故意将众仙七星等聚集起来。之后,他便被故敌奥赛尔掳走,我在寻找他下落的途中遇到了公子,他与我目标一致,我们便决定一起行动。”

“他会不会是利用你来找到岩神?毕竟他是个愚人众执行官。”凯亚问道。这般揣测令魈心生不悦,但他忍着不发作。今日不能再失控了。

魈摇了摇头。

“不会的,他若有求于帝君,只需开口即可,帝君必然什么都会给他的。毕竟,他们互为心许之人。”

丽莎低声惊呼,凯亚吹了个口哨,迪卢克面色古怪,琴大吃一惊。而温迪则把嘴角弯到了天上。

“我之前也不敢相信,”他嘿嘿一笑,“不过见过那个小子以后,我就明白为什么那个老死脑筋会喜欢他了。”

魈点头感谢他的补充,而后又重新转向余下几人。

“我完全确信公子与此事没有瓜葛。至于他的同事们以及冰神,我无法妄下结论,但他本人在寻找帝君途中投入的精力和决心并不比我少一分。温迪也可以作证,当时我们找到帝君却没能救出他的时候,他…”

温迪握住魈的手,拇指缓缓抚摸他的手背。

“那种情绪不是能演出来的,”温迪代他说下去。屋内霎时一片寂静,魈轻轻捏了捏他的手道谢,对方也回握过来。

凯亚长叹一声,向后一倾靠上栏杆,仰望着天花板。

“那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温迪看了一眼迪卢克,“我们已经请迪卢克老爷吩咐他那边的情报网关注所有相关动向,不过我们也知道你有些法条之外的情报来源,所以觉得你可能会得到些他得不到的消息。”

凯亚哀嚎,“你竟然这么直接地说我不守法——不过你说的也没错。但是我的情报源可能不像迪卢克那边那样跟深渊教团比较熟悉,毕竟他天天深夜大冒险——”

他笑嘻嘻地看了一眼迪卢克,被对方狠狠地瞪了回去。琴和丽莎显然不明白凯亚在说什么,因此魈猜测这多半是迪卢克不希望公之于众的事情。

“——所以,如果莱艮芬德先生能百忙之中拨冗关注一下深渊的消息,我这边就盯着至冬和愚人众的情报。”

琴在桌前点点头,合拢双手。

“我没见过这个执行官,作为代理团长也要注意自己的政治取向,尤其是事关愚人众,所以我不能对你们做出任何承诺。不过,如果你们需要借用图书馆,丽莎会很乐意为你们提供相应的帮助。”

大帽子女人点点头,朝他们眨了眨眼睛。

“我也可以允许你们进禁书区,不过不能把书带出去。我想问一下,你到蒙德来是因为已经有所计划,还是暂时没有方向?”

“并非…”魈小声说。该如何解释他濒临崩溃,又该如何解释他与风神多年的交情?

不知从何说起,他转头看了看温迪。温迪正在跟凯亚小声说着什么,没注意到他的目光,但丽莎立刻了然地轻笑起来。

“我懂我懂,不用解释了。”

他不太明白对方到底懂了什么,但还是顺着意思点点头。温迪这时跃回他身边,目光中带着些好奇,但没有开口问他们刚刚在聊什么。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温迪问道,再次牵起他的手。

魈回想起自己唯一勉强称得上计划的设想,愁上眉头。不过只要有用,简单些的计划也一样可行。但无论如何,他暂且不愿就在这里说明自己的计划,那只会让他在温迪和其他人面前显得像个傻子。尤其是温迪,虽然自己早已向他展露过最脆弱的一面,但还是不想在他面前出丑。

“公子说要尽快去找帝君,”他答道。温迪紧握着他的手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他们互相直视,魈盯着那双碧绿的眼睛,瞬间感觉这世上所有的问题都能得到解答。

“这次我不会留在沙滩上了,魈。我和你一起。”

耳边的话语如同龙脊雪山顶上的风一般清新。在自由之神的身旁,他不会再沉溺于悲伤。

有他的帮助,奥赛尔的牢笼也终会被攻破。

我之前没能亲口向你许诺,魈在心中对达达利亚说。我们一定会找到帝君,把他解救出来,然后我们一定会找到你。那些道歉的话,你自己去跟他说吧。

我绝不食言。


tbc


原作者章后记:

Onyx帮我想了很好的段子,可惜放不进去

魈:不会的,他若有求于帝君,只需开口即可,帝君必然什么都会给他的。

凯亚:为啥?

温迪:他们有一腿?(They’re f**king?)

魈:(一本正经地点头)他们有一腿。(They’re f**king.)


以下是译者的叨叨:

【关于公子的称呼】

*先向大家道歉,英文原文中绝大多数地方提到公子都是“Childe(公子)”,而译文绝大多数采用了“达达利亚”。本章中魈回忆起“达达利亚”这个名字稍微花了点时间,与前文魈pov也一直称其为“达达利亚”矛盾。不过我一直努力保证了魈的引号里都是“公子”,因此温迪和蒙德众人在本章是第一次听到“达达利亚”这个名字。如果前文有遗漏请私信指正,非常感谢。至于为什么大家都不知道“公子”这个代号……就当是设定吧。
*英文同人基本都是用“公子”作为默认称呼行文,但是中文里“公子”是一个很常用的词,直接翻译成中文有点怪,这大概也是中文同人文一般用“达达利亚”称呼他的原因。因此本译文沿用了中文同人的习惯,以“达达利亚”作为默认称呼。如果后续有重大矛盾,我会考虑批量替换。
*中英文同人都有不少会用公子的三个名字表现他不同的侧面,但对应关系不太相同。阿贾克斯自不必说,但由于英文同人中常用“公子”而不常用“达达利亚”,“达达利亚”经常会被认为是更深层的那个更严肃、决绝、坚决执行任务的执行官形象,而“公子”则是看起来开朗爱笑、平易近人的那个侧面。如果说这角色是“外热内冷里面还是热”,那么这三层大概可以对应 公子—达达利亚—阿贾克斯。


*再次说明,由于作者写作时入坑不久,且本文写于一年多前,部分邪眼的设定有些偏离,但不妨碍。

*迪卢克老爷那句关于家教的台词很想翻译成“莱艮芬德,有债必偿”。

*猫还喜欢下雨呢:事实上,猫讨厌下雨,这里迪卢克是在说反话。

2 个赞

一口气看完了!坐等更新

1 个赞

好棒啊!!赞美两位太太!!

1 个赞

这样的翻译已经好强了!!!还以为是直接写的呢!

1 个赞

多谢喜欢!

谢谢!真是谬赞了,我翻译完审核修改的时候都会特别注意减轻翻译腔,但是过几天再读总会发现更多不对劲的地方……会继续努力的!希望能让大家读得更顺畅!

1 个赞

Chapter 16


温迪劝魈回璃月前先好生休息休息,于是他随丽莎来到图书馆,尝试转移注意力,却无论如何也按捺不住焦躁不定的心,只想即刻启程返回璃月,尽快找到帝君。帝君对此情景定有应对良策,何况他恐怕也是唯一能理解自己此刻烈焰灼烧般苦痛的人。

失去达达利亚和失去帝君的滋味不尽相同,不过两者本就不可比较。前者与他相识仅仅几周,后者则在他心中占据重要位置数千年。虽然两人同他均不似常世而论的家人,但若是将他们归为朋友还是太过轻浅。他对达达利亚自然没有对待帝君那般的忠心,不过或许自己对抱有他的责任感是那份忠心的延伸。

他再翻过一页,继续研读手中的书。人类对深渊所知甚少,书中大部分皆是他已知的信息,但碍于丽莎向他反复强调知识就是力量,他只好在此研读起来。不过,他此番并非漫无目的,而是在专门搜寻有关之前在归离原所见魔物的描写。

他从未见过那种东西——这一点对他而言最为可虑。之前向温迪问起时,风神满怀歉意地笑着说自己打了几百年的盹所以什么都没看见。魈倒不会因此责备他,毕竟生活几千年总要有些消磨时间的方法,人人各有不同的偏好罢了。

魈又翻过一页。

图书馆内十分安静,只有一个人念叨着某种类似于丘丘人语的声音从书架后面传来,恰好在他视线之外。阳光透过二层的大窗户洒进来,屋顶的吊灯则保证夜间也可在此处阅览群卷。墙上层层密密陈列着无数领域的书籍,因有些年头而散出一缕幽香。

又翻过一页,仍是一无所获。

二楼的门忽然打开,一串急促的脚步神紧随而来,但魈并没有抬头察看。多半没什么事,无非是小孩来寻些童话书之类的。他听见丽莎惊呼一声,仍不为所扰,只是若无其事地又翻了一页书。

他已读过不少有关丘丘人和深渊法师的文献,不得不说有些关于其发源的理论还颇为有趣,但仍未发现任何他真正想找的东西。那串脚步声渐渐靠近,停在他身边,他这才转头,看见了之前踢了他一脚的那个女孩。

“嗯…公子先生在吗?他上次说好了要和可莉一起去炸鱼的,”女孩睁着大大的眼睛问道。

又一串脚步跟来,似乎在楼梯上绊了一下。魈抬起头,见丽莎面色泛白地抓住了栏杆。她死死盯着可莉,似乎忧心整个图书馆都会付之一炬。

魈摇摇头,目光重新回到书本上,“他不在。只有我来找温迪而已。”

