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人必死(更新至第四十九章)

原作背景,he

血腥描写,大规模角色死亡描写

对原神主线存在捏造与改动



序章



让我们谈论善良吧。

你认为“天”善良吗?

天有日月,有星辰。日月升降,昼夜更迭,时间就这样诞生了。生灵衰老,生灵死亡,日月却不曾停驻。

你认为“地”善良吗?

地有万物,有乾坤。有价值的物品被争抢,无价值的物品被舍弃,由此催生了对财宝无尽的贪婪。

你认为“兽”善良吗?

睡眠、捕猎、进食、繁衍、抚育。凭借本能在食物链中生存,咬断一个喉咙,只是多吃一块肉。

你认为“人”善良吗?

有权势的欺压无权势的,无理的欺压有理的。彼此背叛,彼此诬陷,同类相残,人徘徊在由自己创造出的地狱之中。

你认为“神”善良吗?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世界皆为祂的玩物。神想什么有,什么就有,神看什么碍眼,什么就消失。神打算玩一个游戏,所有生灵便只能服从。



“钟离先生,看来我们的讨论结果很悲观啊。照这么说,这世上可也剩不下什么善良的家伙了。”

“嗯。也许‘善良’这个概念本身不好定义。这个词最忌讳用于自夸,若是我今日起标榜自己为善人,便会招来许多批判的眼光,比方说,少数食素者会认为食荤者是罪恶的,因为他们残害动物。所以,从食素者的视角来看,我必定是个邪恶的人,不能算作善人。大事小事,总会有人对我标榜自己是善人这件事产生意见。公子先生,你也是相似的,在一部分被你威胁过的人眼中,你是个恶人;在另一部分被你帮助过的人眼中,你是个善人。然而,你不能标榜自己为善,一旦这样做,必将招来非议。”

“哈哈……钟离先生,虽然你的话很有意思,但我可无法和你类比。而且,我不会给自己立善人牌坊的,根本没那种必要嘛。”

达达利亚在脚下的甲板上捡起一块石头,握在手里看了看。

“哎,你说我要是当块小石头,或者当这片海上的一朵浪花,该有多好。它们总归是不用被人翻来覆去定义的东西。”

钟离伸手,和达达利亚索要他手里的那块石头。达达利亚递给他,上面残留着的一丝温暖的体温传递给钟离的手指。

钟离垂下眼帘,两人在这艘狭窄的浪船上沉默许久。浪船被厚重的海上浓雾包围,没有指南针的话,根本无法分清东南西北。他们面对面坐着,甚至连彼此的面容都被这雾遮得有些模糊。

忽然,钟离开口,问了个问题。



“公子。”

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融在海浪的声音中。

“若是这世上果真存在一个善人,与一个恶人……他们究竟如何才能互相接纳、互相包容?”

听到这个问题,达达利亚微微瞪大眼睛。他仰头,注视上空的浓雾。

钟离很少会问自己问题。达达利亚在与他相处的过程中,发现他在重要的事上基本不会参考别人的意见,或者说,他活的时间实在太久,已经过了那个需要参考别人的意见的年纪。达达利亚转念一想,又觉得钟离不是在参考自己的意见。他的心中应该已有答案,提问只是想找自己对对答案而已。

达达利亚双手交叉放在脑后,又思考了一阵,才回答钟离。

“钟离,我总感觉,当一个善人和一个恶人决定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就不再能维持原本的立场了。打算一起做一件有争议的事也好,只是单纯想做朋友也好,他们必须舍弃掉自己曾经的某些想法,才能互相接纳。善人染上恶的色彩,恶人染上善的色彩,他们将一起变成时善时恶的摇摆派。你知道吧,就像牛奶遇见茶……茶里滴入一滴牛奶,或者牛奶里滴入一滴茶,表面上似乎看不出来、也尝不出来,但是牛奶和茶都很清楚,自己已经不再像原来那样纯粹了。”

“摇摆派,这听上去似乎不大光彩。”钟离思索。

达达利亚露出笑容。他伸手,和钟离要回那颗小石子,放在手心,抛起、接住。

“你在往生堂闲着没事干的时候,有没有看过万文集舍和八重堂的小说?比较套路的小说里,总是有几个大义凛然的正面角色、几个十恶不赦的反面角色。一般来说呢,我不太喜欢正面角色,因为他们看上去道貌岸然、装腔作势,说的台词又很幼稚、很无聊。我也不太喜欢反面角色,因为无论他们多强多有野心,最后还是会狼狈地被主角打个落花流水……”

达达利亚用一只手敲敲另一只手的掌心,做出殴打的动作,继续说道。

“……所以我喜欢的,基本都是在中间摇摆的角色。他们有自己的目标,不拘泥于善恶,才经常能搞出一些有趣的剧情出来,而且,这类人在故事里存活的章节数也更长,很多都能活到最后一页。钟离,变成一个时善时恶的人,虽然听上去不光彩,像什么趋炎附势的小人,但也是变得更有趣,变得更像个正常人的过程。马马虎虎地做人,就不用为难自己了,日子过得更轻松些。正如一句璃月古语所言,‘狗尾草,随风倒,这样活着也挺好’……”

是“墙头草,随风倒”才对,而且没有后面那一句。钟离刚想开口纠正达达利亚,又听见达达利亚半开玩笑地说。

“当然了,我知道这些对你来说,肯定都是歪理而已。”

达达利亚伸了个懒腰,把腿搭在船舷上开始抛石子,很是潇洒悠闲的样子,仿佛这片厚重的浓雾对他的心情没有产生任何影响。



在达达利亚眼中,善人与恶人打交道是没有问题的。唯一要解决的一件事只有,一方想不想当那杯混了几滴茶的奶,另一方又愿不愿意当那杯混了几滴奶的茶。这种想法,倒也有些道理……既然有“道不同,不相为谋”一说,潜台词便意味着,认可彼此观念的人才会互相往来。越是深交越是如此。

钟离思考时,却突然见到正好好坐在自己对面的达达利亚的咽喉突然被一把无形的刀刃划开了。血液汇成几道柱喷出来,劈头盖脸地浇到两人身上。

……

那个瞬间,钟离来不及想任何事。达达利亚咽喉的伤口深得见骨,几乎砍断了他的半个脖子,从正面看过去,达达利亚脖子的横截面被钟离看得一清二楚。达达利亚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身体僵直在原地,抛起的小石子没有被接住,而是掉在甲板上的血泊中,骨碌两圈才停下。

血泊的面积越来越大,钟离低头,看到自己满身满手都是血。温暖的血淋得到处都是,钟离仿佛置身装着温水的浴桶之中,让人舒服得昏昏欲睡。

这是……公子的血……?

“钟离先生?”

钟离听见达达利亚的声音在叫自己。他恍恍抬头,眨了眨眼,又见到达达利亚还像刚才那样,好端端地坐在自己面前,抬手在他的眼前晃。

达达利亚的咽喉根本没有任何伤口。钟离低头,身上和甲板上的血也全都不见了。达达利亚伸手,高高抛起那颗小石子,接在手心。

“在想什么?刚才你突然就不说话了。”达达利亚问。

“是‘墙头草,随风倒’。”钟离下意识道。

达达利亚一愣。

“啊?哦,好吧,我记住啦。总而言之,我的意思是……善人也好,恶人也好,彼此认可也好,彼此敌视也好,活到故事的最后一页才是最重要的。”



钟离突兀地站起身,环视周围的浓雾。

……一切正常?不……

他与公子昨日黄昏时分进入这片稻妻的海域,到现在为止,已经超过了24小时。浓雾中,可见度大约只有十米左右,对于他们现在究竟处于海域上的哪个位置,钟离的推测越来越模糊。钟离看向手腕上的指南针。它失灵了,指针疯狂地在表盘上旋转,无法指向任何一个确切的方向。

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种前所未有的不详的预感慢慢充斥钟离的神经。那是幻象?是错觉?是某种警告?某种预言?

无论是什么,钟离都产生了一种由来不明的想法——自己与公子,正处于极度的危险之中。



第一章



“……公子先生……”

“……公子先生。”



达达利亚迷迷糊糊地被一个声音叫醒。或者不能称作叫醒,因为达达利亚甚至一时搞不清楚在此之前,自己究竟是昏睡的还是清醒的。他几乎花了几分钟才想起来自己是谁,自己现在究竟在哪,还有……他为什么会和那位往生堂的客卿钟离在一起。

“钟离先生?”

达达利亚捂着疼得快裂开的脑袋坐起身,而钟离就坐在他身边的草地上。他们上岸了,身后,只有那艘搁浅在岸边的小型浪船。



数天前,达达利亚接到来自至冬女皇的一个非常奇怪的紧急任务:派他前往稻妻的鹤观岛,抵达之后“随机应变”。

达达利亚之前接到的任务都会很明确地说明具体的任务目标,像这样让他随机应变的任务,从来没有过,以至于达达利亚接到任务后只觉得一头雾水,莫名其妙。他虽然去过几次稻妻,但从来没去过鹤观岛,那座岛屿在他的印象中,只是个穷乡僻壤、人烟稀少的荒凉地而已,除了闹鬼的传闻之外,很少有什么消息传出来。

虽是这么说,但达达利亚还是立刻就从至冬动身了。在稻妻的主岛上租用浪船时,他偶然遇到了同样在租船的钟离。

那时夕阳西下,钟离正在岸边踱步,从几艘浪船中挑选。而达达利亚悄悄走到他身边,叫了他的名字。这或许是个很浪漫的画面,但从达达利亚嘴里说出来的话就根本和浪漫沾不上边了。

“钟离先生?居然在这里遇到你,好巧啊,哈哈……”达达利亚干笑着挠挠头,“那个……你可以借我点钱吗?我的钱包被我弄丢了。”

“哦,原来是公子先生,好久不见。”

钟离看上去不怎么惊讶,只是平静地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搞得达达利亚心里毛毛的。他看着钟离从怀中掏出一个棕黑色的钱包(他都不知道钟离原来有钱包),数了一会儿里面的摩拉,又抬眼打量他,反复几次,才开口。

“公子先生计划去往何处?倘若你的目的地与我一致,我们可以同乘一艘船。”

达达利亚报出鹤观岛,钟离便点点头,示意一旁的船工自己想要租下的船只,数出摩拉付了钱。这就是他们会共乘一艘船的全部来龙去脉了。



平心而论,达达利亚和钟离之间的关系,不过是普通朋友、饭桌朋友那一档而已。达达利亚刚到璃月那阵时间,两人经常混在一起,但在达达利亚用百无禁忌箓把漩涡之魔神奥赛尔放出来,风风火火地大闹一通,又得知了钟离就是自己一直想找的摩拉克斯本人之后,之前维持的相处模式就被打乱了。主要是达达利亚觉得自己被钟离和女士两个人蒙在鼓里,所以单方面闹了一阵别扭。

达达利亚离开璃月,去往下个任务目标后,渐渐地,他心里的别扭淡去了。他的生活中,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忙碌,没有精力总惦记着过去遇见的人、过去做过的事。女士死后,达达利亚发现自己已经彻底放下了这件事,才抽空去璃月看了几次。

一次是他的某个生日,一次是璃月的某个海灯节。说实话,达达利亚不太清楚自己这号璃月黑名单上的头等危险人物是怎么顺利出入璃月的,但事实就是,他在璃月的行动基本没受到什么阻拦,只在进港时会收到一条来自凝光的特别留言,告诫他不要生事。

直到达达利亚和钟离见面聊天时,他才知道,原来钟离很早就和甘雨打过招呼,如果达达利亚来璃月,记得放行。甘雨每次都要一口气埋头签掉五十多份文件,才能成功把他放进来。

“原来是钟离先生把我放进来的。你很想见我吗?”

