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钟】死无葬身之地(1.20更二十二)

好美味,怎么会真的打架像跳舞,好暧昧,简直是在床上一件件脱掉衣服一样!(bushi)好喜欢呀 :kissing_closed_eyes:并肩作战的水岩酱也是别有风味www老师好会写!文字胶片一样流到脑子里被洗成视频了,钟离老师最后a上去好有魅力…果然呢老夫老妻宣誓占有欲,好完美!

谢谢喜欢!! :face_holding_back_tears: :smiling_face_with_three_hearts: 打架像探戈……是呀,这就是小情侣战斗时给人的感觉 :tiantang:特别爱在队伍里只放钟离先生去单挑黄金屋,两人的战斗姿势都设计得特别有美感……两种不同风格的攻击,但是交织在一起又特别和谐 :zhandou:是的是的…… :face_holding_back_tears:感觉钟离先生这样的电波系特别适合在一些自己完全意识不到的坦诚地方打直球……估计对小达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攻略效果呢 :guaiqiao:

1 个赞

(十六)

「在你到来之前,我已在此度过六千七百年。」

那位自称“摩拉克斯”的神明是这样说的。

他们在沙漠星空下徒步九十公里,魔犬啸叫不停,目之所及的丘陵内一只也不见踪迹。青年有些沮丧,白袍修士看他状态不佳,索性体贴地驻足停留,原地随意捡拾几枝枯藤架柴生火。

末日太阳不常升起。循着北斗星方向行走一夜后,阿贾克斯不得不承认这个结论。

好长的数字。他把祂的话于两耳间滚个来回:比祭司们严加看管的羊皮卷还要长许多许多。这是一个人类难以触及的领域,即使是他宣誓永远追随永远效忠的、疑似流淌着传说中雪孃血脉的领袖,她像管教群狼一样统御着子民和极北土地。那般伟大的他的主君,存在于世的岁月亦不够祂所遭受牢狱之灾的三成之久。整座极光庇护的国度大概只有层层坚冰下等待发掘的化石方能与其争论长幼。

「那我还得感谢诸神了?」

年轻的勇士揉揉抽痛的额角,学修士席地而坐,手铐叮铛作响:「感谢祂们成功把我的流放点确定在你之后——不过既然你的寿命无穷无尽,遇见你本就是个大概率事件吧。」

「……这么说也不错。」摩拉克斯递过来一只半满的金杯:「但能降临在魔兽退潮的低谷时期也格外难得,阁下确实拥有万里挑一的幸运。」

哈哈,那应该是他的不幸吧?

只要运用得到,兽潮亦能成为他的武器。深渊中并不乏足以咬穿神明咽喉的利齿恶犬,他只需负责帮助它们近身就好。

掌管高天的诸神、漫步大地的神使、道貌岸然的传教士,他对这类存在本就没什么好印象,面前这位更是将他所有厌恨结合的三位一体形象,眼下他却迫不得已装成没有威胁的乖巧愚民:毕竟完全落于下风,他已得罪过很多神,再去招惹一位没什么好处。而权掌契约的主人长了一张十分符合他审美的脸、对他的偷盗行径视若无睹地放水,且为此付出惨痛代价——那么必要的时候,他的嘴里可以一句真话也没有。

阿贾克斯端着金杯,迟迟没有动作。

「怎么了?」

我想把你的心脏挖出来吃掉。他想。

「我感到无聊。」他说。

金瞳修士眨了眨眼,似乎在努力理解人类的情绪。半晌,仿佛说服本体认知,祂对青年的抱怨微微颔首以示肯定:末日缺少娱乐项目,因无聊大发牢骚确在情理之中。

杯盏中倒映着一颗星星、两瓣月亮,流转暗光的液体如同祭典上取之不尽的蜜酒琼浆。对抗无聊的最佳手段是赋予所有细琐小事多此一举的仪式感,于是他要求神明再捏一只酒盏,血被平等分进两口金杯里。他教祂碰了杯,仰头将自己的那一盏一饮而尽,再就着修士的手喝下另外一半。令北国人不解又怨愤的是,整个过程沉闷和谐,神表现出一种几近傲慢的温驯。

这回他的谎话弄假成真了——阿贾克斯真的感到难以容忍的无趣,因为本应比龙更强大的存在朝他露出了羔羊般的眸光。

他没有家人、没有土地,失去了一切可以留恋的东西,期冀的成功亦被证伪。哪边都是随波逐流,只能接受在这里活下去。人活着精神总要依赖些什么,仇恨是最简单的选项,与他相遇的困兽偏偏是敌对阵营中他唯一没理由下手的一个,但这并不妨碍他把对其他神的仇恨转嫁部分给祂,他的恨意终归是面向那些无所作为的种群的。

那些打着博爱旗号接纳外来者的神明、那些信仰衰落到无法反抗外来者的神明、那些被王座逐步取代的神明,既然一开始就决意消失在史诗中陨落,为何要替人类做出注定失败的选择?

青年感到自己就像手中软化到从指缝间漏入沙丘的金杯一样无力。

那位盲目相信凡人无法杀死祂的神站了起来。「这是一种记号。」祂解释道:「或者避免重复的路标,离体的血肉仍能与我保持感应。」

白袍修士在星空下朝他伸出手,不知为何,祂的脚镣让他联想到另一个四季炎热的遥远国度以薄纱与银器装饰美丽的舞女。这份旖旎遐思短暂缓解了他的无聊,以至于他决定暂时听从祂的建议——莫非神们也懂得诱惑信徒来传教。不,他又迅速在心中否定这个理论:至少摩拉克斯对他而言是与山林精魅不同的,祂因强大而迷人,而更迷人的地方在于,祂的强大并非不可僭越。

指腹摩挲上谦和的神的掌心时,阿贾克斯终于谋划出最好、或许也是最可行的报复方法:

他要教祂学会人类的痛苦。

地脉是个神奇的地方。

只要持续获得能量,他的灵魂就不会消亡。意识体是个存在与否的两极概念,除了生就是死,得益于以青年形象进入其中的时机,他甚至失去衰老的烦恼。

以意识进入地脉的人类,理论上不再需要传统意义上的食物或睡眠,但会有相应的饥饿感、干渴感、困倦感。这都是人类灵魂缺少能量的具象化表现,因此他也有传统的一日三餐。

最初时,摩拉克斯会数着他无法理解的旅程确定早晨、中午、夜晚的长度,每天划开手腕三次。躯体构造类似精密机械的贵金之神生来便对时间十分敏感,这只活着的钟表以某种精准的缪误安排他的生活后,太阳常常在傍晚升起。不过鉴于地脉中没有入梦的可能性,午夜卸下了睡眠的重任,他们每日的工作只需在这片焦土上不断行走下去。

与神同行的第十天,阿贾克斯成功捕到一只死不瞑目的魔狼。阳光明媚的深夜,他把它架在火堆上烤熟,没有橄榄油与迷迭香的调味,他的大餐吃起来像快入土的焦炭,幸而肉质纤维口感极其正宗,这就足够了。

神不愿与他分享夜宵。

「你会饿的。」祂说。

「我不会。」他把骨头剔干净,朝修士做个鬼脸。青年犟嘴的报应来得很快,四小时以后日渐西沉的拂晓,他就饿得腿都迈不动了。

灵魂消化深渊浊气需要耗费巨大能量,年轻勇士靠倒在年长者膝上被灌了四盏血才缓过神。难得的仰望角度令贵金之神眼尾红痕的艳丽显得祂此刻动作平白催生出些许不该有的妩媚与轻佻,与他初遇时躺在祂怀中所感受到的温暖完全不同。亵渎就亵渎了,阿贾克斯倒理直气壮——他是不能免俗的凡人,食色性也,性爱不是恋人的特权。更何况一想象这样的淡漠君子沉溺欲念露出软腹的狼狈神情,他的仇恨就大大转化为莫名的快意。

在那之后仍是无休止的行走。

行走、坐下、生火、补充能量、再一次行走。狼肉放置半天便彻底腐败了,寸草不生的沙漠连魔物也踪迹罕至。摩拉克斯以防止误伤为由拒绝与他打架,战斗乐趣被剥夺。明明没有加入神职,青年却深感活得不如朝圣的苦僧,从前听闻冻土下的禁阁也会给犯人们组织角斗场——他这才发觉这所牢狱的真正可怕之处:别说六千年,和这个如何挑衅也不还击的、只知道开盾的石头关在一起,仅需六个月他就会完全疯掉。

神会感到无聊吗?

既能孤身丈量天地六千年,肯定是不会吧。如果不能体会无聊,那么对神来说陪伴是什么?对神来说时间是什么?对神来说人类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就像他永远无法懂得窗前受他浇水恩惠的草花的心思一样,非人与人的差距如隔天堑。尽管他已得到神的顺从作为武器,但若不能在某个维度把摩拉克斯与自己拉到同一层级,做再多尝试也是无用的。现在的他在神眼里大概类似捡来的一只需要细心照顾的宠物,而只有获得与对方平等的身份,祂才能看到他眼中的世界、站在他的立场思考问题,最终被他的情感与痛苦吞噬殆尽。

他需要一个契机。阿贾克斯揉着额角想:他需要一个足以撬开祂的防御的契机,或者让贵金之神主动从防御后走出来。要想完成他的复仇,这就是至关重要的第一步。

与神同行的第三十天,他的无聊到达了顶峰,摩拉克斯转头说:明日将要走出沙漠。

「是嘛。」年轻人翻上一块石壁远眺,地平线外是与沙漠基本无异的干涸的砾石滩。站久了他有点头重脚轻,干脆在悬崖边缘利落坐下。修士皱了皱眉,还是走到他旁边,轻轻勾住人类手铐上的锁链。

「出了沙漠,我们要去哪里?」

年长者垂眸沉思,阿贾克斯好整以暇地等着。不多时,祂认真回复道:「我并不知晓。」

他的下颌顿时就从掌根的支撑滑落下来:「……那我们为什么要这样没完没了的赶路?」

摩拉克斯似乎认为他的措辞有失偏颇:「过去负责看管权柄时,我便有意周游大陆,奈何久得不到机会。」

「如今深渊扩张、空间异变,此处未来的边界已向外无限拓展,因此每前行一步皆是陌生疆土。以人类传统而言,明确的目的地并非是旅行的必要条件吧?」

澄澈、锋利的金色瞳孔郑重其事地盯着他,青年拼尽全力才忍住当场放声大笑的冲动——这算什么旅行?新年前夜被驱逐出境的流民每日逃窜的强度也不会达到他们这样专心致志、不眠不休。为修士观察人类生活自然产生的好奇心而陷入愉悦的同时,他又感到面前这位久不世出的神明笨拙得可爱,既能因子民们的陆地生活生出向往,他的仇恨便有机可乘。于是北国人招招手,示意年长者再再靠近——他会全部告诉祂的,阿贾克斯想,不论是正确的旅行方式、还是任何的其他,他都会告诉祂。

愿他的坦诚化作史诗中将圣山拉入海沟的克拉肯的触角,契约之神的最高嘉奖将由他来决定。

他的笑声被胸腔禁锢太久,以至于破风箱般的喘息比引诱的话语更先一步轧过舌根。神用手安抚地拍着青年脊背,咳嗽仍没有停止,甚至愈发剧烈,阿贾克斯终于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了。

血之后是器官碎片,红色像黄昏的湖泊一样汇集在他手掌的洼地里。在他杀死神的灵魂之前,这个世界就要先杀死他。

与神同行的第三十一天,不全能也不全知的神成为了他的「挚友」。

「排异作用。」摩拉克斯解释得很简略:依据规则,人类不能跨越死亡进入地脉,为了创造一个足以固定灵魂的纽带或锚点,他们必须扮演承载他最强烈的记忆的人际关系。

「是我高估了此身的能力。」祂说:「看来交换体液制备出的联系不够紧密,犯下罪孽的灵魂会比一般的灵魂更为沉重,我该考虑到的。」

「——什么交换啊,明明是单方面的施舍吧?」青年把手镣甩得哗哗响,虽说为达成目标自己亦不吝使用虚伪的下作手段,但他一向讨厌勾心斗角、逢场作戏,偏偏地脉是讲究记忆与情感的地方。

依照极地国度的传统,摩拉克斯用一个生涩的贴面礼拯救了他。以普遍理性而论,为使二人联系足够牢固,他们需要每天行至少三次贴面礼。阿贾克斯对此持有无比坚决的反对态度:理由是不想让这个专属亲近之人的仪式在过往回忆中失去纯粹。通情达理的神表示可以理解,因此他们开始往另一个方向努力尝试。

怎么做才算一位称职的朋友?