他并非会对孩子撒谎的人,更何况女孩满脸的纯真无邪令他如何也开不了欺骗的口。先前面对托克也是一样,他不知不觉中便给男孩讲了许多仙人们的故事。虽然他有意没过多提及达达利亚与帝君的关系,只说两人可称佳偶,但托克亮闪闪的眼睛似乎透露着他已明白两人关系究竟为何。

人们总是容易低估孩子们的才智,魈不愿以年龄度人。

“我也喜欢温迪弹琴唱歌,超级好听,”女孩说着爬上了他身边的椅子。她将背包搁在地上好坐得舒服些,丽莎也因此如释重负地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去了。

“他的确擅长器乐,”魈应和道。温迪向来有此专长,得以隐瞒身份的同时借音乐与诗歌为蒙德人带来欢乐。虽因不执政被戏称为“摸鱼神”,但鲜有人知道他其实始终用自己的方式守望着蒙德。不是站在高处引领全局,而是去鼓舞每一颗平凡世人的心。

魈向来对此敬佩不已。尽管可莉并不知晓他背后的用意,但能够表达欣赏与赞许便也足够了。

女孩在椅子上来回荡着双腿,又凑过来看他手中的书。不过她显然没什么兴趣,不出一会就跳下椅子,从背包里倒出一张纸和几只彩色铅笔,又重新爬回椅子上。

她画画的时候很安静,专注中微微吐出舌尖。魈忍着笑意继续阅读,一如既往地扫视着一行行字,终于在下一页发现了有趣的东西。

这段话的语气似乎并不是很肯定……魈皱着眉读下去。

……有关猜测认为,深渊内部具有森严的等级制度。上层阶级很少离开深渊,而深渊法师则负责来到地面完成基础性的工作,其等级待遇至多是可以牺牲的走卒。曾有人审问过被抓捕的深渊法师,但它们拒绝以通用语交流,坚持使用它们自己的语言。研究人员表示,深渊的语言可能与失落的古国坎瑞亚[23]有所关联,但由于缺少母语者协助研究,此项猜测几乎无法证实。语言学者研究深渊法师的语言笔录后认为,它们的言语中曾提及“高大威武、身着雄壮铠甲的使徒带来终结的讯息”,“施与至诚之爱的领袖”[24]…

关于使徒的那句话吸引了魈的注意。这段话的后半部分还有许多不同的猜想,但身材高大、身着铠甲、强威慑力这些描述都令他想起之前袭击他们的怪物。它们真的就是所谓的使徒吗?

他又想起达达利亚的“执行官”头衔…“执行官”(harbinger)和“使徒”(herald)*,都是负责带来改变的意思。迪卢克和温迪说,冰之女皇的执行官们正在收集七神的神之心,那便是要推翻他们现在所认知的整个世界。

而深渊那边,如果是这些使徒有所行动…那个地下组织的意图一向难以揣测,但他们显然自有计划。魈只愿帝君与此无关,但考虑到达达利亚特别嘱咐他确保帝君的安全(“他们知道钟离在哪了。深渊教团可能正在抓他”),极有可能是帝君对他们的计划形成了阻碍,因此要将他铲除。

“你喜欢我的画吗?”

可莉的声音将他从费神的思索中唤醒,于是他抬头看过去。稚嫩的笔法画的好像是她和达达利亚一起对抗遗迹守卫。他正欲称赞孩子天真的想象力,忽而想起上次来蒙德时,女孩的确参与了那场战斗。如此说来,这画也不是凭空想象。

“很好看,”他答道,嘴角微微一弯。女孩听后高兴地在画纸下角写了几句话,然后将画折起来。

“可以请你下次见到他的时候交给他吗?可莉不能离开蒙德,所以没法给他。”

女孩失落的语气令他无法拒绝。他点点头,将画放入腰侧,紧挨着那枚仿造的岩神之眼。达达利亚不似帝君与其他夜叉,陨落之时什么都没有留下。把这幅画留作纪念也好。

“好,他定会很喜欢的。”

“好耶!”可莉大叫着再次从椅子上跳下来,“可莉想去采花,你要一起来吗?”

他轻轻一笑,摇头答道:“我很快就要走了,不能和你一起玩了。祝你玩得开心。”

“啊,好吧,那我就叫阿贝多哥哥和我一起去吧!”

她只垂头一小会,便重新扬起微笑,挥挥手离开了图书馆,魈也扬手送别。图书馆内又只余他一人,他将注意力重新落回书上。方才读到的那段话很令人在意,谨慎起见他必须深入研究一番。

请丽莎帮忙保存这本书后,魈准备去找骑兵队长。虽然凯亚说迪卢克掌握更多关于深渊教团的情报,但他还是决定先找凯亚。达达利亚要是在的话,估计会被他们两个闹别扭的样子笑死。若是他能调和这两位之间的矛盾,或许对蒙德的发展都会有好处。至少,温迪定会十分感激——他刚才同魈抱怨了足足半个时辰,说这两人即便在一间酒馆里也不互相说话。

凯亚并不难找。魈一出门便撞见他伸着懒腰走进骑士团大门,看见魈后抬起手致意。

“图书馆那边有收获吗?”

“实话实说,大部分都是我已知晓的信息,”魈坦白道,“不过我还是发现了一个可疑的东西。因为我和温迪马上就走了,所以想请你和迪卢克帮忙探察一二。”

凯亚点点头,手指拈着下巴,“好啊,我要怎么帮你?”

“我想了解一下深渊使徒——如果这个名字没错的话。”

“深渊使徒?”凯亚皱起嘴唇。

魈点头道,“书上说,曾经有学者翻译了深渊法师的话,他们的语言与古国坎瑞亚的语言十分相似。”

凯亚面色暗淡些许,仍点点头,“你是想让我调查深渊使徒,还是想让我校对一下你说的翻译?”

“校对?”魈不明所以,在他看来现今应当已没有人掌握这门故去的语言。他的困惑写在脸上,凯亚看了哈哈一笑。

“坎瑞亚并不像人们以为的那样全员灭绝毫无踪迹。我肯定会帮你找到会这门语言的人。”

凯亚看起来意外地言之凿凿,或许由于长期进行情报工组,他有切实的依据,很有可能真能找到一位仍在世的坎瑞亚语使用者。

“多谢。我知道只是出于怀疑便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可能不太明智,但…”他还没说下去,便见凯亚笑着摆手,叫他不必担忧。

“别担心。对我来说,仔细排查直觉告诉自己的各种猜测,即便一无所获,也比漏下什么重要线索要强得多。”

一阵风穿堂而过,直把魈的刘海都吹到了眼睛里——显然,这可不是什么寻常的风。魈一边整理额发,一边往憋笑的凯亚那边投去眼刀。

“别让温迪等急了,下次没准直接把你吹到他面前,”骑兵队长说着,打开了琴的办公室门,“一路顺风!”

魈白了他一眼,而后便走出西风骑士团,再次与温迪在城门口汇合。他正坐在城门前的桥沿上,似乎在为鸽子们演奏一首小夜曲。不知他是否故意因为魈的到来驱放了周身的鸽子,魈刚刚靠近温迪,温迪周身紧紧环绕的白鸽便四散飞离。魈无视了一旁的小孩恼怒的目光,只见温迪对他一笑,从桥头一跃而下向他奔来。

“这次咱们可以乘风回去,对吧?上次不能那么走有点遗憾,不过当时公子的身体恐怕也承受不了。”温迪说着,声音逐渐低下去。

魈点点头。“我们立刻赶往玉京台,萍姥姥会在那里。我有些不好的预感,若是凡人们察觉仙人们纷纷出山行动,他们也会好奇究竟发生何事。”

“啊,是是非非,”温迪吐了口气,“所以我才要离那些事情远远的,就像没酒喝的酒馆一样,不近半步。好了,咱们走吧!”

魈不是很懂这个比喻是一种什么逻辑,不过诗人向来爱饮酒,有此想法大概也就不稀奇了。

若是桥上刚刚还剩最后几只鸽子,他们乘风起飞的波乱也足以将它们全都吹跑了。对魔神和仙人而言,这样的行动方式通常休闲便捷,亦省去了途中的乏味。但今日二人一路匆忙,甚至吹倒了路上的几棵树,毫不遮掩地旋着一阵大风降落在玉京台上,引得周围的千岩军都警觉望来。魈无暇顾及,急忙去寻萍姥姥。

“金鹏,匆匆而来,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四周皆是凡民,她仍伪装出老妇人的模样。时间有限,魈不准备将情况解释两次。

“召集众仙,”他说,“有要事相商。”

他顿了顿。

“若有必要,也通知七星。”

萍姥姥从他的语气中判明事态紧急,立刻点点头。“好,须待几分钟等大家汇合。先前削月筑阳留在城内,但理水叠山和留云借风都回府上了。”

温迪倾身过来,拽了拽魈的衣袖,“准备在哪集合?”

“上次是在空中的群玉阁,”魈说,向上指着方位,“普通访客需要一个特殊的暗号才能抵达,不过——”

“不用说了!”温迪笑着轻抚琴弦,便有一股气流承托着他们来到群玉阁上空,两人轻巧降落在阁外的庭院间。

片刻之间便有守卫冲出,前日魈没记住名字的那个白发女子也随后赶来,面露微恼地盯着两位不速之客。

“我认得你,夜叉,不过这位又是谁?你们为何擅自闯入群玉阁?”

