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钟】死无葬身之地(2.4更二十五)

一口气读完评论好幸福:sob::smiling_face_with_three_hearts:!!谢谢喜欢!! :tiantang:特别喜欢对两个人进行各种各样的动物塑、不管是有毛没毛的,狐狸兔子小狗猫鲸鱼龙都特别好……两个人窝在一起亲吻好像小鸟小猫互相梳毛,在热恋中有一种老夫老妻的感觉 :pleading_face:wwww对胡桃小堂主来说登堂入室的至冬人真的特别像客卿出去遛个弯就领养回来的大金主、还是即将让她家老房子着火的坏狐狸:smiling_imp:嘿嘿,以我们大哥的功力,大概不需要等到出地脉就能得到神明的回应啦 :xing:小达自己吓自己觉得被当作长生种代餐估计会特别不服气,但是不要担心呀,钟离先生这种性格怎么可能做出这样不尊重恋爱对象的事情:relieved:大哥要自信一点,从始至终打开了石头的都只有你一个人呀 :guaiqiao:
这个小细节居然被注意到了:pleading_face:竹林月夜的动画特别浪漫,又让我对它的好感度大增!阿贾克斯与摩拉克斯少年时期两个小孩的互动特别美味:innocent:之前就想写很久,虽然这里的小摩对于摩拉克斯是一只天生残缺的化身、甚至不能从小摩那里取回行走大地的记忆,但是正是这样的小摩带给了当时处于人生黑暗阶段的阿贾克斯特别大的希望,因为有了珍视的朋友,将自己的力量和武艺用在了正确的地方,小朋友没有长歪。对于长大的阿贾克斯来说,虽然当事人不知道,但其实摩拉克斯对他来说是天降青梅的存在呀 :tiantang:
贝果银行wwwww鱼人粽的银行怎么一下听起来就这么好吃起来了:pleading_face:
达达利亚如果知道是前世的自己教会神明说谎估计会大笑吧:innocent::relieved:不知道会不会耍手段说先生学得不错需要好好奖励呢:smiling_imp:
第四个轮回应该是两个人停留最短的一个:relieved:是真的大失败、不论是对抗维系者还是两个人之间对爱情的边界触摸 :tiantang:地脉对魔神的私心判定会特别严格,因为魔神爱人是很简单的事,但是如果是人类的爱情,就必须跨过一条红线 :miaozhun:钟离先生的失败尝试将会为他带来成功,估计下一章两个人就会说开吧 :xing:现在向我们走来的是懂得人类之爱的摩拉克斯(完全):cla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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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www恭喜寒假启动! :xing:是的,感觉小达就是这样的人,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更不回头,或许对他来说根本不是遇到阻碍和失败,而是人生的一次惊奇体验呢 :xing:这种冒险精神特别可爱!正是因为灵魂的向往始终如一,才会一次一次和永远不变的石头走在一起呀 :guaiqiao:不知道钟离先生学会亲吻后会不会有一点点上瘾的感觉、但是又可以仗着自己什么都不懂全的新手凡人身份撩拨小年轻 :tiantang::pleading_face:钟离先生在这里少见地慌了,因为明明向学习其他东西一样尽力模仿去做了但是依然没有达到地脉:smiling_imp:的要求,人类的爱是一定要放弃什么才能成立的,魔神大人在亲亲的方面还需要向达达利亚学习很多很多……神明像凡人一样祈祷:innocent:……这句话又让我嗑到了 :zhandou:邪邪的阿贾克斯给我的感觉也很像藏在上帝身边的毒蛇:relieved:,坏但是又没有那么坏,能有同感真是太好了:pleading_face:!不要惭愧口牙读到你的评论我也超级超级满足!!!:smiling_face_with_three_hearts::innoc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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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果银行和摩拉可颂都是看上去就很好吃且可爱的花名:innocent:我才知道竹林月夜还有动画…!等有空去看一下!天降青梅小摩和没有长歪的小ajax特别可爱…每一世的风味都好好吃www 超级期待第五个轮回的客卿和小达说开!!:smiling_face_with_three_hearts:
赢得神之心的小达会不会讨些什么奖励呢:smiling_im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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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达达利亚在床上坐起,缓缓从舌根后勾出一枚摩拉。

睁眼前,他感到自己躺在一张堪称陌生的床上,单薄的被窝里空落落,枕边没有属于另一个人花木香的凹陷与体温。战士的警觉立刻就叫他精神紧绷,执行官猛地睁眼的一刹,白驹逆旅吊着水晶灯的天花板映入视野——原来他的戒备只是一场虚惊。

清晨刚高过海平线的日光透进沙帘,照得至冬人暖洋洋地迷糊。上个轮回骨头像蜡烛一样融化的疼痛残留在神经里作崇,公子不自觉盯着挂了愚人众制服的衣架发了会儿呆,等感官的惯性慢慢平复,转身踩在与梦中灼热沙地完全不同的、浸透了秋夜凉意的拖鞋里,才总算有了点回归现实的实感。

真是有点敏感过度了。青年哭笑不得:躺在深渊的污泥里入睡的日子都过来了,他居然也会有对往生堂的卧榻认床的一天。

下楼前,他在洗漱台前找到半挂日历,上边第一面的日期正是请仙典仪三天后。依照地脉外的真实走向,蒙德荣誉骑士已从绝云间归来,接下来的正午是他向旅行者一行介绍道上朋友的时间点……只是不知这个轮回,维系者的阻碍是否又将提前出现,祂的改写若能故技重施、阻拦“已经发生过的岩王帝君之死”……

公子把玩手中金币,将圆滑薄片从一个骨突顶到另一个骨突,摩拉在桌面叮咚两声,随即被人揣进暗袋。思来想去,还是检查一遍旅馆内有什么不可遗漏的东西为好,别半路再杀出拿着通缉令的千岩军,希望这般难得的平静能维持到他找到钟离。

直至下楼退了房,大堂里各式各样的尖锐物品、悬挂灯具也没有出现疯狂攻击他的迹象。达达利亚试探性地往一盏松卸半数钉子的壁灯下靠,悄悄凝层薄薄水盾,穿堂风吹得纱灯像在荡秋千,愣是坚持住了没往他头上砸。

如此正常的璃月港,友好得他倒有些不习惯。

以防万一,公子决定先去北国银行一趟,把藏在办公室里的百无禁忌箓全部带出来。路上叫过沙威,确认没有变故后大摇大摆迈进正门,和叶卡捷琳娜打完招呼,小小地滥用职权冻结了女士的部分报销额度。用不上的行李放进桌下密柜,整理好符箓,手提袋内换洗衣物与文件挤在一起,年轻人犹豫两秒,把装盘龙雕凤筷的长盒塞进边角空隙。

他起得太早,收拾干净向往生堂去,楼下叫卖的早点才刚出摊。殡仪馆二楼临街靠南的窗户不知何时敞开,大白天就踏人房瓦到底要影响风评,因此青年久违地规规矩矩、走另一栋外置的楼梯,绕道敲响了客卿先生宿舍的门。

笃笃两下,无人回应,他又咚咚三声,木板背面的房间连鸟鸣也没有。

于是公子轻车熟路从地毯下翻出支备用钥匙。锁开得清脆,玄关拐角外隐约能看到博古架后叠好的床铺,靠窗的桌子温好了一壶水,茶嘴散散喷着白气,甚至放杯盏的一角诡异地拉开了一把椅子……处处昭示着曾有人上一刻消失在这个房间里。

浑身腐烂的痛感瞬间就如返潮般冲上额顶——意外没有来寻他,莫非这一次维系者的杀机主要施加在岩君身上?祂们对他做了什么?他的存在受到了某种限制……亦或是祂们已经将他从世界树中删除?

不,冷静想想。公子按住一抽一抽的太阳穴:金币还在衣袋里,他们尚未失败,不要再沉浸于过去错误造成的失落情绪。又不是呆愣的新兵,都死过这么多次,也该习惯了……但钟离会去哪呢?不在原地等他、也没有去银行或旅馆找他,往生堂还未开门,难道他们仅是单纯在路上错过了?以岩王帝君的能力,这似乎并不应该……

感知到另一个人的脚步顿在玄关处的时候,达达利亚没忍住肩膀一跳,随即回头对上某个被他在心中千嚼百念的人疑惑的眼神。公子视线下移,看到竹笼中画眉骄傲的豆豆眼,讪笑两声——他确实有些应激,出去的鞋分明少了一双。

明明眼睛一睁一闭就能再见,执行官却错觉两人相别了万万年。不光是他扭捏尴尬、不知该如何面对曾请求亲手杀死自己的人,门框外的往生堂客卿亦散发着一种奇妙的气质,让他感到既陌生又熟悉。公子不由想起当初初见钟离时那种亲切的疏离感。

果然是之前的表现太过亲密了吧?他想,亲手杀死对方什么的,在地脉中他们已算各完成一次,多么美满……但那颗太阳一样美丽的瞳孔里,为什么会有流星的光痕滑下来?

达达利亚突然变得更加手足无措,袋子里没有纸巾,他总不能拿筷子给他擦。当事人竟反而一副不知情的样子,注意到他的慌乱所指,才于眼尾轻轻一抹,讶异中多了点青年看不懂的淡漠。

“抱歉,让你见笑了。”璃月的先生朝他礼貌地笑笑:“海风迷蒙,人类躯壳还是略为脆弱。”

“倒是公子阁下,今日怎有兴致从枫丹迢迢而来?”

说来可笑,对于往生堂客卿的问候,他的第一反应竟是那位正直古板的神当真学会了说谎。

命星消耗愈多,他的梦也越来越清晰——甚或有时仿佛不是他困在「阿贾克斯」的过去里,而是「阿贾克斯」在借着他的身体说话。

其实事到如今,公子已基本能确定,他是他出生之前的、不属于达达利亚的过去的一部分。纵使经历不同造就了不同的人格与命运,「阿贾克斯」的某些情绪他无法感同身受,本质相同的灵魂互相共鸣的悸动不会骗人——不论照耀大地的月亮成单成双,他们都一遍又一遍地犯下同一个错误,唆使契约之神掌握谎言的苦果终归落回了他的头顶。

但他并不愿意绝对承认他们是完全相同的个体。达成“更强”的目标前,公子习惯否定过去来证明自己的成长。

那么,此时此刻,钟离真的在骗他吗?

