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钟】死无葬身之地(1.20更二十二)

*不定期更新,he,写来满足自己一点小爱好

*预警:是的,他们有个孩子(内含一些泥塑

「故事循规蹈矩,往复来回,但每一篇都应当有自己的路途。」——荷叶与森林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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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某天达达利亚在床上惊醒,从嘴里咳出一枚摩拉。

他猛地坐起身呕吐,防止小圆饼被喉头的吞咽反射噎入气管或食道。努力了那么几秒钟,公子终于将自己抢救过来,把眼里的模糊眨掉,愣愣地瞪着掌中无辜的金币。

危险!太危险了吧!

他拿指甲尖尖去撬摩拉侧边,试图自欺欺人地论证这片不具面额的零钱是弟弟妹妹趁他打呼调皮塞进来的、以小孩欣赏不了的大人味道而风靡一时的巧克力糖,不然怎么解释方才又涩又甜的奇妙口感。

执行官抠了五六分钟,预料中的薄脆糖纸没有起皮的迹象,于是他又不信邪地咬了咬——没有凹痕、没有裂纹、牙根传来挤压的阵痛令他清醒,想起汽轮上的两天三夜,他们早已远离老家——达达利亚不得不回到濒临窒息时大脑喷薄出的第一个阴谋论:

这是摩拉克斯对前来抢夺神之心的不速之客的小小警告。

不,仔细想想。他对自己说:摩拉克斯是磐岩的武神,完全没必要耍这点阴招,除非祂要自己身败名裂,毕竟愚人众执行官被假币噎死,听上去是个能让他的同事们念叨到下辈子的笑话……难道这是传说中的“食岩之罚”?

不。他捏捏鼻梁,试图接近正确答案:用真的黄金造假币,这食岩之罚也太昂贵,璃月人不是真的吃石头……他上次不是在信里和小妹这么解释的吗。

再说他一向说到做到,食岩之罚该是九席那种资本家的特权才对……之前在璃月待了那么久,好的坏的都干过也没见什么异常,怎么不过回至冬两周正式领取任务,璃月就不欢迎他了?

……毫无头绪啊。

灿金的硬币舒舒服服地躺在他的手心,被纱帘过滤的早晨和年轻人的体温夹着,双面都有些暖热。

达达利亚把摩拉圈在右手拇指与食指的空弧之间,对准门口毛玻璃窗射来的阳光,起伏的凯尔特三角反映出一种燃烧般的明黄。公子眯了眯眼,意识到丑角所说岩神之心足够夺目耀眼的颜色是为何态。

「见过一次就足以区分所有假货的唯一性。」年纪比他祖父还大的情报是这样写的。他很肯定,昨晚没有人出入他的卧舱,这点警惕性都没有的话他早死在哪个战场的犄角旮旯了。这是枚凭空出现的摩拉,足够真也足够假,结合非人的神迹,很难不让人往掌管造币权的璃月执政身上猜。

这是在干什么。他把头发挠得更乱了:警告我祂已经盯上我了吗。

晨光的照射下,被反复揉搓的硬币侧沿似乎浮现几笔微弱的符记。公子凑近瞧,发现是六个完全看不懂的方块古文,正准备去床头翻找通用字典,字迹却随着光亮渐淡而消失了。

他移开摩拉,与毛玻璃窗上头冠繁复的剪影对视。

“我还当是哪块不长眼的乌云。”公子挑衅道:“今天似乎没有晨会吧。”

门口的魔女发出嗤笑声,毫不掩饰高傲的嘲讽语气:“我是来帮助你的,公子,奉女皇的命令。”

“避免七星起疑,入港以后我们分开行动,这可能是你唯一一次请教前辈经验的机会,你没有什么想问的?”

没有。

他已经在璃月待了两个月,身边不乏道上的能人异士,女士久留蒙德,论情报他掌握的不一定比她少。当然,多就是好,对付存活千年的古神,问问总没坏处。

达达利亚思索半刻,指腹在硬币凹纹上摩挲。

“你怎么拿到的神之心?”

“直接伸手掏。”

“这么简单?真的假的!”

愚人众的承诺往往只能相信一半,女士没有给他质问可信的另一半的机会便踩着高跟走开,门口剪影更换为讨债人的面具兜帽,木板响了三下,随后传来菲利克斯的声音,提醒上司缆绳和大锚将要抛放。

达达利亚一面答应,一面草草地洗漱。换好外套佩上绶带,神之眼别在裤腰上,就着船舱倾斜的角度套靴子。

真金币假摩拉仍然窝在他的床单里,没有如同闪现在他的舌根上突然地蒸发。公子拾起圆片仔细观察,阳光下的字符粼粼地波动,笔画没变。执行官想了想,选择把钱放入钱袋夹层。

甲板低空有海鸥追逐鸽子,这是他第二次以愚人众的身份加入这座码头的上午。达达利亚趴在栏杆上嚼三明治,享受午饭前最后的休闲,观看港口边缘带着水腥味的人流摇摆穿插上演喧嚣的闹剧。

在他从人群中捕捉到一尾熟悉的金棕色时,船靠岸了。

离开璃月港的十四天里,叶卡捷琳娜往他的办公桌上堆了五摞待处理的文书。

公子坐在办公桌后,一手撑着脑袋,一手伸长了去点厚薄不等的文件夹。从左到右、从上到下,数到六十九的时候,达达利亚长叹一声靠上椅背。

“我决定先从收债做起。”