得知此事后,达达利亚打趣钟离。钟离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答得正经。

“你想见我,才会来璃月;我想见你,才会去拜托甘雨。”

达达利亚一时语塞。他们之间,的确是这样。他这么行踪不定,总不能让钟离出来找自己吧,别说钟离了,就连达达利亚也拿不准自己明天究竟会登上哪艘船。



达达利亚和钟离都是很好相处的性格,他们之间的区别,不过是达达利亚更平易近人,而钟离容易给人距离感罢了。很难想象两个好相处的人在什么情况下才会相处不来,总之,两人登上这艘小小的浪船后,便像以前那样坐在一块天南海北地乱侃,一切顺理成章。

只有一件事不太自然,那就是他们共同的目的地,鹤观岛。



出发后不久,坐在船上的达达利亚从怀里掏出望远镜,往鹤观的方向观察。那座岛被大片浓雾紧密地环绕,从外面根本看不见岛的任何一点影子。

“钟离先生,你为什么要来这里?”他问。

钟离坐在他身边,和他一起看向那片雾。他慢慢道。

“数日前,我收到一条通知,让我前往鹤观,解决此地出现的异变。据说,有一只魔鸟的灵魂在鹤观作祟,不断引诱人类进入鹤观,并用某种未知的方式一个个杀死他们。它一次会引诱十三到十五个人类一同进入,几日过后,只有两三人能活着逃出来。这些生存下来的人基本都变得精神错乱,口中叫嚷着旁人完全无法理解的话语,似乎已经陷入疯狂。”

这和达达利亚提前打探到的信息基本一致。他和稻妻人打听得知,鹤观原本已经消散的迷雾最近又重新出现了,并且比以前还要严重许多。进入鹤观岛的人非死即疯,且死状凄惨无比,被碎尸几十块抛进海中的大有人在,因此没有人敢主动靠近这座岛。

“稻妻出现的魔物,难道不应该是雷电影负责处理吗,为什么会通知到你那里?你不是只负责璃月的事务吗?”

达达利亚纳闷地问,问到一半,突然又理解了一点:能够给摩拉克斯下“通知”的,应该只有天空岛的人才对。也就是说,钟离和至冬的女皇陛下很可能是一样的,都收到了直接来自天空岛的命令。

钟离扶着下巴道。

“关于‘稻妻的灾祸为何会找我解决’这件事,我有几个不成熟的猜想。其一,或许雷电将军遭遇了某种意外事故,无法亲自出面解决稻妻的危机。其二,或许此处的异变十分棘手,只靠雷电将军自己无法解决。其三……或许这座岛上存在某件事,必须要我参与其中。”

钟离说到这,话音一转:“公子先生,你此行是自己决定来到此地调查,还是应冰神的命令而来?”

“哦,是女皇陛下的任务……”

“嗯。既然冰神和我都收到了通知,那么,第二种猜测的可能性就更大了。鹤观的异变,很可能通知了七神全体。不过,这仅仅是我的推测,也许这背后会有你我都料想不到的真相。”



两人的信息总结下来,就是鹤观在死人,而且是一波接着一波,大规模地不停死人。这座雾气缭绕的小岛,仿佛张开一张深不见底的巨口,将接近的生灵吞食入肚。没人能搞清楚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一具具的尸体源源不断地出现在周边的海面,被海鸟和海鱼吃光身上腐败的尸肉,再慢慢沉入深深的海底。这样下去,再过几个月,鹤观周边的海底就要被尸骸填满了,想象一下的话,那可是尸山血海,真真正正的炼狱景象。

……就这么跑到这座岛上来,自己也真是够莽撞的。遇到钟离先生,估计是件好事吧,如果遇到危险,至少他们还能互相照应一下。

达达利亚靠在船边休息片刻,头痛好不容易缓解了些。他晃晃悠悠站起身,看到船里的钟离朝他伸手,让他过去看看。

“公子,”钟离示意达达利亚看自己脚下,“这艘船破了。”

达达利亚趴在船舷上,见船底已经被积水填满。搁浅时,船底破了个大窟窿,四五块断裂的木板被绳索串着挂在窟窿旁边,状况惨烈。看起来是不能再出航了的样子。

“话说,你租船花了多少钱?”达达利亚问。

钟离回忆:“一万摩拉,租了一周。损坏赔偿的话,大约要十万摩拉。”

钱倒是不多。关键是船坏了,他们就没办法按来时的路径回去了。也不知道这座岛上有没有其他能用的船……

达达利亚钻进船里研究能不能堵住窟窿,钟离移开腿给达达利亚让出位置。看着他弓起的后背,钟离突然开口。

“你之前讲,你的钱袋丢了?”

“是啊,倒霉得很,”达达利亚边忙活边答应,“你知道吧,稻妻有群人自称‘武士’什么的,我和其中厉害的几个约了一架。切磋完,我的钱包就没了,大概是动作太大,不小心掉到哪里去了吧,我怎么都找不到。那点钱倒没什么,但里面还放了一张我的弟弟妹妹们的照片,可不是能随便给人看的东西。”

虽然达达利亚是个有钱人,不过离开北国银行和钱包,他现在也只是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罢了。达达利亚还在想钟离问他这个做什么,却听到钟离淡定开口。

“来这里之前,我找胡堂主预支了两个月工资。公子,我有钱。你可以花我的钱。”

达达利亚的身形僵住一瞬。

“……谢谢?”

他不太确定这是不是正确的反馈,但钟离欣然接受了。

“不用谢,”钟离又拿出他那个棕黑色的钱包,从里面取了些摩拉,“先拿着吧,或许会用到。”

达达利亚接过摩拉,产生一丝不真实的感觉。这算是见到回头钱了,还是吃到软饭了?达达利亚把摩拉揣回怀里,仍然一头雾水。



达达利亚蜷在狭窄的船舱里研究了一会儿,大致有了该如何修好船的想法,只是缺少工具。达达利亚看着船底的窟窿,越琢磨越纳闷。

他记得自己在船上和钟离侃大山,聊一些大善人大恶人之类有的没的的话题。然后,钟离不知怎么突然站起来,像是要跳船似的,很警觉的样子。再往后,他就完全没有任何印象了,仿佛断了片,重新有意识时就抵达了这座岛。

他们是怎么到达这里的?中间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的记忆像被抽去了一段,无论如何也回想不起来。

不然找时间问问钟离好了……

达达利亚钻出来,看到钟离正半跪在岸边,似乎在研究这里的海水。

整座岛的气氛一片死寂,达达利亚没有感受到任何人类的气息。岛上覆盖的植被的叶片微微发紫,看上去像是缺水,或者聚积了不明毒素。由于雾气,达达利亚无法看到太远的景色,只能看到身边一小片区域。

浓雾会带给人一种未知的恐惧,因为你不知道雾气后面究竟有什么在等着自己。达达利亚默默观察着,走到钟离旁边。

“有什么发现吗?”

钟离伸手,用指尖轻轻沾一点海水,放进嘴里。他微微皱眉:“这水里似乎有微量的毒素,不过我不太确定。”

达达利亚蹲下身,学着钟离尝了尝,但没有特殊的发现,只品出普通海水咸咸的味道。达达利亚掬起一捧海水喝了一口,嗓子突然不太舒服,他咳嗽两声,吐掉嘴里的海水。

“我们先走吧,钟离?天黑前,得找个能睡觉的地方。”

达达利亚从浪船上拿了几罐出发前装载的食品罐头下来,作为他们今晚的口粮。既然这些东西都是钟离花钱提供的,达达利亚便自觉多承担了一些体力活动。

正在这时,钟离却突然听到了什么动静。他挥手示意达达利亚不要说话。

……是人说话的声音?

岛上的空气很潮湿,声音穿过时略有失真,只能隐约分辨出是一男一女。钟离伸手拉住达达利亚,朝他使了个眼色。达达利亚看得懵懵的:钟离先生是啥意思,要他开打还是怎么的?

眼看着达达利亚手里已经下意识凝出水刃,钟离心下叹气,强行拽着和自己毫无默契的达达利亚离开岸边,隐藏在茂密的灌木丛中。



因为没在岛上发现人类活动的痕迹,达达利亚原本已经做好了这里只有自己和钟离的心理准备,此时遇到了其他人,的确在他的意料之外。他躲在灌木里,小树枝扎得他的肩膀痒痒的,而钟离在他的身边,呼吸微不可闻。

由于刚才喝下的海水的原因,达达利亚又有点想咳嗽,不过他忍住了。他怀里揣着几个肉罐头和水果罐头,沉甸甸的,和钟离给自己的零花钱挤在一起。说话的声音离他们越来越近,渐渐的,两个人影从雾中显现出来。



乍看上去,似乎只是两个来调查的蒙德人。其中一人说。

“……本以为这里会有很多怪物,但却不是这样。砂糖,你有发现其他人或者怪物吗?”

名叫砂糖的女孩摇摇头:“这座岛上应该没有怪物,我检查过了。不过,从昨天开始,却有提瓦特各地的人聚集在这里,他们大多和我们一样,是来做调查的。阿贝多老师,加上我们,这里已经有十一个人了。再来两个人,就足够开一局新的‘游戏’的人数了。”

被称为阿贝多的男人若有所思。

“雷鸟的游戏……参与人数在十三人到十五人之间。的确,以岛上现在的情况,只要最后来两个人,游戏就可以开始了。”

游戏?达达利亚捕捉到这一关键词,总觉得不太对劲。这个游戏,指的应该不是平常意义上的娱乐项目……

阿贝多继续道:“往常的案例中,参与者都是稻妻本地的普通居民。可这次不一样,大家不仅来自提瓦特各地,而且还都是神之眼的持有者。这一轮游戏,好像很特殊。”

“老师,关于这种游戏的内容,您有听到新的情报吗?”

