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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有罪,请让千岩军把我关进监狱吃牢饭,而不是四天十六个每日委托十三个让我调解提瓦特小情侣。
旅行者真的欲哭无泪,他现在对全世界所有情侣问题只有两个字答复——劝分。
处得不好就分!分!为什么不分!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处得好也分!分!为什么不分!怎么会有人把自己的恋爱经历当作共享日记一样,一三五往冒险家协会里投委托,二四六往海灯节晚会策划部里投节目单。既然找上了我,那我当然劝分!不为什么,纯纯因为提瓦特红娘不渡异乡人,单身怎么你了天天往冒险家协会塞这种委托!
难道我长了一张情感经验丰富的海王脸吗?
刷完了这周的璃月声望,憔悴的旅行者离开码头,认真地思考起提瓦特到底有没有居委会大妈这种职业。如果有,他真的希望冒险家协会应聘几个;如果没有,他希望策划多加几个,顺便还能带动就业,岂不美哉。
也许是小情侣们打情骂俏带给单身狗的荼毒实在震撼人心,也许是因为今早在鸣神大社抽出了久违的“大吉”,在听见自己名字转身看见头上顶着紫色感叹号的岩王帝君时,旅行者对委托介绍中的突然出现的情感调解一栏感到两分震惊三分不解四分心痛以及一分的释然——他就说怎么今天的三个委托都如此正常,不是攀高危险就是安全运输,原来大的在这等着呢。
摸鱼终究是害人害己,七国简直安稳得给人闲出病来。旅行者握紧拳头,内心老泪纵横。明天,明天我就把每日委托挂到坎瑞亚去。他宁愿和遗迹小宝扫一个月的墓也不愿再掺和这种损人不利己的矫情剧本了。
坐在琉璃亭富丽堂皇的包厢里,看着钟离点完菜吩咐服务生小姐账单寄给北国银行双方那心照不宣无比丝滑的样子,聪慧过人的旅行者迅速猜出了今天的另一个主人公是谁。
好哇,公子。我们的关系已经生疏至此了吗?旅行者夹着筷子去够面前的扣三丝。明明做完璃月主线的时候你痛心疾首地和我说“伙伴,什么都嗑只会害了你”,感情我游历七国你们却背着我计划三年抱俩?
想着早死早超生,旅行者单刀直入发出疑问:究竟是公子开始藏私房钱了还是外面有别的龙了,或者是至冬人不愿做赘婿还是七星不同意远嫁。在列举数十条狗血猜想之后,往生堂客卿依旧微笑着摇头,显然是千年的良好涵养起到了关键作用。
嘶,于是旅行者露出大彻大悟的便秘表情:如果公子不行,得找不卜庐白术大夫,这个冒险家协会真的爱莫无助。
钟离发出尴尬的咳嗽声,含蓄的璃月人终于找到机会打断旅行者愈发离谱的猜测。
“旅者,你可知下周二是什么日子?”
作为一个坚定的强度党,旅行者嘴比脑快,迅速给出了答案:
“是深渊刷新的日子。”
“……是公子阁下的生辰。”
忍吧,忍忍这辈子就过去了。旅行者低头夹菜,装作没有看见对方疑惑的表情。也许鸣神大社的吉签已经悄然暗示了他这一天多舛的命途,被寄予厚望的杏仁豆腐在他用力一夹下断成了两截,其中一截又在运回碗里之前滑落在桌上。旅行者盯着桌面的反光发呆,那大概不是汤渍,那是豆腐在哭泣。
于是仁爱宽厚的岩王帝君向路过的服务生多要了个勺子,搁在杏仁豆腐的碗沿。沉默的空气在腌笃鲜、天枢肉与莲花酥上空发酵,赶在旅行者靠脚趾挖出违章建筑之前,钟离终于解释清楚今日委托的由来。
“所以,您是想为公子准备一份特别的生日礼物,找我来提个建议?”