钟离没必要、也没理由在这时候骗他,更无需拿荒唐的客套缓解发窘凝滞的空气。虽说出去遛弯回来发现有个不速之客拿秘密钥匙开了门站在自己家里是很惊悚,但他们不是陌生人,翻窗偷渡的深厚交情,知道房主把钥匙放哪也是很合理的吧?

公子脑中蓦地浮现一个大胆猜想:“钟离先生……你还记得我们今天要把你介绍给旅行者吗?”

年长者的动作很明显地愣住了。达达利亚从未在岩君脸上看过如此放空的表情,这是人在触摸到空白记忆时的典型表现。好在钟离很快就反应过来,往生堂客卿关上门挂好鸟笼,一旁的日历顶行描着明显与印象对不上的年份。公子像第一次来到客卿形似博物馆的居室般局促地站着,等待命运下达最后的宣判。

“……现在是第几个轮回?”

“第五个。”

璃月人陷入难言的沉默。达达利亚移开了视线,直觉最好别打扰岩君的思虑。鸟在笼子里蹦蹦跳跳冲他叫,执行官伸手去逗,心不在焉,莫名又想到隔着门框时某人的泪水。

钟离哭了?……不,不可能吧。达达利亚难以把这个名字和后边那个天然包含崩溃意味的动词联系在一起。就岩君的疑问而言,维系者应该只剥夺了他身处地脉期间的记忆,也幸好是这样,省得他从头解释。公子想不到有什么理由能让钟离掉眼泪,以他的经验,方才太过突兀的一瞬不像生理反应。

“……公子。”听见自己的名字,青年偏头去找扶着桌案的先生,年长者见他看来,转而远眺窗外的货轮与海鸥:“前四个轮回当中,我们之间有发生过什么不该发生的事吗?”

至冬人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来了:“您衡量‘不该发生’的标准是什么?”

公子往前一步,去挡沙帘后照进来的暖阳。往生堂客卿的气息僵硬半刻,不等年轻人的步子迈得更近,抢先微微后撤,目光画了长弧,装作被博古架上新多出的筷子吸引了注意。达达利亚咬牙切齿:很好,不是幻觉。

“钟离先生。”他凑过去,很自然很小心地捏着客卿下巴帮对方摆正角度:“为什么不看我?”

“没有不看你……”

“骗人。”

颌骨被紧紧卡住,幽邃的钴蓝色像深不见底的漩涡直直淹上来。岩君避无可避,为了不与他对视,竟选择直接闭上眼睛。

公子差点气笑了。

“太过分了吧。”青年委屈地抱怨,自讨没趣松了手:“仅仅是做个梦的功夫,钟离先生原来是睡一觉就随便始乱终弃的人吗?”

往生堂客卿垂眸不语,半晌叹了口气。纵然岩君眉目平和,执行官也能从对方身上感到宽容的无奈。果然,仿佛下定决心,钟离总算愿意抬起眼皮,于是达达利亚看到了从飞红滚落而下的第二颗反光点。

“……如你所见。”璃月人接过他的手帕,再一次侧过头去:“这具化身中似乎残留了非常沉重的情感,连我也难以自控。”

“在它的影响下,与你分别时,阁下的名字常常不合时宜地跳出来打断我的思路。”大概成功调理完毕情绪,钟离叠好手帕后主动与他对视,公子少有地从魔神眼里读到一丝旧日的疯狂。

“与你同行时……它又鼓动我对你做出一些失礼的事。”

年长者到底难以摆脱保守的影子。公子尚未看清璃月人逐渐趋于针细的菱形瞳孔,钟离的视线便又默默飘到别处去了。

“它让我想要拥抱你,它让我想要与你做出更亲密的接触……甚至化为龙形将阁下吞入腹腔也好。但在那之前,它让我感到没有理由的悲伤。”

往生堂客卿看着执行官的胸口,易主的星星与前主人的感应令他知晓那块命运的金币藏于何处。意识到这件事后,如同啃噬着他心脏的剧毒立刻开始提醒他快去犯下一件违背契约的罪行。更加失控的是,钟离不得不承认,他的内心居然在欣然接受这样可怕的提议。

“……它让我感到陌生。”

“公子阁下。”岩君的语气几乎在向面前停留于过去记忆中久别重逢的旧情人求饶:“可否将这一切的原因告知于我?”

自床榻苏醒前,钟离做了一个梦。

魔神极少做梦,因此他记得格外清楚:梦里他是一座石头山,某一天,一匹离群的雪原狼在他的身体里迷了路。

狼的故乡离他不近不远,雪盖上来的时候,他与其他长出森林的丘陵没什么不同。狼就这样不明不白地闯进来,七天七夜,捕不到一只豚鼠野兔。

但他总归有了难得的邻居。

比湖泊更清澈的水晶、比橄榄更翠绿的碧玺、比雪更干净的辉银,都被他慷慨地拿来招待。狼偶尔与他作对,关系还算不错,精神却长久地衰弱下去。直到狼脊骨在皮肉上顶出比他更陡峭的山峰,他终于知道自己缺少的是什么。

春天来了,狼走了。秋天走了,狼去了又来。

新来的小狼在石头山里迷路,瞳孔比他的孔雀石更美丽。这一次,他知道自己只能再一次眼睁睁地看着狼的眸色逐渐被阴翳的地衣覆盖。不论他如何努力,他也无法长出浆果、麦芽、洋芋给他勉强充饥——因为他缺少土壤,而土壤是磐岩风化后被水浸润的尸体。

因为他是一座永生的石头山。

诞生于虚无的无力感如影随形,钟离缓缓转醒,安静地在被单里缓了好一会儿,奈何越躺越觉出别扭:好像他的床不该这么冷,是天气渐凉的缘故么。

脏腑像被梦中成真的石山沉甸甸地压着,岩君索性提早出门,牵鸟笼逛街散心。几个圈子绕下来,心中郁结反而愈走愈深,处处熟悉的廊角、卖铺都隐约闪着那个像没长开的小狼一样的年轻人的影子。钟离十分了解这种甜蜜忧愁的情绪,他送别过那样多的友人,每一回遇见相关记忆的物品都要触景生情,但想起名为「公子」的执行官时所生发的情感似乎又与思念不同——他知道他们不久就要在地脉中相遇,为何如今他会下意识抗拒这般预想,甚至产生追悔的歉疚?

现在他得到答案了。

公子尽可能讲得简略,从他埋怨岩神多次向他隐瞒真相开始,一直讲到迄今为止两人经历的最短轮回。维系者的手段、遭受过的限制、曾破局的方法,种种细节,说出口竟听起来像别人的故事。

达达利亚一面注意着走动的钟表,不禁有些感慨。他们的交锋、他们的温存、他们的谎言,编成故事只能占据听众二十分钟。说实在的,他其实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互动内容——毕竟此刻只有他拥有那些记忆,讲出来实在难为情,便当汇报工作草草了事。看岩君的样子,大概也不需要他为付出的努力打抱不平:天空岛拿走了岩神的记忆,情感却疑似完好保存下来。那么,这是否说明,他真的在岩石身上留下了刻痕?

往生堂客卿尚在梳理情报,执行官讲得有点口渴,干脆自行方便,拿砂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桌上有璃月人顺手提回来的早点,年轻人问得许可后拆去包装,不知为何,一半烧卖居然包的虾球馅,他没好意思问,暗自窃喜地吃了。半晌,达达利亚忽然想起另一个重要的疑惑。

“你缺失的记忆,以后都想不起来了吗?”

客卿摇了摇头,公子松一口气,专心搅拌麦香的茶水。

“这应该只是暂时的状态,若能成功离开地脉,寻回记忆不是难事。”

“倒是公子……”年长者放下抱臂的姿势,缓缓向他踱来。达达利亚默默看着,脑中莫名闪过一丝警惕。

“我不想向你欺瞒什么。”他说:“因此,请将那枚摩拉交还于我。”

“……你想做什么?”

执行官本能地摸向藏有金币的暗袋,随即意识到此番举动正巧暴露硬币踪迹。与往生堂客卿深交前他便担忧的事终于发生了——他在被他钝化,面对钟离,他已提不起该有的大部分戒备心。

事实证明,青年的遮遮掩掩对神明而言无关紧要。岩君只是叹息一声,翻一翻手,至冬人掌下一空,命座载体就刹那出现在年长者手心。

因此他理所当然地探身去抢,指尖穿透魔神凝结的岩盾。

“别再任性了,达达利亚。”他听见他说。客卿眼色一瞬惊讶,后一秒便被执行官欺身压上柜门,紧攒金币的右手被另一个人的掌面半包裹住。

“……轮回快要结束,我不能让你承担失败的后果。”他们的呼吸距离如此之近,以至于钟离的眼神在他看来与记忆正常的时候无甚区别:“我无法保证下个轮回此身状态如常,这或许是你最后离开地脉的机会。”

“——你又要让我逃跑吗?”

他暗中与他较劲,大脑飞快思考能够拖延时间、甚至说服对方的理由:“这和放任你一个人去死有什么区别?没有亲自尝试并努力过的话,我是不会甘心的。”

“……”

“先生作为璃月帝君,管一个异教徒的死活做什么,既然自身难保,多我一个不是更有成功的机会?这难道不是事关世界命运的重大危机?”

“……”

拜托了,拜托了。他也不知自己该向哪位神明祈祷:“……你为阿贾克斯见证结局的愿望做出过担保,不是吗?那可是那个人提出的契约……你们在——”

“既然你知道那个契约,那我可以告诉阁下另一件事。”往生堂客卿终于愿意回答他:“我们一定会成功。如若人类文明具有灭绝的可能性,天空岛必定会将我们投入末日的牢笼,想必你已见过那段地脉。”

“至冬女皇曾与我签订「不可违背的契约」,即使我在地脉中失败,本体的心脏也能安全抵达冰神宫殿,不会影响祂的计划。”

啊。达达利亚明白了,他只是天空岛扔进来的占位傀儡。如果世界缩影的原理是他猜想的那样,想要命运重复发生、天空岛再次得逞,见证末日的灵魂就必须在场。钟离之所以会默许这种行为,还得归根于那个「阿贾克斯」的契约。

但摩拉克斯、权掌契约的神明,现在居然在主动违背这份契约。

“那你呢?”他问:“失败之后,你会怎么样?”

往生堂客卿没有回答,公子了然。其实答案显而易见,钟离急于将他送出地脉的举措已经足以解释一切。

达达利亚看着面前人偏着头的侧脸,说不清自己在等待什么。承载过去、现在与未来的星星被岩君握在手上,再由他握住岩君。作为实力不可比肩神明的凡人,哪怕契约之神下一秒想要将他送出去,也并不需要争得他的许可,那么,祂为什么没有立即这么做呢?