“暂时还没有。它的具体内容是什么,仍然很模糊。我们只知道,根据刻在石壁上的壁画和文字来分析,参与者分为‘善人’、‘恶人’、‘中立’这三个阵营。这是一种存活率非常低的游戏,以往最多只有三个人生还,最坏情况下连一个生还者都没有。生还下来的人们,全部遭到了精神上的巨大打击,多数人变成了疯子,少数人回家不久后选择自尽。唯一一个精神状况仍然稳定的幸存者是个八十多岁的老婆婆,她却对自己在岛上经历过的事只字不提。别人问她鹤观上究竟出了什么事,她的回答永远只有一句话……”

“……‘善人必死’,”砂糖接话,她的声音空落落的,“我记得她只是说,善人必死。”



阿贝多和砂糖拜访那位幸存的老婆婆时,她正独自坐在稻妻城前的摇椅上,在落日的余晖中织着一件毛衣。而当砂糖问起和鹤观有关的事时,老婆婆织衣服的手却停下了。他们等了很久,才等到一声悠长的叹息,和一句话。

“我不会告诉你们的。你们只要记住我的话……不要做善人……善人必死。”

“现在想想,这是个很有玄机的回答,”阿贝多边回忆边道,“她究竟指的是游戏中的善人阵营一定会死,还是抱有善意的人一定会死?或许只有等到游戏开始,我们才会知道答案了。”

“老师……我们所有人都中了圈套吗?我们都是被骗来参加这场游戏的人吗?”砂糖听上去非常不安,“我觉得,我们应该趁着还没开始,赶紧离开这座岛,否则……否则等到新的游戏开始,就来不及了。”

阿贝多和砂糖靠近的脚步突然停下了。两人有段时间没有说话,随后,又是阿贝多的声音。

“虽然我同意你的想法,不过,现在可能已经太晚了。你看……”

灌木的缝隙中,达达利亚和钟离见那两人朝他们的浪船走去。

“砂糖,我的印象中,今天早上,这里还没有这艘船。看来最后两个人已经上岸了。”





TBC

282 个赞

包养tag要笑死人,这个小白脸达达利亚当定了

13 个赞

放个屁股,剧情好吸引人,这是鹤观版狼人杀的节奏么 :hecha2:

7 个赞

氛围好好,感觉像在看电影,真的有种阴沉的感觉…狂徒老师一款我的超人!

3 个赞

好强,阿老师和离离镇场子,尽管是在阴间的鹤观也有了安全感(

5 个赞

在这里就不得不感叹一句钟离先生带给人的安全感…………感觉不管前方有多大的危险,只要钟离在达达利亚身边就不会出大问题呢。

有一说一鹤观确实阴间。

12 个赞

第二章


岛上的雾气重得夸张,以至于阿贝多和砂糖直到走到船只跟前,才发现这艘破损的浪船。在他们检查船内情况时,钟离在心中默默总结他们从对话中得到的信息。

来之前听说鹤观存在一种名为兽境猎犬的怪物,可以穿透包括自己的玉璋护罩在内的任何护盾,直接对人进行攻击。为了应付这种怪物,钟离特意带了伤药和绷带,却没想到,根据刚才听到的对话,岛上的所有怪物似乎全部离奇失踪了。也就是说,来到岛上的人的批量死亡,很可能并不是由怪物造成的。

最令人在意的,应该就是那番“游戏”的说法……以普遍理性而论,会导致人死亡的残忍活动,一般人都不会用这种玩笑性质的词来描述。除非,他们是在转述现有的记录中的用词,比如壁画或信件上记载的文字。

这座岛上,加上自己和公子,已经聚集了十三个人。以那位阿贝多先生的反应来看,到达这个人数,游戏开始的条件就会成立。难道说,一旦人数凑齐,就代表为时已晚,他们已经无法离开这座岛了吗?


钟离看向隐藏在水汽背后的海岸线,陷入沉思。他感觉到和自己一起呆在灌木中的达达利亚往他的方向挪了挪。达达利亚凑到钟离耳边,用气音问他。

“钟离先生……我一直有点在意之前在海上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是怎么漂流到这座岛上的,我完全没有印象了。”

达达利亚的呼吸轻轻吐在钟离的耳朵上,钟离心中莫名有点异样。虽然钟离已经了解到公子先生是个没什么距离概念的人,但每次他凑近时,钟离仍然不太习惯。

“我也一样,公子先生。”

钟离简短地回答,结束了对话。另一边,阿贝多和砂糖确认船舱中的情况之后,便走开了。


船底被淹,达达利亚和钟离的鞋都湿了,他们在下船时把鞋脱了下来挂在船的侧面,这也是阿贝多第一眼就觉得这艘船上乘坐了两个人而不是一个人的原因。好在阿贝多和砂糖两人虽然看到了船内种类丰富的补给,却很有素质地没有顺手牵羊直接搜刮走,否则他们就不得不出面阻止了。

达达利亚坐在草坪上,边穿靴子边碎碎念。

“真没想到这里会有这么多人。得尽快找个合适的露营地才行,最好有废弃的房子,我们能睡得舒服点。找不到的话,估计只能回来睡船里了,那样的话还要把船里的水舀干净。然后拣点柴火,搭个篝火,还要铺两张干草床……这里到处都湿漉漉的,也不知道有没有能点着的柴……”

钟离穿好鞋,瞥了眼他们的船。

这里的情况比他的想象更诡异、更复杂。璃月古语有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其实他们现在的最佳策略是先行离开,将鹤观岛附近的海域全面封锁,阻拦一切人员进入,以避免更多牺牲者出现。之后做好详细规划,再来调查。然而现状却是,他们正被困在这座岛上,无法轻易抽身。

今夜先在岛上睡一晚?倒也可以接受。自己与达达利亚两个人轮换守夜,明天专心找工具修船,修好之后就可以离开了。至于这里发生的“游戏”……他是没有义务以性命为代价奉陪的。


钟离给达达利亚搭了把手,把他拽起来。他们在浓雾中慢慢前行。

达达利亚边走边留心路边有没有适合露营的地方。离开岸边比较远之后,岛上草木叶片发紫的现象逐渐淡去,似乎是因为海中的毒素没有影响到岛屿内部的土地。由于雾中的水汽,他的衣服都潮乎乎地贴在身上,不太好受。

登岛后,指南针就没有好用过,指针一直疯狂地转来转去,指向不同的方向。这样很容易迷路,所以达达利亚尽量每隔一段距离就在地上画个箭头的图案,标识他们前进的方向。钟离只是沉默地走在他身前,在他画箭头时停下来等他。

“我们要不要牵个手?”达达利亚忍不住又开玩笑,“这样就不用担心会走散了,钟离先生。”

令达达利亚惊讶的是,钟离看上去真的在思考他的提议是否值得付诸实践。达达利亚走了几步,就感觉自己的手心里钻进另一只修长匀称的手。

“那就劳烦公子先生了。”

钟离十分自然地握住达达利亚的手,隔着两层手套,达达利亚也能感觉到钟离稍低于自己的体温。达达利亚拎起两人相牵的手看了看,表情很复杂,本来以为自己就是个社交恐怖分子了,没想到钟离先生居然还真的会搭理他。

“你……”

“我?”

“……没什么。”

钟离已经完全理解了,达达利亚尝试和你调情时,如果直接无视他,他就会觉得他成功把你这个保守的璃月人难住了,然后自顾自开始得意。但如果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手足无措的人就会变成他自己,这也是钟离尝试过几次才总结出的经验。

吃了瘪的达达利亚自讨没趣地往前走,两人的手还牵在一起。如果现在和别人撞上,大概会产生什么奇怪的误解吧,虽然这么想着,但仍然没有放开。

“冰神只派遣了你一位执行官?”钟离问。

达达利亚耸肩:“不太清楚。执行官之间不怎么沟通彼此的任务情况,基本都是机密嘛。不过至少我知道,女皇陛下没有亲自前来。我应该是负责来给她提前探路的,所以才会收到那种让我‘随机应变’的任务。”

冰神没到场,这在钟离的意料之内。以钟离对冰神为数不多的了解来看,她习惯于居幕后、谋大局,不太会在情况不明朗时贸然行动。钟离推测,七神中最可能出现在这里的神应该是小草神纳西妲,那孩子太年轻,还保留了很多嫉恶如仇的坏习惯,会把这件事当作义不容辞的使命。最不可能出现的神是巴巴托斯,他八成还在消极怠工。

“话说,璃月那边呢?只有你自己来吗?”达达利亚问。

“我一个人来的。”

达达利亚摆出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我猜就是。派下属来这种危险的地方给自己趟雷这种事,一看就不符合岩神大人的性格。你还是更像那种愿意独自面对危险的人。”

钟离平静地回答:“其实没有。更多是因为,璃月现在唯有我成日清闲无事,可以远行罢了。”

达达利亚和钟离对视,眨了眨眼。他想,好现实的理由。不过,以钟离的性格,估计就算告诉别人他要去稻妻,也要借旅游之类的名义,不会告诉别人真实的情况。


插科打诨暂时告一段落。越往岛中心走,气氛反而越寂静得奇怪,他们或许已经与谁擦肩而过,却没有察觉。渐渐地,达达利亚发现他们走到了一片空地上,似乎是某种活动场所。不知是否是错觉,站在空地上,周围的环境似乎看得更清楚,两人往前走了几步,便发现空地中间立着一块奇异的纯黑色石碑。

石碑约有一人高,形状并不规则,上面像是被腐蚀性酸液浇过,坑坑洼洼的。石头本身的质感很光滑,甚至有一点透明感,像纯黑的宝石一般。里面的颜色仿佛暗流涌动,钟离将手轻轻放在石头上,才确定这块石头里面的确有流动的物质。那些使这块石碑呈现黑色的流动体像水流般,纷纷躲开钟离的手,使钟离接触到的石头变成完全透明的状态。

这是……

钟离想了想,举起自己另一只手牵着的达达利亚的手,放到石碑上。随后,石碑显示出完全相反的反应——黑色的流动体朝达达利亚的手掌飞速涌来,几乎要冲破石体表面的桎梏。

“这块石头是怎么回事?”