与神同行的第三十二天,神向人类提出了这样的问题。

年轻的勇士躺在浅滩上辗转反侧。自加入军队以后,他养成了一项对军旅生活十分有益的习惯——只朝前看。当人们只朝前看,就只能向前走,回头会引发致命的犹豫,单单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事务的癖好成功帮助他在许多危急关头死里逃生。哪怕是与同伴们扎营休整的闲暇,他也不会在酒精的麻醉下中毒而感伤过去。尽管回忆与他的思想可能就互相隔了几层皮肉的距离,阿贾克斯从不轻易抚摸打扫它们。积灰的往事内除了后悔与遗憾什么也没有,而他是依赖乐子才能活下去的愉悦犯。

手背搭上眼皮的时候,青年总算潜入旧梦深处找到一位能在自己的生命中相配如此称呼的形象。

不知面容的佩戴面具的友人,由他牵引着围绕篝火起舞时旋转的斗篷像故乡婚仪上新娘们松雪草般盛开的裙摆。

「……我们一同战斗、切磋,分享彼此的食物、快乐、甚至秘密。」阿贾克斯改为捂住耳朵,因为他突然发现,抛弃视觉的影响后神的嗓音与他记忆中快要模糊的音色有些相像。但对他珍惜的事物而言,任何拙劣的类比或模仿都是对美好本身的一种玷污。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啦,‘挚友’就是——我可以为了治愈他闯入龙的地盘攫取黄金。」北国人闭上眼,脑海中又浮现只属于两位少年的雪原与森林:「他不喜欢沾水,却愿意坐在礁石边等我拿栝枪捕来的鳗鱼。为了一睹百年难遇的流星,我们曾经冒着极夜横穿整座冰封的淡水湖。」

「……真是令人艳羡的友谊。」青年听见侧躺在另一边的神说。理所当然地,他唯一的听众想要获得故事结局。

他从不做亏本买卖,双方共同下注才叫分享秘密,想了解他本不愿透露的经历就必须要贵金之神所知晓的其他秘闻来交换。修士沉吟片刻,答应了他的条件,不过这份承诺必须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履行。年轻的勇士对此并无异议,毕竟祂一向享有崇高信誉,索性爽快地松了口:

「我成功了。」阿贾克斯无谓笑笑:「我的黄金害死了他。」

话题终止得很突然,好在年长者没有刨根问底的意思。他们的首次相互试探的扮演就这么浅尝辄止地结束了。青年急于改变聊天主导的扮演氛围,于是出于应付地脉创造联系的规则,与神同行的第三十三天,神学会了第一项人类技能,即偷盗者教予的舞蹈。

在北国人锲而不舍的干预下,修士终于逐渐缓慢调整旅行方式。他替祂制定了新的日程表,每天只走原先一半路程,多出来的时间用来找木棍做成没有杀伤力的武器切磋武技、在沙地画出棋盘消遣人类游戏、争论远古到不可考究的寓言史诗、猎杀落单魔兽,骨作乐器筋作弦,捕猎五只以后他们顺利获得了一张弓与一把琴。欢腾音乐帮助他营造出足够理想的氛围,推动摩拉克斯不再拒绝青年热衷分享的烤制肉食,年轻人随即满意地欣赏到修士遭受冲击般难以维持得体姿态的一丝表情裂痕。

阿贾克斯想要的报偿没有等待多久。一个太阳正巧升在正确象位的平常下午,他与祂路过一潭被污染得彻底的浑浊池塘。契约之神主动停下脚步,问他是否愿意得知一件有关王座的秘闻。

「我不能保证它与你的故事一般有趣。」祂说:「但它无疑是所有人类都力图求知的真相。」

见青年没有反对的意思,修士开始了祂的讲述。

一个堪称老套的传说。

古老的文明毁灭了,唯一的幸存者想要光复存在过的一切。因此祂决定找到另一块充分合适的肥沃土地,利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新颖方法令枯萎的种子重新发芽。

「祂们把它称作‘世界的缩影’。」摩拉克斯垂眸将一颗凝固的血滴入池塘,平静水面立刻泛起圆圈状层层叠叠的涟漪。北国勇士不由自主地后撤半步——不知贵金之神使了什么诡异法术,那张兜帽下姣好的面容竟也如小潭般荡漾阵阵波纹。

「将一个世界的命运强行嫁接给另一个世界,通过改变镜像世界的毁灭结局来拯救世界本身。」

神向他伸出手,指尖伤口已在腐朽的暖风中迅速愈合:「祂选择了我们。地脉相当实验的副产物,仅能被动接受世界命运的单向映射,而不能反过来影响产生投影的对象。」

「可惜现在看来,至高的那位的失败或许早就注定。」

神在故事结束后陷入了沉默。阿贾克斯张了张嘴,同样什么也没说。这与他预料中的完全不同——它并不是简单的争斗或输赢能解决的问题。

摩拉克斯看上去有些落寞,他们的关系仍没友好到足以支撑他去说一些安慰的假话。因此青年只是微微缩短了二人之间的距离,同时目光去找祂落在塘底的视线终点,好像这样就能缓和愈发沉闷的黏稠空气。

锈蚀般的水面倒映出他的影子,阿贾克斯与另一个自己对上瞳孔。麦香面包的发色,典型极地域民的深邃五官,一切都让他感到无比熟悉,偏偏又直觉格外违和。

振荡不停的水波终于停歇,神明灿金的瞳眸转向倒影照不见的地方。而在那之旁,绯红天空里清澈地闪烁着一双不属于他的堇紫色眼睛。

10 个赞

之前总觉得摩拉克斯和阿贾克斯在沙漠的旅途算是两人轮回的幕间,小摩还没有完全褪去神性的样子呆呆的很可爱,由于没有攻击性导致阿贾克斯也对神没办法,甚至产生了报复心理也情有可原了,躺在神的膝上被喂下延续活力的血液本来应该是感到神圣的事,结果达反而产生了性欲,一想到渎神就兴奋起来了(?紫色眼睛是邪眼要出场吗?

1 个赞

幕间! :tiantang:我说怎么这个结构怪眼熟的,这个词一出来一下就醍醐灌顶了! :tiantang:啊啊这么看小摩的支线简直就和幕间任务一样,有一种解说谜语但是谜语越来越多的感觉 :tiantang:……还没怎么入世的青涩的小摩给人感觉特别像野外的猫一样,比起小摩钟离先生反倒像往生堂猫咖里的头牌员工,特别亲人呢,但是小摩虽然不主动却也给摸、好猫! :xing:不管是哪个公子,对上钟离都有点一见钟情的感觉,看到那个人就很自然地往瑟瑟方面想了,恋爱先从炮友做起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1:不过这也确实是个快速进展的好方法呢 :miaozhun:小达又兵贵神速了。 :pleading_face:紫色眼睛算是给前世与现实的小达做一点差分,不过前世的小达性格确实会更偏邪气一点,说成邪眼也不错 :relieved:

3 个赞

仿佛提了一只鸟笼的比喻好可爱!从容不迫进入飓风眼中心的样子仿佛是在庭院里悠闲漫步

小达又吃夜宵——栗子泡芙了哦:pleading_face:留下咬痕仿佛在圈领地真的好暧昧> <

小达欣赏起客卿小腿的弧线和提枪时的身段真的是很认真的在从武学角度分析耶我还以为他会产生一些心猿意马…:point_right:t2::point_left:t2:

客卿抵抗的神色让邪眼小达邪恶因子作祟开始说些怪话,一不小心失控误伤了客情后被他投来淡淡的一瞥就立马清醒过来,好喜欢这段精彩的打斗戏中小情侣之间的氛围以及一些小细节描写哦www

俯瞰视角的客卿像冬尼娅收藏的玩偶娃娃一样小巧,荷包蛋老师是怎么想出来如此可爱的比喻的!也侧面加深了小达在温暖的大家庭中好哥哥的形象 :xiobao:

好有宿命感的一段话!suki​:smiling_face_with_three_hearts:

好有画面感的描述,明月和恒星的比喻又美又浪漫:ringer_planet:

小达无意识把手心掐出血印于是被客卿牵住手安抚这个细节好温柔!感觉分别是苦涩的但是这段对话我好喜欢… 公子完成典仪后要好好睡一觉,等客卿现实中找他;如果进入了新的轮回,那么客卿会更先亲吻公子的。老师真的好会写……:face_holding_back_tears::face_holding_back_tears:

于是下一世的小达掏了神明的心(。)不过每一世的小达都得到了神明的心 :huaban:

老师真的好会塑造人物……!不管是morax先前眨眨眼睛努力理解人类情绪还是在北国人就着他手饮下血时表现出的温驯,有种天然呆的可爱。而ajax将温驯理解为神明盲目的傲慢并且试图渎神真的是很狂妄的人类www

枕膝饮血真的感觉好涩哦,清醒过来的ajax欣赏起神明艳丽的眼尾红痕以及心理活动的刻画我好喜欢!理直气壮的可爱凡人:relieved:

特别喜欢这两段比喻!时时刻刻都在渎神的ajax哈哈哈:wink:

当觉得一个神明可爱的时候你已经坠入爱河啦!尤其曾经还是个对神明没有好感的人XD

在沙漠星空下与神明同行的这段时光真的扑面而来的画面感,前世篇的风味也好好吃www赞美荷包蛋老师!祝老师圣诞快乐呀:christmas_tree::sparkles:

(十七)

他似乎做了一个不能苏醒的噩梦。

蓝白相间的花海一望无际,这片庞大到恍若塞得下数十幢冬宫的原野只有他一个人在不停奔跑。至于奔跑的目的、逃避的原因,他已一概不知。不是为了去向何方、而是为延续能够奔跑的事实才不停下脚步——唯一可以确定的目标就是如此了。

或许过了几天,也可能过了几个季节,时间的概念在此失去作用、含混不清。从绊脚的草地踏上磨砺粗糙的石阶却只是一瞬间的事,身后景色压满重重叠叠的红墙绿瓦,铺天盖地的蓝白色块仿佛仅是上一秒的海市蜃楼,快被磨穿的靴子跟总算得以获得解脱。

结束了吗?

他望着远处肆虐港口的漩涡与洪水,两座多头海蛇率领眷属攻破人类防线。眼前景色既视感过强,唯一与他所经历过的过去不同的是,滔天巨浪淹没玉京台,水墙逼近天衡山,无数尸体沉浮在泡坏的木椽石瓦间腐烂。偶尔还能瞥见几束零星的青紫剑光射向蛇颈,金鹏与仙鹤尚在负隅顽抗,但他们都知道,最终即将降临的惨败已经是无可挽回的残酷事实。

这是一个没有钟离的未来。

从天而落的冷雨穿透皮肉后变成浇在心间的热油,他的仇隙、怨恨快要把他的骨髓都当作柴火烧尽了。空有满腔愤慨又不知朝谁发泄,没能开启的魔王武装仿佛在肺腑舒展变形,利刃与尖刺从内而外地劈开他——「不知道该做什么,那就成为地脉的养料吧。」

另一个声音顶替他的想法在脑中回响,脚边骤然疯长的琉璃百合顶破砖缝径直开往水中。不用回头他也清楚,那颗代表责罚的神圣长钉正抵在人类的肩胛上。空灵女声直接在傀儡龟裂的躯壳中降下谕示:「我的孩子……为何要一直违背天空的意志?」

「为了自己的故乡,而去践踏别人的故乡。」

「看吧。」祂令黑夜拉起帷幕:「你所做的事,与天空岛没有任何区别。」

那枚于舌尖周转的金币被另一个人软和的温暖触感勾走时,公子终于能够确定自己不再做梦。

达达利亚醒了,但不想睁开眼睛。他像冬日犯懒的狐犬,确定周围全无威胁便本能地安心陷入半眠半醒的淡淡昏眩,长吻埋入尾巴般把自己的下颌往身侧人垂落的发梢边挤。视听暂且在他这里失去了可信度,能够依赖的只剩隐约的嗅觉与微弱体感。

霓裳花味与干燥的木质熏香浓得他眼圈发酸,被子里是棉单浆洗过后又在太阳下晒干自然发散的馨甜。亲吻仍在继续,枕着印花枕另一半的床主人靠外的手捧着他的鬓角,掌心在右耳处拢起一窝避风的巢穴,于是所有声音都像经过毛线和纸杯制成的传话机一样模模糊糊。搭在他左肩的手负责帮助对方维持一个颈项比他略高的姿势,确保亲吻由上往下地进行,给予执行官充沛的抚慰与安全感。

鼻尖蹭过鼻尖,公子忍不住将头藏进年长者颈窝深处,圈在璃月人腰上的手环得更紧。往生堂客卿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理他后脑勺的乱发,清浅呼吸吹在发顶有些痒痒。胸腔里肺腑振荡的嗡鸣声比空气中的话语更先一步流进他的耳蜗:

“我有好好地履行约定呢。”许是同他一般刚睡醒没多久,岩君的嗓音散发着一种感冒似的慵懒:“公子阁下也有吗?”

达达利亚安静地听完,默默在他颈侧不轻不重地咬上一口,半晌才憋出一句委屈的嗔怪:“……你太坏了。”

“真的好坏。”他说:“我再也不要听你的了。”

他怀抱着他的头颅,他则隔着不知名材料的皮肉将他的心脏拥入怀中,钟离闷闷的笑声从至冬人依偎的肋骨下传来。公子悄悄把眼角无端顺着困怠溢出的湿意快速眨掉,初秋清早寒气稍重,就透进纱帘白澄澄的晨光而言,太阳大概尚未升过朝霞,越是抱下去,两人越是贪恋彼此身上渐暖的体温。执行官偷偷拿膝盖摸索着撬开客卿紧闭的大腿,钟离纵容般放任了年轻人恨不得把自己全部挤进他身上每一丝缝隙的小动作。

“可以再躺一会儿吗?”

“唔……那就躺吧。”客卿揉揉他取下红坠子的耳垂:“距离请仙典仪还要些时辰,九时再去总务司也是不碍事的。”

岩王帝君金口玉言承诺在先,这下就是天权星联合仙众驾驶群玉阁来轰他起床也不管用了。达达利亚像只八爪章鱼一样霸道地禁锢住客卿每一寸能动的关节,他又探出虎牙来,不算尖锐的形状慢慢在年长者右肩啃出一个个不会痛也不见血的小坑,好像这样就能证明怀中人的真实存在。

天空与地脉、梦境与现实、历史的虚幻与否、命运的捉弄或馈赠……啊,还有岩神和某人的契约。此时此刻,他什么都不想思考、什么都不想争论,光是忍住大笑大哭的冲动就已经拼尽全力。现在看来,与往生堂客卿双向欺骗的日子简直称得上他人生中最幸福的几个片段之一,把他困在这段时间里不断轮回、循环往复,究竟是苦苦挣扎后的恩赐、还是死亡前的甜蜜陷阱呢?