“……我不想。”背叛他的神说:“我不想再对你如此自私。”

哈。青年松开控制客卿肩骨的左手,转而摸上璃月人耳边垂落的流苏,力道温和得像在安抚一只狸猫:“但把我送出去也是很自私的吧?你只是不想愧疚而已。”

提瓦特的生命有别的契约来拯救,阿贾克斯的契约如今亦不作数,丢弃掉绝大部分执念的神到底在坚持什么?达达利亚迫切地想要求知,他唯一的咨询对象却陷入沉默、挣扎地与他僵持。在这无比煎熬的分秒间隙,岩君失去记忆依托的情绪大概又迎来一次返潮,因为他等来了往生堂客卿今日的第三颗泪水。

公子终于恍然大悟直至此刻他们一次亲吻也没有、地脉也未意图将他杀死的原因。

“什么啊……钟离先生。”他露出一个苦涩的傻笑:“您这不是完全爱上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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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妈呀一看到太太更新就点进来了
太好吃啦!

嘿嘿:smiling_face_with_three_hearts:谢谢喜欢!!希望下次我可以争取在一天中离凌晨远一点的时间更新 :tiantang:

(二十二)

「一名立誓者的血肉,一个足够强烈的愿望,一位王座的注视,再加上契约之神的担保。」

这便是掌握创世特权的存在亦无法违抗的契约。

所有成功必须静悄悄地发生。公子蓦地想起这句儿时坐在冻结的湖泊上父亲教予的道理,为了确保钓上一条鱼后能够再钓上另外一条,他们从不在冰面上跺脚庆祝自己的胜利,这条规矩的劝诫就像孩子们乖乖闭眼睡觉才能收到驯鹿放进袜子里的礼物一样。现在,他只能屈辱地恳求「阿贾克斯」许愿时有被来自高天的王座注视、拜托这个关键的巧合比吹灭生日蛋糕上的蜡烛更顺利。

无论如何,此刻他都不想、也不能再说出更多的话了。

如果能够阻止神的选择,他愿意付出舌头、牙齿、眼球、甚至脊髓改变钟离的决定,但他知道这么做没有用处——他太了解他,假使面对如此困局的是他,他也会拒绝对方一切留下来共同等待死亡风险的理由。

如果岩君成功将他扔出地脉,这大概率是未来百年中他与面前这位刚刚爱上他的神靠得最近的一次。如果更不幸,这将是他最后一次记得摩拉克斯、记得璃月港带给他的远比盘龙雕凤筷和岩神之心更珍贵的宝物。

既然分离不可避免,公子不希望在丑陋的咒怨、无能的乞怜中度过这段悲伤。

因此他紧紧地拥抱着钟离,从高天坠落的星星在他们交叠的手中透出荧光。临别的最后一秒、奇迹降临的前一刻,执行官选择像第一次踏入这间卧室一般亲吻往生堂客卿。亲吻他蹙起的眉心、亲吻他湿润的眼尾、亲吻他冰凉的鼻尖,再再往下,年长者犹豫地回应了他的动作。

星光渐淡像被风吹散的萤火虫。百千遍练习过后重归生疏的吻中,除了一位神与一名人类被历史遗忘的承诺履约,什么也没有发生。

什么也没有发生。

公子感到有一线淡淡的咸味于脸颊滑入嘴角。啊,他想,这回轮到他哭了。

钟离也会知道吗?

在一个堪称幸福的时刻哭泣,丢人就丢人吧。就算此刻接吻要被地脉倒扣亲密程度,他也不想就这么快速地松手退后。

“……我对阁下真正的家人感到抱歉。”世界上最守信的神说。

金币从璃月人手心回到了他胸前的暗袋,隔着衣料印下另一个人残存的体温。达达利亚闷闷地笑了:“别这么说,作为家人,他们反而会理解我的决定。”

一个人的自私叫做自私,两个人的自私能够叫做爱情吗?从未进修过语言文学的执行官不能理解这一点,但他知道,自己的自私正在托住从高天坠落的神的手,这就足够了。

“不是你选择的,钟离。”他安慰他:“从来都是这样……过去或现在,从来都是我的选择,是我自己想要留下来。”

钟在整点敲响的声音好像穿越一整个世纪回荡在他的耳蜗,公子不由想起故乡覆满奶油似的冬月教堂。有机会的话,他一定要带岩君去海屑镇看看,姜饼、果酱、红茶,他可以为了他不在杯底淋上牛奶蜂蜜,而在那所有幸福来临之前……

“就让我们再任性一次吧。”

一个小时后,他们去见了旅行者。女皇在上,目前为止的事态走向一切正常。除去他的眼睛看上去比利用躯壳作弊的新手凡人略红肿以外,挑选夜泊石、供奉霓裳花香膏的过程都无比顺畅。

去野外找先遣队借锅时,达达利亚心不在焉待在璃月先生身侧玩弄对方橙棕色发尾,偶然发觉往生堂客卿吊在后腰的神之眼暗淡无光——显而易见,天空岛施压的麻烦只会随着轮回次数叠加有增无减,怪不得岩君之前为阻拦他开启的护盾一击就碎。难以掌控岩元素的岩神……公子想,他该叫归离原的工厂复制百无禁忌箓的产量再提高一倍。

不论失去的是记忆或是力量,钟离的表现依然在他面前维持着优雅的游刃有余,背影安心得令人一看见就想依靠上去。其实这应该是他难得能以武力战胜魔神的机会吧?不知为何,达达利亚突然对这一目标暂时丧失了兴趣,他仍愿意与钟离切磋,结果谁输谁赢,却似乎在他的心中没那么重要了。

顶着胡桃意味深长的眼神上了楼,执行官烧好热水,就着夜宵茶点和往生堂客卿详细讨论了维系者可能布设的手段。尽管有残留肺腑的情感加持,缺漏过去相处记忆的年长者对待至冬人的亲密举动还是有些手足无措。如果他的好伙伴在场,达达利亚必要调侃一句“须知璃月古谚——风水轮流转”,但就像钟离现在会因为在意他对他的看法、而迟迟不肯不作解释就把年轻人丢去安全屋,公子想要保护岩君这份珍稀的笨拙。因此年轻人只是乖乖站起,在两人浴桶之间拉来半挂屏风。

奔波一天、失去元素力的神少有地疲倦缠身,公子关了窗脱鞋上床,方才读书的先生已经躺入被窝闭了眼。他小心翼翼地挪上去,下意识按照之前的黏糊习惯去搂客卿的腰,枕边人随即很清醒地顿了一下,他才反应过来该照顾失忆者的认生。不等青年撒手道歉,肩背缓缓攀上来自对面的侧躺的、暖热的小臂。公子抿了抿嘴,说不清什么滋味,在心中默默复盘白日活动转移注意力,忽而想起一个疑点,怕睡醒就忘,于是他干脆地问了。

“……钟离、钟离。”他小声喊他:“你为那个「阿贾克斯」的愿望作出担保时,居然不知道你们签订的是不可违抗的契约吗?”

岩君没有睁开眼睛,语气倒毫无困乏之意:“……立誓一方的位格高于人类,我才能主动观测到此类契约得以确立的轮廓。”

这好像还是他首次在贵金之神面前提起这个两人都心照不宣的名字。虽说此刻看不见岩君的眼神比较可惜,但若要觉察某人为其表现出追忆、怀念的表情的话,简直就像发现那个名为阿贾克斯的古代勇士在属于他的宝石上留下“到此一游”般的随笔签名一样令人不满。

“你对他的印象怎么样?”

钟离似乎思考了很久,久到他开始怀疑他是否不想谈论这部分内容,亦或是久远记忆难以调取。不管是哪一项,他的下一个问题都迫不及待了。

“你爱「阿贾克斯」吗?”

“……当时的我并不懂得这些情感。”

什么啊,这下就回答得这么快。他酸酸地想,仿佛自己的腮帮子里鼓着没成熟的泡泡桔。达达利亚不知道问出接下来的话将把他导向正确还是错误的未来,但他一定要把话说开。对于这个总要被戳破的郁结,他不想及时止损。

“那么,我们不妨做出一个假设。”他把声音压得更低:“以你现在的认知来看,钟离先生是爱着他的吗?”

“阁下希望从我这里得到怎样的答案?”

达达利亚被噎住了。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听钟离回答什么。人们常说,想要让岩石记住与你的相遇,最好在石头上留下刻痕。他不想听跨越了两个世界缩影的神告诉他,只与钟离相处了几个月的达达利亚永远比不上与摩拉克斯共度无限末日直至终焉的阿贾克斯;可阿贾克斯在贵金之神的心中了无痕迹的谜底,就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我没有阿贾克斯的记忆……对你来说,我们拥有相同的灵魂,我却没办法说服自己我们是一个人。”公子阖上双眼,好像面对同一片黑暗便能自欺欺人地离往生堂客卿的真心实意更近。

“……我只是不想你爱上我的原因不是我。”

年轻人感到舒适的温度绕过颈侧揉了揉他的后脑勺。

钟离睁开了眼睛吗?他不知道,但他不希望岩君睁开眼睛。打更人远走的间隙,彼此相互陪伴着在仅有虫鸣的寂静秋夜凝望虚空般的盲影是多么浪漫的事情,月光太亮的时候,白芒照在眼皮上仿佛故乡干净朦胧的雪。

“公子……”客卿的嗓音像壁炉里燃烧的柴火一样低沉温暖:“阁下知晓当初我为何会接受你不算礼貌的床伴邀请么?”

“为什么?”

对于人类而言堪称遥远的晚上,达达利亚几乎记不起点燃一切纠结的诱因。他被年长者徐徐引导着,跨过过于氤氲暧昧的香氛、少量用于打破隔阂的酒酿,在一片远不至于醉人的桂花香中,执行官说:「我会特别对待您的,所以先生也要特别地对待我。」

他当时居然被快乐冲昏得说出了这样的话?

“它的真诚与张狂让我决定为这笔公平交易付出一份尝试。”钟离拍了拍至冬人埋入肩窝的毛茸脑袋:“公子,不论是过去的阿贾克斯,或是在意的其他存在,你不需要和任何人进行比较。”

“因为「达达利亚」对「钟离」所说过的话、「达达利亚」对「钟离」所做过的事,我才选择了公子先生。”

停下了持续千万年脚步的神说:“也许我只是一轮刚好需要结束航行的渡船,而阁下是我遇见的最后一座港口。足够巧合,但也足够合适。”

青年终于不再拿鼻尖蹂躏往生堂客卿皱起一块的睡袍衣领,达达利亚若有所感地抬起头,眨了眨眼,对上枕边人同样微微睁开的金眸。非人的菱形瞳孔因为亲柔的笑意闪烁着一点温和的弧度。

“当然,若你非要与他争个高下。公子阁下能否先告知我——是更喜爱梦中遇见的摩拉克斯、拥有轮回记忆的钟离?”