达达利亚见到这样的场景,有点诧异:石碑对两人的手的不同反应,似乎在预示着什么。正在此时,石碑上突然闪过几道微光,慢慢地,几段文字浮现在石碑上。

最先映入达达利亚视线的是这段文字的标题。上面写的是……“雷鸟的游戏”。

整篇文章讲述了鹤观岛的一段过去的传说。



[雷鸟的游戏]


最初,雷鸟被这里的村民称为“山神”。

人们屠宰禽畜供奉山神,使小岛风调雨顺、免受灾害。雷鸟栖居在山洞内,啄食人们的贡品后,用它的力量帮助人类阻挡地震、海啸、蝗灾……

就这样,两种不同位面的生灵相安无事地度过了几百年。


几百年后的某一天,只是很偶然的一次。一个贪婪的人盗走了村民们献给山神的贡品,那个晚上,负责去送贡品的村民只能空着手前往山洞,打算长跪在山神的石碑前,祈求神的宽恕。

雷鸟躲在暗处,发现贡品没有按时送到,十分恼怒。它拍着翅膀冲出来,啄瞎了跪在自己的石碑前的那个人类的眼睛,在他尖叫挣扎时,又用尖锐的利爪掐住他的喉咙,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将他的脖子拧断了。

没有贡品,雷鸟饥肠辘辘。于是,它啄开了人类尸体的头盖骨,开始啃食里面的内容物。

让雷鸟惊喜的是,原来,比起禽畜那种低等生物,人的大脑要美味太多。人类的血肉中似乎蕴含着一种奇特的元素,它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力量成长得极为迅速,前所未有。

于是雷鸟传达了“山神的旨意”:从今以后,献给它的贡品中必须要有一个人类。


起初,村民们为了决定谁应该成为山神的贡品,吵得不可开交。即便决定好了贡品,只要一不小心,贡品就会从看守的村民眼皮底下逃脱,不知去向。

因此,雷鸟又发明了这样的一种制度:由它自己亲自选出几位村民,成为拥有雷鸟加护的信徒。

每天深夜,雷鸟会使所有村民陷入深深的沉睡,而信徒们却会保持清醒。他们将合力杀死一个人,使那个人变成祭品,献给他们至高无上的山神。


雷鸟将村子的四周全部用毒雾封锁,使所有人无法逃脱。无法忍受这样的恐惧,村民们白天聚在一起,讨论谁是受雷鸟指使的信徒。

一旦遭到多数人的怀疑,那个人就会被在白天吊死。

大家认为,吊死所有杀害村民的恶人,这片恐怖的毒雾就会散去,这场荒诞的献祭就会结束。


即便是这样,由于雷鸟的信徒擅于编造精致的谎言,村民们根本无法判断谁才是混在羊群中的狼。于是,他们向上天祈求,只不过这次祈求的不是山神的保佑,而是除了山神之外,其他神明的保佑。

“当一个人的愿望足够强烈,神明便会投下祂的视线。”外界的传闻中是这样说的。尽管村民们对山神的信仰与敬畏根深蒂固,对其他神明的眷顾不抱任何希望,却还是有几个人相信着,祈祷自己能得到神明的垂怜。

谁也没有料到的是……

神明的庇护,真的降临了。


庇护的力量来自七神,一共有七种类型。虔诚而善良的村民将从中随机得到几种加护。

智慧超群的草神,将赐予人类预言的力量,使一位村民成为“先知”。先知每晚可将一人的名字写在石碑上,便能查验这个人是善人还是恶人。

沉稳可靠的岩神,将赐予人类守护的力量,使一位村民成为“守卫”。守卫每晚可守护一位村民不被恶人杀死,但不可守护自己。

推崇正义的水神,将赐予人类审判的力量,使一位村民成为“法官”。法官可在白天任意时段亮明身份,强制审判某人被处决。整场只可进行一次审判。

独行其是的冰神,将赐予人类孤行的力量,使一位村民成为“骑士”。骑士可在白天任意时段亮明身份,与一人进行决斗。若决斗对象为善人,则骑士立刻死亡;若决斗对象为恶人,则恶人立刻死亡。整场只可进行一次决斗。

……


神明加护者带领其他普通村民,共同组成善人阵营,与恶人阵营的雷鸟的信徒们展开了一场又一场的较量。必须将对立阵营斩尽杀绝,自己才能作为赢家活下来。

与此同时,雷鸟只是躲在暗处,愉悦地注视着这一切的发生。

毕竟,所有尸体最终都会被它吞吃入肚。


谁又在意,何人为善,何人为恶?

谁又在意,何为善,何为恶?

只有一具尸体,只有另一具尸体。


(文章到这里本来已经结束。然而,钟离刚读完最后一行字,却看到下方再次浮现出一段新的文字。)


鲜为人知的是,除雷鸟外,森林中还栖居着一只拥有神识的赤狐狸。

狐狸迫切地想要得到强大的雷鸟的认可,然而它太过年轻、又太过弱小,甚至没有杀人的能力。它所具有的能力,只能做到对人类进行引诱与蛊惑,从而得到少量的食物。

当整个村子笼罩在一片血腥与杀戮中时,狐狸决定自己也要参与其中。它选中了一名人类,给出它的力量:蛊惑的力量。

得到狐狸加护的人类,夜间可以选择一个善人进行蛊惑,引诱此人加入恶人阵营。被引诱的人将摇身一变,成为雷鸟的信徒,和狐狸的加护者一同加入夜晚杀人献祭的恶人行列。


然而,存在一种特殊情况。

如果狐狸加护者的引诱对象是神的加护者,则神力能抵抗住一部分蛊惑,神的加护者不会变为雷鸟的信徒。但是,神力无法抵抗全部蛊惑,被蛊惑的人将不得不离开善人阵营。同时,狐狸蛊惑失败,得不到雷鸟的认可,将不得不离开恶人阵营。

神明的“善”与狐狸的“恶”,两股相反的力量中和后,狐狸的加护者与这位神的加护者不再属于善人或恶人任何一方的阵营。两人将形成新的第三方阵营,“中立阵营”。

并且,两人将成为同生共死的命运共同体。一人死亡,另一人将随之死亡,不会有例外。

中立阵营获胜的唯一条件,是杀死其他所有人,两人独自存活下去。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成为最终的赢家。


天黑以后,只有你,只有我,

踏过血与头颅,在这片寂静而美好的夜色中,

我们将迎接独属两颗心的黎明。



“……我们将迎接独属两颗心的黎明。”

达达利亚喃喃念完最后一行字,放下贴在石碑上的手,石碑上的文章便如同融化在水纹中般,消失无踪。有一段时间,两人都因碑文所暗示的内容感到惊讶。

“难道说,之前来鹤观的那些人,都被迫参加了这个游戏吗?”

达达利亚忍不住说出自己心中的猜测。钟离看着暗流涌动、变幻莫测的石碑,扶着下巴边想边回道。

“有这种可能。这篇文章对规则讲解得较为具体,不像是谁人子虚乌有的恶作剧。将所有人分为善人、恶人与中立三种阵营,也符合你我先前听到的两位蒙德探险家的交谈内容。”


即便事实摆在眼前,也很难接受,那些一批接一批不断死去的稻妻人,竟然是因为这种幼稚而充满低级趣味的自相残杀游戏而失去性命的。达达利亚尝试将手再次放在石碑上,石碑内部的黑色流动体再次靠近他的手掌,碑文重新浮现出来。钟离又读了两遍全文,沉吟片刻。

“看来,游戏主要的内容分为两部分:恶人夜间杀人,将尸体献祭给雷鸟;而善人白天讨论,处死被多数人认为是恶人的人,”钟离的手指划过几个重要的句子,“游戏中不一定存在中立派,若存在,则为狐狸加护者与神明加护者组成的二人阵营。所有阵营的胜出条件均为,场上仅剩下己方阵营的人,其他阵营的人全部死亡。”

“这就是每次只有零星一两个人能逃出鹤观的原因吗?”达达利亚反应过来,“因为要想办法杀死敌对阵营的所有人,才会不断彼此消耗……”

“嗯。如果没有出现特殊情况,人们就会陷入反复减少彼此的人数的拉锯战。”

无法交付信任的猜忌、逃无可逃的闭塞感、参与处决的压力、一步步逼近死亡的恐惧感、杀与被杀的循环……原来如此。因为这些,那些存活下来的普通人哪怕已经身处安全的地方,也无法摆脱这里发生的一切。

钟离的视线又移到最后几段,关于狐狸加护的说明。区别于前面的神明加护者与雷鸟的信徒之间剑拔弩张、势不两立的气氛,中立阵营更像是个在中间起调和作用的角色。

但是,这两人的胜利条件是最苛刻的。彼此同生共死,就意味着要同时满足两个条件:他们既不能在夜间被恶人们杀死,也不能在白天被善人们处决。在此前提下,要一直活到最后的话……应该需要采取某种平衡战略。善人占优势时,帮助恶人;恶人占优势时,帮助善人。一直从中作梗,持续消耗两边的人数,直到人数所剩无几,才能进入最终的决胜对决。

钟离想到这里,突然意识到什么,中断了这条思路。

不……方才自己在思考什么?难不成他真的在想该如何在游戏中取胜?……这不对劲。

“公子。”钟离下意识叫了一声达达利亚。

达达利亚看向他:“怎么啦?”

“你怎么想?”

“我吗?”达达利亚支着下巴说,“嗯……虽然这些规则看上去还挺有趣的,不过如果真的会死人的话,我们还是赶紧跑路吧。找工具修船,或者找到其他船,天黑之前就离开这座岛。”

没错,公子说得对,这才是正常人的思维。可是,不知为何,钟离心中却忽然升起一股浓重的担忧。这种担忧使他的喉咙发麻,像是什么话正悬在嘴边,他却说不出来。

可以离开?……可以离开。即便所有船只都被破坏,自己仍能变为龙腾上天空。将所有人带离鹤观也不成问题。

但是,真的会有那么简单吗?

来自天空岛的消息模棱两可,但应该传达给了全体七神。在鹤观作乱的事物,若仅仅是一只单纯的魔鸟,不可能造出这么大的阵仗。上次天空岛向全体七神下发的通知,还是覆灭坎瑞亚的战争,那次战争中,七神死伤惨重……这次呢?这次又如何?

一股巨大的危机感向钟离铺天盖地袭来,这种感觉和他同达达利亚一起在海上的某个时刻十分相似。这篇碑文虽然写得很复杂,但却传达出了一条异常清晰、明确的信息——

再在这里呆下去的话,会死。

“公子,尽快将岛上的所有人召集起来,我们立刻离开。”钟离急道。

达达利亚愣住:“可是要怎么……”

达达利亚话刚说到一半,眼角却瞥见雾中出现一个朦朦胧胧的黑影。达达利亚心下一惊,飞快闭上嘴,拿开自己放在石碑上的手,让碑文消失。达达利亚扒拉了一下钟离。钟离回头,看到那个朝他们靠近的黑影。

无需多言,达达利亚已下意识凝出水刃,准备战斗。然而,从雾中走出的,竟然是个熟悉的身影。


甘雨看清站在石碑旁的达达利亚与钟离时,也惊讶得“诶”了一声。

“帝……钟离先生?还有公子先生……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甘雨,你为何会来鹤观?”