“我是吟游诗人温迪,”温迪欢快地鞠了一躬,“你呢?”

“凝光,七星之天权。”她答道,温迪回以微笑。

“我有要事告知仙众,为了不劳烦甘雨,所以想把你们也一并召集,”魈双臂交叉在胸前说道,“毕竟我们本就应精诚合作。”

凝光思考片刻,转身令助理们前去通知七星集合。消息传达得很快,不久之后,众仙和七星便全部聚于群玉阁外,等待魈宣布消息。

“首先我要告诉大家,我们上次聚在一起时的判断是错误的,”魈说着,一一扫视众人。仙人们不适地撇开眼神,七星则满脸疑惑。

“帝君并未仙逝,而是在上次奥赛尔侵袭璃月港时被他掳走。”

留云借风尖叫起来。“掳走是何意?有人告诉本仙帝君已死,竟是骗本仙的?”

“别着急,留云真君,”魈低声哼道,“当时旅行者也并不知道帝君未死。”

凝光向前一步问道:“你如何确定?”

“是我亲眼所见,”魈回答,“我曾离开璃月去寻找帝君,在这位帮助下寻到了帝君的下落。”

温迪在他背后礼貌地挥挥手。一位紫发七星皱了皱眉。

“如果仙人们都无可奈何,区区吟游诗人又怎么可能找到帝君?”

温迪笑着鞠躬致意,“我就当你是夸我了,不过我还真不是普通的诗人,我是蒙德的巴巴托斯。护法夜叉千里迢迢亲自来请我帮忙找我的一位老朋友,我怎么可能拒绝呢?”

“你是巴巴托斯?”

“如假包换!”他嘿嘿一笑,“不过功劳也不能全归我,魈和我当时还有另一位队友。”

“我想并不是仙人之一,”天权星说道,“也不是我们七星。那你们带了什么人?”

现在魈已经知道,达达利亚的名声恐怕真的那么不堪,说出来他们多半会接受不了。不过比起遮遮掩掩,还不如实话实说。

“愚人众执行官,公子。”

七星个个面露惊恐,而仙人们关于愚人众只知道些许皮毛,故而神色更为困惑。

萍姥姥顺势迈步上前,“他们从璃月出发前,我也曾与公子交谈过。虽然此事看似可疑,但他并非动机不纯,而是真的很关心帝君。”

“你确定吗?”天权问道,萍姥姥应声点点头。

“我在璃月港生活多年,比甘雨为七星工作的时间还长。先祖法蜕从空中落下时我便知道那不是帝君,因为我早已认出他在凡间的样貌。”

玉衡星睁大眼睛,“所以帝君一直都以凡人的样子在璃月港生活!?”

“那我是不是可能不小心见过帝君?甚至跟他说过话?”她小声念叨起来。魈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先前他们聚在一起时,记得她似乎是反对仙神的。不过如此看来,岩神在她心中另有特殊地位。

“确实如此。他与那位愚人众近来关系密切,互相也很信任,”萍姥姥回答,“不过,他始终还是不擅长假扮凡人。”

凝光敏锐地抬眼,“你在暗示往生堂的客卿其实就是帝君?从我这边的消息来看,他是唯一一个愿意与那个愚人众长时间相处的人。”

萍姥姥颔首,“正是。虽然我无法探知帝君为何这样做,不过想来背后必有深意。”

她忽然眉头一紧,转身问魈和温迪:“说到公子,他为何未与你们同来?是银行那边有什么事务吗?”

魈摇摇头,“他得知深渊教徒发现了帝君的下落,让我独自离开。他…追着它们进深渊去了。”

甘雨猛吸一口气,睁大了双眼,“我虽然对愚人众没有好感,但深渊…任何人都不该承受那种痛苦。”

“那是他自己的选择。”魈决绝地说,“无论如何,我们绝不能浪费他为我们争取的时间。萍姥姥说璃月可能很快会遭到袭击,虽然我无法料定敌人会是哪方势力,但我们还是做好准备为宜,以免被打得措手不及。”

仙人们点头赞同,七星也互相交谈讨论了一阵。

“好,我们同意与你们联合。七星可以负责保卫璃月港,不知仙人们可否负责防守边境?”凝光提议道。

“我可守北,甘雨护东,理水叠山镇南,留云借风驻西。萍姥姥,魈大圣,你们二位可作为后备人手。”削月筑阳真君发话。萍姥姥即刻应允,但魈却不得不回绝。

“我已与人许诺,同他立下契约,我会把帝君找回来,巴巴托斯也答应帮我。我不能背约。”

削月筑阳轻叹一声,应道:“我能理解。契约不可违,况且解救帝君亦是尽效忠璃月之责。”

“那便定下了,”凝光宣告众人,“刻晴,即刻开始准备吧。”

“没问题!”说完,她转头直盯住魈,“你…把帝君好好地带回家来。虽然我认为人类有能力自治,但我也不想让帝君陷于敌人之手。”

魈轻轻一笑,“他会很欣赏你的。”

刻晴瞬间涨红了脸,嘴里不由自主地发出一连串奇怪的声音,未等别人问是怎么回事,便转身逃跑了。甘雨看着她跑开的背影,小声笑了起来。

“她只是害羞了。嗯,我也该去做准备了。”

甘雨转身,正要随七星一同离开,没走几步便被魈抓住了手臂。

“魈大圣,您还有什么事吗?”

“等事情结束,我想请你帮我全面审修一遍至冬国未成年人劳动法。”

她一脸迷茫地盯着他。

“…您说什么?”

————


tbc


*“执行官”(harbinger)和“使徒”(herald):这两个词在英文中都有先驱的意思。

*最后这种文字叫zalgo text,掉san用的,由自动编辑器生成,是还原了原作的编辑手法。

5 个赞

Chapter 17
*本文成文较早,关于深渊与坎瑞亚的设定可能与现版本有所出入


结束了一日的工作,西风骑士团骑兵队长凯亚·亚尔伯里奇落座桌前,桌上摆着一张白纸和丽莎给他的那本书。深渊教团…坎瑞亚…即便是他也说不清这其中究竟是何关联。

书上已预先做过标记,他循着标记将书翻开,那一页上便印着深渊法师所说的话的音译记录。凯亚缓缓在喉间摩挲起那熟悉的发音方式,乐音般流淌的语调与猛厉艰涩的蒙德语*相去甚远。自与父母在坎瑞亚的遗迹中相依为命的童年起他便不曾再讲过母语,但一切皆仍牢记于心。

然而这段话…与他所熟知的语言并不完全相同。有些词汇听来陈旧不堪,有些发音也不同于他所知所学。翻译起来或有困难,但凯亚决心钻研一番。以发音记录下来的文字有些难以理解,于是他不仅局限于纸面,而是轻轻将每个字读出来。天色向晚,他却沉浸其中,几乎忘记了时间。翻译比预想多花了些功夫,不过这则段落频频令他回味起他们那些古老传说的腔调。虽然反复自疑自查多次,他最终还是将全部文字翻译完毕,尽力呈现出一份最准确的结果。

凯亚将笔搁回桌上,不可思议地盯着这几行字。他重读了一次、两次,又转头去检查那本书,看看自己是否搞错了,然而并无半点错漏。他双手抱头,瞪大了眼睛,感到喉咙有些发干。不可置信。这不可能!这些家伙一定说谎了,绝不可能…

“不…”凯亚深吸一口气,又回顾一次面前的文字,但无论他多么希望书中所言并非如此,事实却已昭然眼前。

————

虽然魈想同甘雨多聊聊至冬未成年人劳动法的事,但她实在没有时间听他解释究竟为何要提出如此奇怪的请求。尚有太多其他事情要准备妥当,太多任务亟需处理,太多人听候派遣,魈自然不会因她先行离开而心生责怪,但一切落定之后定要确保她来相助。

群玉阁上的人群几近四散,温迪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嘿,咱们什么计划?”

魈远眺海面,朝孤云阁的巨大岩枪迈近一步。他也没有把握此计能够成功,但现下别无选择。不过在那之前——

“出发之前,我要去一个地方。”魈说着,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放着的玻璃神之眼和可莉的画。“我不知道事情会发展到何等地步,有些东西我需要先安顿好,不能弄丢了。”

温迪点点头。“我懂的。去哪呢?”

“北国银行。是公子工作的地方,鲜少有人敢闯,东西放在那里会相对安全。”

他记得公子的办公室平日里基本都是锁着的,若有必要他会请叶卡捷琳娜代为保管。她似乎是真的很关心达达利亚,想必不会拒绝。

“好的,那就带路吧!”温迪欢呼道,漫溢的兴奋令魈轻笑一声,随后从群玉阁边跃下。两个风系轻松降至银行屋顶,滑落到那扇华丽大门前的桥上。门口的男守卫认出了魈,便直接让他们进去了。

叶卡捷琳娜见大门打开,开口正要说出职业的问候语,营业性的表情却在见到他的一瞬转化成了某种更为诚挚的笑容。

“哦,是魈啊。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她发现达达利亚并未随他而来,又皱起了眉头,“您如果是来找公子大人的,他现在不在。他之前不是和您一起出去的吗?”