他的眉眼弯得宛若天上银白的鱼钩:“——还是只继承了前者情感的‘我’呢?”

执行官的表情一下就变成扎进雪堆拔不出来的狐狸般尴尬扭捏。达达利亚再次把头拱入璃月人单薄的衣袍凹陷处,客卿胸骨中低低回荡着好听的笑声。大概他的难为情闹得年长者有些痒意,岩君不得不轻轻提着他的后颈把至冬人脑袋拽出被窝。

被恶作剧般捏住的鼻尖让公子的抱怨听起来比糖果失而复得的小孩更委屈:“钟离先生……也太狡猾了吧?”

如果有机会让几年前刚成为执行官的他与现在的自己见上一面。达达利亚想,以那个完全崇拜武力的毛头小子的脑容量,估计永远不能想象:未来的「公子」与璃月武神切磋争斗最多的场合是往生堂的床榻,第二是白驹逆旅。然后才是长满各种遗迹野花的远郊。

原来会因为不了解对方的过往、无法摸透对方心思而苦恼猜忌的人,并非只有他一个。原来他想要的答案一直在等待着他亲自问出口,得到对方的许诺后,回看过去所有的别扭纠结都简单得像马戏团里的拙劣喜剧。

如今就算他朝天大喊三声“最最讨厌摩拉克斯”,地脉也不会承认他的谎言。但岩之执政会对他施加“食岩之罚”的惩戒吗?

帮旅行者一行垫付风筝尾款的时候,达达利亚开始很认真地开小差思考这个问题。

若是要吃石头,他一定要吃璃月产的石头、一定要吃比黄金和石珀更名贵的石头、一定要吃存在于世六千年以上的石头、一定要吃岩石中的岩石、所有岩石都会朝拜的石头。当然,这块石头的表面最好能化为如玉的凝脂、可口的柔软,这副化形最好再拥有被丹霞浸染的发尾和一双琥珀般明亮的眼睛。

璃月人吃石头为生,现在想想,这是多么刻板的谣言——岩之国的孩子们是否会认为至冬人从小以冰雪为食?冰激凌可不能算作冰雪,它们只是低温的糖和奶油。

达达利亚不禁想起另一个曾在儿时被父亲蒙骗的玩笑。自从得知自己名字的来历源于勇闯眠龙王国的勇士,尚未跌入深渊的他常常捡拾树枝作为刀剑武器,幻想有一天能拿它们战胜恶龙,为此甚至耽误了家中在渔市的买卖,于是他的父亲告诉他:只要等待得够久,总有一天能在冰窟窿边钓到带来黄金的巨龙。

既然轮到他来给弟弟妹妹们讲故事,那么,他必要对如此版本进行一些改编。

冰窟窿里钓不到龙,但是璃月的淡水湖可以。钓上来的龙带给垂钓者的礼物不是黄金,但人们可以将黄金作为龙的一种饵料。最后,只要等待得够久,冰层下的洞穴就一定能传来回音。

就像他爱着钟离,钟离也同样地学着爱他。

公子恨不得把这条方便公开的秘密大肆炫耀给所有人听。也许他可以让茶博士、田铁嘴、云先生帮忙说书唱戏,让关于愚人众的友好八卦传遍璃月港大街小巷;甚或联合万文集舍、投资八重堂的轻小说,把他们的故事卖到提瓦特的每个角落,这样不论他出差何方,钟离出个门就能瞥到他的影子、听见他的陪伴。这看起来实在是个不错的主意,因此他说给往生堂客卿时,即使收到对方无奈的眼神,执行官调侃的心思亦不减反增。

因为知道彼此的心意真实存在,过去扎在咽喉的尖刺也可以像玩笑一样轻松地讲出来。少女与小精灵拿着钱袋去雇佣捕捉晶蝶的帮工,达达利亚靠在码头的围栏边,对躲避海腥的先生说悄悄话:

“之前乘船离开璃月的时候,我在这里等了某个缺席的人很久很久噢……”

往生堂客卿的表情有过一瞬歉疚,又很快被淡淡的坦然盖过去:“那也是公子阁下屡次拒绝我的邀请在先。”

虽说他才是在银行上班的那个人,论起翻旧账还是擅长记忆的长生种在行。达达利亚挠了挠头,人脑就是这样主观,他对钟离拒绝他的事总比自己拒绝钟离的回合印象更深。他想说对不起,但旅行者和白色漂浮物已经垂头丧气地走回来,看她们愤愤的样子,八成是砍价失利不得不全额支付工钱。至冬人哈哈大笑地迎上去,准备对可怜的好伙伴嘲讽一番,荧颤颤巍巍举起的手指打断了他的发言。

少女嘴角有些抽搐:“……你们现在完全不装了吗?”

公子顺着旅行者的提示往下看,目光落在他与往生堂客卿轻轻握住的左右手上。派蒙低低的尖叫愈来愈大,两人却都没有松开的意思。

“虽然很仓促。”达达利亚露出一口白牙:“但我会给你们发喜酒请帖的。”

话是这么说,在场者的四分之三都知道再如此和谐相聚的机会十分难得。择日不如撞日,负责付账的那一位决定一起去万民堂吃饭。这里是不断重演过去的地脉,即使明白眼前所有人物虚幻无实的道理,他们也想和共同好友分享这份喜悦,至少它创造的美好回忆触手可及。

三碗甜米酿,一杯苹果汁。

香菱为长方桌放上四份菜单,公子还回去一份,在小精灵看破不说破的表情中咳嗽两声,将第三份菜单工工整整端端正正摆在自己与钟离之间,装模作样地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接过身侧人递的笔在往日最常点的菜名后打了勾。交上朋友的女孩子们相聊甚欢,他的“账记北国银行”没能潇洒地插上嘴。桌下袖口被微微拉动,公子很自然地歪半边身子过去——“那时我以为……我的告别会令你不快”。

大庭广众,人多眼杂,达达利亚忍耐几分,没忍住,在往生堂客卿侧脸偷偷亲了一下,激起旁桌邻桌小小的喧哗。埋藏心底的误会会让人错过许多本该幸福的时刻,因此他对他说:“我们再也不要这样。”

宾客的热闹,好友的祝福,一切都在水煮黑背鲈与翡玉什锦袋的白热雾气中螺旋上升。

达达利亚开始用筷子,后来用勺子,多数盘碟只剩调味葱与辣椒底之后,他又改回用筷子,给三位观众展示在枫丹没能炫耀出去的用两根木棍夹起软碎豆腐的功夫。小派蒙很捧场地鼓掌,荧在倒第二盏米酒,他转头去看灯火中遥远又极近的客卿,钟离此刻的眼神让他产生某种心甘情愿融化其中的错觉。执行官甩甩脑袋,不禁怀疑自己的低度数酒碗是否被人掺了高纯火水。

叫醒他的是比晚风更冷凉的女声。

“——绝云间归来之人。”

公子闻声侧目望去,蓦然造访的不速之客他并不陌生:头顶双角的蓝发少女,情报网中分量极重的月海亭秘书,来自群玉阁的天权星特使应凝光之请向身陷凶杀案的异国旅者带去七星的邀请函——看在第一轮回中她为对立面的愚人众付出好意提醒的份上,公子对甘雨的印象还算不错。但,这位麒麟小姐真正的出场日期,不该在三碗不过港的明天么?

至冬人不动声色放下筷子,在年长者悄悄递来的眼色里读到了同等隐约的警惕。麒麟秘书绕过他们,悠悠踱向看起来想要立马抓起派蒙逃跑的旅行者:“……我不是千岩军,也不是前来缉拿你们的捕快。”

通过安抚的话语稳住异国旅人,再通过不容拒绝的橄榄枝拉拢不属于璃月的势力。桌对面的谈话一切如常,甘雨转述完毕天权星对旅行者的约辞,公子暗暗松了口气。

事态有些变化,幸而变化不算严重。执行官往支票里加填小费,抬眼对上月海亭秘书欲言又止的犹豫,识相地讪笑两下,与往生堂客卿一前一后起身离桌。显然,接下来的部分内容愚人众的身份大概不适合听。

“请留步,二位。”甘雨悦耳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公子先生与钟离先生,也在被邀请之列。”

不容拒绝的橄榄枝。达达利亚眉头紧皱,不知该对贸然出现在仙人手中的条盒露出何等表情。萃华木夹板自作主张地打开,丝绸内垫上静静躺着一块专供引路人的牌证、一束未曾造访的不卜庐的永生香。

“凝光小姐托我带话。”蓝发麒麟莞尔垂眸:“她想与你们谈一谈,有关「终焉」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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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吃到前排了,老师写的文情感总是特别细腻深厚,超级喜欢 :ku: :ku: :ku:荷包蛋老师会一直追随你的 :pleading_fa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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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味的对比ww 上一个轮回中小达可是在客卿怀里醒来还迷迷糊糊的呢!

这个轮回的女士发出?的疑问hhh

每次阅读都要感慨一下老师绝妙的比喻:pleading_face:还有场景的构建以及叙事手法也特别厉害……比如公子发现自己有些应激这一部分,担心先生出事→听到脚步声→转头对视后视线下移→看到笼中画眉→想到房间里鞋子确实少了一双。好喜欢这种叙事方式有一种电影长镜头的感觉!画眉骄傲的豆豆眼这个描写真的又可爱又鲜活www还有钟离先生故意避开对视这一幕我也好喜欢,一方上前挡住照进来的暖阳想对视,一方又立马假装被一旁的筷子吸引注意,于是小达直接捏住客卿下巴扳回来打直球XD

又想起了之前约饭时的狸猫喝水,狸猫塑真的好萌:pleading_face:
又去重温了一下之前的情节,之前登记结婚以及亲吻是为了创造固定公纸阁下的纽带或锚点,但这次轮回公子没受到任何攻击就说明客卿的爱意是得到了地脉的认证的:innocent:公子反应真是太快啦!!