接待员小姐点点头:“一切听从您的安排,执行官大人。”

文件中最矮的一叠被推到他面前,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北国银行拖欠超时的收债对象,面孔各异的大头照依据负债者气运好坏的程度整齐排列。

达达利亚从最上面抽了一张,最下面抽了一张,又从正中间抽了一张,成功选定今日命犯大凶的三位幸运儿。

每批复十五份报告就抽三份债条。他默默算数:能在七星眼皮子底下名正言顺地找架打可不容易,劳逸结合,权当是奖励自己。

沙威跟着他,两人先去了岩上茶室,在老地方把角落的赌客掼到墙上。

第一位债户骨瘦嶙峋,照欠条上的相片对比简直难以辨认。公子视线下移,看到金额一栏紧跟的六位数,皱着眉咂舌:他不想返岗的第一笔就出师不利。

好在这位赌鬼会看眼色,深知面前制服独异的愚人众不好惹,绝无混混过去的可能。只好赔着笑从家徒四壁的棚屋里摸出一张总务司的支票——这本是他预备翻盘的资金。公子冷脸接过,瞟到上头银原厅的盖章,也露了笑——拆东墙补西墙,填了今日账,债务从北国银行转移到七星八门可就不关他的事了。

第二位债户行踪难觅,在他之前,已有八九个债务处理人的尝试不了了之。公子顺着老赖的街坊邻居一户户问过去,寻债范围从绯云坡绕至吃虎岩拐弯出了城。幸而在天衡山附近撞见一位采药学徒,沙威沿药师给的线索攀进一隙山缝,在崖壁死角处捞到半截让魔物啃烂的尸首,上身稀碎的破布隐约能对上最后一位目击者的口述。

看来这笔烂账只能由死者亲属还清。两人拿留影机拍了相,回城再召几个打手,直接往离玉京台最远的豪宅去。

第三位债户是个破产的富商,据说是买了珠钿坊的艺女为其赎身。达达利亚带着愚人众破门进入厅堂的时候,屋子里挤满了一打的太太和儿女,年龄最大的那位夫人正拔了簪子作势要刺入老爷喉结,被打手七手八脚地拉开。

“听起来真是混乱不堪。”

叶卡捷琳娜在仓库里走来走去,一件件清点抄来的财物。

“是啊……你真该去现场看看。”达达利亚从满溢丝绸的箱子边拾起一块快垂到地板的方帕,正面绣满花鸟鱼虫,背面刺了两行小篆,中间卷了一双筷子,他看不太懂。

“在今天以前,我从没一次性听到过如此丰富的璃月脏话,那么多词不带重复地从一个人嘴里冒出来真是太热闹了。”

他们说话间,沙威已经在搬第七个矮柜,招待员小姐听到上司疑惑的鼻音,端着账薄凑过来。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这是璃月很有名的情诗。”叶卡捷琳娜扶了扶面具,估计了方帕大致的材料与品相,在本子上记下一个数:“价格不菲,大概是那位重婚罪的债户赠予艺女的礼物。”

“事实上。”公子挑了挑眉:“这个箱子装的是大夫人房里的女红与细软。”

柜角狠狠磕在地上,撞出极响的“咚”的一声。

叶卡捷琳娜咳嗽着挥扇溅起的灰尘:“小心些!”坏事的讨债人仓促道歉,显然没从大宅里目睹的惨案反差里缓过神。达达利亚不耐烦地摆手,新人便行了礼,喃喃着“婚姻”、“爱情的坟墓”等等莫名其妙的字词拖着差点被砸骨折的脚趾离开了。

执行官默默目送这位看上去不太聪明的下属走出隔间,深感教训新兵的要务需得尽快提上日程。

“他是我的同乡。”招待员说:“来璃月前正和两个姑娘谈得火热,请您千万不要放过他。”

达达利亚被逗笑了。

天花板上传来银行大堂的座钟声,整整十二下。公子放下手帕,朝仓库里的管理员点头示意,叶卡捷琳娜跟随上司进入电梯,按下上行的按键。负一层的时候进来了三个术士,女孩们小声讨论万民堂的新菜,叶卡捷琳娜静静地听着,待两人回到办公室,招待员小姐把门带上:“还有一件事必须汇报给您。”

“什么?”

桌上多出一封来自海屑镇的邮件,是冬妮娅在他离家前寄出的,正赶上执行官抵达南国的日期。小妹精心营造的细节总令他会心一笑,工作带来的烦躁几乎一扫而空,达达利亚把火漆上的干花小心别进钱包透明层,指尖蓦地触到夹层外皮一圆孤零的片状凸起,不由动作一顿。

“七星的特务已经混入了我们的线人之中,据卧底传来的消息,他极有可能是与您有过交流的道上人士。”

“是吗。”他说:“来源可靠?”

叶卡捷琳娜微微颔首。

“需要派人全部处理掉吗?”