魈深呼吸,试图化解自己此刻的僵硬。

“嗯,对…我就是想请你帮我们保管一点东西,以防万一。”

女人点点头,“好啊,请问需要我保管什么?”

魈伸手从腰间口袋内先拿出了那张折起来的画。

“这是公子的——蒙德朋友,就算是朋友吧,送给他的礼物。”

叶卡捷琳娜接过画放在桌上,“他回来时我会转交的。还有其他的吗?”

他的手在玻璃神之眼上来回游移,有些犹豫。帝君那熟悉的安抚人心的力量仍振振从这枚伪造的神之眼中轻柔传来,令他不忍相别。达达利亚也知道他一直将这颗玻璃球带在身上以作慰藉,或许他也能感受到这股力量,但两人心照不宣,魈不过问对方随身带着那双筷子的事,达达利亚也就不提这神之眼。正是这份力量帮他稳住心神,时时提醒他宽慰他,自己的神明仍存于世。若现在将它交出去,即便知道是为了保其安全,魈也会随之陷入心绪无依、茫茫无助的境地。

身侧,温迪正脚跟起落来回摇摆身子,闭着眼睛低声哼一首古谣。魈不禁转头看过去,看他嘴角微微扬起的笑,看他的睫毛卷翘的弧度,看他发梢淡淡闪烁着的那抹青色。

是他失言了,如今的自己不会再无依无助。无论他如何否认心中正日渐为自己的两份忠心而困扰,温迪毕竟已陪伴他千年。手上的风神之眼忽然亮了起来,似乎在安抚着他,再一看温迪,早已睁开眼睛,又冲他眨了眨。只要一日风还能吹过他的面颊,他便一日不会孤独。

魈对他笑了笑,从腰间取出玻璃球,递给叶卡捷琳娜。

“这是钟离的。”他说完,只见对方的表情立刻柔和了几分,更加小心地拿着它。

“我一定会保存好的,”她保证道,“谢谢您的信任。”

叶卡捷琳娜弯腰取出一个小盒子,将画和神之眼都放进去,而后合上盖子。“为了确保绝对安全,我可以把这个放进金库里。”

魈无声地点点头。她拿起盒子,又问道:“还有其他需要帮忙的吗?”

温迪看了看魈,见他没有反应,便朝她嘿嘿一笑。

“没啦,就这些,”他说着,轻轻挥挥手,“走吧,魈,该给我讲讲你的新计划了。”

“哦,”,他们正欲转身,叶卡捷琳娜忽然叫道,“如果不是太麻烦的话,可否请您帮忙问一下港口的商人伊万诺维奇,叫他方便的时候把我们的货物送上来?已经超过原定的送货时间了,而且因为最近的事,我们这边已经积压了些事务没按时完成了。”

她全然道歉的口吻,但魈倒是并不觉得麻烦,毕竟本就是顺路。

“没问题,不会耽误我们的时间,”他答道。她满是感激地笑着道谢,魈挥手叫她不必如此。她已帮了大忙,他自当报以琼琚。

简短作别后,魈便走出银行,温迪紧跟在他身后。

“看你现在和人们相处的不错,真好,”温迪说着,两人——在温迪的坚决要求下——如同常人般走路前往港口,“你好像比以前快活些了。”
“是吗?”魈问道,微微蹙眉。他并未觉得自己有甚改变,或许只是因为温迪太久没见他了,这千年来他可能也逐渐被磨平棱角——

“虽然即便是和摩拉克斯签订契约前你也一向关心人们,但你和公子在一起时那种相处方式我还从没见过。”温迪咧嘴一笑,“说实话,我选择信任他,最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个。愚人众又怎样?执行官又怎样?能让你笑的人在我这里就是白名单了。”

若真如此,那他自己便该是这名单上的头号人物。风神浑身散发着一种抚慰人心的气息,可是说来有些好笑,魈知道温迪自己却一直渴求这种抚慰。或许有朝一日他也能给人依靠、予人安心,但业障锢于魂灵,这种事只是想想而已,短时间不可能成真。

“公子他…”

魈的声音小下去,不知从何说起。想说的太多,但又觉得该说的都已经说过、都已经用行动表达了。他斟酌半晌,开口却是很简单的回答。

“公子身上的人类特质重得不可救药,但我不觉得是坏事。”

温迪仰起头朗声笑起来,伸手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

“哦,魈,这可真是你会说的话呀。”他咯咯笑着说,“不过你的后半句恰好证明我没说错。凡人有自己的力量,甚至能改变我们这些百千岁的生命,正如一颗石子坠入湖水也会掀起波纹。”

“这也太文艺了,真是你自己想的吗?”魈问完,便被温迪掐了一把身侧,痛得皱眉撇嘴。

“喂!我可是正经的蒙德吟游诗人!诗歌就是我的血液,我的灵魂!”温迪叉起双手撅起嘴,可不到两秒钟就卸了气,大笑起来。“不过你说对了,这句话是很多年以前摩拉克斯说的。他那些老掉牙的念念叨叨还是有点用的。”

而后,他抓住魈的手。“说实话,你能认识公子我很高兴。他看起来是个很棒的朋友,等这些事都过去了,咱们三个一定要在蒙德好好转一转。”

魈轻呼了一口气,别开视线,竭力隐藏自己慌乱不堪的心跳。他有些不愿承认,但这个提议似乎还不错。所幸,此刻他们刚好到了伊万诺维奇的小铺那里,温迪认出那身至冬服饰,松开了魈的手,一蹦一跳地上前去。

“你好!请问你是伊万诺维奇吗?银行的小姐让我帮忙问问你能不能把她那边订的货送过去?”

伊万诺维奇还以为有客人来了,刚昂扬起的情绪又瞬间低落下去。他叹了口气,摇摇头,抬头看着魈。

“最近很奇怪…好久都没有至冬往来的船了。上次跟您和公子大人同路的那个孩子上的就是最后一班,之后就没有了,”伊万诺维奇说,“有点担心啊。”

温迪和魈交换了个疑惑的眼神,然后温迪转头又问:“怎么会这样?”

伊万诺维奇皱起嘴唇,“我本来不该多说,但这位好像和公子大人关系很好…我有个愚人众的朋友告诉我,现在他们全员都被召回至冬了。我以为他们会慢慢分批撤离,结果一两天内就都整装离开了,之后就再也没有船过来了。我是做进口买卖的,这对我的生意影响太大了。”

魈上前一步。“我知道召回令的事,但不知道还会切断交通往来。”

这让他想起稻妻,巴尔下令不允许任何人出入那方岛国。无论怎么想都令人颇为担忧,但魈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

温迪低头沉思片刻,忽然一脸震惊地想起什么。

“蒙德的愚人众最近也慢慢撤走了,”他呼吸紧促,“肯定是出什么大事了。”

“我还是自己跟银行说把,”伊万诺维奇叹了口气,有些不情愿,但这是最好的选择。他们已经没时间再耽搁了,如今完成了与叶卡捷琳娜的口头契约,也该上路了。

“好,那我们就先走了。”魈说着,示意温迪跟上。

他们沿着港口一路前行,一直从木地板走到了草石间,又向前一会,魈在一个熟悉的位置停下脚步。他合目听着浪潮的声音,回忆风波初起的那日两人是何等暴怒冒进。他想起自己在浅水中找到帝君的假神之眼时心脏几乎停跳的刹那,也想起达达利亚将箭头瞄准他的头颅时烈焰焚烧的双目。

但无论多少伤痛的回忆在此刻锥心,这里不是他们此行的终点,所以他不能耽溺沉沦。深呼吸稳住心神,魈伸手指向孤云阁。

“我们要去那。”

温迪点头,召出一阵风流,带着两人穿过风平浪静的海面,降落在一座小岛的沙滩上。于此魈能感受到奥赛尔囚于水下,气息不断盘区扭动着传来。更深处,他还能察觉到其他困禁海下的魔神,却一丝怨气都逃不出这牢笼,无法让尘世间为其腐烂的恶臭侵染。

“哎,”魈唐突开口,不敢直视温迪的眼睛,“这个计划挺蠢的。”

温迪只是沉着地点点头,“既然耍聪明的计划失败了,为什么不试试笨办法,或许还有惊喜呢?再说,你还没告诉我你的计划是什么!”

魈忍不住下意识瞪了风神一眼。

“这根本不是我想出来的计划。”他皱着眉头说。

他还记得他们当时开玩笑说起这个“后备计划”,如今竟不得不真的执行…

魈转身看着温迪,努力摆出最严肃的表情。

“向我保证,今天的事你之后不会告诉任何人。”

温迪笑着歪歪头,调皮地勾起嘴角,“你这么一说我可更想跟别人说了。”

魈哀叫一声,“我都不知道这个办法有没有用。虽然现在的确是穷途末路,但最好还是不要让别人知道我干过这么蠢的事。”

温迪哈哈笑着倾身向前,食指点在魈的胸口上,目光狡黠。

“那么,你得请我喝上一两杯作为封口费。”

“好,行,都行。”

让达达利亚付账就好了,反正这个蠢计划是他的主意。

魈召出和璞鸢,头也不回地冲进海里。

奥赛尔!”