又躺了半个多钟头,达达利亚终于肯放过客卿被咬得红红粉粉的肩膀,磨蹭着换了个抱法。期间在璃月人半敞的睡袍衣带上觉出点端倪,没多想,窸窸窣窣去找枕边床伴散乱的长发编小辫,钟离闭目养神由他玩了会儿。早市吆喝与糖油点心混着肉饼的香味渗进屋内,再赖下去就要耽误,他们总算互相催促着起了床。被单被一把掀开,执行官倒吸一口凉气——两人遮掩不当的睡袍下尽是不清不白的痕迹,发生过什么已是无需默契也能明白的事。

“话说——”公子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工作上:“这一次我们的复活点居然完全重合。”

钟离将被忘在床脚的衬衫抖开,蹂躏皱巴的凄惨样子显然短时间内是熨不平了,只能从衣柜里寻件新的:“……大概是因为在真正的过去中,你昨晚曾拜访我,并决定留下来过夜。”

那时候公子先生的表情很有趣——他的恋爱对象发出了这样的感叹。达达利亚闻言垂眸笑了笑,趁年长者专心给他整理绶带的功夫大大方方地盯着人聚焦别处的眼睛瞧。他没有岩君那么好的记性,人类最擅长的技能莫过于遗忘了。现实中的请仙典仪前夕,聊了什么早就想不起来,但他一定是抱着最后狂欢的放纵心思去见他的。本以为气氛会沉重复杂,结果圆谎出乎意料地简单。就像现在,他还以为醒来后必定要崩溃,事实上却没有:再度感知到那个人陪伴在身旁的一瞬间他就释然许多,庆幸重逢的喜悦压过了一切悔恨。他们的战争仍未结束,而他绝不会放任自己又一次落入不久前无能为力的境地。

因此他要时刻警惕。不仅是为了天空岛,更是为那位爱以利他之名替他做选择的神。先前不等答应就被某人用百无禁忌箓强行扔出几里路便是前车之鉴,公子现在毫不怀疑,下回再遇到更危险的敌手,钟离仍会像爱惜雏鸟一样将他隔绝在本该踏上的命运之外。

如果未曾亲手反抗过,那么即使是必输的结局他也会因没有拼尽全力而死不甘心。

但他不能把这些告诉他。

他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偏激、莽撞、不理智的、情绪化的一面,不想让他在接下来的争斗中减少对彼此的信任。于是执行官只是若无其事地帮人轻轻扎好石珀绸带,屈起的指节悠悠刮过年长者发后分明的颈线。

“哎。”他软声朝他卖乖:“让我牵着您的手好不好呀?”

胡桃看着浅灰色的影子一手提着肉包、一手勾着深咖色影子的指弯踏进往生堂正门,不由得把鸡蛋壳抠得嘎嘣脆响。

钟离从纸袋里拆出桂圆豆浆,红枣味的白水分装三盏小碗,两个年轻小辈的碗底化进蜂蜜。胡桃正要起身拿勺,对面至冬人就见机递过来一只,顺带四个半包的油布团,依稀能看到分门别类点红印花的甜馅饼——竟全是她爱吃的口味。

“还挺自来熟哇。”小姑娘啧啧两声,给执行官多拉把椅子:“这就登堂入室了?”

问的是自家客卿,答的却是明显图谋不轨的愚人众。她的祖传员工似乎微不可察地嗯了一句,橘发青年嬉皮笑脸的,就差把恃宠而骄四个大字写腮帮子上:“还在考核期哪。”

小堂主今日本要去城外出委托,奈何好帮手叫北国银行的大老板租走。没客卿这事不太好办,索性给仪倌们放休一天,她则去帮香菱拣食材。少年年纪的小孩行事都风风火火的,胡桃三两口填饱肚子,刚出门又拐回来拿包,达达利亚看得清楚,露在外边的传单一角分明印着第二碑半价。

暂停营业的牌子挂出去,木门从里边闩牢,画眉鸟统统放飞窗外,闲杂人等终于清场。公子看了眼挂钟,长针才指到八时过五分,青年咳嗽两声,快喝完的豆浆顿在桌面:“我能知道些什么?”

往生堂客卿拿一把短剪截去荷叶糯米鸡上的红绳,眼尾要挑不挑:“你想知道什么?”

如此轻易倒在他预料之外。公子扬起半边眉毛,既然岩君这样说,那他可就直接了当地问了:“你有没有听过——「世界的缩影」?”

“……我不能说。”

执行官紧绷的精神又放松下来。好吧,他就知道没那么简单。那些莫名其妙的梦里他不是主角,每次清醒能记个笼统已算难得,好在这危险概念出现于梦境末尾,被禁止流通的知识经过大脑只留下些许模糊印象:梦里的人听得全面,他却不是很明白。连执政们都闭口不谈的秘辛……虽说公子非常好奇,但也在若干活太久的同僚口中得到过天钉覆灭古国的缘由传闻。什么问题会触犯到天空岛红线,他心里还是有点数的。

“并非故意让你失望。”大概觉着第一个问题就推翻先前大方态度有些过意不去,往生堂客卿给他多夹了块烧卖:“它与「最初的契约」有关,那是被封存在我本源心脏中的秘密。”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他看着他,达达利亚没忍住弯弯嘴角——请求弥补的眼神与语气将年长者渲染得平白生出几分弱势一方的姿态。执行官起伏不断的指尖敲着桌子嗒嗒响:果然对付讲道理的人还是要抢占道德至高点哇。

“这个嘛……好像没什么要问的了。”蒙蒙热汽对面的先生拿筷子的动作很微妙地顿了一下,不仔细观察真发现不了。公子欣赏两秒,决定见好就收。

“啊,突然想起来——”他尽可能让自己的闪念显得不那么拙劣:“为何每次轮回结束后都会梦见一些奇怪的场景?钟离先生也有这样的情况吗?”

岩君摇了摇头,杯盏中绯色漱口茶将一切倒影染得仿佛覆上层深红薄纱,至冬人钴蓝瞳孔亦映出深渊般不详的绀青。公子有点烦躁地将杯影晃乱。

“你说的那些梦,应该是我的「过去的一部分」。”

“过去的一部分?”

“不错。”他向他展示一枚硬币,达达利亚在怀里暗袋一摸,那块摩拉果然不翼而飞,金光闪闪的侧沿明显又换过一行六字刻录。

“每一次轮回都将消耗我的一颗命星。作为记忆与情感的载体之一,命星剥离时储存其内、类似记忆的物质泄露出来倒也在情理之中。”钟离望向他的目光多了些探究意味:

“一直都在贴身保管的话……公子阁下有看到什么很在意的片段吗?”

执行官强迫自己与璃月人继续对视下去。半晌,他露出一个从容的微笑。

“绝对没有。”

是么?他听见客卿说。岩君语气不冷不热,仍是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达达利亚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看出来、亦或是真的对命星走漏的内容毫不知情。

碗筷被依次收走,现在再问已错失刚才良好氛围的机会。青年犹豫再三的功夫,年长者已收好文件袋站在大门前等他。门闩吱吱扭扭,挤着板缝涌进来的阳光比买早餐时更加明媚。

“那就走吧。”他说:“我们该去总务司了。”

经过绯云坡生意兴隆的珠宝铺子的时候,公子依旧感到胸腔里像堵了块石头一样别扭。往常能够消遣闲情的玻璃块琳琅闪烁,余光瞥见那抹始终如一的花花绿绿后,自醒来就一直潜伏在他心底的沮丧情绪居然不减反增。

……怎么可能不在意啊!梦境里他反复附身的对象长了张几乎和他一摸一样的脸,看清池塘倒影那一刻带来的惊悚感简直不逊在黄金屋里遇见被天空岛夺舍的摩拉克斯。

如此经历不禁让他忆起童年时代流传在海屑镇的至冬经典恐怖小故事:不按时回家的孩子会被另一个“自己”顶替,只能孤独地站在窗户外透过雪花窥视享受父母宠爱的妖精。虽说他早过了能被恐吓到的年龄,但此情此景——他原本都快忘掉这回事——和贵金之神签订契约、从而导致把他牵扯进地脉的家伙,十有八九和那个“阿贾克斯”脱不了干系。

转世论,达达利亚并非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但以提瓦特目前的科技水平而言,推测一个人是另一个人的转世仅能靠主观臆断。况且确定转世本身就是一件很冒犯的举动,简简单单就去否定他人的人格与人生——如果他现在的经历全是一个过去的灵魂产生的回响,那他所遭受过的痛苦、依靠自身努力取得的成就算什么?他的喜好、他的厌恶、他的本能又算什么?

热衷装神弄鬼、假装恍然大悟的巫师,轻飘飘地说着“原来你是谁谁的转世、那做出这种事就不奇怪”的神婆,这两类人今天大概要荣登公子最讨厌职业的榜单之首。而更令他的茫然雪上加霜的,在于往生堂客卿明明作为拥有全部记忆的一方,对身边两个查重率高达九十九的熟识偏偏一点表示也没有。

再者,那位来自古代的遗民是不是他的前世还有待商榷。他可以接受钟离有过前任……不,也不是那么可以接受,这也不单单与前任相关……如果岩君是因为与“阿贾克斯”的缘分才接受他的恋爱请求的话,转世论完全就是给长生种代餐找了个明目张胆的理由嘛!

哈哈,我要冷静。达达利亚攥紧了手中笔,抬头对皱眉的登记员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仔细想想,钟离的表现完全是第一次接触情爱,所以赢家是他才对。

他又想起《竹林月夜》的寓言来了。故事的后续与前提孰更重要——钟离选择了与他相反的答案,但现在看来那段对话亦可能是在暗示别的东西……比如执政们与天空岛的密约。

有收藏癖好的璃月商贾,是否会为了填充曾经丢失珠宝的装饰底座,而欣然以巨兽的眼球补全珍珠的空缺?

公子无法给出解答。他不愿意与钟离谈论这个,倒不是因为不忍打破眼下得之不易的美好,对于未曾参与的岩王帝君的过去,凡人除了接受没有别的办法可寻。唯独那位对他们来说都十分特殊的“故人”,但凡往生堂客卿为其表现出任何怀念的神色,他的嫉妒都会变得难以克制的。

天人交战间,户口本与居留证已被推送回来,作为自证的信物收纳妥当。万事俱备,只差总务司在婚约书末尾盖上印章,过一周才可下发的婚证拿不拿也无所谓了。原本流程到这里就结束,执行官长舒一口气靠上椅背,身侧的先生仍矜持地挺直腰,等待登记员小姐准备印泥。

所有在场者都从忙碌中短暂脱身的空当,柜台后紧闭的侧门忽而开了。一位穿着相同制服的员工走进来,凑到登记员旁耳语几句,戴方框眼镜的女士取印章的手似乎僵硬一瞬,随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与她的同事一齐对他们赔出两个标准的歉笑。

“……我们可以离开了吗?”

“很抱歉,至冬的朋友,我们正要与您说呢。”另一位圆框眼镜的女士补充道:“前段时日部门对证婚章程进行了小小修改,还有一项调查需要您与伴侣共同完成。”

此番转折突兀得有些蹊跷,年轻人不由得坐正少许,复又礼貌地耸肩:“那就快问吧,我们赶时间,请仙典仪可不等人。”

“感谢您的配合。”坐着的登记员推推镜框。钟离侧目看他一眼,公子在桌斗下轻轻捏了捏客卿的指尖以作回应。

“那么,阿贾克斯先生——关于二人未来的婚姻生活,您是否有想要向伴侣提出的问题、或是想要深入了解伴侣的某些方面?”

执行官的眼睛眯起来了:“璃月的总务司现在都这么多管闲事了?”

登记员的动作透出一种莫名其妙的紧张:“呃、我们只是……希望能够促进每一对夫妻的和谐生活?”

达达利亚又靠回椅背。直觉告诉他最好尽快离开此地,对于这类麻烦的调查随便糊弄两下就是。但那个与龙关系匪浅的本名被读出时,他的心情不禁变得微妙起来。奇怪的胜负欲、隐隐的不甘心、反复无常的委屈、或许还有被未知危机激发出的肾上腺素作崇,公子问出了一句刚脱口就万分后悔的蠢话:

“……钟离先生比起蓝色,会更喜欢紫色吗?”

这下不光是往生堂客卿,扣留婚约表的小姐们亦纷纷显出诧异的神情。达达利亚讪讪扶额,静静等候着岩王帝君的审判,开始祈祷女皇的神威足以令脚下地板裂出条缝让他钻进去。

“我对颜色并没有特别的偏好”——他就料到他会这么说,青年把视线投向军靴,顺便把对方牵着的手缓缓松开放生回去。

“……但会因为对某类特定事物的喜欢、而对那件事物的颜色爱屋及乌,这样也是正常的吧。”

“因此我更喜欢蓝色。”

执行官低垂的脑袋默默抬高了十来度。

“富有生命力的水流般的、永远活泼的颜色,看久了内心却反而平静下来。”他听见他说:“蓝色也是大海的颜色。”

“啊……”他听见自己说:“我还以为钟离先生会因为讨厌海鲜而讨厌大海呢。”

“事实上,我喜欢大海。”

“为什么?”