<22>
亲吻这一段真的太好味了… 从眉心到眼尾到鼻尖再到嘴唇,非常珍视的感觉:smiling_face_with_three_hearts:
吃醋的小达变成了没成熟的酸涩泡泡桔:tangerine:好喜欢渡船和港口的比喻www 客卿回答的那句“因为公子对钟离说出的话、做过的事才让钟离选择了公子”真的好棒^ ^然后眉眼弯弯使坏将相同的问题抛了回去让年轻人尴尬一下www 狐狸钻雪地这个比喻真的好可爱!之前在网上看到一张gif感觉完全一模一样试试ttl能不能显示
图片

能不能细说一下怎么切磋的:pleading_face::palms_up_together:t2:

好幸福的场景… 不管是先前牵着的双手还是大庭广众之下明目张胆的偷亲都太甜啦:smiling_face_with_three_hearts:
还记得很早之前被老师回复过客卿真的没去因为先前被小年轻拒绝了很多次,没想到在这一轮回两人正式明确心意后说开了!如果不是被老师回复过印象很深刻那这里回收的伏笔跨越了应该有十几章(大概?)再次感叹一下老师是细节狂魔!!
这次又有了新的剧情走向!不知道终焉的传说会影响这一轮回的顺利结束吗qwq

话说今天去看了海灯节的剧情居然提到了《竹林月夜》诶,马上就想到老师的这篇文了 :chif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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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www谢谢喜欢!! :tiantang:特别喜欢看愚人众内部塑料同事情……感觉让大家很有“人”味(?,之前看仆人评女士来壁炉之家看小孩的时候会说“不喜欢我的孩子没有礼物拿”之类的, :pleading_face:已经等不及到至冬了……快让我看看愚人众大家庭口巴!居然能被夸叙事手法 :pleading_face: :smiling_face_with_three_hearts:我要脸红了 :tiantang:www确实每次写之前都会脑嗨一番、想象两个人在互动之间会因为哪些配置不同而产生怎样的效果……像小时候玩娃娃一样(没想到长大成为水岩的爱情片导演了…… :pleading_face:在我过剧情的时候,时常感到钟离先生其实是一个十分擅长躲避问题的人、当你谈到他不想聊的话题、准备他不想碰的食物,他都会以一种非常微妙但是顺畅的方式回避……转移话题、或者“妈妈不挑食是因为从来不买自己不爱吃的菜”这样的 :guaiqiao:挑剔但是懂得掩饰自己的挑剔的假凡人先生,而公子就是对应的会拆穿他的游刃有余的那个人 :xing:怎么会这么般配!这么一想钟离先生面对会大胆拆穿他的人都会是一种“有点应付不来”的态度,不管是胡桃、还是隔壁的酒鬼诗人,但是对待公子居然可以非常自信地对旅行者说“可以唤我去应付他”这种话。。。明明公子也会直接了当地拆穿他,钟离先生是不是有时候也会乐于被公子拆穿?总之是一种比热恋中的溺爱更有风味的两个人互相宠着对方的默契呢 :yaoling:双方的直球对双方来说应该都是非常利好的大杀器吧 :tiantang:
好萌的狐狸:fox_face:!!!是的,当初我也在某个地方看到了这段,直接代了某个陷入客卿爱情泥潭的执行官 :pleading_face:这两个人的动物塑真是特别有意思……不管是鲸鱼和龙、狐狸和龙、狐狸和兔子、犬科和猫科,狼和鹿也非常适合!喜欢毛茸茸的水岩!! :xing:嘿嘿、切磋的话。 :sob:如果能够变成水岩家的天花板就好了,恳请二位正主直播卖给我看 :tiantang:www居然还记得那个评论 :pleading_face:好像当时写下那个评论后就把小达对钟离先生的小小质问挪到大纲里了、真是奇妙,有种被过去敲门的感觉 :face_holding_back_tears:……终焉的传说、其实也算是维系者坐不住了想作弊的一个借口吧 :relieved:估计今晚一会儿能放新的上来 :tiantang:竹林月夜、、、没想到今年海灯节居然还会把白马仙人挖进小游戏,璃月真是一个越挖越有的地方…… :deyi:希望mhy不要藏着掖着了快快把水岩小情侣的背景过去多多放出来(让我大大地造谣 :smiling_face_with_three_hear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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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太好味了…客卿被公纸阁下拆穿打趣也是一种属于他们的情趣吧:pleading_face:
是的…!不同的组合不同的风味各有各的好吃!最近还有客卿小熊猫塑也好可爱www都是焦糖色 :yaoling: 原来是写完评论后再加入大纲的吗…!加在这里真的好合适,正式确认心意后不再有所顾虑能够直白说出自己在意/伤心的点,某种程度上也算在撒娇或者讨巧(?)好期待更新口牙!!:innocent::innoc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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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知道对方不会生气就当面(蛐蛐就是在撒娇呀 :sob::pleading_face:!居然还有小干脆面塑!之前好像看到过没仔细了解……这么一想真的好合适、完全是吸色一样的相似 :tiantang:又有毛茸茸可以代了……好幸福

(二十三)

豪不掩饰的威胁。

公子牵着钟离的手,尽可能迅速地穿梭在璃月港寂静而不安宁的街巷中,不可抑制地感到背后发凉。

他们接到“邀请”的下一刻便跑走,紧急去了趟城外的秘密工厂,成功在那里见到了比千岩军封锁愚人众实验室更绝望的景象——事实上,他们甚至没能到达那处遗迹,路在出城最近的七天神像外被迫终止,黑红相间的方块与银白枝条正在进行一场谁也无法参与的战争。它们盘根错节地扭曲在一起,像抵死缠绵的怨侣,又像杀死孩子的母亲,蠕动着组成边界外崩溃的天空与大地共同的双色画框。

在那精致的画框中央,其所呈现的作品却空无一物。

岩之执政的坐像后方仿佛在发生一场遮天蔽日的海啸。消融万物的墙最快时以每秒五米的速度推进,偶尔被世界树的宽叶卷枝牵绊阻挡,但仍以坚定态势向灯火通明的港口推进。视野中不幸被来自高天的圣洁完全吞噬的部分,则呈现出某种绝对虚无的空旷,不是黑色,不是白色,不是象征混乱无序的深渊,而是接近什么也看不清的刺眼灰雾,好像人们盯着那里看就突然变得瞎掉一样。

回到北国银行时,叶卡捷琳娜注意到上司不同寻常的忧虑表情,从柜台内走出来表示关心。公子整理好必要的武器,带上办公室的门,面对她的询问陷入了沉默。

显而易见,这片空间中目前唯一不会被虚无淹没的地方只有高悬天上的宫殿,维系者的新傀儡在那里等待着他们、为两人准备了一场不可逃避的对峙。至于剩下的其他东西,祂们不在乎这个,要不了多久,这位只存在于轮回中的他忠心耿耿的下属、随同璃月港的其他,都要被那些神圣的方块消化殆尽。

「去喝一点酒吧,享受这个夜晚。」公子最后决定对她这样说:「我和往生堂的客卿今天有一场重要的约会。」

于是他们现在站在这里,名为步云的引路人接过令牌,跟在钟离的脚步后一起走上浮生石,对愚人众疑惑探究的表情露出服务业员工标准的微笑:“这是天权星大人的嘱托,吩咐我确保二位平安抵达群玉阁。空中作业,失足坠落可就不好了。”

哈。公子有点笑不出来:根本是防备他和钟离临阵脱逃吧?

其实诸如此类的细节布置无关紧要,如果他们真要逃,连没有神之眼都没有的书生步云拦不住任何人。当然,这位引路人的唯一作用约莫是及时传递他们的行踪。如今他们也无处可逃:浮生石下,层层蔓延的虚无已经淹没玉京台,若非头顶星月闪耀,他真的会把脚下错认为真正的天空。

“多么美丽的繁华。”见他一直盯着鸟瞰视角的璃月港,引路人承担起向导的职责侃侃而谈:“这样的景色可不多见,我每天工作的最大乐趣就在于此了。”

“……你看不见吗?”达达利亚拧着眉毛,准备抬起的手指被客卿悄悄按回去。执行官回身去看岩君,年长者对他摇了摇头,轻声回应沉浸于幻景的子民:“多谢您愿意与我们分享它。”

“不必如此客气”——他们的短暂旅途结束于这句话的末尾。踏上群玉阁的灰砖后,达达利亚注意到同行者稍稍低落的情绪,此刻港口的这番惨状曾出现在岩之神的噩梦中么?他并不知晓,也不明白该如何就这个话题发表安慰。公子握住客卿手的力道更紧了几分,时间不等人,他们背对着身形已渐渐淡入暗红方块的迎宾秘书与引路人,跨越水池和矮松向楼阁走去。

麒麟小姐已在一盏巨大的澄金色吊灯前等候多时。

“绝云间归来之人的邀约在二位之后。”甘雨向他们解释道,示意来客跟随她的步伐。往常忙碌不歇的大厅空空荡荡,皮鞋跟与军靴底交替着在死寂的走廊里嗒嗒地响,仿佛整座群玉阁只剩下他们三个活人。

黑红色的方块墙紧跟在公子身后,银白树枝虚弱地不住抵抗,结果两相抵消,令贪婪的虚无刚好与三人保持着一个逼迫后者前行、又不至于咬上尾巴的距离。甘雨察觉到至冬人的左顾右盼,开始出言安慰执行官这座建筑对他没有恶意,达达利亚无言以对,只好尴尬地笑了笑。

他们最终停在一扇雕凿精美的大门前。

除去脚下的一方地砖、面前的沉重门扉,他们的左右、背后、头顶已完全被虚空吞尽。虽然地脉的人像投影似乎对这些异常没有反应,但他一点也不想冒风险主动尝试把脚探进虚空。金碧的门扇孤零零矗立在那里,好像是凭空生长出来的一样。月海亭秘书为他们旋开了把手,不幸的是,门内房间看上去一片漆黑,尽管好歹是一种辨得出物品轮廓的暗色了——“我会在门外等待二位。”

“希望你能为我们重新打开它。”

“我当然会的。”麒麟小姐柔柔地笑了:“祝你们谈得愉快。”

门不轻不重地关闭,随即消失于停止扩张的虚无。暗色方块乖巧地缩成另一扇单开门的形状顶替过去木门的位置,往生堂客卿掏出两张百无禁忌箓,一张照明,另一张凝出护盾,弥补自身岩元素的缺失。

达达利亚透过暖光去望钟离的侧脸,岩君神色凝重,他也不禁紧张起来。生死边缘而已,他很擅长处理,但如果是和想要保护的人一起面对难关……失去元素力的岩之执政需要他的保护吗?无论如何,供他们使用的符箓并不充裕。危机重重的关头,公子反而感到自己的大脑有些发懵,可能是尚未直面强敌的缘故,离奇摆放的桌椅装饰让他想到稻妻夏日祭的试胆大会。啊……他有些百感交集:那里也是他曾幻想能带恋人和弟弟妹妹一起去的假日乐园之一。

这是一间空旷的接待厅,没有墙。天权星慎重摆放过的修缮装饰通通被完整地推倒,某些盛水的花瓶甚至失重般漂浮半空,拿手去托时又能实在地感受到它们的重量,堪称张扬狂放地向踏入陷阱的猎物宣告此处每一根稻草都经过精心布置。达达利亚突兀崴过脚,以避免黑暗中以刁钻角度绕过护盾伏击他的、快被黑红方块同化的银白枝条,反应过来后又匆匆向被他拽得一趔趄的璃月人道歉。

“我不是故意……”

“你的做法十分正确。”往生堂客卿将符箓往下照,树枝就像夜行动物一样畏光地缩回去:“如若被它侵蚀,说不定会遭到被世界树删除的效果。”

“那样的话,钟离先生会忘记我吗?”