钟离和甘雨同时开口。甘雨揪住衣角,看了看仍然举着水刃的达达利亚,有些拘谨地回答。

“我在璃月听闻鹤观近期状况频出,凝光打算派人前来一探究竟。因为情况较为危险,一直没有决定好派谁调查,所以我主动请缨,就自己过来了……没想到,钟离先生,您竟然会在这里。”

钟离闻言不由得蹙眉。本来他没有将天空岛的消息告知任何人便独自离开璃月,就是为了避免让仙人们涉险。却没想到,甘雨还是来了。

达达利亚的视线在甘雨身上打量几圈,确定没有问题后才收起水刃。他的脸上重新挂起笑容,开口问好。

“甘雨小姐,好久不见。说起来可能有点突然,不过我们正在计划召集岛上的所有人,让大家尽快离开。你路上有遇到什么人吗?或者,你知道什么离开岛的方法吗?”

甘雨瞪大眼睛,察觉到了空气中的紧张氛围。虽说还没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她仍然如实作答。

“我也是今天早上刚到,一共遇到了两个人。第一个遇到的是位来自蒙德的探险家,叫做班尼特,当我抵达岛岸时,他已经决定自己开浪船回去了。现在这个时间的话,估计还身处海上的浓雾中吧。另外,我和一个叫神里绫华的稻妻女孩聊过天,她的家境似乎不错,开了一艘中型客船过来,据说乘坐二三十人也不成问题。神里小姐很好说话,如果你们想离开岛的话,可以问问她,乘她的船回去。”

相比钟离,达达利亚在稻妻混的时间长一点,对神里绫华这个名字有印象,记得是神里家的大小姐。既然有现成的客船可以离开,那么,去拜托那位神里小姐,将岛上的人全部拉回去,应该是比较好的选择……达达利亚和钟离下意识对视一眼,姑且认可了这个方式。

“甘雨,请先带我们去寻找神里小姐,麻烦了。”

钟离对甘雨说道。然而,他的话音刚落,胳膊却被达达利亚拽了一下。

钟离看向达达利亚,只见那双黯淡的蓝眼睛中盛满惊讶。有些后知后觉地,钟离顺着达达利亚的视线看去……这时,他才发现,那片一直环绕整座岛屿的雾,已经从白色悄然变成了红色。

红雾?不……

是血雾。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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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雾…………会不会跟深渊有关呢。
狂徒老师的新坑很符合我这种人的看文xp,期待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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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更新求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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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刺激好喜欢,,,这种暗流涌动的氛围

放个璃月魂 :deyi:

第三章


达达利亚站在石碑旁,望向那片红雾。不知为何,他陷入一种似是而非的恍惚之中,仿佛从这片诡异的土地上暂时抽离,他的神智不合时宜地游移了。

似乎听到远处传来几声钟声,那钟声低沉而空灵,甚至不像是人间该有的声音。钟声被谁人敲响,一声、两声……三声、四声……

时间凝固般,他的耳边只剩下那不断鸣响的钟声。鼓噪的、沉重的、遥远的,一下接一下敲打在他的耳膜上。

咚、咚、咚……

如心跳般,如雷鸣般。咚、咚、咚……

十声、十一声……十二声。

他在心中默数。十二声后,钟声停下了。

达达利亚瞥到,红雾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转过头,看到一只赤毛的狐狸突然从水汽中冒出头,正站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

是现实吗?是幻觉吗?这是只有自己才能看见的东西吗?达达利亚难以分清。他呆愣地站在原地,想开口,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一般,什么都说不出来。

狐狸身上的皮毛有些毛毛躁躁的,不像是被呵护过的样子。接近慢动作,达达利亚看着那只狐狸懒洋洋地抖了抖毛。它举起狐爪,用舌头一点点舔舐乱掉的皮毛,它看上去是如此无害,甚至让人产生一丝怜爱。说到底,一只狐狸能做到什么呢?任何一头凶狠的猛兽,都能将它的喉咙一口咬断;任何一场严冬的暴雪,都能将它冻死后彻底掩埋。

然而,狐狸却不为自己的弱小而烦扰。达达利亚往狐狸的方向走了半步。它像是察觉到了达达利亚靠近的意图,又像是没有察觉到,迈着矜持的步子走了。只走了两三步,狐狸的身影便完全隐去,达达利亚甚至有一种错觉:它融化在了这片血雾之中。


达达利亚感觉自己的袖子被谁拽了一下。他“啊”了一声,如梦初醒,看向拽自己袖子的钟离。钟离用眼神询问他在想什么,达达利亚只是喃喃道。

“抱歉,突然走神了。”

接近死寂的环境中,达达利亚、钟离、甘雨,三人站在石碑旁。达达利亚短暂走神期间,钟离选择相信自己的猜测:此时此刻,某种“进程”已经开始了。他那些不祥的预感,正在一步步地应验。

甘雨问他旁边这块奇怪的石头是做什么的,他回答了。

“好奇怪,今天早些时候,似乎还没见到这块石碑……”

甘雨一边说着,一边按照钟离说的那样,把手放了上去。石碑上迅速浮现出和之前类似的文字,然而,达达利亚的视线扫到文章下方,却很意外。

原本碑文的最后几段,说明的是狐狸加护的规则。但是这次,这一部分内容却完全改变了。身旁的钟离也察觉到了,眼睛微微眯起。赶在钟离开口前,无意识地,达达利亚用一个简单的音节表达出自己的疑惑。

“嗯?”

钟离迅速望向他,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一闪而过的惊讶。

糟了……

钟离来不及细想,就听到甘雨开口问。

“有什么不对劲吗,公子先生?你们不是已经看过碑文了吗?”

本能地,达达利亚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中暗藏的危险。他攥了攥手,正在思考该怎么回答时,钟离淡淡地接了话茬。

“说来,倒是才发现,那里有脚印。”

钟离指向石头后方的地面,不少杂乱的脚印交错地印在潮湿的泥土上。

“哦,”甘雨道,“有脚印是正常的,这两天应该有不少人在附近走动。”

对于两人刚才表现出的微妙的违和感,甘雨没想太多,又去认真读碑文了。


在她的身后,钟离的心境有些复杂。对于自己为何会隐瞒事实,他仍然不太清楚,这是他少见的完全听从直觉的时刻。他的困惑不在于其他,而在于自己第一时间做出的应对,竟然是下意识地、从某种程度上和达达利亚站在了同一战线。

他与达达利亚短暂的交际中,一向维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似亲非亲、似疏非疏,多种因素导致他们之间有一段难以消弭的距离。比起公子,自己理应更信任甘雨才对。然而……恰在此时,他却觉得甘雨与他们之间,仿佛地面开裂、陡然生出一道鸿沟,产生了不知名的隔阂。

……

钟离思考时,达达利亚同样对钟离的救场有些意外。达达利亚不太自在地看了他两眼,视线落回那段截然不同的碑文。

对狐狸加护的讲解,被替换成了如下内容。



[善恶的谎言]


提瓦特大陆之外的某处的神话中,存在一位虚构的神明,名为耶稣。与其对立,存在一位虚构的恶魔,名为撒旦。

在记录他们的言行的《圣经》一书中写道,代表至善至美的耶稣,一共杀死了二百多万个人类;而代表残暴与邪恶的撒旦,却只杀死了十个人类。

即便如此,耶稣仍然被世人推崇为全知、全能、全善的创世真神。

由此可见,神亦杀人,神亦作恶。而善恶的概念,不过是胜负的延伸。


一场游戏中,信徒共有三人。这三人组成了初始的恶人阵营。

入夜后,山神会用神力,使所有善人陷入绝对不会醒来的深眠。凌晨零点到五点,是恶人的自由活动时间。此时,恶人便可聚在一起,商讨今夜要选择谁作为祭品上贡,也可以商讨白天打算采取的战略。

上贡的具体规则如下:

1.将贡品的名字写在石碑上,石碑会指示出此人的具体位置。杀死贡品后,将贡品的尸首放置在祭祀场上,于凌晨四点半前离开祭祀场。

2.一夜仅可杀一人,或不杀人。若违反本规则,单夜杀人数大于一人,所有恶人将被山神处死。

3.如果贡品目标被守卫保护,则当晚不可杀人。

4.杀人现场和搬运尸首的途中可能会留下证据,请慎重处理。


舍弃善意,接纳这份求生欲。

求生,求活……存亡之道,就在其中。



在甘雨仍然一无所知地默默读碑文时,她身后的钟离已经迅速意识到了,两种碑文的差别究竟意味着什么。

甘雨将手放在石碑上,浮现出的附加内容是与雷鸟的信徒有关的规则介绍。而自己与达达利亚放上手,看到的附加内容是狐狸加护的介绍。这意味着……石碑上提到的这种“雷鸟的游戏”,现在便已开始进行每个人的身份分配了。只是有些人先发现,有些人后发现而已。

狐狸加护者只会有一个……那么,自己与公子,谁会是那个拥有狐狸加护的人?

钟离回忆刚才发生过的事情,想起一个细节:他们一共看过两遍碑文,第一遍,自己与达达利亚的手都放在石碑上;第二遍,却只有达达利亚的手。这两次,他们都看到了那段关于狐狸的特殊说明。假设自己是狐狸,第二遍时,估计是不会看到说明的。也就是说……达达利亚,更可能是那个被狐狸所加护的人。

还有另一件事。钟离的视线悄悄移到甘雨的手上观察:果然,石碑中的黑色流动体在亲和她的手掌。达达利亚与甘雨皆是如此。只有自己的手放上去时,黑色流动体是远离的。

如果将黑色流动体的反应也看作是在划分阵营,那么此刻,他们三个人的身份,已经可以大致确定了。


“钟离先生,你怎么看?这种规则,有可能是真的吗?”