“正是。”钟离放下筷子,端起茶杯,“至冬与璃月路途遥远,我与达达利亚更多是书信来往,自上次一别,已有半年未见,便想着趁这次生辰送些什么叫他惊喜。”
“去年的生辰我捏了只拥有一个月寿命的小石鲸,海灯节我又陪他一场毫无顾忌的切磋,更不用说平日里出手的奇珍异宝、仙家符箓,一时竟也想不出这回该送些什么来。”
“正巧遇上旅者,听闻你最近去过至冬,也与公子阁下合作过一段时间,这才想向你打听他的近况,好找些灵感。”
……大概不是正巧,这一切不过是凯瑟琳的安排罢了。旅行者双手扶额,听完钟离的一番请求,不禁感到无语凝噎——且不说往生堂客卿出手的奇珍异宝究竟有多少是公子买单,虽然这一点上他们两厢情愿作为外人不好多嘴。但是,他早已过了至冬主线,现在天天跟着戴因锄大地,上一次遇见公子还是在至冬宫和愚人众混战——而这在钟离的时间线里大概也是两三个月之前了。
秉持着十个原石的责任感,以及一桌好菜,旅行者觉得自己得帮这个忙。
其实这个问题很简单,生日那天你出现在公子的床上,他绝对喜欢,绝对惊喜。
但是旅行者当然不能这么说,他有涵养有素质,根据之前的调解经验,他得暗示,得委婉,这桩好事才能促成。
可恶,公子,你好大的福气。
于是旅行者开了口:“璃月有句古话叫做‘礼轻情意重’,我想,钟离先生,不论你送什么,公子都会喜欢。至于惊喜,也许可以不要执着于物质的方面,毕竟你们什么也不缺,我认为可以参考你之前承诺给他的切磋。”
“切磋?”
“没错。可以送他一种体验、经历之类的,让他能够在肉体与精神上获得双重快感,送这种抽象的礼物大概不方便邮寄,因此你们最好见上一面。”
“也许还可以试试在他生日那天突然出现,这样也会有惊喜的感觉。”
岩王帝君看上去陷入了沉思。
其实也没那么复杂。旅行者擦了擦嘴,意思就是你们快去床上打架。
“原来如此,我有些明白了。”
随着委托完成的字幕出现,旅行者心头涌上一股欣慰,调出钟表界面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晚间六点,桌上的菜也吃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向钟离告别。
大概是难得遇见老友想着叙叙旧,钟离邀他饭后去港口逛一逛,旅行者十动然拒。
“现在是下班时间。”旅行者自豪地挺起胸膛,“我是受新提瓦特劳动法保护的十佳青年。”
下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就算是岩峦的神主也无法阻挡旅行者坚定的下班脚步。
达达利亚坐在至冬宫的花园里钓鱼。
达达利亚觉得不对劲,至冬宫花园里什么时候修了这么大的人工湖。
在甩钩发现泡发的鱼饵变成一只大号长毛蚯蚓后,达达利亚愈发笃定这是一个离奇的梦境。
最近大概是熬夜熬多了。
达达利亚托着湿答答的毛绒蜥蜴仔细观察,越看越像床头的先祖法蜕限定玩偶——黄金屋里那个大的拿不出来,他只好买些小的睹物思人。
在听见毛绒蜥蜴发出他相好的声音祝他生日快乐之后,达达利亚心中盘旋许久的猜测终于得到证实。
“……谢谢。出了什么事吗?先生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
小龙踩在年轻人温暖的怀抱里,以每秒五次的抖动频率甩干自己,一面解释,一面缠着达达利亚的胳膊攀上他肩膀,毫不见外地挤掉执行官红围巾的位置。
在一串专业的仙家术语中,达达利亚成功抓住了根本原因,估计是璃月与至冬隔得太远,信号不好,岩王帝君的托梦法术出了差错,并作用在了他的外形上。
错得好啊,太可爱了。达达利亚捏捏小龙的爪子,觉得自己稳赚不亏。
小龙咬咬执行官的耳朵:“公子阁下,是否感到惊喜?”
惊喜,太惊喜了。
达达利亚转头把脸埋在小号先祖法蜕厚实的脖颈毛里猛吸一口。小龙似乎有些害羞,拿龙爪轻轻推他的面颊。但一个小小龙怎么能逃出执行官的手掌心呢,错过这个村就没这店了,达达利亚深谙此道,抓住机会吸了个爽。
“达达利亚,”小龙的豆豆眼里流露出严肃的神情,“我还有礼物要送给你。”
于是达达利亚把小龙放在腿上,配合地正襟危坐。
“达达利亚,我以契约之神的名号做担保,在我的底线与能力范围之内,你可以向我提出一个愿望。”
“什么都可以吗?”