往生堂客卿低沉、温和的笑声依旧优雅得让他无法拒绝:“因为会有人乘船从海平线归来……有时也不那么喜欢,因为会有人同样离开。”

“但喜欢总是比反感多。”退休的神说。

璃月人平放在大腿上的手指节附近的黑羊皮可疑地鼓起布褶,过于细微的变化,却还是被他捕捉到了。公子眨了眨眼,很不妙地感觉到大脑发烧似的烫度不仅源于脸颊,他的眼眶周围亦有些闷热。

桌对面的登记员们好像又说了什么无关紧要的话,似乎是在提示轮到钟离提问。他的恋爱对象给出的疑问也十分简单:“公子先生喜欢什么颜色?”

镶嵌着明黄饰物的手套不知何时又回到他的掌心。达达利亚的目光顺着年长者小臂一路攀上肩膀,最后像是被灯火惑住的飞蛾般跳入菱形瞳孔中融化。

要如何描述那般美丽的颜色?

下雪过后太阳升起的晨曦、壁炉里侧篝火舞动的内焰、洋甘菊绽放时顶起露珠的花蕊,就连储藏在玻璃罐的蜂蜜糖也远不及它吸引人。要是他是教廷中负责管理艺术院的官员就好了,就算不能从千百种颜色中选出足够贴合的一项,他也拥有对其重新命名的权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局促地握着神的手,吐出一个再常见不过的名称。

但他还能说什么呢?

花言巧语都随蒲公英飞走,他只能说:“那样温暖的颜色……我会永远喜欢下去的。”

11 个赞

:pleading_face:谢谢喜欢wwww也祝您圣诞快乐!! :face_holding_back_tears::christmas_tree:等我起来后要好好欣赏您的评论 :sob: :tiantang:

喜欢看岩王帝君游刃有余地打架…… :pleading_face: :tiantang:要是什么时候能看到钟离先生征战魔神战争的动画就好了 :sob:mhy坏! :relieved:怎么看这两个人的身份都对称得暧昧呀,,前来抢夺神之心的执行官与神之心持有者的神明、追求极致的武人与荡涤一方的武神……真的好想看他们俩平时切磋的样子 :xing:感觉小达就是那种越打越认真、越打越痴迷的那种,心理活动或许会经过“他的招式好厉害”:arrow_right:“……妻子先生好性感”:arrow_right:“他的招式真的好厉害”,钟离先生或许会是“陪他玩玩好了”:arrow_right:“……有点意思”:arrow_right:“开盾,开始欣赏公子阁下的帅气”,这样的奇妙转变呢 :relieved:这样打着打着上头了突然决定和性感的对方上床也很正常吧:sunglasses:
小达极端的冷漠和极端地宠爱他人这个矛盾的点仔细想来也非常美妙 :tiantang:只要走到他的好球区,开始想着怎么给人挖坑好的对手也能说开之后变成伙伴,钟离先生更是如此 :tiantang:从他的冷漠走到他的宠爱这段距离非常动人……什么时候再出几个pv讲讲“额外的记账”之前的故事呢 :xing:讲讲第一次记账、第二次记账,不知道小达和钟离先生亲密过度之后午夜入睡前回想起来自己居然和当初提防的道上朋友发展成这种关系…… :relieved:新的轮回 :face_holding_back_tears:对不起他们两个,我又剧情杀了,希望快点写到结尾,小情侣快快乐乐地在一起吧 :xing: :yaoling:

4 个赞

很喜欢给七天神像上披着斗篷的小摩塑造一些异域风情的前世 :guaiqiao:前世的阿贾克斯因为很早就失去家庭的陪伴、在冰雪的国度中冒险流浪,所以会比小达更“坏”一点, :1:坏坏的人类遇到了真正的石头 :relieved:大概会使出比水滴石穿更偏激的手段吧……比水岩更极端的邪摩风味也非常好嗑、更加感性与更加理性的碰撞,两位这时候都是非常锋利的形象 :xing:中和在一起就像马卡龙和苦咖啡一样美味……

4 个赞

我的天啊这章在补足了一些我之前的困惑之外还是那么的甜,真是太好了,看得特别开心,感觉昏暗的期末周也有盼头了

之前几次轮回小达都是被金币给呛醒的,这次居然是被爱人吻醒的,太幸福了

坏坏的小达,明摆着故意逗先生,想看爱人理亏而为他感到愧疚的样子,太坏了!

关于和钟离签订契约的“故人”,其实之前确实有这样的猜测,但太捉摸不定了也和达达利亚一样惴惴不安地在意着那个故友的存在,不过这章看来那个契约签订者应该无疑是阿贾克斯了

笑死我了这里,带着酸味的心理被好好满足了我们达头都抬得起来了!(自信

年上永远的游刃有余啊(感慨,钟离先生真的太会了,什么喜欢蓝色,什么喜欢大海,什么看人乘船归来又离开,分明句句都在表达着喜欢达达利亚,也不怪达达利亚听得害羞了哈哈哈

最后这部分对于两人喜欢的颜色的描绘特别喜欢,喜欢所有和你有关的美好事物与颜色,但都远远不及喜欢你本人,老师太会写了,完全是两人的互相告白part,特别浪漫:sob:

1 个赞

谢谢喜欢!!:pleading_face::sob:能在万恶的期末周给您带来安慰真是太好了 :tiantang:钟离先生很完美地履行了之前订下的契约 :yaoling:小达现在不是以前的小达了,大哥不会再被岩王帝君狠狠拿捏:sob::facepunch:大哥也是懂得拿捏钟离先生了,执行官大人肯定会成功把往生堂客卿调教成自己的可爱妻子口牙! :xing:没错,虽然还没写到两人约定的情节,但订下契约把达达利亚牵扯进来的人就是上一世的阿贾克斯,这是可以公开的情报 :tiantang:特别喜欢看一些小年轻自己脑补吃飞醋、然后被年长者宠溺的情节 :face_holding_back_tears:公子大人正处在很敏感的青年时期呢,爱吃醋的年轻人特别可爱,钟离先生看了一定会心软软吧:pleading_face:然后被吃到甜头的小狐狸趁虚而(入。这么说来,不太能想象钟离先生吃醋的样子:relieved:大概是因为神明的包容心?不会像人类一样尝试通过比较来证明自己得到了爱……而公子其实也在某种程度上是非常有分寸感的人,从对待家人、朋友、同僚、对手的不同态度可以看出来,很懂得把握自己对对方热情的一个度呢。越想越觉得两位真是一对难得契合得如此般配的璧人 :tiantang:最后的告白我也很喜欢……感觉公钟就是那种在生活中小细节里不知不觉表达对对方的爱的小情侣……特别特别可爱……

3 个赞

(十八)

「今天也在下大雪呀。」

人类的孩子把祂盖过前额的毛毯轻轻拉下,以便露出朋友昏沉迷蒙的眼睛:「你想出去看看吗……不走太远,我会陪着你的。」

疑似精灵的未知种族在篝火边蜷缩成小小一团。或许是为了更方便地接近人类、甚至引诱人们犯下罪恶,祂选择了接近未成年人类身形的躯壳。黑金色面具牢牢覆盖在非人生物脸上,严丝合缝地遮掩鼻尖以上的部分。可惜未能挡住的优美颌线、以及隐约从假面后透出金色的瞳眸,已经能让少年对“自己拥有世界上最漂亮的朋友”这个猜测深信不疑。

不论是否源于祂的本意,如今他都甘愿被祂迷惑;不论祂的最初目的是什么,两个月的日夜相处早就令人类的孩子对其失去戒备。

但实在是太冷了。祂眨了眨绽着霜的眼睫,裂纹宛若早春抽枝的葡萄藤从心脏萌芽爬上锁骨,即使篝火通宵彻昼地熊熊燃烧,这具躯壳渐凉的热度仍从体表蛛丝般的裂隙中不断逸散:冷到只有死亡能带来足够的温暖。

「……那就走一走吧。」

少年轻轻嗯了一句,帮祂靠着岩壁坐起身。毯子直接裹在外边,为防弄湿,他又解开自己的斗篷,揽着珍贵的朋友的肩膀把人拉进防水布料。两张稚气未脱的脸挤在沉重的兜帽里,非人种族的苍白肤色更显得人类两颊冻得通红。

他们绕过洞穴内的两道弯,离开屏蔽风雪的天然风障,阳光随着寒意一起照在结冰的靴子跟旁。罕见的太阳雪,象征幸运的天气令空中飞舞的尘埃化作贵族们参加祭礼时才会佩戴的羽毛与钻石。少年稍微探出半只手掌,赶在小东西融化前把方才接住的六瓣白絮迅速转移到身侧人鼻尖上,此刻祂的体温刚好是能挽留一朵雪花的程度,晶莹纯洁的光点好像超脱黑夜的晨星。

孩子们并没有走出多远,仅仅挪到洞外第三棵巨杉边,精灵朋友破损的脚踝就支撑不住小腿与膝盖的重量了。他不得不把祂背回去——没被面具遮住的嘴角不再是平常忍耐痛苦而抿起的弧度,于是他知道祂终究还是为外出而开心的。

斗篷内不属于他的手比刚从淡水湖中新鲜开采的冰块更冷,少年忽然意识到:自父母与兄弟姊妹们依次离世,他已经很久没与旁人建立亲密到如此自然地帮对方暖手的关系。

越往回想,他越为最大可能性的未来感到畏缩。大概严寒真能影响人的情绪,两人重新在篝火边躺下后,少年想到昨日向祭司讨要的线索,心中又升起点仿佛触手可及的希望来。

「他们都说,眠龙的王都有能治愈你的良药。」

金色眼睛静静地看着他,不作应答。

「我会救你的……」他咬了咬牙根,为教非人的朋友勾住自己小指付出前所未有的耐心与专注:「所以你一定要等我。」

「等你好起来的话,就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吧?」

王座降临以后,死亡不再免费,而成为某类需以誓言约束的权力。

若娜瓦的宫殿千年无人拜访也是常事,近几周却频繁有未经邀请的不速之客唐突闯入。今日更甚,竟有两位冒昧的麻烦同时前来打搅,饶是安如磐石的冥河守卫,亦不得不为与殿外石像缠斗厮打的年轻人投去半分注视。

「你瞧。」祂听见风精灵说:「那个小偷又来了。」

摩拉克斯闭着眼,端坐高台上固若金汤,对闯入前殿的盗贼与身旁叽叽喳喳的千风一缕给予同等的无视,充耳不闻的淡漠样子令风精灵聊闲的烦人欲望更加起劲。

「唉呀呀……老爷子,你真的坐化成石头了?」

风在无数与贵金之神相同面貌的雕塑间穿行而过,那些没有灵魂的躯壳无一完好,残垣断壁般簇拥着堆砌成存放至高权柄的底座。巴巴托斯游走在许许多多定格于死亡一瞬的废弃化身中,飘摇的石塑衣角好像果真被风吹动。他们都知道这是有悖规则的幻觉,毕竟与时间相关的权能为万物带来的只有锈蚀与磨损。

「我只有在伊斯塔露经过这里时才能来见你。」祂煞有介事地发出一声哀叹:「堂堂执掌契约的神明,就是这么对待久别重逢的老友的?」

摩拉克斯不搭话,起身理了袍子,窗外悠远绵长的鲸鸣此起彼伏。重重叠叠的回音仿佛某种信号,正殿大门外冰雪与深渊的气息过于浓郁。明知是调虎离山的阴谋,祂也坦然将计就计,从容去找凡人为引开守卫特意放出的鲸群。

「诶嘿——你真的不打算理我吗?」

神在掌中凝出一把长弓:「我们本来也不算熟悉。」

太冷漠了吧,祂听见祂无病呻吟地抱怨。穿越三座回廊,殿后石林安宁得像一片墓地,比宫内数量更庞大的破碎躯壳则是独属于契约之神的千万墓碑。巴掌大小的风精灵扇着翅膀,走过男人的摩拉克斯,走过女人的摩拉克斯,走过孩童般的摩拉克斯,再走过长出双角与尾巴的摩拉克斯,最后从真正的摩拉克斯身旁探出脑袋:「这就是所有用过的化身了?里面怎么没有拄着拐杖的老爷子哇?」

「并非所有。」祂的金羽箭已经搭在弦上,准星直指独角鲸的致命弱点:「失联的化身截断供能后会化作金属,也算为捡到它们的幸运儿留下一笔财富吧。」

「衰老的躯壳怎能承担记录大地的重任?这一点,常伴四影之一左右的你理应比我更清楚。」

满弓射出的箭矢穿透来自深渊的鲸群后,中伤的巨兽未来得及发出悲鸣便炸成蓝紫色烟火散了满天。原本肃穆的圣地经此一役,倒像堕落为祂记忆中弱小、短寿的种族庆祝星球与双月公转一周时会举办的庆典。

大约永远奔行的伊斯塔露的车驾逐渐远离了若娜瓦的宫殿,风精灵缥缈的身形开始如吹熄的蜡烛般随烟淡去。摩拉克斯射完四箭,剩余的巨鲸纷纷撞开空间裂隙遁走他乡——极北之地的子民取得了他的主君需要的宝石,无人问津的死地又一次回归安谧,失职的守卫却望着斑斓虚空久久驻足,不知在因何陷入幽思。

「末日一定要到来。」风发出最后的感叹:「那位王座的计划真的能带领这个世界逃脱毁灭的命运吗?」

「……谁也无从知晓。」祂还是转身向丢失宝物的藏宝阁踱去。垂落的衣摆不再凌乱摇动,或许祂的回答亦不曾被风听见:

