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某个晴朗的早晨,我在璃月港的大街上与一位百分百男人擦肩而过。
我是在琉璃亭的门口与他擦肩而过的。当我遇见他时,有一股暖暖的小小的空气涤荡我的肌肤,就像他真的抚摸了我一样,连凹凸不平的砖石路上都因此荡漾着琉璃百合的清香。只可惜连朝他打个招呼我都未能做到。
我有些难过。只要想起这段旅程,总是会在脑内过一遍斟酌了许久,以至于不一会儿就能完全背诵起一段又一段告白。但不管我怎么将那串字符在脑海中翻滚、挣扎、复刻,总感觉自己肯定会表达不好——所想到的一切事,有时总会不够实用。
总之,再让我想起,大概会成为了一道忘不掉的难过经历。那场缺席的告白,会自“很久很久以前开始”,也总会以“啊,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呢”结束。
说回正题,即使我总对自己的懦弱行为不知所措,甚至每每想起都会感到一蹶不振,这仍然与我的百分百男人毫无半点关系。犹记得当时与他相遇时,他身披着长长的后摆的棕黄色衬衣,右手拿着一张被折了两三回的纸条。他似乎在琉璃亭买了些什么,与我大概没有干系。但当我与他擦身而过,陡然间回头时,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人群中。而挂在他耳垂上的一束黑宝石耳坠,竟意外地出现在了我的口袋里。
“喂——谁的东西掉了——”
我赶忙去追,却怎么努力也无法追到。这时我突然一思索,就察觉我已然无法勾勒出那位百分百男人的全部形象,唯独他身后飘扬的棕色长辫,因为有一缕幸运地蹭到了我的脸颊,于是悄悄地叩了叩我的心扉,被我牢牢地铭记住了——
事情也真是不可思议。
愚人众执行官在七国都有入驻。因为上任执行官的突然调离,达达利亚作为刚谋到愚人众末席职位的小家伙,竟然如撞大运般轻松拿到了璃月区总领事的职位。
可他的大运并没有因此消耗完。大概是初来乍到,对璃月街上的一切都颇有兴趣,于是他很是激动地寻了个空闲日子,出门在外,毫无目的地左逛逛右瞧瞧,竟然又撞上了如此奇特的大运——
奇迹,就这么简单的发生了。
“所以呢?”散兵挑了挑眉头,眯了眯眼,明显是感到索然无味了:“你有做什么吗?”
“没有…”达达利亚抿起嘴,小声念叨:“我只是说我‘遇到’了那位百分百男孩,但不是‘搭讪’啊——”
“嘿,好家伙。”散兵不顾桌上还陈列着达达利亚大手笔请他喝的上等茶,狠狠地朝他瞪眼:“不就是——胆子不够大,连搭讪都不敢!”
空气在一阵剧烈的冲击后陡然陷入了沉默,两人眼对眼鼻子对鼻子干瞪着半晌,一人才幽幽开口问:
“人漂亮吗?”
达达利亚想到这处,又从脑海中截取出那段与百分百男人擦肩而过的录像。他反反复复地观看了良久,发觉那个男人即使衣物穿的普通,却得算是尤其漂亮。但将“漂亮”这个词扣在对方头顶后,却怎么挖掘都选不出另一个词来形容他了。达达利亚难以定夺他的年龄、他的背景、他的取向、他藏在忙碌的背影里的秘密…一切的一切,他都想不出个所以然。他弄不清楚在临近璃月的传统节日七夕的一个晴朗的早晨,他与那位百分百男人擦肩而过的命运的原委——但他仍然能斩钉截铁地笃定,那位定然是他的百分百男人。
“喂——我问你话呢——”散兵见达达利亚仰头望天,久久不肯回应,用脚趾头一想都知道他肯定陷入了冗长的奇幻梦境里,自然是要当恶人将那位拉出来的:“喂!你再不回复,小心我把滚烫的茶全扑你脸上了!!!”
“别啊…”达达利亚一听这席话,就再也挂不住脸上的笑容,转而开始营造楚楚可怜的氛围了:“你这样欺负我,我会难过的!”
“救命,你…你别恶心我!!!”
散兵在耳畔甩手,像是试图将那句话从自己的耳朵里挥出去。
“哈哈哈哈。”达达利亚登时又笑得前仰后翻:“我当然是说笑的啦。”
我都遇到心底百分百男人了,哪能看得起您啊——
“那我走?”
“别啊——”
两人推搡了一会后又各自坐会了原位,难得心有灵犀地各自捧起眼前的茶,缓缓地品了一口后,才开口:
“你有没有想问我/我想问问你——”
一起刹住嘴,尴尬地对视,眼神交流(打架)了半天,散兵率先开口:
“所以,他很合你胃口咯。”
“有点记不清了。”
“这还能记不清的吗???”
“没有。”达达利亚赶忙摇头:“也不是真记不清他大概长什么样,只是许多细节很快就忘记了。只记得——”
看到对方在自己的视线中越走越进,最终与我擦肩而过时,我能感觉到心底突然生出了一道不一样的震颤。好像木偶身后的那个坎瑞亚大家伙突然砸在我头顶上,又像我被那位师傅教导着,终于突破了界限并受到了女皇的认可…像,但又不是完全像,反正我每每想起他的面容和离去的背影,总感觉自己突然口干舌燥的,喉管像是生了锈,什么都讲不出来了。
“反正就是——莫名其妙的,一见钟情了!”