钟离听见甘雨问自己。他抿抿唇,偷偷瞧了眼达达利亚。达达利亚正在瞳孔地震,估计是产生了同样的猜想,只不过比自己慢上半拍。

这文章写得巧妙,甘雨光是看她自己的部分,是根本不会知道有狐狸的存在的。如果狐狸的存在并不对其他人公开的话,这便是第三方的一个重要优势,两人的关系能够更好地隐藏下来,不会被其他人过多猜疑。

钟离一边盘算着,一边回答甘雨的问题。

“目前仍然无法确定。不过,参考这里的碑文与浓雾,大规模的人员死亡是能解释得通的。之前来到鹤观的人,很有可能按照碑文要求的那样,进行了类似的游戏。”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沉静,在不露声色这件事上,钟离的造诣可以说是巅峰造极。

甘雨有些不安:“我们是不需要进行游戏的吧?这种互相杀害的游戏,简直太不可理喻了……只要现在就把那只雷鸟找出来击败的话……”

钟离沉默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宛如海水般,转眼便将这里淹没。钟离沉默得太久,以至于达达利亚都不得不出声打圆场。

“当然了。我们是不需要和那些普通人一样,进行这种幼稚的游戏的,”达达利亚笑着说,“这里有很多拥有元素力的人,甚至除了钟离先生之外,可能还有别的七神。区区一只雷鸟而已,根本构不成什么威胁。”

钟离看看达达利亚,“嗯”了一声,似乎认可了他的说法。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的甘雨眉头稍展,松了口气。

“那事不宜迟,我们去找其他人吧。”甘雨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你先去吧,”钟离道,“我与公子还需在附近调查雷鸟的踪迹,之后再过去。沿途为我们留下记号就好。”

钟离顿了顿,又补充道:“另外……不要给别人看自己的碑文。”

虽然不知道钟离为什么这么说,但甘雨还是点点头答应了。看着她的背影,钟离产生了一种预感。那道沟壑,正在越变越深。


甘雨走后,钟离将手放在石碑上,验证了自己的猜想。他的碑文里,果然没有那段关于狐狸的说明。

所谓的“在附近调查雷鸟的踪迹”,不过是暂时把甘雨支开的借口。钟离微微叹气,这种阵营的划分,比他想象得更麻烦。

“那么,我就是狐狸了?”达达利亚用手指指向自己,又指向钟离,“这样的话,我岂不是必须要蛊惑你了,钟离先生。因为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啊。”

“这是你个人的选择,公子先生。”

钟离似乎没打算干涉达达利亚的选择。达达利亚看他一脸心事重重的表情,猜到他估计还在烦心甘雨被分在恶人阵营的事,忍不住想要逗逗他。

“钟离先生,还要牵手吗?”

他把手递给钟离,谁知钟离想事想得太入迷,竟然完全没有犹豫,便将自己的手覆在达达利亚的手掌上,拽着他就走了。达达利亚被钟离往甘雨消失的方向拉,察觉到自己又一次被钟离反将一军。钟离先生已经再也不是那个会不知道怎么应对自己的调情的钟离先生了。


相较钟离此刻复杂的思绪,达达利亚所想的事情其实很简单。正如他刚才所说的,他认为这里的战斗力已经完全足够应对雷鸟这样的魔兽了,没什么好担心的。就算他们被困在岛上,只要将雷鸟找出来、杀死,就能离开了。至于那些石碑上的游戏规则……就算不遵守,难不成他真的会被“山神”降下所谓的惩罚吗?达达利亚不太相信会有这种事。

即便被不详的血雾环绕,达达利亚却仍未感到畏惧。视觉上的障碍,说到底不过是心灵的赘肉,摒弃这种无意义的迷惑之后,鹤观只是个很平常的岛屿而已,就像游乐园里的鬼屋,撕下表面的伪装后,剩下的只有一些很无聊的真相。

达达利亚继续找脚下甘雨留下的记号。

走了一会儿,前方隐约传来人说话的声音。声音很杂,似乎人不少的样子。从刚才开始就闷声不吭的钟离却突然凑到达达利亚耳边,低声开口。

“公子先生。过会儿见到其他人,请不要提及任何有关‘善、恶、中立’身份的事。与他人分开后,也不要提及你我的具体身份,或许会有人跟踪、窃听。时刻记得,谨言慎行,不知如何作答时,可以交给我。”

“啊?嗯……钟离先生,你放心吧,我不会说漏嘴的。”

达达利亚答应得很干脆,钟离却对他的承诺抱有怀疑。参考达达利亚曾有数次将愚人众机密透露给自己的历史,他口中的“不会说漏嘴”,值得进一步观察。而且,钟离觉得,达达利亚对于“说漏嘴”这件事,本身的认知就不到位。

和那些交谈的声音越来越近时,钟离还是放心不下,伸手拽住了达达利亚。钟离在原地安静地呆了一会儿,确定周围没有人经过的气息,才低声道。

“公子先生。你认为碑上的那种游戏,取胜的关键是要观察什么?”

“取胜的关键吗?”

达达利亚想了想。

对于这种唇枪舌战的游戏,他一向没什么兴趣。要是恶人杀人时双方会产生武力上的对决,那倒还有趣,但如果有外力使一方被动陷入昏睡的话,杀人就只是单纯的杀人而已。割断一个喉咙,既不需要力量,又不需要技巧,不过是造成无意义的死罢了。

达达利亚虽然不反感杀人,但也不享受杀人,更不喜欢在无法抵抗的情况下被杀。严格遵守别人制定的死板的游戏规则行事,只会让他感到压抑、拘谨,可以的话,他想尽可能避免参加这种游戏。

达达利亚想着想着,又看着钟离出神。血雾弥漫后,钟离表现得比之前更加在意这场游戏的具体内容,现在也是,钟离正在尝试让自己和他一起思考通关的方法。简直像是在以“他们会被迫参与游戏”为前提来行动似的。难道钟离有什么线索,或者产生了什么预感吗?

达达利亚思考半天,仍然不得要领。他摊开手,回答钟离的问题。

“要取胜的话,感觉应该是要注意观察别人的状态吧。要通过一个人的言行,区分出这个人在说实话还是谎话。”

“嗯。不过,你所说的,只是一小部分而已。”


钟离从地上捡起一根小树枝,在泥土地上画了几个圆圈,看上去是一副要长篇大论的样子。达达利亚在他身旁坐下,开启了听课模式。

钟离道:“想生存下去,必定需要区分出一个人在说实话还是在说谎。然而,即便如此,多数情况下,我们仍旧无法判断这个人的身份,因为无论是谁,都会习惯性地说出许多无意义的谎言。与此同时,所有人的心理却都会存在某种矛盾。这种矛盾导致他们的言行中会存在独有的特征,才能帮助我们确定一个人的身份。”

钟离在地上大致画了个潦草的草元素的图案。

“举例来说,比如拥有‘先知’身份的人。先知既然能够查验别人的身份,知道其他善人不知道的信息,那么就应该说出真话,告诉所有人自己晚上查验的是谁,查明了什么身份,毕竟这才是在为善人阵营做贡献。可是,先知一旦说出了真实信息,便无疑会变成恶人们优先想要解决的目标,也会变成所有人争论真伪的焦点。倘若不被多数人信任,就难逃一死。所以,先知会在表明身份与不表明身份之间反复徘徊。这种纠结、彷徨、自我矛盾的心情,最终会反应在此人某个特殊时刻的表情上、模棱两可的话语中、对特定人的不自然的态度里,如此便会在不知不觉之中,出卖自己的身份。”

“相似的,守卫可能会比旁人更关注晚上是否有人死去、死亡的是谁,因为守卫最想弄清楚恶人杀人的优先顺序,也想知道自己是否帮到了忙。而狐狸与神组成的第三方阵营,两人会有十分明显的摇摆不定的倾向,并且因为利害一致,观点一般也都是一致的。”

听到这里,达达利亚已经有点迷糊了,坦白说,他连几个特殊身份是做什么的都没记全。然而看到钟离认真的表情,他还是点点头。

“我知道了,你的意思就是说……呃,要谨言慎行,不被别人找出漏洞?”

“公子。你要知道,我所说的‘谨言慎行’,不是指‘不能告诉别人自己的身份’,如此简单明了的事。还有其他方面……”

钟离看达达利亚一脸茫然地继续点头,感觉自己看到了熟悉的“虽然听不太懂但是老师说得很对”的表情。这种表情经常出现在陪自己出门用餐,听见一些璃月的文学艺术话题时的达达利亚的脸上,钟离知道他没听懂,但因为他听得很认真,又不能去责备他什么。钟离忍不住伸手,在达达利亚无辜的脸颊上捏了一下。

“啊!疼疼疼……”

达达利亚捂着脸,欲哭无泪。他就知道,他根本不擅长这种需要耍心机的游戏。

“对了,钟离先生,”说到暴露身份的问题,达达利亚又想起自己之前的疑惑,“甘雨小姐……刚才我们也看到了,她很有可能是恶人阵营的人,对吧?以她的性格,你认为她真的会去杀人吗?我感觉,她根本做不到恶人该做的事。就算杀了人,她也很快就会暴露吧?杀自己不愿意杀的人,心理压力可是很大的,精神崩溃都有可能。”

钟离扶着下巴,他刚才就在想这个问题。

“的确如此。按照我对她为人的了解,她不会心安理得地接受这样的规则。即便妥协,她的内心也会极为痛苦。甘雨会做何决定,是我无法预测的。”

达达利亚用手指扒拉一下自己的发丝,觉得钟离的说法有些保守。

“钟离先生,如果她是恶人、而你不是的话,那么,她必定会与你形成你死我活的对立关系了。‘比起岩王帝君,现在更重要的还是我自己的性命’,你觉得她真的会这么想吗?考虑到她一定会面临杀死你才能活下去的难题……”

钟离答得很干脆:“璃月的仙人们,仅仅拥有守护璃月的职责,他们应将璃月放在高于生命的位置,而不必将其他人看得比自己的性命更为重要。岩神死亡,仍将有下一任岩神诞生,神位上的人可以被取代,唯有璃月不可被取代。如果甘雨选择以自身的性命为最优先,我不会介意,她的做法无可厚非。如果她有其他选择,也是她的自由。”

虽然钟离的回答听上去给了甘雨绝对的自由,不过达达利亚总有一种感觉:钟离是认为甘雨就算想杀自己也永远不会成功,才会这么说的。就像女皇陛下和他过招时会让他抱着杀死她的决心出刀一样,只是一种强者的礼节罢了。

看来,恶人阵营需要有一个真正的恶人带队,才能好好运作起来。如果都是甘雨小姐这样看起来不怎么会杀人的人,岂不是很快就会被其他人揪出来了……


达达利亚想着,却听到刚才在对话的那些人的方向传来一阵阵惊呼声。钟离没什么要交代的了,他放下手中的小树枝,两人快步往声源赶去。

而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景象,却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达达利亚和钟离都没有料想到,第一个牺牲者,居然会出现得这么快。



那个站在船上的人,达达利亚能勉强认出,是班尼特。那个蒙德的冒险家。然而,他却不是通过长相认出的,而是通过那个挂在这人脖子上的护目镜认出的。

至于原因是什么……这是因为,班尼特的身体正在一点点消失。


好几个人围在班尼特的船边,达达利亚却无暇关注有谁在场。他完全被眼前这副诡异的画面震惊了——班尼特的身体,从四肢与头部开始,正在一寸接一寸地、缓缓地变成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那完全是一种不正常的、不合理的、无法被解释的超自然现象。班尼特的身体一开始站在船上,而由于双脚逐渐消失了,他倒下,开始往船外匍匐。除了几声旁人的尖叫外,达达利亚没听见班尼特发出任何声音,因为他的脑袋已经消失了。只剩下那具身体,仍然在匍匐前进。

班尼特掉下了船,他的身体掉在了沙滩上。身体的断口被柔和的光点环绕,那些光点扩散开来,使得场景中几乎营造出一种梦幻的气氛。达达利亚听见女孩歇斯底里的尖叫声,他几乎有点头晕。

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不是听说这个人已经离开鹤观了吗?一个人,在血雾开始之前就划船离开了……

这算什么,是在警告他们吗?在告诉他们,绝对不要妄想逃离这座岛?