“什么都可以。”
岩王爷当面显灵,真是相当抽象的体验。
这个礼物一定足够特别。钟离在心里给旅行者的建议点了个五星好评,至少面前的年轻人看上去十分惊讶。
“我可以先留着它吗?”幸福来得太突然,岩王帝君的赐福像天动万象一样准确地砸在达达利亚头顶,顺便对他的大脑附加了石化伤害,执行官大概是一时想不出来该如何高效地利用这个承诺。
“当然可以,你可以好好地想一想该许什么愿望。”
啊,先生,好心的钟离先生。
达达利亚把小龙塞进自己胸前的围巾里,拎起铁桶和钓竿,梦中的至冬宫正在融雪,他们最好从冰面离开,换个地方。
“先生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今天是你的生日,达达利亚。你应该想想自己想做的事。”
达达利亚把下巴搁在小龙探出的脑袋上。
“看来钟离先生成为凡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钟离转头看他,达达利亚笑笑:“人类这种神奇的生物,会因为喜欢的人高兴而高兴,这份喜悦如果与钟离先生分享,我会得到双倍的快乐哦。”
小龙拿尾巴尖拍拍达达利亚的脖子,表示十分理解。他们沉默下来,钟离看上去真的在认真思考问题的答案。
铁桶传来震动的声音,达达利亚钓了一晚上的鱼纷纷扑扇着鳞片与鱼鳍跃出水面,像一只只重获自由的飞鸟,向着朝霞游去,在空中划出道道雨线一样的湿痕。
一人一龙都被这富有想象力的景色吸引了目光,他们停下来看了一会儿梦中瑰丽的日月同辉,然后达达利亚听见钟离说:
“周游世界,也不失为一种不错的选择。”
公子不愧是军队出身,办事效率高得旅行者都直呼内行。钟离周二凌晨对他说想要环游提瓦特,达达利亚上午就请了年假,中午买了船票,周四一早就到了璃月港,要和岩王帝君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一切都顺利得不可思议。
胡桃爽快地松了口,但是不批准带薪休假。钟离给仙众托了梦,留云借风半天憋出一句长长久久的祝福语,甘雨总算挑了个摸鱼的时机才没有错过这次会议,小麒麟许下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照顾好璃月港的承诺,岩神无奈地笑了笑,劝她劳逸结合。
临时决定出发,码头只剩下两张稻妻的船票,正好被他们捡上。航道天气晴朗,风和日丽,达达利亚表演了一番愈发精进的弓术,射下两三只随行的海鸥,做成甜甜花酿鸡,他要防备这趟自由行路上随时会在滩涂中闪现的流血狗。
稻妻的美食、烟花与温泉都别有一番风味,但叫钟离最满意的还是蓬勃发展的轻小说文化,尤其是《转生成为雷电将军然后天下无敌》,原来异国凡人视角中的神明是这般模样,岩王帝君感到今天也学到许多。
他们挑了些热销的伴手礼寄回往生堂与海屑镇,离开的时候达达利亚还在遗憾甜甜花酿鸡没有派上用场。乘着东风一路向前,又去感受了须弥雨林与沙漠的异域风情,钟离与年轻的神明在虚空中相谈甚欢,达达利亚则发现路边的兰那罗一只也不剩了,看来他的好伙伴已经加班加点肝完了森林书。
与恋人同行的日子,好像时间的概念也模糊起来。明明上个月他们还在紧张地备战,这么四处游历一通居然到处都是平和幸福的样子,完全看不出颠覆世界的风暴将要来临。钟离也曾旁敲侧击地提醒达达利亚尽快许愿——这生日实在庆祝得久了些,年轻人却总是拿各种理由搪塞过去,一言不和就要拉着他共赴生命大和谐。
俗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当他们又一次挤在枫丹旅馆的双人床上,门外传来了旅行者愤怒的敲门声。达达利亚被拉到门外接受思想教育,旅行者义正严辞地奉劝他不要在12+的系统里挑战18+的成人剧情,没这个能力,要把遵纪守法的理念先搞懂。达达利亚诡辩无果,只能理亏地交了罚款,回头就卡着结算空窗期狠亲钟离两口,旅行者为他知法犯法的无耻行径大受震撼,下定决心绕开他们的旅行路线,他再也不想半夜路过某个小旅馆的时候头上跳出来一栏世界任务了。