他们继续往前慢慢地走着,偶尔更换新的符纸凝结烛灯。影子覆盖的角落不断有卷枝蠢蠢躁动拍打护盾,岩君不得不刺破手指为光壁裂缝处抹上少许特别血迹,得到金色液体的触角如同贪食的毒蛇般餍足地退远。公子皱了皱眉,直觉告诉他最好别去好奇此等举动背后的原理,能叫高位格生物接受交易的代价或许远比他看见的更为沉重。

“……就算是我……”他听见一声小小的叹息:“公子先生,失去有关你的记忆比面对你的死亡更令我不安。”

真是意料之外的答案。

达达利亚扯了扯嘴角,无法感觉出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有生之年,他居然能在钟离嘴里听见这样直白的话,坦诚到他都不知该如何回应。年轻人几乎有些讨厌如此恳切的发言、讨厌往生堂交代后事的熟练态度。虽说他本人亦是死亡的搬运工,但面对此情此景,他一点也不想接住某人急于抛出的真心。

“别这么一副做好准备的样子——”他努力让语气变得轻快与不满:“这里没有奥赛尔和先祖法蜕,说不定,我的魔王武装比你想象中更厉害呢。”

往生堂客卿没有再说话,两人又往前沉默地步行数十步。暗室没有时间指向,执行官只好数着心跳声勉强计时,大约再过了半刻钟,晦暗空间的前方逐渐出现一汪浅浅发亮的白色沙地。「圣土」——青年脑海莫名冒出这个名词,达达利亚正准备迈步踏上去,小臂忽而被人往后拉了一把。

“公子阁下,我必须提醒你。”岩君叮嘱道:“就算对祂们当面谈论我与至冬女皇的契约,天空岛也无法知晓这个情报——小吉祥草王把它隐藏在了一段永远不会醒来的梦的末尾。但以目前维系者对该段地脉的掌控权而言,保险起见,我们最好尽可能少地提起它。”

“除此以外……”年长者露出某种了然的苦笑:“在王座们的游戏中,武力一向是最难获取胜利的手段。”

踏入「圣土」的一瞬,达达利亚便感到某种难以描述的微妙变化。

他的身体好像烤热的蜡一样软烂融化,同时又因周围的低温刹那凝成崭新的形状。执行官下意识去找右侧的璃月人——失去绝大部分武力的神褪去了往生堂客卿的制服。每走一步,梦中摩拉克斯的修士白袍就如倦怠的晨雾般缓缓栖息在岩君身上。达达利亚张了张嘴,想去触碰恍若从幻境中走出的影子,手腕却蓦地一坠,他低头去看:原来是一条熟悉而陌生的镣铐。

“以表诚意,贵金之神。”

神似天权星、又回荡着非人般幽旷的音色直接在他们脑海中响起来,一只缓缓浮现的巨手应声在两人面前展开五指:“解开护盾,我的孩子们不会发起攻击。”

公子闻言果断对钟离频频摇头,岩君朝他微微颔首,转身与暗红方块组成的巨手对话:“建立足够的信任之前,我不会为任何一方的许诺作出担保。”

“解开护盾。”

居高临下的声音又傲慢地重复一遍:“「圣土」有「圣土」的法则。摩拉克斯,你已经堕落到连最初的旧居也遗忘了么?”

达达利亚放弃了扯下镣铐的打算,虚空中的景色看起来在他未投去注意的时候变过一次。双月皎皎地轮照着银白沙地,室内装潢全部消散,表象不详的门依旧清晰,更远的地方则有一颗蓝白相间的巨大星球飘飘忽忽地旋转。身侧的神表情莫测,赤裸的足间扣着锁链。年轻人咬了咬牙,上前一步斜斜地半挡在状态明显不对的钟离面前。

“别装神弄鬼了,这里只是幻境,不是吗?”小臂上的枷锁因他的动作哗哗作响:“如果你当真受到特殊地点的约束,我们也不会被大费周章地逼到这座‘群玉阁’来。”

虚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公子神经紧绷,警惕着四处可能发起的袭击与异变。说不清是幸运还是不幸,「圣土」始终保持着死亡般一成不变的安宁,神们不再说话,执行官不禁想到另一个曾在三席的谈笑间偶然得到的传闻——诸神拥有独立于语言之外的交流方式……难道钟离在背着他悄悄与维系者交涉什么不可告人的协议吗?

静默似乎过去了很久,久到迟迟垂眸的神终于再度抬眼时,繁重镣铐已在璃月人脚腕留下红肿的印子。不知为何,白袍装束的岩君让他平白生出距离遥远的错觉。公子心焦阵阵,最后决定先顾眼前事:拿高速流转的水雷利刃把磨伤年长者的枷锁给去掉。

“无妨”——就算是这点小动作也没成功。往生堂客卿轻轻松松就化解了他的元素力,并在年轻人惊讶的目光中撤销护盾,牵着执行官主动走上方块巨手,随即被无形的巨人抬向星空。

“我确认过了。”恼人的声音重归寂静,岩君得以得空解释:“此地确实存在被复制而来的部分法则。”

“……祂们究竟想做什么?”

巨手徐徐上升,星星像洒落的跳跳糖一样在他们身边闪耀。如果不是情况危急,他绝对愿意专注欣赏这一生一次的景色。但在天空岛神秘的压迫感下,公子只感到自己的体温在随着高度的增加慢慢发冷。

岩君看他一眼,一张略有瑕疵的百无禁忌箓在两人之间温柔地燃烧。

「传音入密。」指尖浅浅回暖,往生堂客卿的心声如同紧贴着他的肋骨清晰传来:「在接近祂的化身之前,这些把戏还有点用处。除此以外,交换信息的同时,我们最好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谎话。」

“……我并不知晓。”他听见钟离说,璃月人表现出与谎话对应的沉思姿态:“不过依照甘雨的说法,祂或许是想与我们探讨「终焉」的情报。”

「祂想要与我们谈条件。」攀附在他心脏边的气息隐隐震动:「我们的关系所提供的记忆情感已足以稳固你的灵魂,普通的意外不起作用……这约莫在祂预料之外。近日小草王令世界树蔓至此处的根系愈发聚集,维系者影响地脉的能力应该将受到不小限制。」

“……是吗?”一个大脑要管两处用,平时口不应心,公子这时候却习惯不来:“有什么好谈的、咳……我的意思是,「终焉」的相关情报,真是能让我以人类身份轻易接触到的吗?”

「限制?」达达利亚努力把思维转回去,尝试在脑海中一个字一个字地把想要问的话读出来:「这么说,祂们就是不想乖乖认输罢了。没到最后就想要结束所有轮回,哪有那么简单?」

岩君以拳松松抵在上颚,作出沉思模样:「……正是如此。我猜测,祂会给出让我们难以拒绝的条件、甚或放弃挣扎的威胁,以此杜绝接下来的轮回我们从变数中存活的可能性。」

「当然,我们不可能放弃。」岩君开口回答他用来凑数的疑问:“因为「圣土」是无法被历史记录的边界。倘若阁下真的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在法则的效力下,出去之后也会忘记的。”

「……无论如何,祂们既把大部分筹码押在此处,这一轮回已是希望渺茫,我们最好为下一轮回早做打算——利用‘圣土’的法则:为确保绝对的安宁,于此地妄自争斗者均会遭受严重反噬。」

用作传音的符箓快要燃尽,钟离的声音较之前模糊许多:「因此我们必须引导祂不择手段地攻击我们……如此以来,下一轮回祂就很难对既定的过去作出影响了……」

圣土、圣土,这个词语背后到底蕴含着怎样的意义?达达利亚想要继续问下去,胸腔中的声音却像断了线的话筒一样戛然而止。执行官低头去看:百无禁忌箓早已燃尽,所有星星都在两人脚下愈渐缩小,往生堂客卿不再取出新的符纸补充秘术。年轻人犹豫片刻,权衡利弊,还是决定问出这个看来无伤大雅的问题。

“你们所说的「圣土」……究竟是什么地方?”