「但我已做出自认正确的选择。」

诞生于世的第一天,摩拉克斯便得知了世界的结局与此身职责。

祂不是第一位遵从世界意志降生的神明,也不是最后一位。契约与贵金的化身在一个不好不坏的时代苏醒,彼时人类无需天使引导,祂的大多前辈早就消失在被虫啃蛀的羊皮卷中,能有口口相传的史诗留下足迹已是极大幸事。

渺小种族不复为祂们供奉信仰,新生代的神明较上个千纪力量衰败许多。从引领人类的责任中脱离出来的神没有获得自由,于群星与双月的怀抱中睁眼的第三夜,至高的那位存在找到祂,并将其托付给自己的影子之一,令权掌死亡的王座成为祂追随的对象。

最初时,四影会轮流带着祂的化身下凡游历。好歹是新生的本土神明,怎么也得在凡人间混个面熟、留下些传说故事。贵金之神的本体则永远停留在死之执政所布置的偏僻宫殿中,恪守若娜瓦交予看管权柄的工作。

待到一定时机——摩拉克斯并不知晓王座们是如何计算得出的结论,总之在人们决定为契约之神书写史诗的某一天,祂终于获得自由的一半——四影停止了“教导”祂的举动。对于久居秘境的神而言,不再来访的王座或许与祂销声匿迹的前辈们无甚区别,但四影无疑仍旧游荡在世界某个角落。祂们的存在不需证明,祂的职责亦未结束,倒不如说真正的记录才应从此开始。

那一天起,坐镇死地的摩拉克斯往尘世内投入了无数神明化身。

这些没有灵魂的空壳近乎具备活物的所有基本功能,形态各异、千变万化,唯一共同点只有终生无法褪下的黑金假面。

它们替祂奔走大地,记录星球上有人的、无人的历史。每隔一年返回秘境,将收集到的记忆传回本体,结束比人类更短暂的生命。

当然,躯壳捏得多了偶尔也有残次品出现,它们往往支撑不到回归周期。摩拉克斯不是没有考虑过化身们叨扰原住民的情况,因此祂下达过非必要不结缘的指令。就算某只失联的残次品违背规则,以祂对黄金价值的考量,应该不会有人会拒绝凭空出现的意外之财作为补偿。

从外界获得的缤纷记忆亦令最接近死亡的洞府减少几分孤独。

化身们携着祂的眼睛走过若干世纪,带回火的炙烫与雪的极寒,带回有鸟和气球飞过的天空,带回海浪没过小腿的凉意与美酒佳肴的甘甜,带回各国时政要领、大陆纷争局势,带回神曾经引导过的部落贵族自相残杀、平民取代皇权的消息。源源不断的崭新记忆填补进本体心腔内无底空洞,几乎要在祂的肋骨间搓磨糅合出一颗活的心脏,代替无机质的灵魂鼓鼓跳动,将注进血管的好奇与向往泵遍全身。

为防止本体对外界产生疏忽职守的危险倾向,摩拉克斯造过一具不外派的家用化身,学着脑海中记录备案的人类游戏制作弈棋。

祂最喜欢这类玩具。

规则简单、参加人数容易满足,制作材料范围广阔。妙处多多,只有一点不好:虽说它们都是祂,但直到被若娜瓦扔进地脉,棋局的胜负成败也总是祂赢。

虽说现在也是一样。

年轻而狂妄的人类,与祂接触过的所有生灵都不类同。不以鲜花和五谷敬拜祂、不以琴乐与诗舞歌颂祂,反而如养不熟的野狼挑衅般直视祂的眼睛——他们已交锋九百余次,最终胜负都如从前与化身们对弈时一般无二,摩拉克斯却感到流通躯体的能量比过去更为湍急。尽管始终是对立的双方、同样的结果,若叫祂选择二者中偏好的运动,祂大抵会选择面前这个名为阿贾克斯的北地武人。

至于原因么……摩拉克斯观察着青年懊恼皱起的眉峰:独立个体的举动无法预测,而他能展现出怎样丰富的可能性,祂与被记录的历史都十分期待。

「你又输了。」

神探身取走年轻人被车将军的王棋,袖口却遭人握住猛地一紧。低头查看的瞬间,正对上偷盗死亡者由下至上的狡黠目光。

「不对哦。」犯下行窃之过的罪人看着神为计较输赢而浅浅勾起的嘴角,也诡计得逞般弯弯眉眼:

「在您这里,我永远都会是赢家。」

公子童年时就听过众多有关轮回转世的传说。

主人公姓名背景都记不太清,叫他印象深刻的,只有主角投胎三次反复掉进同一个陷阱的离谱情节——人要是真有转世,怎么会屡次三番犯下同样的错误?对于擅长从难能可贵的失败中吸取经验的执行官而言,这段剧情显然不够聪明,因此他给弟弟妹妹们读童话书时,总是故意跳过这一章。

托克和冬妮娅从没发现他的小伎俩。年纪长大一点,个子高到足够踩着板凳在家中书柜翻找兄长讲过的故事的参考文献后,安东会专门抱着书反驳垄断海屑镇童话改编权的哥哥:正是因为人有转世,一遍一遍犯下同样的错误才正常不是吗?

达达利亚闻言放下滴着果酱的勺子,递给热爱寻根问底的小小学者一块切好的甜瓜:「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

安东鼻子都要翘到天上去:「假如再出生一次,就算知道要被爸爸骂一顿带去医院,我还是会选择把罐子里的巧克力一次性都吃掉!」

达达利亚默默停住了给弟弟剥牛奶糖纸的动作,转而给安东的白面包夹进胡萝卜。

「有那样美好的回忆作为下一世的潜意识,轮回只会加重对犯错的期盼吧——」

「那就不能叫错误了。」他装作吓唬的样子捏捏幼弟鼻头,小小年纪就学会诡辩,让妈妈听见不得布置一个月不许吃糖的惩罚。

可怜的安东不懂哥哥的苦心,大吵大闹引得母亲放下鸡毛掸子前来探望。直到被揪着耳朵离开,安东不服气的“为什么”依然夹杂着妈妈的数落声传来。

因为是自愿的。

就像知道深渊会毁掉父母所希望的他的人生,如今的公子回到十四岁时依旧会选择主动踏入那条恐怖的裂缝。

就像他现在完全可以根据自己的感受确定那个“阿贾克斯”的心意——姑且把他当作他的前世吧,这样比起其他陌生人他好歹更好受一些。沉浸过去中附身对象的情绪会模模糊糊地传递过来,再怎么不愿意承认对神明产生好感的事实,转世后的他第一眼看见钟离就莫名冒出想要接近对方的渴望也做不了假。他可不信前世心里没有长歪的苗头,掩饰都是嘴硬罢了。

但这些都不是眼下该纠结的问题。

距离进入总务司到此刻,他们已经等待得足够久。久到执行官把往生堂客卿的话在脑中反复品味了几个来回,大到纲要梗概隐晦暗示,小到每一寸转弯的音节,字里行间都满溢契约之神天平倾斜的偏心——对面的登记员亦双双露出大开眼界的惊愕,为何象征法定证明的印章还不能落在他们的婚书上?

执行官愈等愈烈的不耐烦逐渐绕过握着客卿手的力道从面上表露出来,登记员小姐躲在镜片反光后的眼神肉眼可见地慌张。一位制服花纹更繁复的接待生加入进来,翩翩地朝两人行了礼,邀请往生堂客卿先行去尝试枫丹进口的摄影机,这是璃月港近日兴起的潮流,拍了照可以附在婚书里。

达达利亚紧跟着钟离站起,又一位戴眼镜的女士拦住他,解释道影房空间狭小,不便多人进入。

再看不出不对劲他这执行官席位和买来的也没什么区别了。公子上前半步,冷笑两声:“别管方不方便了,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

约莫是感到掌心中来自另一人不由自主的握力,钟离回头看了他一眼,脚跟后撤几厘,语气拿捏在一个礼貌而不强硬的程度。

“抱歉。”他听见他说:“我暂时不想与爱人分开,还请您谅解。”

变故就在一瞬间。

他甚至没空回应某人迄今为止最坦率的一次告白。柜台后的门随着骰子晃荡的清脆声开出一条缝,染上水光的锋利丝线刹那间直奔他的面门,公子掏出早有准备的匕首悉数砍断,钟离随即凝结岩盾,拉着他赶在千岩军封锁大门前冲破包围离开总务司。

过多巧合早就敲响执行官的警钟,但一切还是太突然了。蓝发特务的箭矢穷追不舍,好在玉璋护盾对付这点攻击绰绰有余。他们开始往小巷中逃,期间往生堂客卿几次尝试仙术未果,公子咬咬牙,挤着逼仄的墙壁射了条水形巨鲸,浪涛淹过三楼窗户劈头盖脸朝追兵砸去。身后隐隐约约传来街道小贩的惊呼,幸而璃月建筑梁柱够硬,没引发二次灾害。两人总算摆脱七星眼线,年轻人站在阴影中帮客卿拧干沾湿的发尾,沉默半晌抿抿嘴巴,小声喃喃道:“……我会让北国银行补偿他们的损失的。”

钟离闻言摇了摇头,似乎想说什么,巷子里的天井却忽而下起危险的刀子雨,年长者只好紧急扯过他的领口亲上去。足够亲密的接吻结束后,公子还没能从一系列迅速的不测中缓过神。青年愣愣地捂着自己泛红耳垂,试图帮助侧颊与大脑降温。

“怎么会这样早?”

钟离知道他指的是维系者出手的时机,但问题的答案他也无法确定。此等境遇,只能说明世界树对这段地脉的掌控权越来越少,而这显然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好消息。

待到收整妥当,两人商量一阵,还是决定先往玉京台去,至少要把旅行者这个关键的剧情推手依照原先计划拉拢过来。

绯云坡很快恢复了寻常该有的平静,大街上熙攘热闹,好像他们刚才经历的风波只是一场两个人的幻觉。公子带着璃月人踩上翠绿瓦片,打算抄近道赶往祭典现场。往生堂客卿头一回学他做梁上君子,脚程明显没执行官熟练,达达利亚回头打趣道要不要抱着岩君大人走、说不定速度更快些,惨遭年长者果断拒绝。

包厢饭店、茶饼铺子、然后是通向锦鲤池塘的拱门。公子数着步伐,到他救下蒙德荣誉骑士的斜坡还有段距离,栈桥上却陆陆续续有了从玉京台下来的各种人群,至冬人心头不禁涌现一个不好的猜想——难不成请仙典仪提前结束了?

想到这里,他与钟离交换眼色,后者点了点头。于是达达利亚随机抽取一位看着面善的幸运路人,往对方怀里塞了把摩拉拉到隐蔽墙角打听消息:“七星抓到了杀死岩王帝君的刺客吗?”

此话一出口,方才还佞笑着的书生胡子都竖起来了:“你这外国人,怎的平白无故咒我们岩王爷!”

空气都因这唐突的抱怨凝滞两秒。头发半白的老学究颤巍巍擦亮老花镜,看清对面样貌的片刻,仿佛突然想起什么,慌慌张张去翻手中折起的告示,被往生堂客卿眼疾手快道了句得罪抢先夺走展开。

那是一张崭新的通缉令。

油墨清晰,手感滑顺,背后刷上的胶水还未干透——而那纸片上端端印着的画像,毫无疑问是属于他身旁十一席执行官的脸。

13 个赞

(十九)

总之,他们怀着微妙的负罪感敲晕了想要大声呼救的老学究。

地脉投影到底不是现实。毕竟要一个仁慈的神明为了自己的利益对献上六十余年忠诚的信徒出手,纵使他早已退休,面对如此逼真到容易混淆的场景,往生堂客卿依然感到心中有些不适。

达达利亚倚在墙上抱臂看着璃月人在旁边收拾了个还算干净的草堆,帮忙把可怜的路人挑个舒服位置靠稳当,转两道弯,去一个叫卖声更远的角落隐避。他倒没什么心理负担,别说是假的投影,回到真实世界遇上类似情况,叫他干脆灭口也无所谓。作为常年混迹战场的执行官,他能给他们唯一的补偿就是一击毙命、死得痛快。

但作为某位客卿的亲近之人,他也能从对方的角度稍微共情钟离此刻的郁闷。因此公子临走前又从钱袋中掏出些面额可观的硬币,一道塞进之前已经付过老人的封口费里。

达达利亚看了看怀表,指针距离请仙典仪停止入场的时间已多转半圈——这下完全不必着急了,按照正常的流程速度,他们现在赶过去旅行者估计早被千岩军带走。当然,在这个“岩王帝君”没有去世的轮回中,事态走向失控到堪称野史:他的好伙伴更可能被七星拉拢,并为面见岩神的目标努力完成一系列前置任务,其中大概率还包括了追捕通缉的愚人众。

时间宽裕得足够他想明白很多事。

公子有点茫然,但更多的是可能有机会大仇得报的兴奋——他可没忘记上一轮回受过的屈辱。真正的岩王帝君在他身边,那么玉京台上天权星请示的那个,八成是维系者操纵的傀儡。现在正处于变数不多的中期,就眼下七星与仙人采取的措施来看,那位伪神肯定也遭到了世界树的不小限制。不然祂为何不直接过来杀他,而是隐在幕后借别人的身份耍把戏。

要不要趁现在杀上玉京台?