过于大声的吼叫令嗓子有些吃痛,但他仍威胁地挥舞着手中长枪。

“尔安敢关押帝君!速速现身与吾决斗!”

温迪张大了嘴,目瞪口呆,一动不动。魈尽量不让自己太害羞,想起当时自己是如何嘲笑达达利亚这个徒劳无功的点子,如今却只能试上一试。若是此举没有效果,他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山顶传来风过的细响,海浪拍打沙滩,此外寂无一声。魔神并未出现,但此刻别无选择。魈咬紧牙关,再度开口大吼。

“奥赛尔!懦夫!竟不敢与吾一战?莫非以为吾不配一战?”

耳边传来水花搅动的声音,他转头,只见温迪挺胸抬头大步走来,站在他身边。

“奥赛尔!”风神也大叫道,“把戏耍够了吧!把摩拉克斯还回来,否则就等着接受惩罚吧!”

风在两人周身呼啸,两股风元素力互相交织共鸣,振起层层波浪。忽然,海面上升起一个暗影,魈颤抖着吸了一口气,认出了那手指颀长而骨节分明的蹼掌,令人毛骨悚然的笑中咧开的嘴唇横穿整张脸,灰发软塌塌地滴着水,一簇簇如同蛇般从奥赛尔的脑袋上垂下。

“啊,是丢了心的神和小娃娃夜叉到我的地盘来了,”他低声嘲讽道。魈下意识地向前一步,挡在温迪身前。他不允许再有其他神明出事,奥赛尔若想伤温迪,便要从他的尸首上跨过去。

漩涡魔神从水面上缓缓踱过来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侧头似乎思索着什么,那歪扭的角度异乎寻常。

“想和我比试?可以啊,但此等琐碎小事,我暂且没空,”奥赛尔说道,魈和温迪都被吓得一惊。他从海底的洞穴中爬出来,难道就是为了赶他们走?

“还有,你声音也太大了,烦死了,吵得我头疼。”

如此看来达达利亚这个计划的目的达到了,但魈绝不会告诉他这办法真能把魔神吵出来,否则达达利亚一定会念叨到老,哪怕等到他像所有凡人那样花白了头发,也不会放过魈,弄不好还会讲给家里人听,搞成祖传笑料。看帝君那般宠他的样子,也断不会拦着他胡闹。

奥赛尔挥挥手,群岛环抱之处即刻打开一个漩涡,而后等待什么似的回头看向两人。

“怎么?”他喝问道,“不过来吗?我想你们肯定是想见摩拉克斯吧,而且他坚决不让我伤害你们。”

奥赛尔眯起眼睛看着他们,“那一个不在,不过我就大发慈悲也…招待了你吧,巴巴托斯。”

魈拿不准他此话的言外之意,但这是解救帝君的绝佳机会,他不能推辞。

踌躇片刻,温迪和魈随奥赛尔来到那扇魈仍然记忆犹新的大门。奥赛尔无声地令门旋开,带他们穿过曲折的走廊,来到一个宽敞的房间。

桌前端坐那人,毫无疑问正是岩王帝君。上次来时怒火冲心,魈还未仔细观察过他如今的样貌,但他一看便知。不等奥赛尔走开,夜叉便冲过去跪在他面前,俯首示忠。

“得见帝君安然无恙,我心欢喜无以言表。”

情绪不受控制地从心底蔓延开来,他故作镇定的表情濒于崩溃。一只手轻柔抚上他的肩膀,似是令他起身,他便起身抬头,对上神明石珀般的眼眸。

“魈,没事吧?”帝君细细上下打量着他,问道,“可有受伤?”

“此身无恙。”魈答道,但愿自己的声音没有颤抖。他真想就此抛却礼数,向帝君求得安慰,但在场还有两位魔神,他不愿在他们面前暴露自己如此脆弱的一面。

“巴巴托斯,别来无恙。”帝君向风神点头示意着问候道。

温迪露出笑脸也挥挥手,“这跟我想的不太一样啊,不过也好。你这次可算是醒着见我们了,摩拉克斯。”

岩神哼了一声,重新低头看向魈。“奥赛尔,巴巴托斯…可否烦请你们稍作回避?我与我的夜叉有些话想说。”

“好,你们聊吧,我和奥赛尔也聊聊,”温迪欢快地说,奥赛尔听出弦外之音却皱起眉头。魈很肯定,温迪这是打算就上次的事骂奥赛尔一顿。除了无人可匹的酒量,风神最擅长的事情就是语言攻击。

他们走后,魈立刻扑进帝君怀里,在那整洁的衣装上攥起褶皱。他哭得声嘶力竭,哪怕温暖的手臂环抱起他也止不住哭泣。安定的岩元素力汩汩流淌,比那伪造饿神之眼中的力量强大太多。若是让留云见了他此刻的样子,必然会被她责备,被她尖尖的喙戳脑壳,但此刻魈只想确认帝君还活着,还完完整整地站在他面前。

神明只是静静地抱着他,待他情绪安定下来,而后魈松开手臂,退后一步。

“我…恕我失礼了,”他说。但帝君只是摇摇头教他不必挂心。

“魈,”神明开口,低沉的嗓音正如他那股岩元素力一般在魈的体内回荡,“我知道近来的情况给你和公子都带来了莫大的痛楚,奥赛尔也同我讲述过先前的事。”

他忽然停下,微皱了皱嘴唇环顾四周,“公子未与你同来吗?”

魈喉咙发干,嗓子如被禁锢一般说不出话。愧疚自责漫上心头,他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如何才能向自己的神明开口,说自己辜负了他?

———

达达利亚悠悠转醒,全身如同被遗迹守卫或是丘丘王踩过一般,脑袋阵阵作痛,眨眨眼散开眼前的盲点。他面前跪着一个使徒,似乎是想跟他说话。这好像不是之前那个使徒,达达利亚立刻警觉起来。

“你醒了,”使徒说道,“来。”

达达利亚浑身酸痛无力,但即便不想跟上前去也知道自己别无选择。他费力地站起来,在使徒身后几步跟着它走向深渊更深处。

这里一片破败,四处皆是断壁残垣,摇摇欲坠。上空是催人晕眩的橙红,石子碎片飞悬其间。他一言不发地记下他们来时的路,不过或许这次,没那么容易逃出去了。

“你没什么想问的吗?”使徒忽然开口,死死盯着他。达达利亚迟疑片刻,而后回答:

“为什么?”他吸了一口气说道,声音嘶哑,于是咽了一口尝试润润嗓子,“为什么把我带回这里?”

它有些愠怒地看了他一会,回答道:

“你本该是我们之中的最强,本可以守护那唯一之主…但你背叛了我们。你杀得一路是血,多少年来一直在我们的掌握范围之外。那些神腐化了你,把他们的利爪插进你的身体,留下我们无法治愈的创伤。水之神用神之眼侵蚀了你,冰之神毫不顾忌地玩弄了你,岩之神像对待玩物一般贪念着你。”

使徒口中吐出这些话,咬牙切齿地低吼起来。

“你是我们选中的人,而他们竟敢将我们的人夺走。”

它转头看向他,手指抓住他的下巴。

“不过现在你又属于我们了。我们会把你修理好的。”

忽然,它似乎刚刚想到什么似的,扬起他的下巴,逼他直视它。

“你为什么要跑,小家伙?现在前功尽弃,你必须从头开始学,把那些异端邪说都忘光。”

第一次来到深渊的记忆闪过脑海,达达利亚不安地抖了一下,但目光始终坚定而愤慨。

“凭什么!?我当时还是个孩子!”达达利亚反驳道,但一根手指压在他的唇上不许他继续说下去。使徒倾身过来,似乎威慑着他令他安静些,像个乖孩子一样听大人说话。

它将他拉过来,近乎温柔地给了他一个扭曲的拥抱,拍拍他的头,轻声低语仿佛想要安慰他,但那感觉更像是一种威胁。达达利亚僵直身子,几乎不敢呼吸,然后听到了那句令他心跳骤停的话语。

“哦,小家伙,我们不都一样吗?”


tbc


故事的终局已经拉开帷幕了,一些核心的设定也逐步揭开。再次说明本文写作时间很早,有一些设定与后续剧情不符,但是作者的设想也很大胆有趣。

*蒙德整体有欧洲部分国家文化融合,但字面上是德国,包括国名、几位角色的姓氏,都是德国风味,故有蒙德语艰涩一说。

*魈喊话的措辞有点搞笑,是故意的()

7 个赞

Chapter 18

*大家好,抱歉让大家久等了,我诈尸了,lof那边已更新第20章
*本章设涉及大量关于深渊的私设


深渊使徒放开他,他才终于得以喘息,而后使徒只像什么都不曾发生一样继续向前走去。达达利亚心中有一大串问题,但他知道此时对方并不会给他解答。它看起来可没有再闲谈的心情了。

他故作顺从地跟在它身后,准备先弄清对方的意图再做行动,以免打草惊蛇。这条路磨损得厉害,脚底的石板处处是裂痕,而且裂缝看上去都有些年头了。达达利亚一直低着头来维持住自己的情绪,不知自己走了多久,不知自己将会面对何人,胸中的紧绷感挥之不去。