达达利亚看到那具慢慢缩小的身体,正朝自己的方向爬过来。他的脚仿佛被钉在地面上,无法离开。他想叫喊,喉咙却被堵住,出不了声。

一点点地,先是四肢,再到躯干。就这样化成光点,分解了,散开了,像成群结队的萤火虫那样,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这根本不是正常的死法,根本不是他能理解的死法。

达达利亚无法控制自己,直到那具身体完全化作了点点光芒,随着吹拂的晚风彻底消失在血雾中,他才重新找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达达利亚呼了口气,发现自己流了一身冷汗。他紧紧攥着胳膊,衣服已经被他攥得发皱,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要被一时的情绪淹没。

而他身边的钟离,只是默默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在班尼特的身体完全消失后,钟离清点了一下在场的人数,其中有他眼熟的人,也有他完全不认识的人。算上他与达达利亚,全部加起来,一共是十二人。

之前听说,岛上一共有十三人。既然已经牺牲了一人……也就是说,在场的,便是全部人员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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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达达利亚盯着飘散到自己身边的小光点,想起了几年前他还在愚人众底层时,处理债务遇到的一件事。

他的任务目标是一对拖欠债务长达两年的夫妻,由于利滚利得太快,他们连还上利息的能力都没有。当时还叫阿贾克斯的达达利亚被分配到任务,说是去讨债,其实本质是去上门搜刮财物,把值钱的东西全都没收抵债。

当达达利亚把他们家中几乎所有挣钱的东西全都搬出门,回去摘女主人手上的钻石婚戒时,在一旁的男主人突然开始冲他大吼大叫。

“不……不要碰她!你这个小混蛋,不要碰我们的戒指!”

达达利亚瞥了他一眼,手上摘戒指的动作仍然没有停下。他把戒指握在手心,朝男主人挑挑眉。

“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把这枚戒指拿走。你又能怎么样,冲上来打我一顿吗?”

他看到这个男人握紧拳头,浑身绷紧,脸颊涨红,像是所有的气血都被愤怒支配着往上涌。过了一会儿,他却又唐突地泄了气。他的脑袋无力地垂下,像个挂在脖子上的水袋。

当然了,他没有和达达利亚打起来。“不过是个连愤怒都要考虑得失的可怜人”,达达利亚当时是这样评价他的。叫嚷几句,显得自己很有骨气似的,可实际上,这个男人却既没有赚钱偿还债务的能力,又没有保护爱人的勇气,连朝一个愚人众的小鬼头挥挥拳头都做不到。达达利亚把戒指装进口袋,径自走掉了。


达达利亚一直认为任何时候都要计较得失的大人们是可悲的。直到几年后,他也变成了大人时,他才慢慢理解了一点:那些被他看不起的、所谓“连愤怒都要考虑得失”的人们,对于这个残酷、未知的世界来说,只是一种随处可见的常态。反而是那些天不怕地不怕、非要争一口气的人,很难活下去。

他也不得不开始计较得失。在面对未知的危险时,不能冒进——如果没有遵守这条法则,达达利亚可能已经死过好几遍了。


达达利亚有些茫然地回头,看到了自己身边的钟离。消散的光点飘过钟离的侧脸,将他的脸映照得沉静而俊逸。

钟离先生……他为什么永远都这么冷静?

达达利亚发现,相较自己来说,钟离是个十分注重实用的现实主义者。钟离的世界中,似乎从来不存在恐惧、愤怒、冲动、苦恼……这些负面情绪,只是人类身上存在的一种残缺。哪怕是一个人以闻所未闻的方式死在他眼前,他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此时,达达利亚站在原地,陷入一种奇特的矛盾之中:他既为这种强大的威胁而感到兴奋,又为这种未知的死亡而感到恐惧。这种矛盾的根本,在于达达利亚的个性中存在的对现实妥协的生存本能,由此,他也变成了一个连热血沸腾都要考虑得失的大人。

直觉告诉他,倘若现在就去挑战“它”的规则,他将尸骨无存。


“公子?”

达达利亚听见钟离用稍显沙哑的低音叫自己。他猛地从自己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下意识攥紧钟离的手。

“嗯。”

达达利亚应了一声。他把视线从班尼特消失的地方移开,随后,他才开始一个个地尝试去认场地周边的人。

自己和钟离站在外侧,仍有植被覆盖的地方。其他人的视线没有放在他们身上,而是放在空地中央。

那里站着一个银白发的稻妻女孩,应该是之前甘雨提到的神里绫华。她正在安慰另一个害怕得快要哭出来的女孩。唔……看装扮,应该是芭芭拉小姐吧,蒙德的那位偶像。因为达达利亚在至冬也勉强算半个偶像,所以多多少少听说过同行的名字。

“呜呜……好可怕……”

刚才班尼特消失时的尖叫,应该就是从她的嘴里叫出来的。看上去是个很单纯的女孩子……真不知道她到底能不能接受那些荒诞不经的游戏规则。

甘雨小姐、阿贝多先生、砂糖小姐,这是之前就遇到过的人。他们站在芭芭拉身旁,在讨论班尼特的消失。再往岸边,达达利亚看到一个人蹲在沙滩上,用试管舀起了海水。这个鬼鬼祟祟的背影如此熟悉,以至于达达利亚看清的瞬间便忍不住头疼得扶额。

这不是二席吗?博士前辈……没想到来鹤观的,居然会是他。


多托雷,在与小草神纳西妲交易后,目前众多切片只剩下Omega Build版,这是达达利亚作为执行官掌握到的信息。Omega版本的多托雷是其中最自私、达达利亚最不愿意打交道的一位,达达利亚看着那个独自在海岸边自闭地测海水成分的理工男的背影,只想吐槽女皇大人外派执行官的选择真是越来越诡异了。

在达达利亚远远地观望多托雷把成分不明的药水滴进试管里化验时,他身边的钟离,接着认出了另外的几个人。

让钟离最意外的是,不只是甘雨,凝光竟然也在这里。难不成凝光同自己一样,谁都没有打招呼,便独自过来调查?这似乎不大符合她的性格。

凝光独自站在外围的另一侧,察觉到钟离的视线,朝他点头示意。且不论凝光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可如此一来,此处的璃月人便有三位了。

钟离微微蹙眉。

他们三人在同一阵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这意味着,若是真的参加那种残忍的游戏,他们之间,也不得不面临你死我活的情况。钟离认为自己是无权让任何人在任何情况下为自己的生存让路的,因此他不想看到甘雨被她内心对岩王帝君的尊敬道德绑架,放弃自身的生存之路。相比之下,凝光则是个会把自己放在最优先位置的人,应该不用他来挂心。

另外一位钟离认识的人,是站在凝光身边的小草神纳西妲。钟离和她见面的机会很少,称不上熟悉,不过点头之交。就像之前钟离评价过的那样,他认为小草神虽然拥有草神的智慧,但由于诞生时间较短,精神上并不算十分成熟,在某些方面,还维持着非黑即白的思维,固执得像个孩子。虽然不至于合不来,但相处时,多少也会让他有些疲惫。

七神来了两位,执行官也来了两位,人数倒是挺巧。最后两个达达利亚与钟离都不认识的人,一位是来自蒙德的骑士优菈,一位是来自须弥的大风纪官赛诺。以上就是这座岛上的所有人了。


人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多数人仍然没有从班尼特带来的恐慌中摆脱。达达利亚见到蹲在岸边的多托雷像是结束了他的调查,相当淡定地将试管收回自己随身带着的小药箱里。

达达利亚拽着钟离走到他身边,多托雷虽然察觉到了他的靠近,却没有抬头,仍然忙着自己手头的事。

“你是什么时候到的,博士?”达达利亚和他搭话。

多托雷慢条斯理地收好设备,才站起身。他盯着达达利亚和钟离看了半晌,并没有回答达达利亚的问题,而是幽幽道。

“哦……原来是末席执行官公子,和最古老的岩神摩拉克斯……呵呵,真是个又反差、又经典的组合。看到你们两个手牵着手,就像看到天使和恶魔握手言和,让人对世界和平充满了希望……”

多托雷那低沉的声音将他的观点娓娓道来,达达利亚才意识到自己和钟离甚至仍然牵着手。多托雷继续沿着这个主题发挥下去。

“……你们两位的大脑构造,应该是有哪里特殊吧。我不认为女士愿意和风神巴巴托斯牵手,不认为公鸡市长愿意和天权星凝光牵手,更不认为我愿意和小草神牵手……可看看你们,两只手一拉,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什么往事,什么恩怨,全被忘在脑后了。当然,想和昔日的敌人拉小手是你们的自由,我只是在感叹这一现象的有趣而已。”

被调侃了半天的达达利亚嘴角抽搐:这人还是那么话多,他真的,我哭死。钟离想了一下眼前这位达达利亚的同事为何会知道自己是摩拉克斯,想来是公子或女士打报告时将璃月有关的情报全都汇报了上去。

达达利亚无视他的讽刺,接着问:“所以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吗,博士?你是怎么来的,还有,我看你刚才在调查这里的水样?调查出什么结果了吗?”