至冬人正暗自思索盘算,嘴角蓦地好像被霓裳花初绽的缎面丝瓣抚过。蜻蜓点水般的触感立即将他从犹豫的泥潭中拔离,执行官后知后觉地抬手摸了摸不知何时开始发热的眼睑,顿时明白过来:钟离又在不加掩饰地偷偷亲他。

“为什么要……?”

与青年相比,往生堂客卿神情倒更坦坦荡荡,两鬓碎发的丹霞色在一线天的微光里隐隐晕上耳垂:“阁下忘了?没有法律效益的婚书作为稳固灵魂的保障,接下来的行动想必会艰难许多。”

末了,他又咳嗽两声:“……因此我们需要更多亲吻。”

气氛逐渐有向小巷文学倾斜的趋势,公子决定转移视线——这种情况下不与岩君对视他的注意力才方便集中。怎么这恋爱越谈越退步了?年轻人在心中纳闷不解:明明不是初尝禁果的新手,他以前的对他的抗性有这么低吗?

幸而接下来的内容比较平淡,达达利亚解释完自己的计划。出乎意料地,钟离认真听罢,居然亦缓缓点头予以肯定。

“你的方向大致正确,要完成送仙典仪,岩王帝君必须在璃月人视角中死去。”达达利亚闻言挠挠脑袋,他倒没有想到这层关系,反正将错就错,没必要主动拆了台阶。

钟离自然微蜷的手搭在下颌边,沉吟片刻:“只是据那位老先生所言,先祖法蜕既没有在典仪上以真身显灵,而是于云端降下神谕……我们恐怕无法无法与上个轮回一般与其交战。”

“何况如今偏离过去痕迹太多。”客卿摇了摇头:“以普遍理性而论,敌暗我明,还是不要贸闯军政重地为好。”

执行官垂眼叹了口气。

往生堂是回不去了,白驹逆旅也是,不过他留在旅馆的东西无关紧要,收走就收走吧,只是不知胡小堂主会不会因为自家员工与末席执行官过从甚密的缘故受到牵连。另一方面,七星竟能明目张胆张贴通缉传单,而等到日上中天愚人众似乎毫无动静,连外交辞令的抗议都没有消息,那么北国银行也大概率不可信任。

“——你打算怎么做?”

被他问住的年长者无奈中有种可爱的腼腆。这不能怪他,公子知道——除去分身乏术的死局,岩君极少陷入如此力不从心的境地。名镇四方的武神偏偏也有为战力烦恼的一天,说出来怕是孤云阁下诸多魔神的棺材板都压不住了吧。

好在往生堂客卿琢磨良久,终究想出别的权宜之法:“……公子阁下,可有多余的百无禁忌箓借我一试?”

目标其实很简单。

万能的璃月仙术,没有龙尸重新捏一个便是。维系者再跳出来也无所谓,只要七星起疑,他和钟离就有机可乘。

执行过程却异常艰难。

从岩上茶室搜来的百无禁忌箓早就交到归离原的秘密工厂去,依据交接日期,术士们已经复制出数量可观的赝品供他使用。现实中的前一天,为方便在请仙典仪上试探岩神,公子特意去视察又取了些样品,可惜统统放在北国银行——毕竟谁会在会见情人的夜晚把可能败坏气氛的道具揣在身上?早知有这一遭,他上午翻窗拿居留证时就该留个心眼。

“……你留在银行的符箓共有几张?”

“十来张吧。”公子注意到璃月人为难的蹙眉:“……居然不够吗?”

“仙术的消耗与时效成正比。”失去仙力的仙人说:“若要维持龙尸实体直至藏入黄金屋,保险需要三十六张。”

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总归要去归离原,他们赶在午餐饭点结束前成功联系上了一位对末席执行官忠心耿耿的债务处理人。沙威接受了委托,偷偷从上司的办公室里出来不少黄纸,并带给了公子一个预料之中的坏消息:他的好同事、号称火焰魔女的八席,接管了北国银行所有上位职权,并声称自己与天权星同样于昨夜接受过岩王帝君的托梦。唯一不同的是,她的黑名单里除了公子还有往生堂客卿。

实在是过于荒谬了。

达达利亚揉了揉抽痛的额角——他真没想到,有的人不仅活着和他不对付,躺着进了地脉还要绊他一脚;绊他一脚算罢,无冤无仇的,绊钟离一脚又是什么说法?

“约莫是那位怕我拉拢女士吧。”钟离向他展示仙术凝结的金色棋子的虚影:“只要向她证明神之心依旧在我手中,维系者的谎言便不攻自破了。”

话是这么说,可真正令他反胃的是天空岛频频套用岩神躯壳挑拨离间的行为,这是比鱼目混珠更恶劣的举措。而面对这等挑衅,公子什么也做不到,现在的他,仅能庆幸安排在秘密工厂中的大多都是自己的下属,即使女士与他敌对的消息传过去,他也有把握拿了百无禁忌箓再全身而退。

眼下最关键的问题是如何出城。

仙法的便利这就显现出来。两片符箓在客卿掌中燃烧殆尽,对面人的脸霎时就像蒙了层淡淡薄雾。不是视线模糊,而是化作一张叫人看了全无印象的相貌,显眼的往生堂制服亦变为令人失去观察欲望的长衫。

“一点微服私访的小技巧。”

达达利亚忍不住越过短襟的伪装去摸自己易容过的骨相,倒映在菱形瞳孔中的面容特征不明。钟离打量他两眼,估计是为了预防出城前在大街上亲吻彼此的紧急需求,年长者将自己的身形缩短缩窄几分,挽着他的胳膊,二人并行,倒真像一对恩爱夫妻。公子摸摸自己不再高挺的鼻梁,忽而有感而发:

“就算我长成海鲜的样子……”他露出一个调皮的笑:“那样的话,钟离先生也会喜欢我吗?”

没有法律效益的婚书提供庇护,他们不得不为意外掉落的高空坠物、未知来源的烧红的铁签、以及平地打滑酿成的车祸付出十余次亲吻。

好不容易出了城,避开千岩军眼线步入郊外,往生堂客卿卸下易容法术,两人望着对方重归熟悉的面孔,不禁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钟离见状不由调侃道:“阁下此举是否有些恶人先告状的意味了?”

“若是仅仅倾心于这副化身,来日要是惧怕我原初的模样该如何是好?”

“怎么会?”公子听得眉头一跳。他脑袋莫名有些浑沌,需绞尽脑汁才能抓住四处乱跑的真心话:初见时因被璃月人出挑样貌吸引才考虑发展关系是不假,但既成为货真价实的非人爱好者,谁还在意这点小毛病:“你知道的,我又不是只用眼睛爱你。”

顶着比烤熟的麦子更鲜艳发色的蓝眸青年牵上他恢复原状的袖口,五指嵌进他的指间,鼻子狐犬般抽动两下:“钟离先生身边带了霓裳花的檀香味道、钟离先生手感美妙的肌肉和骨骼、钟离先生永远不冷不热的体温……我全部都喜欢。”

“你……”

执行官小小地啊了一声,想起什么似的,空着的右手点上他喉结:“……钟离先生的嗓音,我也非常非常喜欢。”

“我的原身可不是人类形态。”

那有什么关系?他听见他说:就算你是不好吃的胡萝卜,我也会愿意放进嘴里细细咀嚼的。

暴露在地脉中失去锚点的灵魂和掉入兽群的诱饵没什么差别,达达利亚朝年长者肩窝撒个娇的功夫,岩龙蜥、骗骗花已经默默循着踪迹接近了他们歇脚的苹果树。钟离悄悄在两人外侧凝结岩盾,慢慢转到树后的死角去。他原本打算纵容至冬人休息久些,奈何等不多时,扛着巨斧的丘丘部族与丘丘王也往这边来,若是披着蓝斗篷的深渊法师再瞬移过来浑水摸鱼,他们的打斗引起千岩军的注意可就不好了。

思量再三,岩君决定用一个及时的亲吻堵住青年没有休止符的碎碎念。不知为何,一向气势汹汹的执行官在这个亲密的交互中突然乖巧起来,只以某种温柔的态度轻轻咬了他的嘴角,没有伸舌头,并主动提前结束了这项必要工作。往生堂客卿疑惑地皱了皱眉,达达利亚按住他的肩膀,语气和眼神里有一股醉酒般的郑重其事。

“不要再亲我了,钟离先生。”青年发出恳切的委屈嗔怪:“每次亲我,我的脸都烫得难受。”

他想抱怨他别再说漂亮话,危机的脚步就快追上他们。岩君正准备松开年轻人卡进他指缝的左手,露在袖管与手套之间半截的腕部蓦地被离奇烫了一下。钟离胸口一紧,扶稳执行官令对方靠着树干直起腰,摘下手套的同时去探青年掌心与额头,两者反常的温度让达达利亚今日一切不合理的幼稚都有了解释——

公子正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致命高烧。

到底要如何做,才算与一个人真正结为爱侣?

钟离真的有点想不明白了。

岩君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他曾在几天内迅速获得另一位武者友情的种子,他们的交心成功帮助那片人类灵魂逃脱被地脉撕碎的命运。将两个基本陌生的个体牢固捆绑在一起的手段除却情感就只剩规则,法律是一种规则,蕴含契约之理的神血亦有辅助之用,可如今他与达达利亚显然只能走另一条路。

究竟要做到何等程度,他们付出的感情才能承重他的灵魂?

达达利亚不爱他吗?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个答案了。那么,名为「钟离」的往生堂客卿,直至今日仍旧没有对公子产生同等重量的爱意吗?

他给他亲吻、给他比旁人更多的耐心,纵容并默许他的恶念、他的僭越,陪伴他做世界上的一切夫妻都会做的事情,再为他的亲近感到怯喜、又为他的疏远感到悲哀,如此种种,竟依然不够将一幕逢场作戏弄假成真。

就像公子所说的,五感只是促进情绪激发的媒介,而不决定情绪的真正发生,扮演亦是如此。通过模仿去骗取、去假装一颗真心,久而久之,连最初的磐岩也快遗忘自己的胸腔中原是非人的空洞与虚无、误以为捧出的是与对方价值相配的珍宝。可惜一切谎言都无法骗过地脉,因为这里是讲究记忆与情感的地方。

但他并非对情感一无所知。钟离想:他应是未能参透世界树衡量伴侣之爱的标准——可如果要全盘否定他与公子的所有交往,那么现在寄生在他心脏中的、令他感同身受般体会人类苦楚的疼痛又是什么,只是为轮回的反复失败而产生的惋惜与遗憾?

钟离难以再思考下去。

执行官斜斜倾在他怀中,就像每个年轻人耐不住寂寞的夜晚一样。往生堂客卿轻轻拍了拍青年后背,附在耳边小声唤几个名字,得到至冬人神智不清的回应。达达利亚的体温逐渐能跨越两层布料烫热他的指尖,岩君知道,地脉的排异进程一旦全面开始,事态必将恶化得更快,到时意识撕碎又复原后直接进入下一轮回,运气不佳的话,他们甚至不会有扭转局面的机会。

当务之急是寻个安全地方尝试仙力疗愈的效果。

剩下的百无禁忌箓不足以将他们传送到工厂,空间术法包含诸多限制与风险,没有一定把握、不到最危急的时刻他不会轻易使用。钟离只好一手揽着执行官的肩背、一手召出长槊往与工厂相反方向的乱石中去,要照料伤患的情况下,绕路也是没办法的事。

临走前,他割开手腕,在树下留了些吸引魔物的仙人之血。峡谷中的岩史莱姆与骗骗花感受到非比寻常的血腥气,纷纷绕过他的脚踝朝外蹦去,倒省得他费时间清场。

绕行一里路回了正道,循着记忆中的路线借仙法尽可能快速紧走半刻钟。钟离搀着不省人事的至冬武人,行动显眼,不敢往千岩军哨塔密集的大路上去,偏挑僻静无人的小路走。幸而没遇见多少障碍,翻过三两座密林土坡,先遣队们看守的遗迹终于近在眼前。

往生堂客卿思虑片刻,还是决定自作主张耗尽符箓将看守者统统迷晕。并非不信任公子于手下兵将建立的威望,他这么做的原因有三。

一是达达利亚现在无法开口,更无法指挥先遣队与术士听命行事,城内的愚人众知道他们的关系,城外的可不一定。而该处遗迹在他们进入当前轮回之前便已布下,彼时道上友人「钟离」亦是在公子的计划中需要被隐瞒的对象。他的出面,或许会令原本必成的事宜适得其反。

二是不知公子遭到七星通缉的情报是否传到墙后那些愚人众的耳中。执行官病重未醒,他又是璃月人的身份,这番局面大概率会引起先遣队的误会,保不准到时向他发难。

三是留给他们的时间当真所剩无几。

没有向对方为自己的请求作出解释的空暇,确认工厂中所有愚人众陷入昏睡后,钟离手起枪落,石门应声而开。按照过去经验找到存放成品的实验室,百余张百无禁忌箓被他带走,期间沉坠坠压在他肩上的青年无意识地遭涌上喉管的器官碎片呛到几次,脚边看守隐约动了下手指,往生堂客卿顾不得清理现场,匆忙烧毁数张黄纸将二人传送到五丈外的一处山缝中。

幽暗峡穴只有时不时滴答的清脆水音与岩君脚步作伴。

他把他轻轻放在枯黄的草叶上,制服外披褪去,露出里层鲜红的衬衫。施术位置距离受术者越近效果越好,钟离摸索着解开执行官衣领最上方的两颗扣子,瞥见衣下类似尸斑的青紫血点时动作一顿,抿了抿唇,默默又扣了回去。

近百页储存着浓郁仙力的符箓在他手中好似篝火熊熊燃烧,象征生命的气息源源不断注入至冬人胸腹,以求阻止人类躯体由内而外的腐烂进程。岩君不知该如何描述这一令人绝望的尝试结果,代表生机的火焰燃尽大半,却仍旧无法点燃焰苗下方的木柴。经年不见太阳的草地接触到仙术暖光的一瞬,竟也开出一朵没有颜色的花苞,而执行官的状态全无半分好转,地脉搅碎人类意识体的力量如同永不停歇的时间般不可阻挡。

最后一张百无禁忌箓化为灰烬,钟离看着身侧人紧闭的眼睫,无声地收回了手。

要救他,就必须爱他。

他该怎么做?