信件很短,厚厚的油纸封里夹的多是胶片与贴纸、书签。达达利亚一目十行地看完,把相片藏进内衬口袋。

“不必打草惊蛇。”执行官给抽屉上了锁,备用钥匙丢给一旁的招待员:“我会提高警惕的。”

叶卡捷琳娜递给他食堂的餐券,闻言又在笔记本上记录两笔,同上司一道步入大堂,送公子走到员工通道门口,她便回到前台,隔着栏杆与挡板朝他行礼。

“那么,祝您午休愉快。”

达达利亚带着一盒龙井枣花酥敲开往生堂的门。

正是午后,前些日子入秋降过雨,因此不算太炎热,至少至冬人敲完门后站了半分钟也没到发汗的地步。

无人应答,他抬手敲了第二遍,这回雕花门扇总算吱吱扭扭旋开一道小缝,从中挤出半个簪着梅花枝条的帽子和一条马尾辫。

“胡堂主。”他笑呵呵地向她问好:“那句璃月古语怎么说的——别来无恙?”

小姑娘冲他做了个鬼脸,显而易见地不吃这套,探出一只手拎起门上悬挂的休憩木牌:“看见没?大中午的,你们至冬人不睡午觉吗?”

“您知道的,我怎么敢在你们办公的时候打扰?”他把糕饼包裹与靴子尖一并卡进门缝,一面礼礼貌貌地作势开口诉说请求盖过胡桃的抗议,盼望里房的某人听到他的声音,最好再出来拉拉偏架。

楼梯旁的帘子被掀开了,走出一位他不认识的仪倌小姐。达达利亚一愣,瞟到桌上的蟹黄与虾子蛤蜊,语气突然委屈起来:“钟离先生不在吗?”

胡桃偏头哼了一声:“客卿在与不在,你心里没数?”

“这话说的……”他面色闪过一瞬不虞,胡桃把视线撇回来的时候执行官的笑容却更显开朗。

“我是有事要问啦。”公子把点心袋子挂到女孩手心里:“帮我给客卿先生传个话,就说我刚回来,听说万民堂出了新菜,拿不准点什么,想请教先生的建议。”

胡桃接过他的袋子,肩头冒出个气泡幽灵,伸长了灵体往酥饼之间钻,被小堂主一掌拍了回去。

“你到底想问什么,大客户?”她一手叉腰,笑嘻嘻地仰头:“说说看,说不定本堂主也略知一二呢。”

公子摸摸下巴,不是很情愿。碍于他的身份,这种不明不白的怪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更何况疑似与岩执政有关。但转念想着,礼已送到,来都来了,打听打听也无甚坏处,于是他开口:

“最近我这儿接手一桩案子,堂主大人知道什么情况下、人类嘴里会被放置摩拉吗?”

女孩脸上的笑容一下高深莫测起来,公子歪了歪头,不清楚这表情算好算坏。

明明没有幽灵出现,执行官却觉得小堂主身上的鬼气更重几分。胡桃示意他附耳过来,梅花瞳里似有阴火流转。至冬人无奈地半弯下腰,面具边先刮过一阵冷风,再是听见她的戏谑:

“愚人众先生……听说过璃月的擒口钱吗?”

达达利亚觉得,璃月人人绕着这块直冲拱桥的店门走不是没有道理的。往生堂一点也不冤,至少胡桃不冤。

擒口钱呀,就是……小堂主神神秘秘地出声:我们一般会在盖棺之前压在人舌面上,这可是真真正正的“客户”才能享受到的福利哦。

“你也想要吗?”她不知从哪掏出一张传单:“祈愿来世富贵的好东西,现在下单买一送一,别人都只放一块摩拉,我给您放两块!”

“有售后吗?”

“这个嘛……”胡桃揪住一只小幽灵的尾巴,把它像漏气的气球一样弹走:“我们只是尽人事,能不能真的大富大贵,还得靠天命的缘分呐——”

仿佛打开什么奇怪的开关,胡桃开始滔滔不绝地推销起来,公子一不留神的功夫,手里就被塞了五六七八张广告黄纸随带一块类似葬仪体验卡的木牌,不禁有些招架不住。

他试图把话题拉回正确的方向,小堂主的话匣打开了就收不住,甚至想把他往店里带去欣赏新进的棺木。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虽然想进往生堂,却不想进没有钟离的往生堂,于是只好迅速退后半步匆匆地告辞,不给对方拉他亲试墓穴深浅的机会。临要走上回银行的楼梯,小姑娘仍在他身后锲而不舍地招手:“客卿他老人家一时半会脱不了身,您晚上再来吧。”

虽说他迄今为止杀死过的对手可能多于小堂主吃过的面包,达达利亚并没有失去对死者的敬畏。因此尽管认定对方所说与自己寻找的答案毫无关联,路过茶博士的圆桌时,公子还是没忍住坐下来听听说书,去去晦气。

碰见璃月正统的中邪就要用璃月正统的老派人做法解决。公子这么想着,点了一份往生堂客卿最常要的套餐,把那枚诡异的摩拉混在数额丰厚的小费里结了账。

也算花钱消灾。他看着态度明显更加殷切的服务生,侍者完全沉浸在飞来横财的狂喜里,完全没有注意到暗藏其中的假币刺客。公子也不打算留他发现的机会,这事就算翻篇,未等上好香茗喝完,他便低调地消失在来来往往的茶客中。