“这说的都是什么和什么话…”散兵掩面扶额,试图像所有人证明他绝对、从来没有认识过这家伙:“人家一夜情的伴侣都比你记得深刻!”
“哦。”达达利亚听罢,也没去反驳些什么,语气也渐渐萎靡了下去:“我们只是擦肩而过而已…”
“所以呢?所以呢?”散兵狠狠地抓起自己的头发,不敢相信面前这个呆瓜竟然是他的工作同伴!“救命啊,你好好想想!想想怎么搭讪罢!”
然后气鼓鼓地摔下茶杯,冲出了茶馆。
啊…新上任第一天,将自己的工作伙伴(虽然只是暂时路过璃月)气走,是不是有些不好意思?
达达利亚心怀愧疚地走出茶馆——大概脑内还有想过一瞬该怎么与对方道歉的想法,可却在空中捕捉到一丝璃月菜的气息后,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道歉,也立刻全部抛之脑后了。
可当他被服务员安排着坐下,盯着方块字菜单艰难地猜测其实际意义时,又不免再度想起早晨擦肩而过的那位百分百男人。
他会与我再相遇吗?
我若与他搭话,他会愿意接吗?
想到一半服务员贴过来问。达达利亚不愿再去徒增大脑运算压力,直接随着心情点了几盘名字瞧着好听的菜。嗯,就是这么随意——
可与他搭话,哪能这么随意啊!
达达利亚陷入了沉思。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场景。
仍然是早晨的他,仍然是偶遇的现场,那位百分百男人仍然在进入自己的视线后,缓缓地朝自己走进。
达达利亚不懂自己为何会被人潮挤着往那位百分百男人面前蹿去,他身不由己,他的大脑告诉运转着,试图在这千分之一秒的间隙内将自己搭讪的话语斟酌出来——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你是我的百分百男人哦!”
救命,这是什么话!
“那因思忆亲爱的你而勾起的愁绪和太息,”
“好似蛋白石一般闪烁在岁月缓缓迂流的篇章里。”
虽然但是,我们曾今从未相识,甚至是第一次碰面,无故生出多少的爱与愁绪…是不是有些欠缺了妥当?
“在我遇见你的那一刻,我感觉眼前千奇百怪的色彩和远离真实生活、真实地域和时代的狂放不羁的浪漫情调统统汇集到怀抱里。这种浪漫情调像浓密的大气那样团团围住了地球,故而我也想围住你。”
哦,听起来就像是备受情魔煎熬的家伙…所以呢?
达达利亚掩面悲泣。他试图用至冬人特有的柔情来搭讪对方,却连自己生锈的大脑都无法感化——救命,他朝我走的越来越近了,我该怎么办才好!!!
“先生,您的扣三丝。”
响彻着的微风与琉璃百合的喧嚣登时在达达利亚耳边闪退。一道金色的辉光从窗帘缝隙里漏出,落在他的头顶,如一座狭长花园陡然开始燃烧。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在达达利亚的头顶盘旋又溜走,他因此被惊醒了,连心跳都暂缓了一拍。可当他后知后觉地想去看那服务员的脸,却根本没追上对方的一根毫毛,只能干瞪着面前热气腾腾的四碗菜——
竟是一点肉都没点上!
他看着那白溜溜的豆腐与彩色丝状物,想着赚钱不易,鸭鸭叹气,只能埋下头,拽着自己不知为何开始折腾的呆毛,尝试着冷静下来后,颤抖地用不甚稔熟的筷子功夫,夹起一看就滑的要死的豆腐,努力做到完整地送入嘴中…
达达利亚对着菜折腾了半晌才付账出门。在他付账前后短短的时间里,他将饭店的许多角落都巡视了一遍,却再也找不到那意外令他心跳加速的声音。达达利亚再次沮丧起来,可沮丧还没来得及出口就忍不住惊呼:璃月竟在这么短促的功夫,下了场短短的小雨!风儿把琉璃百合的清香洒满了璃月港,雨霁天晴之后的璃月像用镀金子的红丝带缠满了每一寸柱子般熠熠生辉。他忍不住拿起手边的相机,试图将这一刻留念下来时,突然有一股真正料想不到的力量,毫不留情地扑到了他的怀抱里!
“啊,对不起…”
那位不小心撞着的男人抬起头,露出个略显羞涩却又专注的微笑。
“我没有看路,一不小心就滑倒了。”
这是达达利亚第二次在一瞬间内萌动了对爱情势所难免的憧憬。他彷徨着、颤抖着、惊讶着,将那位男人从自己怀里扶了起来。男人抖了抖衣角,再次回以他饱含歉意的微笑。那位萍水相逢的百分百男人,棕色发丝上独有的馨香,微启的双唇,比那金色辉光还要耀眼无暇的金色眼眸…竟与这位男子一模一样。
在一片模糊的激荡,一次奇迹般的再度邂逅,与痛苦沉思后总伴随着的新生快感里,达达利亚开口:
“你好啊。”
真巧!我一直在寻找你。
虽然你可能不敢相信,但…
你对我是一位百分之百的男人——
是的,在不卜庐与真正的钟离尴尬对峙前,我应当这么与他搭话的。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