水滴声稳定得仿佛北国银行永远准时的座钟,于石笋浅洼溅起涟漪阵阵。岩君想到一个简单的咒语。

这个咒语,达达利亚对他说过很多遍,但他没有当面对他说过一遍。如果这就是他寻找的答案……

简单到只由三个单音组成的字节。

刚开始很难,说出那三个字的刹那,钟离便感到无以名状的轻松,简直容易得不可思议——好像他迄今为止所有的纠结都仅是在犹豫下一秒的呼吸。于是他又说了一遍。

两遍。

三遍。

在他说到第十九遍的时候,公子醒了。

年轻人很虚弱地睁开眼,嗓音宛若被烙铁刮过。见到是他,紧皱的眉头亦松懈少许。

“我是不是又要死了?”他听见他说。

钟离俯身听了听青年的心跳,缓缓点了点头。

执行官咳嗽着叹了口气,没有问原因,或许这个答案他们都心知肚明。半晌,他又听见他问:“那……我们下个轮回还能再见吗?”

“……可以的。”

“那我就放心啦。”

青年因为咽喉的疼痛闭上了嘴,钟离看着他比平时更加暗淡的眸色,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于是小声默念了第二十遍人类的咒语。可惜忍耐痛苦已耗费太多精力,公子没有听清。寂静的山缝中只有钟乳石的滴水在响。

大概是年轻人不适应尴尬气氛的活跃因子作崇,达达利亚决定用别的话题来打破沉默。

“好痛啊”——估计看到他的表情,执行官没有把剩下的尾音拖长。钟离摸了摸眼尾,其实他并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但能确定一定不是令人满意的那一种,因为公子很快就改口了。

“我开玩笑的,不是特别痛。”青年说:“我在撒娇,你知道吧,我只是想你亲亲我。”

当着契约之神的面放肆撒谎,甚至笃定神明不会为其降下惩罚,此等荒唐行径,这世上约莫只有此刻他面前的这个人做得出来。钟离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纵容般弯腰曲背,将鬓边碎发别至耳后,第不知道多少次完成这个如今失去意义的举动。

第一秒,他亲吻了他冰冷的鼻尖,同时闭上双眼。

第二秒,他找到他没有温度的唇舌,感到自己像在亲吻一朵铁锈味的玫瑰。

第三秒,他决定结束这个吻。他想要留下更多时间去欣赏至冬人夜泊石样的瞳孔,脑后却陡然覆上力道阻止他离开。

“……我们的战争还没有结束。”拉着他衣领的人奋力凑到他耳边,发出比嘶吼更强烈的恳求:“但我不要以这种必输的状态继续下去。”

“我不想再等待了。”

扣在颅骨上的五指渐渐松了劲,钟离感到眼睑有些酸涩,不等他抬手确认,掌中又被塞进一块冷硬触感,锋利金属和他的手套之间垫着另一个人左掌的厚度。

往生堂客卿低头查看,轻轻摸上先前被他搁置一旁的贯虹的刃尖。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精明的窃贼则艰难朝他扯扯嘴角,神色如孩童般顽劣:

“钟离……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14 个赞

(二十)

与神同行的第七万一千九百三十四天,阿贾克斯再找不到能够取悦自己的事情。

北国的战士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这样无所事事、有大把时间去发展业余爱好的闲人生活:幼时跟在父母身后处理时鳗鱼他便在想,成为孤儿后常年为谋生拼命挣扎时他也在想,加入军队为主君奔波效力而彻夜不眠的漫漫长夜,对冰钓、免费烧酒和无限制打架的幻念更成为一种支撑他熬下去的理由。

如果时间倒退几百年,阿贾克斯甚至愿意将抱着比冰窟窿更大的渔获、畅饮小麦蒸馏水直至中毒,并行列入人生最理想的死法之一。

但现在不是了。

佩戴足镣的神带着他一路西行千万公里,没走回头路。翻越百座高山以后,摩拉克斯没有多余的古代故事可讲,弈棋早在几十年前的旅途进程中就玩腻了,再怎么和神明切磋,他会输也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八十年前,贵金之神为解他烦闷,捏过几条金鱼丢入一潭死水的池塘,随机挑选两三只咬他的钩,到底是没有灵智的死物,玩了个把月年轻人就失去兴趣。直至如今,阿贾克斯只在向魔物挥刀时脑中兴奋的神经才会偶尔抽动一下。

要说这荒蛮的百年他取得过什么成绩,严格来讲还是有的:他的「挚友」,相比初见对他的忍耐度渐高涨,每日交流的次数渐频繁。除此以外,冗长寿命带给他的多是接近疯狂的空虚。

「……终焉究竟什么时候来?」

白袍修士闻言驻足,温和的瞳孔里看不出一丝一毫厌烦,极为耐心地为这个人类几乎每天都会提问一遍的疑惑给出解答:「也许是百年后的某一天。」

「哈!」他过敏般弹跳起身,手铐甩得哗哗响:「被我抓到了吧——你比前天少说一个字。」

摩拉克斯静静地看着他,无奈金眸仿佛有种奇妙的魔力,与祂对视间年轻人感到自己仿佛被吸入通向死亡的漩涡——神处于放松状态时常常不慎外露这般情态,这大概要归咎于守卫与若娜瓦的权柄近距离接触的时间太长,身上不可避免地被相关气息侵染。

年轻到会因两杯烧酒醉倒的年纪,阿贾克斯八成还会控制不住地僵硬后退。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死亡有时比一切都具有吸引力,他又不想向天空低头、遂了那些该死的诸神的愿。因此,为了让自己活得更好受些,阿贾克斯认为他说不定会在终焉来临前永远于漩涡边徘徊,驾着小船、收起木桨,时不时把手探下去抚摸水流,看着波浪把扁舟推离又拉近,从诡谧的圆圈花纹里求取渴望已久的安宁。

总而言之,想要获得满足与愉悦,他就必须离这个散发着死亡氛围的神明更亲近。阿贾克斯说不出自己究竟变得对祂怀抱怎样的感情。

将一对仇人关在一起等待一周,狱警开门后可能只有一个人走出囚牢;将一对仇人关一个月,两人多半两败俱伤;将一对仇人关上一年,他们的怨恨将会延续世代;而将一对仇人关一百年,谁都无法预料最终结局,或许仍是兵戈相见,亦或许再强烈的怨恨也要被时间冲刷掉锋利棱角。

更何况目前他的灵魂保全意识完全依赖神明的施舍……更何况他的恨意只是人类单方面的狂欢,神未必知晓他的怨恨。

就算此刻比起伴随着怒火想起的王座的名号,贵金之神的名字往往在他的记忆中伴随弈棋、篝火、舞蹈与美丽的战斗姿态出现,阿贾克斯也不愿承认自己放下了报复之心。仇恨的包袱背在身上太久,脊骨后的重量每有减轻都会觉得对不起身边枉死的无辜者、对不起弟弟和母亲。

明明自己才是受庇护者,却对对方萌生了类似所有物的独占心理。就当是他永远年轻的叛逆吧。

能够为他的兴奋露出浅浅微笑的摩拉克斯、能够为他的痛苦蹙眉的摩拉克斯、能够为他的泪水与指责感到无措的摩拉克斯,无一不是星星在向大地堕落的证明。

但他的贪婪比引力更多。阿贾克斯知道,只有触及支撑神明存在的本质,才能算真正将这颗久居高天的鎏金捕获。

他该怎么做?

持续四个月的黄昏依旧把他的双刀拉出长长影子。白袍修士提枪立于尸山之下,与浑身血污的人类不同,摩拉克斯从他身边经过时,屠杀魔物兽潮的腥气也没能污染神的脚踝。望着那双比眠龙收藏的珍宝更明澈的眼睛,阿贾克斯仿佛恍然被包含其中的菱边刺醒。

与神同行的第七万一千九百三十五天,他决心教契约之神说谎。

最开始提出这个建议时,神明肯定而坚决地拒绝了他。

意料之中,怎么也是权掌信诺的执政。但阿贾克斯从来不是轻言放弃的人,更别说消遣身边的同行者是他于无聊中逃脱的唯一手段。前路注定漫长,而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被拒绝后,青年无谓笑了笑,没有追问下去的意思。摩拉克斯看他不再提起,亦当作方才的冒昧没有发生过,照常为他准备金杯。

过一个月,阿贾克斯在一片正午的星空下按例为神讲述过去军旅生活遭遇的故事,这一次他口中的主角是一个与小妹失散的伤兵。

可怜的伤兵在战争中失去一条腿,被前线退送到后方,又被后方强制退了伍。更可怜的是,等到他拄着拐杖返回家乡,迎接他的只有长出苔藓的村落废墟。

「他立时就托关系找到从前的上司,问他留守家中的小妹去了哪里。尉官是那片驻地的负责人,他们打了败仗,所有尸骨都进了魔物的肚子——如果是您在场,会选择告诉这个快要活不下去的人残酷真相吗?」

「不论是谁。」祂说:「总要接受现实。」

「这就是您的答案吗?」青年似笑非笑,摇了摇头:「接下来的结局恐怕会叫神明大人扫兴,我还是不讲好了。」

摩拉克斯神色不改,狡猾的盗贼好整以暇地等着。直到太阳升起的夜晚,神眺望山山落落的远方,十分不经意地问起他上一个故事没讲完的部分。

「它与您的理念相悖,还有什么讲完的必要——」年轻人对上神明耐人寻味的眼神,失笑地改了口:「好啦,别这么看着我。」

阿贾克斯努力掩藏自己因得逞而止不住上弯的嘴角:尉官终究还是选择了欺骗曾经的下属,他告诉他住在木屋里的女孩早已和邻居们逃了出去,但没人注意到她们的具体行踪,只能指了个远离战火的大致方向,说那边的村庄隐约传来过年龄对得上的难民的消息。

「为了寻找妹妹,他加入了四处游荡的马戏团,每一座路过的村庄,都有人因为同情他而指了假方向。」年轻人感慨地耸了耸肩:「那位老人退休后经营一所孤儿院,他领养的孩子成为了我的同营。」

「依照阿列克谢的说法。」他偷偷观察摩拉克斯的表情:「他的养父大概直到去世都相信自己的妹妹可能生活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吧。」

披着白袍的神听完他的故事沉默良久。阿贾克斯撑着下巴欣赏了一会儿,不问祂读后感,也不再发出讥讽或嘲笑,而是专心地给火堆上的排骨调整火候,烤熟了切成小块塞进修士手中。

转移话题后,摩拉克斯没有再提起他的故事,北国武人顺风使舵,又回到了整日嘻嘻哈哈的不正经样。贵金之神曾在凡间留下传说是不假,但那都是在王座们的掌控之下,他所带来的故事必定与诸神为便于控制而布置的教导不同。

一个月之后是另一个月,擅长人情世故的窃贼第三次分享谎言的论题。这一次,他为神讲述了一只蛇的寓言:谎言为万物招致死亡。神赞同地点了点头,没有像第一次那般肯定地发表对谎言的恶评。

接下来的每一个月,他都故技重施。这个月讲一个带来好结局的谎言、下个月便讲一个酿成坏结局的谎言,依次往复,六十个月过去,阿贾克斯再一次提起谎言教学的倡议,执掌契约的神明终于没有给出明确的拒绝意见。

他知道,现在祂距离妥协只差一个合理的理由。

「——您是想要行走大地的吧?」

阿贾克斯得意地发现神下垂的眼眸中瞳孔微微缩小了。年轻人暗自兴奋地磨磨牙根,像攀援植物无害的卷须一样缓缓靠近祂的后颈。

「行走于人类之间的话,说谎是比呼吸更要紧的事情噢。」他轻声笑笑:「当然,谎言并不意味着您的契约要被丢弃——因为谎言始终是假的,如若运用得当,它只会在契约的外面塑造出一副看起来更高尚的壳子而已。」

摩拉克斯闭了闭眼,不知究竟是不想听他的话,还是陷入了久违的犹豫。

阿贾克斯几乎不想掩饰自己的放肆了:「还要我说得更明白些?贵金之神的本体不该是这副模样,以接近人类的形态存在,难道本就不是为了骗取人类的信仰而捏造的‘谎言’?」

「就算不是面对人类,对上那些外来的王座,莫非你还打算把弱点再一次全都暴露出来?」

他抬手捏上祂的下颌,此举颇有些大不敬的挑衅意味,但人类轻缓的力度又可称之为小心翼翼地捧着。年轻的武士眯起眼睛,朝白袍修士的端庄姿态露出一点尖锐的虎牙。

「这一次,您可一定要给我一个令人满意的答复呀。」

与神同行的第七万三千七百四十九天,他送予神一颗耳坠作为赠礼。

来自深渊的污浊凝融人类的血在他掌中结为一粒暗红的萤石,阿贾克斯挑起一根长针,准狠地对齐神明左耳耳垂的位置迅速刺过。身侧人因细细痛感气息停顿的一刹,他已经帮祂把完工的坠子戴上去了。