巨手上升的路途遥遥渺远,从黑红方块的边界往下看,之前蓝白相间的巨大行星亦成为小巧的一圆,更不及完全绽放的烟花大。与此同时,他们头顶的深空缓缓睁开无数滚动着多颗瞳孔的眼睛,仿佛距离总算近到宇宙的巨人能够仔细辨认渺小虫蚁。而在那之前,往生堂客卿轻轻阻止了至冬人抬头观察的动作,避免狂妄的人类因直视王座而染上不必要的麻烦。

“「圣土」……它是神诞生之前所在的地方、孕育所有神明的温床。至于包容它的具体世界……”公子还以为这个冒昧的问题不会得到回答。而实际上,岩君走到他身边,只是为了微微牵住执行官的镣铐,以防恋人从高空摔下去。

“那是只有原住民才能进入的秘境。”

此时此刻,他终于能够看清:原来他们方才踏足的土地仅是一隅堪称精致的银白卫星——正沿着看不见的弧状轨道、协同自己的两个姐妹围绕凝固的蓝天与白云永不停歇地飞舞旋转。

“提瓦特陨落的三月之一。”他听见他说:“那里曾是我与阿贾克斯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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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的文字太美好了,以至于在文中看到他们牵手会下意识认为两人要私奔到春暖花开之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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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喜欢!! :tiantang:您的描写也好美好呀……私奔到春暖花开之地 :sob:曾经很多次希望过水岩小情侣们真的能有这样甜蜜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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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世界在静谧中发芽。

秩序与无序的枝条在同一颗种子中分出两叶,从此各别一方。

生、死、时、空于秩序最顶端的胞芽里诞生,同时令其催生出生命与文明的摇篮,叫命运开枝散叶,为万物运行的真理铺垫根基。无序则向有悖于文明的道路长久发展,与秩序均衡并行,作为不可缺少的砝码维持世界的天平。

记忆是有序的,情感是无序的,二者相融,以此造就了地脉;世界树是有序的,深渊是无序的,二者能量平衡,提瓦特的边界才能得以稳固。如若某天秩序的总额超过无序、或是无序的总和超过秩序,世界不堪重负,终焉便会到来。

“宇宙是充满无序的化身。”虚空之上的所有眼球都转动着朝向巨手中的小小人类:“为避免文明跨越天空引来灾祸,我们为提瓦特创造了‘虚假之天’。”

“你们的抵抗,其实是在加速提瓦特的灭亡。”

直面王座的混沌令公子思维有些混乱。至冬人尚沉浸在自己的前世疑似天外来客的消息里消化,一时竟找不到维系者陈述事实的谬误——乍耳听过去没什么不对,但他相信自己为之献上忠诚的女皇、相信女皇带领他们所走的道路、相信无私地爱着子民的异国神明。鬓角冰凉地缠上一条遮蔽视线的白布,达达利亚才得以抬起头,按照印象捉住方才为他系过眼罩的手:“……祂说的话,应该不能是真的吧?”

被他牵住的璃月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嗓音与强势在脑海中回响的谕言完全不同,沉沉地宛若躺在溪流边任水流过耳蜗。

“将谎言混入真相,人们才更容易相信你的说辞。”岩君的语气隐隐透着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得懂的戏谑:“——明明是阁下教我的道理,怎么反倒自己先忘了?”

“我知道你们在害怕什么。”

锁链叮当,达达利亚感到身侧的年长者向前一步,离开了他能迅速将人护在怀中的距离——没办法,反正这个轮回死就死了,他还希望钟离能不那么痛苦地进入新循环。视觉屏蔽后,人类的其他感官纷纷扰扰地越发敏感,头脑说不清是否真正清醒,公子默默把往生堂客卿的指尖全部藏入握紧的掌心:如果他的恋人只有神之心大小就好了,在敌方进攻角度未知的情况下,这是他唯一有把握保护他的方法。

“至高的「天理」尚在沉睡,害怕提瓦特借此机会脱离你们为世界撰写的命运?”

“从始至终,都是你们带来了「终焉」。”他听见一声不知为何遗憾的喟叹:“「天理」强行灌注不属于提瓦特的秩序,象征无序的星空被虚假之天挡在门外。世界要维持平衡,深渊能量自然愈发膨胀。”

“……明明深渊与地上世界是互不侵扰的两面,如今魔物却频繁侵袭人类国度、地表断陷深渊裂隙,放任这一切的未来、又会与天空岛的故乡曾经历过的灾难有何不同?”

“不论是提瓦特,还是提瓦特陨落的月亮,都没有为拯救你们的文明而背负灭亡命运的责任。”

尽管睁了眼也只能看见模模糊糊、深深浅浅的白色影子,公子仍敏锐地觉察到周围气氛发生了变化。面对岩君堪称不留情面的指责,寂静的虚空不再呼啸着单纯的气流声,他的耳朵因接触了绝对的无声环境而隐隐作痛,甚至幻觉出被拔去羽毛的乌鸦尖锐刺耳的啸叫。

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重瞳巨眼们眨动频率显著提高,似乎在诧异下位执政冒犯禁忌的大胆举动——贵金之神摩拉克斯,祂们知道真正令他绝望的方法,毁灭一个国家并非难事,只需要一颗简单、沉重的长钉,但祂们和他都知道,现在的维系者已没有那样恐怖的权力——利用虚假之天把所有生命困在星球内部、困在既定的命轨中,驱逐龙的几千年来,为抑制污染、教化弱小的人类,祂们投下了过多长钉,提瓦特的地脉无力再承受更多施压……可若失去储存遥远历史的地脉,嫁接命运的星空就是块无用的空壳,即使「天理」提前苏醒,祂们也全无手段补救。

又是一阵可疑的沉默。公子努力转动思维,让自己在错乱的低压氛围里保持清醒。王座与岩君都没有再出声,半晌,他听见身侧人突兀冒出一句——“容我拒绝”。

拒绝什么?

执行官的疑惑还未问出口,脑中再次回响震颤的女声就给了他答案。这一回,祂们完全抛弃了天权星的音色,语气比他曾在开满琉璃百合的原野上听过的劝导更为同情、柔和、循循诱导。

「短寿的人类……」异常甜蜜的嗓音让公子莫名生出一种当场凝出水刃反复剖开自己心脏的冲动:「我可以让你的灵魂一次又一次地轮回,你可以一次一次地与摩拉克斯相遇。我们可以为你编织与他永世相守的命运。」

「想要不断变强,我们可以赐予你比驱使元素更强大的能力;想要战胜武神,我们可以帮助你建立足以囚困龙王的牢笼。」

「倘若‘终焉’不可逆转,我们能够许诺将你与摩拉克斯的灵魂一并记录,随我们故乡的备份一并带去下一个世界。」

「至于如何获得这些资格……」王座为馈赠给出了价格:「你只需要杀死自己两次。」

达达利亚笑了。

其实现在最难的不是抵抗这些诱惑。年轻人拼劲握紧了空着的另一只手,不让掌中残留一丝缝隙叫锋利流水在其内凝结:维系者在以某种方式扭曲他的意志、逼迫他向天空屈服,如果不集中精神,他说不准真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穿透胸腔,或者出言答应王座们的条件——别说钟离听见会露出怎样的表情了,他也会对自己彻底失望的。

“……如果我答应你们的条件,从「终焉」幸存的船票能否再增加几人呢?”

往生堂客卿没有动作,连转头与他对视也没有,但虚空很微小地发生了波动,似乎在计算可能的得失。在这个关键的松懈点,公子终于抢夺回口舌的控制权,狠狠朝自己的嘴角咬了下去。疼痛与血腥气成为最好的清醒剂,至冬人冲破海面般大口呼吸,抬头模糊地找准头顶最庞大的眼睛的方向,挑衅似地草草抹去嘴边污血。

“真是傲慢啊……靠施舍得来的力量有什么意义。”执行官对白茫茫布影露出一个无谓的邪笑:“属于人类的命运怎能交给异族裁断?”

“至于那些遥远的未来——”他扯下遮带,在岩君不知何时侧过来的金眸中看见比炉火更温暖的东西。

“不劳烦你们操心,我自己会去找他的。”

脚下的方块巨手顷刻间就消散成灰。

不带风之翼从高空坠落的体验过于刺激,达达利亚抓紧了钟离的手,以免在下落过程里被极速的气流冲散。往生堂客卿试图燃烧符纸以仙术缓冲,他们尽可能地张开四肢,将姿势调整为腰腹与万尺之下的地面堪堪平行的滑翔角度。长白衣袍猎猎作响,下一秒便化为两人原先的棕灰制服——原住民身份被迫取消,显而易见,维系者想要把他们扔出「圣土」法则的安全范围,再逐一杀死他们。

好在掌握此等秘术者并不只有王座一方。岩君操纵百无禁忌箓紧急转移了作用目标,坠落速度陡然增大,公子两手一沉:他的镣铐又回来了。

“你们璃月的仙术……上限也太诡异了吧。”

钟离眨了眨眼,达达利亚随即意识到这可能又是一个他不该知晓的秘密——众仙之祖的真正起源不在提瓦特,那么这份与元素力相近、又性质不同的力量究竟来自何处,实际已不言而喻。

他们坠落得很快。远离天上圆睁的巨目后,年轻人不再产生那种被混淆、被操纵的感觉。坏消息是,暂时保持着平静状态的黑红色方块温和而坚定地在两人周围组成了圈不断向内挤压的墙壁,好像一口以他们为圆心的长井,井底银白沙地则是被天狗一点点啃咬的月食:如果按照眼下的方向继续降落,于「圣土」之外着地的一瞬,那些看似友好光滑的方砖大概就要变作利刃亲自结束这个轮回。

要令王座们主动在落地之前攻击他……达达利亚逆着冷风艰难思索,决定试试出言不逊激怒维系者。骂什么好呢?自军营底层一路摸爬滚打上来,他学过的骂人话数不胜数,到璃月游过,脏字技巧又大有精进,但他不是很想在钟离面前暴露自己粗俗的一面。往生堂客卿听得懂至冬偏僻乡下的俚语吗?维系者肯定是能理解的……算啦。他在掌中默默调动深渊能量:感知到死敌气息的话,天空岛或许会为此降下责罚。

“……与你分别的时间,总是比与你相处的时间更长。”

公子闻言一愣——什么意思?他还未问出口,凝聚秽乱的手就被星星一样的术法闪得卸了力。

成功略施小计的仙人眉眼弯弯,井底银白沙地只剩一角,让他想起很久之前被自己偷偷掂入客卿茶杯、又嫁祸给春风的一瓣梨花。璃月人轻轻笑了两声:“偶生感慨罢了。”

“莫要在此地轻易动用深渊的力量,否则恐怕「圣土」会先将你驱逐出去。”

但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另外的办法?