他们来到一座屋前——不似其它建筑破碎漂浮于深渊的虚空之中,这一幢却几乎无损。达达利亚深呼吸,迈过门槛,继续随使徒往内走至一间宽敞的房间。使徒在屋中间跪下,他一时不敢看他所跪拜的对象究竟是何物,或是何人。

“大人,”使徒毕恭毕敬,“我把他带来了。”

一时间寂然无声。达达利亚仍盯着地板,双手握拳,故作镇定。

“啊,调皮的孩子,终于回到他曾背叛的深渊了。”

那声音如此熟悉,达达利亚惊呼一声,抬起头。一个女人坐在一把宽大的椅子上,虽然不比王座的华美,但她居高临下瞪住他的眼睛深邃正如深渊本身。

“师父,”他还没反应过来便先开了口。他当然还清楚得记得她:丝柯克,于世界最黑暗角落里潜居的少女,教会他关于深渊的一切,教导他如何在这里生存。无论那时经历了几般痛苦与折磨,她是善待他的。女人眯起眼睛,嘴角微微一笑。

“嗯,至少你还知道你是谁的人,”她若有所思地说道,“不过都没关系。靠近点。”

她示意他过去,他便上前,但没有像使徒一样跪拜。她上下打量了他一阵,伸手将他的脸左右拨动都看了一番。

“不在的这些年,你长大了。从你走到现在,总共多久了?”她说道,但达达利亚无法回答。

深渊之中,时间也同其它所有事物一样支离破碎,时而将光阴压缩为刹那,时而将须臾延伸至漫长。达达利亚清楚再度踏入此地的风险。等他走出这里,可能只过了一两天——就像他儿时那样——也有可能这次运气不佳得到相反的结果,待他回到自己的世界,托克可能都当上了爷爷,而钟离和魈则已经长眠,终其一生也不知道他究竟出了什么事。

距离自己第一次从深渊逃脱,提瓦特已经过了八年,但对于他们这些人(它们,还算人吗?),深渊里又过了多久呢?

他站定在原地,等丝柯克打量完了他才敢动一动。她仰靠进椅子里,沉沉地嗯了一声。

“不知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武艺又精进了多少——还是说毫无进步?”她的手指在椅子的扶手上敲打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节奏,“我们得考一考你。”

她打了个响指,几名使徒便迈上前来。达达利亚回头看了它们一眼,又转回来,只见女人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打败他们,证明给我看,让我看看那些神明和凡人有没有把你变得一无是处。”

他倒吸一口气,回想起之前使徒是如何评论他的神之眼。“…师父,我可以用神之眼吗?”

丝柯克的目光垂向他腰间那块蓝色的宝石,许久不言。她沉静地考虑了一阵,最终笑了笑。

“可以,你也可以向我证明一下神的诅咒足以为我们所用。”

轻叹一声,达达利亚微微颔首躬身,姑且敷衍。女皇才是他的主神,只要他还能控制得了自己,他便不会向深渊屈膝,何况他们还威胁了钟离。丝柯克似乎对此很满意,便靠回椅背上准备观战。

大厅里站着三个深渊使徒,以颜色来看,分别是冰、水、岩元素。或许这正是为他量身定制的对手,一一代表着对他意义重大的几位神明,向他发出嘲笑。

他闭上双眼定住心神,将自己投入战斗时自由的状态之中。再度睁开眼时,瞳孔更加暗淡,目光却如刀尖般锋利。这次他不能再用弓了,否则毫无胜算——他还没自傲到那种程度。他必须全力以赴、使出平生所学才能保证自己能活下来,要取得胜利则难之又难。

他们的备战姿势颇为相似,而达达利亚不想给对手预判自己行动的时间,于是准备好的一刹便冲上前去,直击冰深渊使徒。添几道伤口或是被水浸湿他还可以应付,但若是被冻住他会很快败下阵去。使徒一惊,即刻闪开,但还是被他猛砍了两刀。

身后一道水柱升起,他向旁边一躲,水便直落在了地板上,未伤他一毫。冰使徒借他分心水使徒的机会从地上立起一丛冰晶,想把他困束缚其中。达达利亚迅速侧步,堪堪避过朝他头部投来的岩枪。

好吧,看来用刀剑近战不太方便。他很快将武器化成长枪,快准狠地直击对手弱点。达达利亚虽仍以攻击冰使徒为主,但又时不时向其它两个发起突袭。待到长枪开始有些攻坚乏力,他便举起水枪又换做重剑,飞旋起来逼敌人退后。虽然他对重剑的使用也颇有经验,但由于太过笨重、出击速度慢,这通常不是他的第一优选。

他持续猛攻,使徒们同样一刻不止、毫不留情。他感到有些费力,开始步步后退。尽管他身经百战,见识过无数敌人,但使徒的力量就是更高一等,他们始终如此,正如达达利亚儿时所见的一样。那时的他既恐惧又兴奋,丝柯克察觉到他的兴趣,便亲自传授给他——

魔王武装。鲸吞噬灭*。深渊使徒的不完全形态。

若他当时留在深渊,这套武艺或许就不会对他产生这么沉重的反噬,但他也知道若真留在了这里,他便再也见不到他的家人:父亲母亲、哥哥姐姐、冬妮娅和安东,还有托克,他那时还只是个婴儿。只这一点便足够他义无反顾地转身离开。但今日他却再度来到这里,愿付出一切来保全他们和自己所爱之人。

如果他不使出全力,一定会被丝柯克识破——她此刻正一脸不满地看过来。指尖激过一阵电流,达达利亚解放了邪眼。这样至少水使徒就不在话下了。他换回标志性的双刀,化身闪电呼啸而去,将刀刃插进水使徒的后脖颈。若是换做其它生物,经此一击早已暴毙,但这还远不足以杀死一个深渊使徒。不过如此一来它也暂时不能参战了。

搞定一个,还剩两个。

可惜,雷电的奇袭之法只能使用一次。尽管他已经加快速度,躲闪对方的攻击仍有些困难。战线拖得越长,他的失误就越多,身上负的伤也道道增加。虽然使徒们同样渐渐慢下来,不过终究是难以一敌二。

忽然,丝柯克举手示意,使徒们原地定住。她站起身,皱眉直盯着达达利亚。

“为什么不用我亲自教你的东西?”她质问道,“是想羞辱我吗?”

达达利亚深吸一口气。上次在黄金屋开启魔王武装的伤已经修整得差不多了,但这么快就再次使用——

他咬紧牙关。不管了。现在他没有别的办法。他不再多言,令神之眼和邪眼的力量同时包裹自己,颤抖着呼出一口气,熟悉的魔王武装面具便戴在了脸上。他站直身子面对使徒挥起雷水交激的长枪,第一次发现自己在这种形态下原来比他们还高。他知道不能有所保留,于是再度投入到战斗中去。

力量与速度骤变,使徒们显然有些吃力起来。猛攻负荷着电流袭来,它们胸口绽开的断流印记如同玉京台夜里盛放的琉璃百合。达达利亚几近癫狂地战斗着,不遗余力地渴图将敌人抹杀。但对方也并没有那么容易被击破,一番争斗过后,仍是只打倒了冰使徒。

身体向他发出歇斯底里的嚎叫,他在濒临崩溃碎裂的疼痛中将整个身体朝岩使徒砸去。他清楚自己如此下去必定会坚持不住,故此一击必须全力击垮对手。他正要冲上前,丝柯克却走到两人之间,徒手将他们按下去,令他们双膝摔跪到地板上。

深渊使徒深鞠一躬后退了下去,丝柯克转头看向达达利亚。他已经卸下了魔王武装,瘫倒在地,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息,默念着祈求自己没弄断几根肋骨。

“嗯,你还没都忘光,”她低声念着,伸手去碰他的脸颊,“你还记得我传授给你的基本战斗技巧,不过也确实被那些凡人教的东西淡化了。不管怎么说,你的这个神之眼…若是用那些神亲手给予你的诅咒把他们拉下高台,那也蛮有趣的。恭喜你,你还不是一无是处。”

丝柯克退后一步,转向深渊使徒。

“把他的基本战斗技巧拉回你们的平均水平,剩下的——”她瞥了一眼达达利亚,“由我来。”

而后,残暴而严酷的训练便开始。达达利亚精疲力竭,时间在深渊中本就混沌,他也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少天,已经忘记了上次休息是什么时候。

“使劲!”

达达利亚举起交给他训练用的重剑向目标砍去,发力的瞬间发出一声低吼,仿佛两只手各拿着数把巨剑,两臂的肌肉都灼烧起来。

“快点!”

猛攻与投枪接踵而至,他尽力在断壁残垣间闪转腾挪,找准时机便向侧边闪身过去。

“坚持!”

又挨一猛攻,嘴里尝到了鲜血的味道。他大口喘息着,焦躁抬头,只见深渊使徒手臂一挥又要发起下一次进攻。

“再来!”

“我不行了,”他奄奄答道,拖着身子努力尝试站起来,“我得休息休息。”

“听听你自己说的什么?这样下去还怎么进步?”