距离上一次回到璃月港,好像已经过了很久,但钟离敏锐地发现堂中的日历其实根本就没撕几页。或许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但留给他思考的时间已然不多,战争已经像一把引燃的火星卷着提瓦特的边缘不可阻挡地烧灼起来。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啊……”
缘分真是很奇妙的东西,就比如现在,谁能解释为什么被各自击落后他还能和巴巴托斯掉在同一片墙角。
他们大概是随着天空岛的碎片摔在了某个荒芜的孤岛上,远处能够听见海洋沸腾的声音。四周都有黑红的方块在燃烧,天理维系者的权能对待叛徒毫不留情,但临走前摩拉克斯抓住时机看了眼战况,金发双子在与天理的缠斗中是占了上风的,于是两位离线的神明心平气和地仰躺在废墟里,享受这个宁静的下午。
“哇哦,老爷子,原来你真的是石头做的。”
有风神在场,看来这个下午注定不会太宁静。摩拉克斯想要坐起身来换个姿势,身下的碎砖嵌进了背部烧灼的伤口实在有些疼痛难忍,他动了动失去知觉的臂膀,才发现右手被压在倒塌的柱廊下,左肩只有几道光滑的断面,左手大概是在战斗中遗失,说不定都不在这个岛上。
于是岩神只能艰难地转头去看自己的老友。巴巴托斯对着身旁满是裂痕的俊脸笑了笑,浓烈的灿金顺着摩拉克斯的眉骨流进他眼睛里,好心的风神揪起他的兜帽给他擦了擦,意识到摩拉克斯甚至连声带也几乎损毁后,巴巴托斯嘲笑得更大声了。
“哎呀老爷子,别皱着眉头嘛。往好处想想,我的职责完成了,你的契约也终结了,现在我们是名正言顺地退休,退休。”
确实很有道理,摩拉克斯从未感到如此轻松过,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只要静静地躺着,终末的结局就会向他走来。
但是,记忆深处闪过些什么,摩拉克斯突然意识到他还没有实现许给达达利亚的那个愿望——年轻人错过了向他许愿的机会。
他的记忆明明一向很好。钝痛的遗憾与愧疚感涌上心口,和着深渊的侵蚀与维系者燃烧的方块一同折磨这位油尽灯枯的魔神。摩拉克斯闷哼一声,再睁眼时,身边的巴巴托斯不知何时早已化作千风散去,这座寂静而又空旷的坟墓里只有不断迸裂的火焰之声。
战争开始后虚假之天干脆放弃了伪装,摩拉克斯无法依靠星辰的轨迹判断到底过去了多久。至少可以肯定是在晚上,摩拉克斯在迷离之中听见一瘸一拐的脚步声,有人把他从碎砖里刨出来,上半身被温柔地依靠在执行官的怀抱里。
除了奇妙的缘分,摩拉克斯也找不出理由为什么还能在这里遇见达达利亚。
钟离感到很抱歉,但他也有些委屈地想:达达利亚怎么一拖再拖,白白浪费了他的心意。
年轻人看上去确实伤心,但他们谁也没掉眼泪——摩拉克斯痛得麻木,这具躯壳也不具备流泪的能力。至于达达利亚,他想,大概是因为人类独有的坚强吧。
达达利亚取出一颗黯淡的棋子,钟离认出来那是自己的神之心,过去这么久它终于要物归原主了。其实摩拉克斯现在用不上这颗神之心,他的胸膛放不下它——内府中魔神真正的核心已经被天理捣烂了。达达利亚也许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只是沉默地把棱角分明的棋子硌在钟离手心,低下头亲吻他的眼睫。
按理来说达达利亚应该远离濒死的魔神,但是岩王帝君的力量几乎被战争抽干,待在他身边也没有被石化的风险。他们耳鬓厮磨,钟离感到眼前发黑,意识一顿一顿,努力分辨达达利亚说了什么。
“……下次……钟离,……下次……”
下次?以普遍理性而论,人生不会再有下次了。
最后的最后,钟离在困惑中瞪大了眼睛,看着达达利亚凝出一把锋利的水刃,冲自己的脖颈砍下去。
空很高兴,他今天终于又做完了一个回合,离六点还有一刻钟,同事们还在兢兢业业地打工,他却从一众冤种中脱颖而出,理直气壮地打卡早退。
他现在要去接妹妹回家,今天领了工资,他们可以去快餐店小小地庆祝一下,明天是周六,他们可以去新开张的游乐场玩,他靠买洗衣粉摸奖成功白嫖两张通票。
这个世界总是自主地找到奇妙的平衡,就比如现在空很高兴,但是他的同事不一定高兴,这一点在空路过咖啡机的时候得到了证实。
隔壁部门里传来一个年轻男子虚弱、悲愤又痛苦的哀嚎:
“我的女皇陛下啊!为什么这个系统没有存档!为什么!为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