「庆祝你做出重大改变的纪念,嗯?」他揩去对方伤口渗出的一丝金血,调侃似地顺手牵起神的手背贴了贴自己低下的前额:「我没有神的视野。有了这个,再和魔物厮杀时,判断您的位置也会方便很多。」

摩拉克斯对他从未有过的敬重礼节微微皱眉:「……你在做什么。」

「哎?」异教徒的供奉显然是不道德的,他倒装出无辜的惊讶样子,短促地笑了两声:「如您所见,我在尊敬您。」

「我没有允许你——」

「东方的人们自发向您祈祷、献上贡品,可不需要得到您的许可。」

「嘿。」他打断祂的小小抗议,玩味地勾了勾神新佩戴的饰品:「所以说,向神祈祷并不需要神的许可,您只要聆听就好。」

「至于是否回应我……我不是您的信徒,因此我并不关心。」

阿贾克斯装模作样地发出长叹,放下祂的手,思索片刻后复又执起。仗着东方精致而讲究的神不懂北国风俗,戏谑意味地以贵族们对待女士的礼仪亲吻祂的手背:「但您若是愿意回应,我会很开心的。」

神的目光锐利起来了:「你在向我祈祷?」

「不,我在向我的主君祈祷。」

他乐于从善如流,又不想顺着神的节奏来,于是转而在胸口半是虔诚地画了星十字:「冰雪母亲,请保佑契约之神快些学会说谎的技巧吧。」

摩拉克斯静静地看着他表演,窃贼唯一的观众似乎兴致不佳,亦可能是刚佩上坠子的耳缘隐隐作痛,尚不适应。年轻人愉悦地品味神明要蹙不蹙的眉峰——这便是他不选择将它串作项链的原因。摘下来要痛,戴上去要痛,就算是不管不顾地放任它嵌在那里,深渊的污染也会寄托他的恨意永远撕咬祂的血肉。每每看到暗红透块迎着烈阳闪烁碎碎反光,他就感到心中长久不熄的弱弱怨气好像释然几分。

深渊能量于普通人来说十分要命,但有体量差距摆着,对于贵金之神这般强大的存在,他的宝石充其量只会给祂留下一点疼痛和不可愈合的针孔罢了。面对他的恶作剧,摩拉克斯无疑有拒绝的权利,却到底没有拒绝,这是否能够说明——神亦在空虚的末日中寻找生活的意外排解忧闷呢?

「您认为人类依靠什么活着?空气?食物?水?都不是。」青年的指尖在祂耳边没有铃舌的风铃上点了点,开始了人类的教学:「人依靠欲望活着,再由众神为欲望镀上光辉。」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受到命运的恩惠,当人无法满足欲望时,就需要谎言。」他说:「这是一个自然而然的过程。」

阿贾克斯决定从最简单的一步开始教祂:「那么,你有什么想要完成、又不想要我知晓的事吗?」

摩拉克斯摇了摇头。意料之中,青年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服自己对契约的法则化身付出更多耐心。年轻武者讪笑两下,摊开双手拜托道:「看吧,面对这样的问题,您现在只需上下摆动您尊贵的头颅,就算完成一次说谎了。」

「但这并没有任何意义。」他听见祂说:「你我都知道这不对,不存在受骗者的谎言还能算谎言么?」

怎么会没有意义?

会跑之前要学会走路,走路之前要学会爬行,说谎也是如此,不能指望一块天生诚实的石头一开口就撒下弥天大谎。骗别人之前可以先试着骗骗自己,骗不到自己好歹要争个口头安慰。总而言之,阿贾克斯好说歹说、软硬兼施,契约之神总算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当然,比起后续升阶的教学进程,如今的坎坷可谓他注定遭遇的艰难初露端倪。

或许是真正触及到了化身存在之理的本质,摩拉克斯对待谎言的态度比他认真得多。理念转变为话语之前必要经过深思熟虑、反复推敲——这就是症结所在,他的谎言往往张口就来。

真是遇上硬骨头了,阿贾克斯想,偏偏神明态度温润平和,与他探讨问题的积极样子让人找不出理由发火,教祂认真说谎又百般推脱、垂眸不谈。连周的尝试让他大约摸索出模糊的门道:贵金之神对谎言仿佛存在某种心理障碍,不是人类贵族的道貌岸然,而是一类扎根于骨髓的本能,就像他无法说出冒犯真心追随的主君的词句一样。

再后来,他开始尝试以弈棋辅助——互相对抗的交锋总不能一味诚实,为了赢下对局,总要兵不厌诈、不择手段。

就这么输上千千局、赢上千千局,年轻的人类灵魂甚至不由怀疑世上所有的棋局摆式是否已被他们试完。他们输给对方的次数都快持平,摩拉克斯仍在说谎的边界线试探徘徊。擦线久久,却永不越界。

终于在一个日光把山脊染成血色的黄昏,可怜的窃贼大失所望倒在沙地上,感到无聊致死的浪潮又一次要淹没头顶。

「我想……」他郁闷地抱怨:「说不定等到终焉来临,你也学不会骗过我。」

摩拉克斯默默把金质棋盘埋入土地,作为新一轮定位的坐标。

「教导你的王座们都不说谎吗?」

「我认为恰恰相反。」他听见祂说。静谧中突兀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有些令他惊讶,他还以为祂不会回答。

「以祂们预期该完成的目标而论,地脉怎么不算用来骗过世界的谎言?」

「那还真是最厉害的谎言。」

阿贾克斯把手垫在脑后,微弱地哼了一声,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情绪,无数次失败让他回到了四处找乐子的浑沌状态。

「那么,伟大的契约之神——看在我教您说谎的份上,能不能高抬贵手教我成立最厉害的契约作为报偿?」

又是一阵沉默。

青年望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西沉的日影,百无聊赖拔了根枯成渣的草叶来玩。发光圆形从一个山头落到另一个山头,许是看见天色渐暗,摩拉克斯踌躇片刻,亦学着人类作息在他旁边躺下来。这在过去的五十年中不是新鲜事,但在这夕阳红得像天空与云霞睁开的一只眼睛的傍晚,阿贾克斯突然又觉得此刻相比过去的百千日夜更加特别。

「不可违背的契约成立条件十分苛刻,就算是我也不能完全保证签订成功。」真是不出所料的退却,以他对祂的了解,下一句补充的说辞就该是——「但你既要一个报偿,我愿意为你的愿望作出一份担保。」

「什么愿望啊!我只是在想……」

在想什么?

明明心中似乎确实有什么想要从身边的神那里得到的东西,碍于蒙在骨肉里的深渊与怨恨凝结的浓浓雾霭,他偏偏什么也看不清,下意识就否定神明对他的所有揣测。

一个说出来就一定成真的契约,多么诱人的条件,诱人到宛若只是为了骗取他真实想法的一个谎言。说实话,他有很多想要改变的东西,可那些遗憾真的能被轻轻一句话就补全或扭转么?至少他是不相信的。因此他大可把祂的承诺看作一个玩笑,说些“希望从来没有遇见过你、以后不想再见到你”的坏话。

这么想着,阿贾克斯转过头去,几乎在期待契约之神听到这样的恶意可能露出的表情。

火烧云的阴影盖在他们身上,咬在神明左耳的血块鲜艳得好像一颗刚掏出来的心脏。

阿贾克斯半侧着脑袋,视野中神清晰的眼睫令他发现他们的距离有多么近,近到他仿佛听见了红宝石耳坠重重叠叠的怦怦跳动。

「……」

神明原先舒展的眉头皱起来了:「什么?」

「哎,真的没什么。」他听见自己说。

「只是在想……如果能够重新遇见你的话,真想亲眼见证——那个轮回的我们,是否会有不一样的结局呀。」

13 个赞

好精彩 看的不敢喘气 2025年第一个新年愿望,今年能顺利追完太太的这部长篇(比心

我来一口气追更了:smiling_face_with_three_hearts:
<17>
感受到温暖触感清醒的小达因为爱人在怀而产生安定感于是像只犯懒的狐犬一样也太可爱了ww乖乖履行约定亲吻小达的钟离先生也好萌!(脑补了一下由上往下慢慢亲吻的样子感觉好像小鸡啄米XD)好喜欢老师笔下小情侣之间的互动,不管是小达像八爪鱼一样紧紧禁锢住客卿还是在客卿的纵容与默许下小达用小虎牙在他身上留下的粉红痕迹,爱看一些腻歪的小情侣:pleading_face:
在堂主视角里两人下一秒就要去登记结婚了小达回复自己在考核期特别恃宠而骄hh 但小达确实是还在考核期呢,在结束轮回顺利回到现实后能不能得到钟离先生在天秤那端放上砝码的回应呢^ ^
感觉沮丧的小达想到自己可能是长生种的代餐呆毛都要耷拉下来了:wilted_flower:

老师是细节狂魔…… 我又翻回第四章看了一下他们的对话qwq 钟离先生当时可也表明了自己并非执着于过去而是活在当下喔(小达请放心!)

要如何描述我对你的喜欢?
好喜欢这段关于颜色的对话,穿插着的牵手-放手-重新牵手的动作变化也特别好味!:innocent:

<18>
开篇小孩时期的相处特别温馨可爱… 留意到精灵种族的嘴角弧度得出他也因这次外出而开心的结论,一边帮忙暖手一边分享从祭祀那里得到的情报,拉钩做出自己会救对方的保证只希望得知对方的名字,真的好纯真:face_holding_back_tears:
看到“垄断海屑镇童话改编权”这个前缀被萌到了www 之前回顾竹林月夜片段的时候发现那时就埋了小达会删减或改编童话结局的细节耶。
在摆脱眼线后小达一边帮忙拧干客卿的发尾一边小声说道会让贝果银行补偿在逃跑过程中牵连到的小商贩这里的刻画真的好喜欢…下一秒突然被客卿亲亲后脸颊和耳垂火速发烫真的好纯情…… 明明你们都亲过那么多次也做过更亲密的事情了吧www
没想到这次维系者直接顶号了?!这个通缉令的断章真的好妙———

<19>
看到小达吐槽维系者套用岩神躯壳做出挑拨离间的行为是比鱼目混珠更恶劣的举措我深表同感—— !“我又不只用眼睛爱你” 小达好会说情话… 虽然现在情况很危急但小情侣也不忘撒娇调情呢:pleading_face: 原来公子是真的高烧了…… 我还以为他是真的随着关系的愈发亲密和身份的转变而对客卿抗性越来越低……钟离思考爱的这段心理描写好好味啊,原是非人的空洞与虚无的胸腔已长出一颗能感受到七情六欲的心脏,这就是爱存在的证明了。没想到这个轮回结束的这么快,维系者直接顶号太作弊了,不过这一次客卿主动说了二十遍“三字咒语”小达也是即将迎来胜利的曙光了呢:smiling_face_with_three_hearts:

<20>
没想到这章是邪摩线!

星星在向大地堕落,狂妄又贪婪的人类试图捕获鎏金,老师好会写:pleading_face:

这句话让我联想到了关于契约之外的小把戏… 试图教会神明撒谎这段好精彩!最后两人一起倒在沙地上看夕阳的场景感觉好美,本想说坏话的ajax在转过头看到火烧云阴影下的神明后反而吐露了真心,重叠的耳坠发出的砰砰声何尝不是在隐喻ajax的心也在砰砰跳动:heartbeat:所以下一章会是进入新轮回的水岩回合吗——!好期待:innocent:

1 个赞

期末结束ttl启动!

安东的比喻简单又清晰,这么想倒也对,就像达达利亚即使清楚进入深渊裂缝带来的后果也会在再一次轮回里依然选择进入,就像每一次轮回还是会选择爱上钟离,成为钟离的恋人,与钟离同行。

这里真的太可爱了!之前逃脱的时候也是钟离一把就扯过去亲上对方,这里也是拿着加深灵魂牵绊的缘由毫不顾忌就亲了达达利亚呢,感觉特别特别萌,理直气壮的,把小年轻亲得都反应不过来,还有之后两人易容时钟离把自己身形缩小一些方便及时亲吻和亲密,感觉好乖——完全是小情侣。

还以为达达利亚真的是被钟离太过“热情”的主动亲吻搞得害羞,结果没想到居然是夺走性命的高烧……(悲
烧掉百张百无禁忌箓也无法救回爱人的生命,想要救他就必须爱他,但到底什么是爱怎样才算爱如何奉出与对方给予的同等的爱,感觉钟离少见的无措起来,他一遍遍说着“我爱你”,想让达达利亚恢复生机,感觉有点像走投无路的人一遍遍祈求神明一样
20章又来到了阿贾克斯和摩拉克斯的场合哈哈哈,从想让神明变成人现在又到教神明说谎,在老师笔下阿贾克斯完全淋漓尽致地表现出不信神甚至渎神的大胆作为,即使摩拉克斯拒绝他也要用时间、用他聪明的口舌去诱导神明改变认知,好像伊甸园里呈上禁果的蛇,好坏好坏。
还有最终的契约,终于要来了吗!哎呀,,真的好浪漫,好喜欢轮回注定会遇上你与你纠缠不休的情节。
看得特别特别满足,老师写得太好了我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很惭愧,总之很期待下一次更新!

谢谢喜欢!!:innocent::relieved::face_holding_back_tears:那这个愿望快要完成啦,按照我的计划,如果没有遇见别的事,这个故事大概会在2月中旬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