可这样的训练强度他真的坚持不下去。这个无神眷顾的地方个个都是怪兽魔物,而他只是个人类罢了。

“起来,继续。”

达达利亚蹒跚起身,听到自己的骨头嘎吱作响,浑身肌肉都酸痛不堪。使徒居高临下威胁式地俯视着他,他仍打起精神走过去。

“你太让我们失望了,我们还以为你有些能耐。”

上次吃饭是什么时候?上次睡觉又是多久之前?他已经记不清了。

“再来。”

夜以继日,昼以衔夜,无数分,无数秒,都化作一团瘀积的痛。

“要放弃了吗?真可惜。”

是丝柯克的声音,她来视察训练的时候情况总是最糟,她要求他粉身碎骨,又要求他重振精神,反反复复,来来回回。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他自己也不知道。

“你还想把你那两根小木棒拿回去吧?那就再来一次,好好地表现。”

龙凤筷。璃月。那份让他坚持不被魔鬼侵据身体、开戒肆虐屠杀的信念。

钟离。

他站起来,带着浑身的伤痕淤青,继续下去。

他们准许他偶尔睡觉,不过也只是因为他实在伤得太重无法坚持。他们说这是为了他好,待他伤口愈合,便再度开始。

不论发生什么,让他做什么都可以。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自己能走出这里。

不管怎样,阿贾克斯,他对自己说,你都不能叫出声来。

那只会让事情更糟。所以就按他们的指示去做,在训练中表现良好,再之后呢?他必须让他们相信自己的确对他们所说的一切深信不疑,而最关键的是,他不能让自己真的被那种论调征服。

于是他开始顺从,不再争辩,也不再反抗。假扮成一个任由深渊的丝线随意操纵的完美傀儡,暗地里却头脑清醒、自有考量。他可以为刀剑,可以做护盾,全凭他们发落,于是轻柔软语取代了那些刻薄训斥,冷酷的虐待变为温和抚摸。计划顺利进行。

丝柯克终于微笑着褒扬他做得好时,他几乎要哭出来。作为奖励,她将那个漆匣还给他,他再也不会让那匣子离开他半分。

夜里或是休息的时候,他会将筷子取出来捧在胸口。虽然只是小物件,这双筷子却时刻提醒他外面还有人在关心着他,在等待他平安归来。睡梦中,他幻想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抚摸他的脸颊,石珀般蜜色的双眼如此明亮,低沉的嗓音叫他的名字。

他梦到那个人伸过手来,呼唤着他,于是他也靠过去,低声念对方的名字。他听不清对方的话,只觉得面前的钟离无比温暖夺目,仿佛会发光。于此刻的达达利亚而言,他是安定与解脱,是爱与幸福,是共享晚餐漫步沙滩的回忆。他便是全部。

达达利亚伸出手想去摸摸对方的脸,全身心地盯着这个由自己的意识制造的幻象。一个微笑便能将他治愈,他的存在即是救赎。

“即便身陷黑暗之中…”他低声说着,随着眼前的光芒缓缓暗淡下去,眼皮也颤抖着合上,“只要有你的光芒就够了。”

——————

“魈?”帝君见他不回话,再次问道。那双石珀般的眼睛似乎能看透他的灵魂,教他无法移开视线。魈的脑海中一片空白,最终只剩下一个词。

(他回想起那时达达利亚接受命运般的微笑,想起他明白此举意味着什么时脸上滚落的泪水。他想起他一步步后退,眼中的光芒一度度熄灭。他想起他消失在深渊的洞口,清晰仿若昨日,那幅画面将会成为他未来几百年的梦魇。)

(一切皆历历在目。)

(等你找到他,拜托你告诉他,我很…)

“抱歉。”

帝君不解地蹙起眉毛,自椅上起身,立于魈身前,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为何道歉?”

魈攥紧拳头,鼓起全身此刻所剩无几的勇气。他无法避而不谈,更无法对帝君隐瞒。达达利亚用自己的牺牲换取帝君的安全,他信任魈能够将自己的心意传达。他绝不会再让两人中的任何一个失望。

“公子让我告诉您,他很抱歉。”他终于说出了口,只见帝君那夺目的双眼因惊讶而微微睁大。为免帝君更加疑惑,魈决定尽力将事情原委和盘托出。

“他…追着敌人进了深渊,因为那些人威胁了您的安全。不知为何,他们得知了您在此处。我想阻止他,但他不肯让我代替他下去。”

帝君闻言,重重跌回椅子中,双手在腿上交扣。他摇摇头,又抬眼看魈:“不,他做得对,深渊非你我所能涉足。我等固然可以应对渗出地表的稀疏瘴气,但深渊内浓度太高,对我们是致命的。”

“可是——”魈正欲反驳,却见帝君又摇摇头令他不必再说。

“你们上次来时不清楚情况,是我之过,奥赛尔本也不该与你们相斗。我与他已定下保护璃月的契约,他却不遵常理,以为你们将加害于我。我亦未曾料想有人会前来搭救,辜负了你们。若是你们早些知道这些…达达利亚也自会明白,在另一位魔神的加护下,即便是深渊教团也无法奈我何。”帝君轻声解释道。

魈咬着嘴唇点点头。无论如何,事实确实如此。

“帝君,还有一事。之前我们误以为您已不在,悲痛之中曾说过,陷害璃月者必将受到惩罚,达达利亚说要将那场风暴的罪魁祸首推入深渊,”魈说着,渐渐皱起眉头,“后来,他准备跳下去、把我从深渊洞口推开时,又同我确认了一次。”

魈听到身后传来两串脚步声——一个轻盈,显然是温迪,另一个则沉重得多——随后奥赛尔的声音便响起。

“哦?那小子从来没跟你说过他就是解开我封印的人吗?借助百无禁忌箓中的仙力,倒是很聪明的做法。”

魈瞬间僵在原地动弹不得。他在说什么?达达利亚必定知晓璃月的历史传说——毕竟他与岩之神已有婚约——又为何会解放璃月的敌人?毫无道理。达达利亚如此牵挂帝君,绝不会故意将他置于险境。

“可若他知道你们两位间的宿怨…我不明白。”魈有些绝望。

帝君苦笑一下,摇了摇头。“公子不知道。”

“什么?”

魈所了解的关于达达利亚的一切都霎时碎作瓦砾,又重新拼凑成新的模样。他回忆过去几周,想到那个人的善良,他痛哭的样子,以及对冰神的忠心,但同时又想起从蒙德众人那里得知的关于执行官的情报,还有巴巴托斯先前的遭遇。达达利亚怎么可能是故意演出这一切来接近帝君?绝不可能。那他又怎么会不明白帝君和奥塞尔的关系?

而后,魈忽然想起,达达利亚从未称呼帝君的头衔,一直只是喊他钟离。他一直以为那是因为他们的亲密关系,如今看来,他可能的确对此一无所知。

“也就是说,这么长时间…他始终不知道您的身份?还有我的身份?”

魈虽仍困惑不已,但此刻却有些明白为何达达利亚先前那么担心帝君——魈自然也会担心,但…没到那种程度。若帝君在他眼中只是凡人钟离,他自然会加倍忧心。他甚至可能从没见过钟离展露武艺。

最令魈无法理解的是,达达利亚从未对此表现出一点怀疑。他是如何自信满满地谈论自己根本不了解的事情?魈愣了一下,又想起自己跟公子的弟弟讲的故事。也就是说,公子自己还不知道帝君的身份,他就先把这惊天秘密透露给了他们全家?

帝君又摇摇头,“我们从未谈及神明或是仙人。他似乎更喜欢听我讲讲璃月的花草鸟兽、山水地质。”

不,魈差点说出口,他只是喜欢

事已至此,他心中仍有郁结难解。一直以来他都认为达达利亚与那场风暴没有丝毫关系,可是——

(——那双眼中是魈从未见过的空洞绝望——)

(——“你应该趁机把钟离救出来,而不是我!”——)

(“——幕后之人就应当被推进深渊——”)

(“——你还跟我说,我可以亲手把那个人推下去。”)

原来在那些欢快笑容的背后,达达利亚始终在责备自己。是他自己的所作所为让钟离被奥赛尔带走,甚至在发现帝君还活着前,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害死了钟离。多年以前,归终曾告诉魈,爱并不是可以伪造的东西,即便伪造也必定拙劣。魈不太懂爱,但他毫不怀疑达达利亚是真心爱着帝君。是他的这份自责让他在最后关头决定向魈透露自己正是幕后主使,而后纵身一跃坠回深渊。

魈不太懂爱,但他懂反思与悔恨。达达利亚想要用自己的牺牲弥补释放奥赛尔的罪责,弥补害钟离被掳走的过错。他是在履行一份以生命为筹码的、未曾吐露的契约。

一切并不尽是谎言。达达利亚的确有所隐瞒,或者说只交代了一部分事实,但即便如此…魈无法恨他。除却他不曾告诉自己他是奥赛尔事件的主使之外,魈甚至都生不起气来。不知缘何,魈仍愿意信任他,连魈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

他深呼吸,如同往日准备接受帝君的命令时一样笔直地站定。

“帝君,有什么我可以效劳的,请尽管吩咐。”

—————

魈如此一问,钟离细细琢磨起当下的几种选择。他首先要确保的是璃月和达达利亚的安全,但如今只有其一不在危险之中。不过数个时辰前,他刚刚完成了最后的准备,只待冰之女皇的下一步行动。深渊教团的介入出乎他的预料,不过在达达利亚身边,这种动乱似乎时有发生。

“若是平常,我只需托梦于公子,确保他无虞。不过,这种术法实际上是让我的灵魂本身进入幻梦的空间之中,”他说道,“如今他身处深渊,我无法进去。”

“那该如何是好?”魈问,“您不会置他于不顾,您也关心他,对吗?”