“女皇陛下让我来,我就来了。和你一样。”

多托雷轻描淡写地回答。他从自己的小箱子里拿出一管淡紫色的水样,递给达达利亚。达达利亚接过看了看,又递给钟离。

“至于水质化验的结果,告诉你也无妨。根据我的考察,这座岛周围海域的海水中存有超量毒素,摄入过多可能会致命,”多托雷讲解道,“之前我还不清楚这些毒素来自哪里,现在才有了头绪。如果我的推测正确的话,毒素应该来自环绕在岛屿四周的血雾中的成分,雾里的部分毒素融进海水,才使海水有毒。岛上的植株呈现中毒的形态,也是由于海水毒素的渗透。”

“你是说,这雾里有毒?”达达利亚错愕地环顾四周的浓雾。

多托雷摇头:“不不不,不是这里的雾。根据我对多个水域的采样化验,能够致人于死地的腐蚀性剧毒血雾大约会出现在距离岸边约五百米左右的海面上。也就是说,这座岛是被毒素包围的,只要离开岸边五百米以上,就会被毒雾环带杀死。”

毒雾环带……多托雷这家伙说得煞有其事的样子,真不知道靠不靠谱。

达达利亚望向海岸,而钟离将试管还给了多托雷。

钟离问:“那位班尼特先生的死因,是因为他接触到了毒雾环带?”

“应该不是。接触到毒雾的人的死法,比这可要恐怖多了,你可以想象一个人浑身被酸液泼满,皮肤像烧着般全部融化的样子。”多托雷答。

“那么,这算是一种警告吗?”达达利亚突然开口,“以一个人的离奇的死亡,警告我们不要试图离开这座岛。警告我们要遵守‘游戏规则’,否则都会有同样的下场。”

多托雷耸耸肩,没有作答。

没有对达达利亚所说的“游戏规则”提出任何质疑……

“请问,你是否已经看过祭祀场中央的碑文?”

钟离冷不丁问。多托雷提起自己的小药箱,朝他们露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微笑。

“呵呵……无可奉告。不过,你们一定是看过了,才会这么问我。”


虽说博士这人的人品有待商榷,不过业务能力还是过关的,他的推算可信度很高。

毒雾也好,死亡也罢,所有的这一切,似乎都在向他们表明一件事,那就是他们彻底被困在这座岛上,无法轻易离开。并且,在某种程度上,他们的性命已经被别的某种存在牢牢控制,似乎只有按照它的规则行事,才能获得一线生机。

达达利亚和钟离站在原地,钟离沉下心来,试图分析这座岛在他们到来之前究竟发生过什么。


之前来到鹤观的死者,都是稻妻的普通民众。他们登上鹤观岛后,发现这里天气恶劣、离开的水路被切断、通信中断……种种原因,使他们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面临着极端的环境与资源的短缺,加上互相猜忌和持续恐慌,无一例外导致悲惨的结局。

多数人的心理,都会经历几个阶段:首先是不可置信。人们难以相信自己被困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因此可能会试图寻找各种逃脱的方案,但很快他们就会发现,事实并不如他们所期望的那样。凡是试图逃脱的人,都会被规则处决。他们一开始会拒绝接受无法改变的现实,变得义愤填膺,然而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被残酷的现实打醒,陷入无助与绝望。

当有人死亡时,他们会彼此猜忌、陷入恐慌,想方设法找出游戏规则中的恶人是谁,以保全自己。如此一来,群体便开始分裂、互相攻击,哪怕第一个死亡的人事实上可能是由那位“雷鸟”下手杀死的,善人阵营的人也会笃信是恶人阵营的人听信游戏规则所要求的那样杀了人,不会相信其他可能性。

在每天夜晚继续死人的情况下,人们会变得更加不安,因为他们不知道下一个受害者是谁,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停止恶人的行动。除非将恶人们全都在白天揪出来处死,才能中止这场惨剧。这些人会陷入无底的绝望深渊,因为他们觉得自己无法控制局面,也无法逃离这个地方。他们既要应对恶劣的环境,又要面对复数个潜伏在身边的、威胁他们生命的未知凶手。这种情况下,人的心理压力是非常严重的,无论做出什么样极端的行为,都不奇怪。

那么,恶人们的心理状态又会是怎样的?

当恶人们被动接受了杀人的身份,被局势逼到绝境时,他们回忆自己遭受的不公平对待和伤害,可能会认为自己也是规则的受害者,不该被人如此苛责。在杀人的行为开始后,恶人们或许会感到自己失去了对行为的控制,但也可能会渐渐地变得冷漠无情。他会认为自己已经没有其他出路,只有通过杀人才能保护自己。杀人是正当的,是自卫行为;我也不想杀人,都是被逼的……他们会用各种理由说服自己,为自己开脱。当他们意识到自己真的杀了人时,也有很大可能会感到内疚、悔恨,然而却没有其他的脱困方法,只能沿着一条路走到黑,直到杀光其他善人,或者自己被善人杀死。

在极端的生存压力下,人被逼迫着朝自己尊敬的人、自己的友人、甚至自己的爱人刀刃相向,这不仅是一种身体上的折磨,更是一种精神上的煎熬。如此分析下来,那些零星从鹤观活着逃出来的人不是疯掉就是自杀,这件事便十分合理了。他们并不是因为在鹤观见到了什么前所未见的怪物而疯狂,他们见到的,正是“人性”本身。


钟离想明白这件事,突然意识到一点,压低声音对达达利亚道。

“公子。既然岛上的水源有毒素,那么这之后,或许会有没有带够补给的人想要借用他人带来的食物与水。那时,我会第一个站出来,提出我可以分出船上的补给品给各位,你就在我之后,表达你也可以分出自己的补给。”

达达利亚“啊?”了一声,不理解钟离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把我们的东西分给别人啊,钟离先生?我们带的罐头也只够我们吃一周而已,分给别人,还够吃吗?”

钟离凑到达达利亚耳边,向他解释:“公子,你看那位神里绫华小姐的客船的吃水深度,她应该携带了不少多余的补给。即便我们率先表态,最后八成也会由她出面来解决各位的衣食问题。”

达达利亚往岸边停靠的船一看,还真如钟离所说,船吃水很深,一看就载了不少货物。

钟离小声道:“你是愚人众执行官,其他人对你的初始印象偏差,你比他人更容易被怀疑是恶人。因此,你需要多做一些帮助他人的事,来改善你的形象。虽说如此,但以你的性格,表现得过于积极助人同样有些可疑,所以你不是第一个抢先开口,而是跟在我后面开口,这样最自然。”

达达利亚听完钟离的话,彻底震惊了,没想到如此细枝末节的小事里,还包含了这么多弯弯绕绕的演技,实在是太恐怖了。


这时,一个稍显空灵的女孩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打断了达达利亚和钟离关于如何提前做好形象的对话。

“各位,请听我说。”

小草神纳西妲站在班尼特消失的地方,拍了两下手,试图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在场的人停下自己的讨论,聚集到纳西妲身边。纳西妲将手放在胸口,看上去仍然十分乐观。

“ 我知道大家现在很困惑,我也是一样。但是,我们绝对不能自乱阵脚、放弃希望。首先,我们必须弄清楚,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其实,我发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鹤观的祭祀场中央有一块石碑,上面似乎会浮现出一些特别的文字。我相信,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就一定能够找到出路,不如我们一起前往石碑,看看那些内容是否能帮助我们吧。”

达达利亚忍不住想,这发言好阳光,感觉应该是好人了吧。纳西妲似乎是要当领队的样子。达达利亚瞥了眼钟离,钟离并没有任何表态。达达利亚又意识到,发言很阳光,也可能是小草神精湛的演技,故意让自己听上去像个好人。天啊,简直是一层套一层,达达利亚已经想认输了。

暂时没人对纳西妲的建议提出质疑,各怀心思的一行人跟在她身后,朝祭祀场的石碑走去。达达利亚和钟离走在最左侧的角落,钟离继续想自己之前在想的事情。


弄清楚了“鹤观之前发生过什么”这件事,之后就是“整个事件的幕后元凶”的问题了。

钟离几乎可以肯定,石碑上记载的雷鸟的传说是虚构的。他在对鹤观进行事先调查时得知,鹤观岛上的确存在过一只雷鸟,鹤观的居民也的确会对雷鸟献上活祭品,这些都是真实存在过的历史。然而,后面的内容,就大相径庭了。

真实的传说中,雷鸟并不需要活祭品,它对人类毫无兴趣。定期献上祭品,不过是人类的自作多情。但是有一天,雷鸟却被一个小男孩的美妙歌声吸引了。原本对人类没有兴趣的它渐渐喜欢上了这个小男孩,然而愚昧无知的鹤观居民却认为它是想要这个男孩成为活祭品,于是便杀了这个男孩,献给了它。雷鸟见到小男孩的尸体,愤怒地杀光了所有鹤观人,而后它被雷神斩杀,死后化作冤魂盘踞在鹤观岛上,这便是真实的历史。石碑上的雷鸟的故事,不过是杜撰的产物。

另外,石碑上提到的所谓“七神加护”,同样是假的。如果加护的力量来自七神,那么钟离不可能对此没有感觉,即便是一丝一毫力量的转移,他也势必会察觉。可见这里提到的七神加护,只是一种虚伪的包装。

能够把他们这些人召集到一起,又能创造使他们陷入困境的条件……种种情况结合起来,整个事件的幕后元凶,不会是一只雷鸟这么简单。按照钟离的设想,这将是一个与坎瑞亚战争棘手程度不相上下的重大事件。


没过多久,他们便走到了那座石碑旁。纳西妲将自己的手放上去,石碑上闪烁出一篇文章。

达达利亚和钟离站在边上,飞快地看了一遍。纳西妲的碑文和钟离的碑文内容一致,也就是说,都是善人阵营的碑文,没有附加内容。

然而,纳西妲随后的一句话,却让达达利亚的心跳一滞。

“不知道大家的内容是不是一致呢……不如各位都把手放上来看看吧?”

她说着,打量了一遍所有人。

“嗯……按照从左到右的顺序,怎么样?这位先生,请麻烦你过来吧。”

站在最左侧角落里的达达利亚看到纳西妲正示意自己站过去,一时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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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达利亚确实不擅长应付这种复杂弯绕的心理战,,,这下要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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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徒老师把人物形象真的揣摩的好准确,特别喜欢中间对他俩的心理和行为模式展开叙述的地方,太喜欢了,,期待后面的发展,这种压抑的环境早晚会有爆发的一刻吧

4 个赞

很好奇达达利亚会如何抉择:thinking:

5 个赞

太厉害了老师!!这种贴合原著性格又逻辑自洽的设定和剧情真的太太好吃了!反复回味推敲 :smiling_face_with_three_hearts

3 个赞

小达好危险的处境SOS

刺激,这下应该是所有人都知道了规则,但现在是这十几个人中并不是所有人都信任小草神,且有很多人有自己的想法,盲猜一下会是博士或是凝光先提出质疑,毕竟小草神的要求是直接断送了恶人的底牌,对于玩家其实是不公平,所以猜会是他们两人先发问。

5 个赞

好好看!不愧是老师!:drooling_fa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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