“无需担忧。”他听见他说:“我们已为布耶尔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

时间,又是时间。达达利亚在风中睁大了眼睛,执行官想不明白这样做的理由,身体仿佛先大脑一步对将要发生的事情有了预料。违背生理本能带来的后果令人不适,他的眼角干涩发酸,被锋利的气流吹得快要裂开,但这么做又让他实实在在地看清了——早先被暗色方块侵蚀的世界树枝条从地面蔓延而来,在小草王夺回其部分操控权后势如破竹,逆着他们下落的方向狠狠穿透年长者右肩。

干涸的金色血迹复被重新染湿,遭受重创的并不只有岩君,怒气几有实质于空中陡然升起,具象为群鸟的嘶叫意图撕碎耳膜。被判定为打破安宁者的王座被代表法则的虚空逐一吞噬,扭曲的触手们不甘失败,开始疯狂攻击璃月人紧急展开的护盾。

他们脚下的土地终于空无一物,达达利亚立即召出水刃反击,愚人众制服又回到他身上,没有镣铐阻碍动作,轻飘飘地竟令他有点不习惯。可惜双拳难敌四手,面对无止无尽的突刺围攻,本就不多的百无禁忌箓很快用尽。两人且战且退,甚至没有发觉脚步距入口长门仅有咫尺之远。公子再回头的时候,身侧人已被方块组成的触手拖着脚踝半拉入不详的墨红色阴影。几乎是下意识地,年轻人慌张去探对方来不及收回的手,客卿却只是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意气用事。

但他还是抓住了他。

在他随着岩君被卷进门内漩涡时,王座们疯狂的袭击仿佛突兀停止。是跳出世界的门扉,亦是映射万物的镜子,在他的面前,先后照出一双钴蓝又堇紫的眼睛。

这片空间的太阳正在走向毁灭。

达达利亚说不清自己是如何发现这个真理的。自进入那扇不详的单开门,往生堂客卿的手就不在他掌中了——没有抽离的过程,只是单纯地消失,毫无道理,就和他现在明明踏在荒地上、肢体却显而易见地沉浸于下坠的失重感一样。

他对这里感到迷茫的熟悉。

场景变化得很快。他不过是在脏黑的、分辨不清是草还是矮灌木的地上站了几个呼吸,黄沙、岩浆、烂泥塘便依次淹没他的小腿或膝盖,再之后是污糟的洪涝、倾倒的不再纯净的冰川,间或有不知从何飞来的陨石着陆,砸出一个又一个巨大的窟窿,足以做一个王国的墓穴。

年轻人站在原地,看海水来了又走,山川起伏又平。唯一不变的,只有永远不再有生命萌发的大地,以及永远出现在他视野之内的两位囚徒。

他们有时站立,有时躺坐,有时抱在一起,有时恨不得分立于星球的两个极点,相遇的最短距离要直直挖穿地心。但无论如何,他们会永远同时出现在他视野之内。说话也好,切磋也好,游戏也好,他们动得太快,而他太慢。因此往往试图集中注意力分辨他们究竟在说什么时,上一秒还在言语交流的两个人已经变成地平线上两个小小的白影,再下一秒,他们又浮现在他左手边玩他看不懂的棋子。

橘红色圆日悬挂高天好像一颗新鲜的番茄,每升起一次颜色都要加深,或许过不了多久,它就要成长过头、瓜熟蒂落。这个世界的太阳死去后,其他世界的太阳不会死去,因为太阳是一棵番茄树……

公子摇了摇脑袋:他到底在想什么?这种半梦半醒的感觉,用自己现存的智慧强行解释无法理解的真理……执行官的清醒没能成功,幻想完美味多汁的番茄后,他的思维下意识盯着太阳看:总之,成熟的番茄将要在某一天被前来采摘的外客吃掉。在这之前,外客已经吃过许多其他的番茄,为了获取必需的能量,杀死其他的世界也无所谓。

达达利亚再一次摇头,幅度比上一回更大。幸运的是,这一次他得以清醒很多,于是公子终于意识到:他只是一个旁观者,在看不属于自己的一段故事。

那就看吧。他想,在这以外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佩戴足镣的年长者、手腕系着锁链的青年,达达利亚并不知晓他们的名字——在十分遥远的梦中,他应该是知道的,他们和他不该如此陌生才对。但对于这片空间而言,什么都不重要,现在不重要、过去不重要、未来不重要,所以达达利亚没有纠结过久,转而对两位囚徒正在做的事付出一份非常珍贵的专注。

多么难得,在他的不懈努力下,年长者与青年的动作总算足够清晰——大概要依托于太阳越渐衰老的缘故,他与他们的时间流速似乎正在慢慢趋于平衡——落日与星空同时降临的傍晚,紫色瞳孔的青年成功教会年长者伸出右手把自己的小指勾进指弯。

达达利亚怔怔地看着这短暂的一幕,脑中恍惚闪过不确定存在与否的童年。等他反应过来时,白袍委地的二人已换了位置,匆匆忙忙的影子像枫丹人快进播放的映影。

「冰川冷,雪原寒,撒谎的舌头全冻烂。」

分明没有听清那个青年念出的词语,这句话却清清楚楚地在他喉间来回徘徊。好像有重要的约定被他遗忘掉,他不该待在这里的——他要去见一个人,见一个比所有契约更重要的人。可那个人会在哪里?他是怎么进到这片空间、又该如何出去呢?

一旦逆着惯性主动思考这些问题,公子就感到头痛欲裂。头愈发疼痛,他便忍不住自虐般往更深处思考,仿佛这样就能帮助他逃离牢笼、带他到那个人身边。

达达利亚本能抬手扶额,随即发现纵使闭上眼皮、捂住眼睛,那些荒芜到令人绝望的景色依旧不依不饶地投射在视网膜上。在他尝试依靠数羊从噩梦中醒来的时候,孤独的神明与人类已共同度过了三十三万个漫长的黄昏。

天上的番茄熟得快要糜烂,岩浆像烫化的软糖从高空垂下,视野外的边界开始模糊地崩毁,或许有不知名的神听见他的祈祷,一切都弥漫着梦快苏醒的迹象。

末日的喧嚣中,他的时间慢到足以听懂青年的遗言:「我快死了。」

神说:「你不会死的。」

这是谎言吗?达达利亚不明白,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绝非真话。因为牢笼,不,他现在能够从部分回归的记忆里找到它的名字——地脉也不能于「终焉」的车轮下幸存。太阳、青年、年长者耳边鲜红的坠子,还有不曾被他在意过的其他,统统如孩子们最爱的奶油蛋糕上的蜡烛一样熄灭。

一场充满与他无关的悲伤的盛世庆典就这样结束了,从天空的帷幕后缓缓睁开的重瞳巨目与本质为碑石的白袍神明是唯二的见证人。「终焉」的黑暗中,年长者的金色眼眸宛若某种昂贵的宝石,叫他不禁想要变作自私的尖嘴鸟,把它们全都啄下来藏进自己的巢里。

「你们的牺牲不是无用的。」他听见天空说:「世界的记录者,跟从于我们,你我的故乡将于新世纪重生。」

「除此之外,你别无选择。」

被他以宝石相喻的神明似乎当真在天空的谕言下渐渐化为死物,裂纹爬在岩石上像软藤开出的雪花。

过去与未来最后重合的一刻,摩拉克斯似有所感,望向他所在的方向,达达利亚却不能在祂眼中找到自己的影子。

原来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并不是寸步远,而是千千年。

8 个赞

会觉得有山峦一样的气息的神明被镣铐锁住双踝、身为矫健武者的小达却是双手带上锁链这个安排特别sexc :ganbei:

<23>

好喜欢这段话!也许这个轮回又将在今天结束了,所以临别前让下属好好享受当晚:pleading_face:

老师太会构建场景了…… 步步紧逼的黑红色方块墙、漂浮着的花瓶、躁动拍打着护盾的如毒蛇般扭动的触角。在这种情形下客卿直白又坦诚的回复确实给人一种做好赴死准备的打算,令小达格外不安TT

神一般的描述……感觉“栖息”这个词特别妙,就像之前描写小达在搅动“游泳”的牛肉丸一样特别灵动!荷包蛋老师完全是天才啊:innocent:←请原谅词穷的我每次都是这么几个词来回夸

小达真的好敏锐耶……之前触角得到金色液体后退远时也有在暗自揣摩高位格生物的交易也许没有看见的这么简单。

比喻的天才(再次重复)
突然在思考难道死无葬身之地指的就是陨落的圣土吗()

<24>

好好味的对比,试图洗脑的傲慢王座之声被潺潺流过的溪水缓缓覆盖ww 一边对小达笑着一边拿ajax的话打趣真的萌死我了

是否又想起了某一轮回中在魔王武装俯视视角下如同妹妹喜爱的玩具般小巧的客卿 :huaban:

在下坠过程中基于圣土法则展开的较量特别精彩…!小达想用脏话激怒维系者但又不想让客卿看到自己粗俗的一面好可爱哈哈哈www

特别萌的小情侣…感觉嫁祸给春风的年下者应该也会笑得像只小狐狸一样眉眼弯弯吧be like :yukuai:

进入门后的场景变化描写得好牛…尤其是这两段

时间流速趋于平衡之际、过去与未来重合之刻,神明似有所感投来的视线真的太好味了……无比期待后续:face_holding_back_tears::face_holding_back_tears:
最后迟来的祝老师新春快乐!! :ganbei:

谢谢喜欢!! :tiantang:嘿嘿……很喜欢强大的人佩戴一些枷锁,小达戴上枷锁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比平时更显得有力量感了 :relieved:之前想到这个还是因为在阿贾克斯和摩拉克斯的世界里两个人都穿白袍,有金属链子会更有一些异域风情(?

wwwww您也新年快乐!!!:partying_face::fireworks::sparkler: :smiling_face_with_three_hearts:这个故事快要结束啦:innocent:所以这几章的节奏和氛围都会紧张一些 :pleading_face:毕竟面对的是天空岛,站在如此强大一方的对立面,就算是钟离先生也不能保证十分有把握、……所以会想着好好活在当下、有什么想说的想做的尽快做、不要留下后悔吧 :tiantang:写的某些时候确实会为其中该怎么表现想要的场景而用很多奇怪奇妙的比喻,这些小心思居然也被挖到了wwwww :tiantang:非常地满足!!小达在经历这些磨难后多少也会成长 :xing:那可是每分每秒都在变强的达达利亚哇! :tiantang:死无葬身之地……wwww当初取这个标题的时候确实想让它借指很多意向,多到有些贪心了hhhh :relieved:开始把婚姻比作坟墓的话,达达利亚和钟离先生互相试探的、没有达到爱情的婚姻也算一种死无葬身之地,有了想要去爱的心思后、反而因为对爱人的珍惜、猜忌、顾虑而迟迟没有踏入真正的婚姻契约也算一种 :tiantang:如果算成某种具体指向的话,凡人进入轮回的地脉就算一种死亡,而提瓦特的地脉是轮回机器、每一个生命进入地脉都是在等待进入下一个轮回,直到天空岛打出自己想要的he(战胜终焉,那地脉里的大家其实都得不到真正的安宁 :deyi:如果说圣土的话,应该是提瓦特曾经的三月之一、阿贾克斯与摩拉克斯的故乡,死亡的月亮残骸都快没有留下,也算标题的一种吧 wwwwww:tiantang:再有两章应该就能结束了:face_holding_back_tears:读着您的评论一路写过来真的十分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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