或许坏运气真随假摩拉一同离他而去,达达利亚感到身体都轻松不少,面对满桌语言各异的文书也不甚烦躁。他很久没有这样专注地坐在办公桌前,笔下签名上对列的乙方有时是安德烈诺夫,有时是恰马尔、苏兰基,有时是佐藤、常、赵,期间叶卡捷琳娜进来过两次,给他送饮料和水果。马克杯满了四次、空了三次,一整个下午就这么过去了。

华灯初上,往生堂二楼临街靠南的窗户没有烛火,公子索性去琉璃亭坐着。这家璃菜馆子普通人进要提前几个月预约,执行官的便利这就体现出来。公子要了个靠窗的座位,点一盘岩港三鲜、一碗红烧肉圆,一直坐到掌柜过来说店快打烊,达达利亚往外头望,街上确实出现一队掌灯仪倌跟在堂主身后夜巡。

“你们这里秋天吃什么夜宵好?”——于是他提着一壶打包的雪梨银耳羹往终于亮起来的窗户去。年轻人脚程快身手好,翻进窗里的时候陶罐温温热,没有洒湿外包的袋子。

他等了五个时辰的客卿先生果然回来了,这位道上的朋友只留给月光半张侧脸,正坐在桌前专注地削一块木牌。

达达利亚跨坐在窗框上,欣赏了几分钟,轻轻屈指敲了敲窗沿,怕出现得冒犯惹得这位朋友削了手——人们一般不会把上过床的关系定义为朋友,而叫炮友、再多一点叫情人,但他与钟离都不是在这方面欲望深重的人,更不会与合作伙伴谈情说爱。哪怕枕在同一只枕头上,他们聊天的话题依然是银行的活人与往生堂的死人,他甚至不会为了助兴赶在夜晚之前为对方购买一朵霓裳花。

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他们的关系究竟是如何出了差错?达达利亚认为这不是他一个人的责任,从不拒绝他动手解开自己领带的钟离先生难道一点错也没有吗……说到底,他们都只是在纵容自己的好奇心罢了。

是的,好奇心。比起生理快感,他更在乎钟离不同寻常的反应与表情。在钟离观察他的时候,他也在观察钟离,所有不存在于日常的钟离,都能在那种场景下被他尽收眼底。而客卿似乎也对自身异常的回馈饶有兴致,干脆默许他的玩闹。

算啦,就怪他才疏学浅吧,想不出别的好词来概括。

桌前的先生坐直腰,从桌下抽出另一张凳子冲他拍了拍。

“你来了。”

“没错,我来啦。”公子把重心转移到踏进屋内的左脚上,往桌上空当填一罐热糖水,失去支撑的布袋半倚一口盖了毛巾的竹篮。

“你在刻什么,堂主扔给你的新活?”他凑上前去,点点木牌尖尖,从上往下念:“……轻策……王氏……之、家?”

客卿闻言侧目看他一眼,摇摇头:“你再仔细看。”

达达利亚把灯芯挑长了些,认真地眯起眼:“……好像确实认错了,「家」比这个字更高点。”

“这是「冢」。”

“冢?”

“嗯。”他说:“「冢」是坟墓的意思。”

“不过你要说家么,倒也不错。”先生眼角下垂出一点笑意:“从今往后,这便是那位王夫人的新门牌了。”

公子敬畏地后仰,打了个激灵:“……你怎么学胡桃说话。”

“有吗?”他倒装起无辜,逗小孩的心思从弯弯眉眼里溢出来。

“关于你问胡桃的问题,这确实是往生堂能给出的最贴切的答案。”

那位古灵精怪的堂主……公子摸了摸发凉的后颈,叹气道:“我还是更怀念和她刚认识的时候。”

“现在熟悉了不好么?”

要说熟悉,也没那么熟悉。达达利亚耸耸肩,不打算搭话。胡桃也许和他在这角度上颇为类似,他们都乐于对陌生人展现出某种过度的热情。

楼下隐约传来木门开合的声音,众仪倌夜巡归来,钟离放下刻刀与木牌,站起了身。达达利亚终于注意到,钟离没有穿平常那件带肩甲的衣服,而是穿了一条微微收腰的深棕长袍,比平日更少锐意。

客卿把所有工具整理在一个木箱里,示意他留下等待便抱着箱子出门了。于是他把羹汤从包装袋里取出,隔着陶罐试了试温度,很好,没凉,刚巧是能入口的热度。

钟离从来都是独居,因此家中唯一的桌子并不开敞,达达利亚取银耳羹时不可避免地碰歪了竹篮。竹篮被他手肘一挤歪着篮口向桌外倾,公子急忙探身勾住把手。不等他放下心,篮口盖着的毛巾竟开始窸窸窣窣地鼓动——他这才惊悚地意识到,那里原来装了什么活物。

“公子。”

他被喊得倒吸冷气,转头看到是回房的钟离,便把刚刚的冷气慢慢吐出去。换了寝衣的客卿见他一惊一乍担忧地皱了皱眉,轻叹一声,接过他手中的竹篮。

“……就算你今日不来找我,明日我也要去找你的。”

这是什么意思?

他朝钟离挤眉弄眼,钟离却不解答他的疑惑,只是自顾自地顺着毛巾安抚篮子里鼓起的轮廓。公子愣愣地看着,看着钟离一遍遍抚摸毛团,直到它不再颤抖、挣扎、发出细弱的叫声。

层层叠叠的卷成窝状的毛巾被一点点掀开,借着烛火与屋外盈盈的月光,他总算看清了篮子里的东西。

那是一只蓝眼睛的小小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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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素不素会是余华的治愈走向:pleading_face:刚落地就来了制服诱惑+睡衣诱惑,小达的翻窗之路真是处处充满鬼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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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待住了 :chongl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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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连载诶:heart_eyes::heart_eyes:好有趣为什么要在达达嘴里塞摩拉呢,期待期待!