此刻,他们只有一个选择。

“我会用梦游诸境法*将他的灵魂暂时从深渊引出,一则他可以得到片刻解脱,二来我们也可以确认他的安危。”

魈显得有些犹豫,但思索片刻后还是点点头。“帝君,是否需要我在璃月港外的老地方筹备仪式?”

钟离摇头道:“时间紧迫,况且平常那种仪式或许不足以穿透深渊的阻隔。”

巴巴托斯冲上前来站在魈身后,一只手按在他肩膀上以免他发作。

“摩拉克斯…”他担忧地问道,“你是准备用神之心…吗?”

魈一惊,连忙转头盯住他,“神之心?”

连奥赛尔似乎都有些看不下去,眯起眼睛开口道:“摩拉克斯,这不是个好主意。”

“神之心中蕴藏着来自天空岛的神力,唯有借助它,我才能在深渊的魔爪下争取足够的时间。”钟离用最平和的语气回答,“我需要它的保护才能找到公子并把他的灵魂带回我们之间,否则我撑不住那么长的时间。”

“帝君!”魈大吼道,手紧握在胸口,“那您岂不是可能会被深渊侵蚀?”

钟离长呼一口气稳住心神,令神之心在掌中显形。

“若代价果真如此,我亦无怨无悔。”

魈再度挣扎着企图向前阻止。“不!我不能让您——”

“魈,”他沉声道,虽不愿打断魈的话,但此刻别无他法,“今日之局面,皆因我先前接连有失。这是我的责任,你不必自责,也不必替我承担。”

“求求您,”魈的声音因情绪失控而嘶哑,“帝君,您是——”

“我是什么?”钟离问道,合掌将神之心握于手中,转头直视他,“神?即便是神,也并非全能无过,反而因为我们寿命最长,犯的错也最多。”

他见魈咬牙闪开视线,唇边泛起一丝苦笑。

“曾经有许多事我可以走另一条路,甚至我本就该走另一条路。但是,即便以我的力量,也无法扭转已经发生的事情。”

他靠近一步,轻轻抚上魈的头,让夜叉转回来看他。

“当下我可以做的,不过是弥补我先前的过失。”

他的另一只手握住魈紧紧攥起的拳头,让他放松下来。他攥得太紧,指甲在掌心都留下深深的印痕。

钟离后退一步,笑了笑对面前三人开口。

“可否请诸位稍作回避?”

巴巴托斯立刻会意,点点头,对魈耳语几句,小心而温柔地劝他离开房间,但魈坚持要等奥赛尔先走,风神再加催促他才妥协。魈走后,奥赛尔向钟离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甚至看起来有些担心的眼神,而后便飘了出去。

巴巴托斯无声地走近他,两个执政神相顾无言片刻。

“别担心,我一会就走,”巴巴托斯说,“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你跟魈说的话听起来…你只是想还债、想弥补过错,而不是为了公子的安全?”

钟离平日镇定的神色此刻骤然崩塌,肩膀垂落,面色无光。

“你误会了,老朋友。我现在非常着急,但若是把难过和焦虑写在脸上,只会让魈更不好受。如果我情绪崩溃,他也会忍不住,因此我必须保持镇定。他认为自己当时应当救下公子,但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每个人的生命没有高低之分,如果换做是他坠入深渊,我也会一样悲痛不已。公子于我而言的确有千钧之重,此刻我的心也在滴血。我想冲到地下,亲自征服深渊,以保他平安归来,但我做不到。我去不了那里。”

他觉得眼睛有些湿润,便用拇指揩去眼角未落的泪水。

“我所能做的不过是保持冷静,相信他,努力带给他一点困境中喘息的机会。”

巴巴托斯点点头。“我懂。愿风能将他带回你的身边。”

“多谢,”钟离低声说着,知道对方即便已经走向房门也能够听到他的话。

而后房间内便只余他一人。他打开手掌,盯着自己散发着岩元素光辉神之心,将全部力量注入其中。脚下的石板和周身的墙壁悄悄震颤,大地回应感召,他默默为这场微弱的地震向璃月人说了抱歉。

神之心逐渐耀眼到常人无法直视时,他松开了握住神之心的手,将精力集中到寻找达达利亚上。让他来到地表并不容易,毕竟深渊从不甘愿把自己所钳制之物拱手让人,但钟离也恰非寻常之人。

力量一如魔神战争时那样在他体内顺畅流淌,来自天理的力量协助着分散的元素力刺入深渊之中。元素与深渊的对抗是一场意志之争,秩序同混乱交战,他在地下构造起的通路在通过之后顷刻便被混沌击破。不过他还是找到了达达利亚的水元素神之眼与他的力量共鸣的方位,轻而易举将他的灵魂从深渊带出。

钟离端详着他的脸,吞下一声惊呼。达达利亚的灵魂体非常虚弱,勉强维持着形态,全身无数伤疤更使他惊诧不已,仿佛某种象征摧残的画笔在他的皮肤上绘制了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绝望图景。他的眼睛几乎睁不开,望着钟离的目光却满溢着神往。

钟离跪坐在达达利亚面前,没有拿神之心的那只手探过去轻轻抚上对方的脸颊,小声叫他的名字。他不敢抬高声音,只怕自己的情绪也同音量一同失了控制。达达利亚配合地靠近他的掌心,钟离强忍着不抽回手。虽然他的灵魂已在此处,但将他囚于深渊的腐蚀之力仍如此强烈,即便是触碰也会将人灼伤。

“没事的,会好的,”钟离一边说一边用拇指来回摩挲他的脸颊,“我在这里,现在没有人能伤害你。”

达达利亚没有答话,只是定定地望着他,仿佛天地间唯他们二人。但他的目光游移涣散,钟离甚至不知道他是否真的能看见自己。

“你受苦了…如果我能再多帮你解除些痛苦就好了…”

神之心的光芒中,此刻的达达利亚看起来是如此瘦小,与钟离所认识的那个自信骄傲、独具魅力的年轻人相差甚远。时而或是轻狂或是真诚的笑不见踪迹,只留下一抹残破的苦笑,仿佛已然见证过世间最可怖的地狱。

达达利亚吃力地伸出手,缓缓贴上钟离的脸侧,引得钟离不由轻叹一声——那只手浸满了敌人的鲜血,若有岩王的虔诚信徒见此情状,恐怕会觉得这样的手会玷污龙体。他闭上眼睛,想象两人此刻置身于全然不同的情境:他们已经回到璃月,刚刚还又共进晚餐;他们不是神明和执行官,只是两个平凡之人,从未曾被那些诡计与手段隔阂了情意。

钟离睁开眼,却见达达利亚的眼睛缓缓闭上。

钟离怎么也听不清对方的话,甚至试着读他的唇语,却徒劳无功。他的声音很低,又被愈加强烈的深渊之力扭曲得无法辨认。钟离又向神之心中倾注了些力量,仍是枉然。达达利亚最后又朝他露出了一个笑,合上双眼,手掌从他的脸颊上滑落下去。

而后他便无力地瘫倒在地。钟离感到自己的心跳停了一瞬,立刻将神之心放回胸前的位置,紧紧将那具灵魂体抱进怀里。相贴的每一寸都很痛,那无所谓;其他人或许随时都会回来,那也无所谓。唯有那深渊传来的微弱心跳能切实地告诉他,无论达达利亚遭受了何等苦难,此刻,他还活着。

灵魂体中来自天空岛的力量正在消散,他却抱得更紧。深渊素来敛攫无饜,据为己有的东西绝不轻易放手。它吞噬,侵占,掠夺。钟离心中自然明白,无论自己如何挽留眼前人,也只能让这缕魂魄在此逗留一瞬,但仅此一次,他也想自私一回。

一股猛烈的深渊之力袭来,他濒临窒息,却不肯放手。喉颈处的皮肤被那力量灼伤,侵蚀更甚于手掌与脸颊。怀中魂魄碎裂消散的刹那,他失声恸呼。原本紧紧环住对方的手臂击中了胸口,他所拥抱的不过是虚泛的空气。他无望地对着虚空伸出手,却已经什么也抓不住。

世人常说:凡人之梦瞬息即逝,一如他们在时间长河中不过沧海一粟的生命,而神明执掌永恒,他们的信条与生命一同万世长存。但在此刻,即便是最古老的神明,也觉得自己与凡人无甚不同。

曾经,鲜血横流的战场上,弥天漫地的尘沙中,神毅然对着天下诸敌举起兵戈。

而今,空无一物的房间内,虚无缥缈的幻梦后,神再度念起尘世万物皆非不朽。

tbc


*鲸吞噬灭:魔王武装的全称是 极恶法「鲸吞噬灭」,在公子本第三阶段过场动画可以看到。

*梦游诸境法:魈的传说任务中可以招来魂魄的仙术。

*仍然还原了原文的zalgo text来表示被深渊扭曲的声音。

*本章插画来自twitter@sshooooe!授权已由本文原作者代为申请。

4 个赞

大长篇,冲突转折情节设计很nice
翻译真的很棒,遣词造句没违和感
谢谢作者和译者

2 个赞

多谢喜欢!很高兴能向大家介绍这么完美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