期待期待!好喜欢这种感觉的文字!

可能要让你失望啦 :tiantang:这篇充满个人恶趣味的故事走向不算治愈风,在小达被蒙在鼓里的视角来看,这时候的先生确实鬼鬼的 :x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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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 :da:我也很期待这个故事的完成,我大概是最希望它写完的人 :so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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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达嘴里的摩拉比较特殊 :xing:虽然从嘴里出来有点凶险 :yaoling:但这并不是某位先生的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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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喜欢! :tiantang:这篇故事要写完以我的速度估计要比较久,希望到时候文风不要有剧烈的撕裂 :tiant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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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期待喵

好耶是原作向连载…!

这句话好搞笑hhh

这内心活动太可爱了:smiling_face:以往有没有仗着客卿撑腰而和胡堂主“对呛”呢www

爱看翻窗爱看客卿逗小孩,穿往生堂制服的客卿有没有让执行官心猿意马:pleading_face::pleading_face:少了肩甲更显身段了()
蓝眼睛小小猫会是以后往生堂门口的蓝宝石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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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卿在公子面前换睡衣了,什么意思不机灵点吗,客卿不好意思开口但歪果仁不一样,口直心快坐上床赖着不走不就顺理成章地过夜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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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现在是处于一种年轻就是好嘴比无相铁都硬的状态,刚刚好被客卿拿捏 :yaoling:至于猫猫,猫猫的存在比较重要,但某种程度也不算重要 :xing:先小卖个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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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懂公子的 :miaozhun:小达会抓住任何机会,今天看似是来送羹汤其实最终目的地是客卿的卧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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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原本已寄出信件通知阁下。”钟离说:“看来公子与我的信巧妙地错开了。”

什么?什么什么?

好比钟离是个纯正的老派璃月人代表,公子也是个土生土长、地地道道的正宗至冬人,因此无法用“见鬼”短短二字表达出对钟离方才所言的惊讶、以及往生堂月黑风高的环境衬托。

冰之女皇在上。他想:这一定不是真的。

但面前的客卿态度诚恳不似作伪,或许他听错了,应该及时求证:“先生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钟离看他的眼神流露少许失望:“公子,作为家长,我们应当负起该有的责任。”

篮子里的东西又开始叫了,钟离绕过他取出一碟羊奶,在手指上蘸了些。毛巾里的小兽被香味吸引,两爪抱住他的食指轻轻舔舐,逐渐安静下来。

“哈哈,原来如此,璃月也有这种传统是的吧。”公子眼皮狂跳:“钟离先生是想让我当孩子的教父吗?”

“它是我的孩子。”钟离牵住他,小猫高兴地用不及半个巴掌大的脑袋挤蹭他的掌心:“也是你的孩子。”

“钟离。”他严肃起来:“这一点也不好笑。”

钟离点点头:“我也是如此认为。”

胸腔里的怪物满意地大快朵颐他的答复,当作世间最最美味的珍馐,公子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先前的恼火与被背叛感诡异地消失了。

不对。

怎么生的孩子??

为什么能生孩子???

仿佛看穿他的心思,自始至终占据上风的客卿用略微低沉的嗓音慵懒地解释:“我还以为,公子先生在造访这间卧室的第一天就为如此状况做好了心理准备,至于其他疑问……”

达达利亚的眼睛从来没瞪这么大过,钟离喂完了猫,拿帕子擦净手,再同样地给他安抚顺毛。

“以普遍理性而论,就是你想的那样。”他呵呵地笑:“我的身份愚人众早已调查过,你们不是一向以情报网为傲么?”

公子不可置信地打量他。从鎏金的菱形瞳孔、描红的眼尾到心理暗示下如同猫尾垂落的发辫,联想到沙威递到他手里的简历表,面前的存在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六个大字:仙人,很神奇吧。

他嘴角抽了抽,手扶额头作无奈状:“你觉得我很好骗吗?钟离。”

半月前临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两周过去多了个猫孩子出来?泡泡面也没这么快的好吗。

达达利亚虽然是个整天把兵贵神速挂在嘴边的男人,却一点也不想在这种方面速通人生。

“我才十九岁!”他冒出一句委屈的蠢话。

钟离点点头:“是不小了。”

“你明白我的意思。”执行官用食指把手里毛茸茸的脑袋从手套的缺口旁顶开,这还是他头一回对这位顶合胃口的合作对象冷脸:“不论你想从我这里获取什么,至少要拿出足以说服我的证据。”

钟离静静地与他对峙,达达利亚望着那双琥珀般的眼睛。失去白日繁复制服的整肃,他感到客卿比任何时候都更接近至冬传说里迷惑行人的夜间精怪,最终他们双双移开视线。

“是深渊。”

“……深渊?”

执行官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缝,钟离从抽屉里掏出盒小指甲盖大的药丸,轻轻碾碎其中一颗,慢慢推进小猫嘴里。

“它天生带有与你同源的深渊污染,因此每日必须服用缓解的药物,辅以我的抑制,才不至于夭折。”

“你大可用深渊感应同类的方法探查。”

顺着他探出两臂的动作,一截手腕从布料之间的接口处暴露在初秋干凉的晚风里。这部位平常难见,客卿总遮得严实,达达利亚便最爱捉。此刻在他情不自禁投下注意力的地方,隐隐有浅金色的仙法纹路取代青紫静脉于皮表蜿蜒。

“但请不要采取共鸣的形式。”钟离的掌心垫在他手背之下,引导年轻人的两手成为一掬小窝,猫被浅浅地放进去:“它年纪尚小,恐怕难以承受。”

近四十度的体温灼灼地隔着羊皮布料烧他,仿佛捧着一团雪白的烈焰。出生不足一周的毛球照理说无法睁眼观察四周,也许是得益于体内一半的仙人血统,它成长很快。海沟般的眸色倒映两弯月牙样的高光,公子模仿猫的速度眼睫缓缓一睁一合,最终完全闭上双眼。

包裹在璃月干净的气息里,他们像两颗邪恶的种子。

魔物区别同族的方式类似元素视野,灰扑扑的水流围绕着他。岩王帝君治下有方,方圆百里的地脉都清澈见底地透明,不存在任何其余深渊的痕迹。他被污染的部分灵魂立足于广不可测的虚无中,恍若隔世,宛如开天辟地后来自混沌的第一只深渊造物,只感到排山倒海的孤独。

可现在,距离他焚着的心脏二十公分之处,依稀能分辨出一束同等妖异的、堇花紫的火苗,正以相同的频率在虚空中微弱地闪烁。

他好像被突兀地劈为两半,人类的一半惊悚于奇迹的诡异,魔物的一半则因污染了一个无辜生命叫嚣着不可抑制的欣喜。而毫无疑问,两半都被掌中的热源狠狠烫到,因为公子感到睁眼的过程中有岩浆从肋骨间淌出来。

钟离吃掉了凉透的银耳羹。

猫被重新放回篮子里,达达利亚把碗与陶罐摞在一起搬进水池清洗,璃月人身形摇变,化为一只狸花猫无声地跳上桌,蜷在毛巾一侧用舌头上的倒刺为幼猫梳毛。

公子整理完餐具的时候,小猫已经熟睡。他借浴室草草洗了澡,把愚人众制服与仪倌长袍整齐叠入衣柜,轻手轻脚地把篮子提到床头柜上,随后和衣躺下。

狸花猫从竹篮里探出两只耳朵,矜持地迈到床上,在太阳晒过的干草味薄被上踩出前前后后的小坑,最后发现执行官耳边最合适入眠,于是拿自己鼻尖去寻人类的鼻尖,留下露水的触感。没有听见流言中仙人幻形应有的噼啪声,单披睡袍的客卿就枕在他的胳膊上了。

尽管他们一同躺在这张单人床上不下十次,碍于床板仅有的宽度,他们总是不得不靠得很近,但今天有些过于近,这么面对面地、一个人把另一个人的肩颈圈在臂弯里,还是第一次。

他的这位道上朋友——现在可不能叫朋友,不论个人意愿,这样的关系已经不是简简单单情人二字能够敷衍过去的。迟来的暧昧也是暧昧,且往往更加要命,因为它会逼迫人们回想这份暧昧之前的所有情节,或许当时双方并没有别的意思,但明白这份暧昧之后,过去每一顿一起吃的饭、送出的礼物,哪怕是小于指尖的身体接触,也不再是清白的。

公子几乎能感到自己滚烫的呼吸拍在年长者的下巴上,再反回来,他可能正在一点点耗尽两人之间的氧气。他的大脑已经反应不过来如何体面地转头,甚至不知道该把目光放在哪里,现在唯一解决这种紧张感的办法就是把钟离拉起来和自己打一架。

达达利亚张了张嘴,被钟离竖起一根手指提醒:小猫一天要睡十八个小时。

“亲爱的不吃海鲜真君。”于是他压低声音:“说实在的,我从没有想过这一天。”

“我不打算要孩子,后果你也看到了。我们的情报里不包含仙人生命周期的……呃,一些具体细节。”他说:“如果我在认识你的时候就知道这些事——”

“如果你当初就知道?”钟离为两人掖好被子:“你在后悔与我相遇吗,公子先生?”

“不。”他愣了一下:“我的意思是,这太突然了,我都没有做好准备。”

与钟离建立这样的亲密关系确实很诱人,却不是他该得到的。

他们的故乡是两个国家,阵营对立。他们的身份是两个种族,差异悬殊。而他们两个在这段关系里都无比清醒,没有什么比这更糟糕。

如果他早两个月知道,知道他与他交往产生的后果,他会转头离开吗?他也许会走,但他们相处着实愉快,公子更大概率会认真地考虑再寻个别的向导线人,至少把往生堂客卿从愚人众的关系网里摘出去,找个借口送到远离港口的地方,买一栋功能齐全的别墅。不轻易放过值得交手的对象,这是他一直奉守的人生信条。

现在木已成舟,独木舟里还可能载了两只猫。就像钟离说的,他必须负起该有的责任,不论是对女皇还是他。

“不知道璃月的仙人们是什么情况,在我的故乡,人类一般会在生育后代前建立恋爱关系,再到教堂接受洗礼成婚……等等。”他后知后觉地挑起眉毛:“你刚刚在生气?”

“怎会。”他听见钟离说:“你是乐于遵守契约的人,我知道的。”

什么契约?

他似乎遗漏了什么很关键的信息,白日在囤积抄来财物的仓库里翻到的、被情诗手帕包裹的、号称女子嫁妆的两根细棍划过他的大脑皮层,达达利亚猛地睁大眼睛——盘龙雕凤筷!

这可真是完蛋。达达利亚还清楚地记得,这双筷子是两人第一次在这间卧室过夜后钟离送他的,虽然钱是他付的、筷子一次没有用过——那双木条精致得像祭品,原来他们的交往,那么早就变质了吗?

保守的璃月人……

达达利亚长出一口气,感到自己的脸颊被烙饼锅夹了一下,两面熟得均匀:至少要告诉他那双筷子是什么意思啊……

公子现在处于一种卡在信任与不信任之间的矛盾状态。

一方面,他对钟离抱有眼缘的好感,这样的好感不仅仅来源于对方出挑的外貌、得体的为人处世方式、对他的任务十分有利的博学与才华。钟离在整个璃月港人缘口碑上佳,各种阶层的璃月人都愿意为他做担保,愚人众与其愉快的合作经历也足以说明钟离是个值得人们交付信任的人。

他则不同,他是来自愚人众的执行官,得益于他们有失人道的行事风格,没有多少人愿意相信愚人众的好意。可由下属搭线会见钟离的第一面,他竟恍然萌生一种诡秘的直觉——不是他能无条件相信钟离,而是钟离在天然地相信他。无论他说出多么天方夜谭的谎话,钟离都愿意去思考特殊的可能性。

另一方面,除了家人与女皇,或许还有几个屈指可数的至交,他不可能对任何其他的存在完全卸下心防。叶卡捷琳娜的提醒更令他对他的线人们有所戒备。

对于组建新家庭、并在其中承担父母辈角色一事,他仍没有实感。达达利亚对自己的认知依然停留在海屑镇夫妻的儿子、兄姐的胞弟、幼弟幼妹的兄长的身份上,这大概由于他所谓的“孩子”是一只猫而不是一个婴儿,无法给他带来最直观的视觉冲击。猫身上的深渊污染与他同源毋庸置疑,其实没有经历共鸣的确认理应无法肯定,但钟离在这种事上骗他能获得什么好处呢?

执行官摇了摇头,把胡思乱想从脑袋里清理出去,眼前的事才最有优先处理权。

“客卿大人。”

他用气声说,满意地看到枕边人的瞳孔缩窄了:“下回出这样的谜题能不能给些提示?我作为至冬人,很难对上你们的暗号。”

钟离眨了眨眼,达达利亚就当他答应了。

“所以在璃月仙人眼里,我们已算成婚了?七星也知道吗?”又是肯定的答复,公子被自己脑海里冒出来的邪恶想法吓了一大跳。年轻人咬咬牙,把自己的心虚转移到另一个尴尬的话题上。

“老实说,我很难进入状态。”他的视线飘向竹篮把手的反光点:“我还是第一次扮演这种角色。”

“虽然以前照顾过弟弟妹妹,可那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

他空着的左手被握住了,掌心掌背都被包裹在另一个人的手心里。达达利亚感到没由来的安心,钟离总是拥有让人放松的魔力。

“我也是如此。”他听见他说:“但我有养育仙众遗孤的经验,也见过其他仙人眷侣教养幼崽的情景。”

他说:合格的父母应当经营和谐美满的家庭。

“如果拥有一对足够亲密的家长,想必它的成长环境会好上很多。”

公子蓦地笑了。

“并不是所有父母都需要爱情来维持婚姻,钟离。”他摸上他的耳根,坠石珀的流苏已经取下,现在那里只剩一颗小小的肉洞,昭示一根长针曾早于他拜访此地。

“如果你喝过咖啡你就知道。喝咖啡不一定需要加奶,但奶和糖会让咖啡更易入口。”他顿了一下:“爱情就是这种甜头。”

有人在被窝里微微攥紧了他的手,公子默默回握。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做,就当是某种条件反射。

“但我希望我们之间的联系能更紧密。”钟离说:“这对我们都有好处。”

又来了,该死的好处。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坏心思死灰复燃,简直是在反复提醒他抓住对方递上前的契机——愚人众与仙人成家,他在璃月港的行动会方便许多,七星与众仙不得不碍于他伴侣的几分情面做出退让;有岩神的眷属作台阶,他离摩拉克斯的神之心又能更进一步。但不论他成功或失败,他都将亲手摧毁这角异国的温馨。

达达利亚有自己的底线,知道什么事能做不该做。年轻的执行官不会令自己陷入两难境地,于是他问:你愿意过些日子去至冬见见我的家人吗?

幸而往生堂客卿并不是话本中不愿走动的顽固仙人,公子得到许可松了口气,开始在心中盘算赶在东窗事发前把人送走的日期。大致有数后,他完全懒散下来,鼻音浓重地朝人卖乖。

“好吧,亲爱的钟离老师。”他虚心地讨教:“我该怎么做?”

客卿不说话了,公子闲得闷闷去玩璃月人鬓角碎发,发现对方居然真的在认真思考。半晌,他听见钟离说:“请与我接吻。”

“我希望你能亲吻我。”

他意识到钟离真的很喜欢顶着无比端庄大方的面孔说出一些惊世骇俗的言论,完全不顾听者死活:“仙人中的热恋期爱侣经常这样做。”

“等等。”达达利亚感到自己脸又红了:“我们可不处在热恋期。”

但这是加固联系最有效率的方式——钟离看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如此暗示。公子强迫自己与年长者对视,十秒钟后,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再次败下阵来。

在他的故乡至冬,亲吻脸颊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隐私行为。成年人之间、长晚辈之间、男女之间,贴面礼都是人们表达亲近或尊敬的礼节。据说这起源于北国古老的教会,信徒在诵读祷告时直抒对神的爱意,祭司则会用嘴唇触碰圣体器皿,等待洗礼的教徒在教堂里排队接受亲吻。所以没必要紧张,执行官安慰自己:返璞归真地想,现在你就是祭司,仙人算半个神明,别暴露新手的毛病。

钟离的舌头没有倒刺,这是两人接上吻时公子大脑跳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女皇在上,达达利亚有点欲哭无泪,他发誓他一开始是奔着客卿的侧颊去的。毕竟他之前下嘴的都是钟离脸以外的地方……或许那个该叫咬吗。

他没能分心多久,因为他成功地在其中找到了一点别样的小乐趣——钟离不会换气。在被牵着鼻子走了一整晚后,公子终于要来回收他的利息了。

多么奇怪啊,明明窗外连灯笼也没有,月亮朦朦胧胧地叫云雾遮住大半,达达利亚却仍贪婪地嫌弃屋内太亮。牙齿相撞的时候,他本能地睁眼,发觉与自己缠绵的仙人同样愣愣地看着,不懂得人类的避讳,于是好心地腾出手去遮对方的眼睛。

璃月人的眼睫困惑地眨动,搔得他掌心痒痒,仿佛被捉住翅膀的萤火虫。来路不明的羞耻心在他的胸腔里涨潮,月光也变成天空投来的视线。情不自禁地,他想要逃离这里,逃离令人毛骨悚然的被注视感,他把被单掀过头顶,没忘记将客卿的肩膀拉到与自己的齐平。

钟离模仿能力出众,很快就主动得不再需要公子按住他的后脑。因此他的手理由充分地逐渐向下滑,转而环上客卿的腰背、摸上年长者的大腿,前胸与小臂传来轻轻的推与抓的动静,这两件事同时发生。

他们似乎专注了很久,久到舌尖出现摩拉糖甜涩味的幻觉。亲吻钟离的时候,好像品尝一块霓裳花味的茶饼香膏,又像在停止一条奔流万年的长河。当他稍微找到一点过去隐晦的感觉时,接吻停止了。达达利亚把被子拉下来,钟离抱着他,如同两个溺水者浮出海面。

“……这样的联系足够紧密了吗?”

钟离被他亲得有些喘,也不知他究竟确定了什么、又是如何确定的:“足够了。”

“我不明白。”公子皱眉:“为什么你会执着于这种……这种表面功夫。”

如果与他建立亲密联系能为往生堂客卿带来利益,那么利益的触发条件至少需要一个局外的观测者,就像他要挟七星一样。遗憾的是,午夜并非百事通的工作时间,钟离没有回答他疑问的义务。

大概方才的运动着实缺氧,困意后知后觉地从他的眼球后方攀上来。或许在他潜意识的认知中,往生堂的这间宿舍已被划定为安全屋之一,公子不打算对汹涌的睡意做出抵抗。

思维渐渐模糊,达达利亚隐约听见客卿在道谢。他眉头一紧,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干脆迷蒙地出声:你知道我们都另有所图吧?

“当然。”坠入梦境边缘的瞬间,公子听见清醒前的最后一句话:

「在这商业之都,偶尔被人利用,也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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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原来!是的,他们有一个孩子!!

好喜欢这个标题:cry:,死无葬身之地,(一开始看到这个标题,也是和三楼一样一下子就想到了余华老师,)究竟指的是僭越夺取神明权柄的凡人,还是与凡人有泛泛之交却投下注视的神明,抑或是最后计谋失败劳燕分飞的关系?:hear_no_evil:与生存不同,死亡是一切生命的终点,也是众生平等的终点。凡人亦或是神明,最后都将殊途同归。或也预示着这位客星与岩神以不同的计谋铸造相似结果,勾心斗角后二人的关系又归于平淡?(可能是我多虑了)达达利亚吐出摩拉,我的第一反应是花吐症,爱而不自知,:cry:可是却不对,与死亡有关的是噙口钱,可能真的如达达利亚所想,是岩神给予他的惩罚与警告,可是观两人的关系,钟离分明是希望二者关系更进一步,但是为什么钟离要用与死亡有关的方式来告诫达达利亚,而且猫咪真的是俩人的孩子吗,还是钟离为引达达利亚入局设的锲子,毕竟短短时间,感觉不太可能直接就水灵灵的有了:hush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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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提老师写的真的很好,太美味啦 :smiling_face_with_tear:

是的 :tiantang:这就是我写这一篇章的恶趣味初衷,因为公子对家人是很好很好的,那如果和任务对象组建家庭呢?……喜欢看小年轻不知所措的样子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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