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怎知

*钟离磨损失忆预警

达达利亚作为女皇派遣到璃月的使者,几乎每天都在外奔忙,这份工作并不清闲,变化总来得比计划更快,因此达达利亚很快便习惯,习惯约好的商谈临时取消,习惯守株待兔的敌人突然消失,他也习惯在前往某个会面地点之前被下属告知生意伙伴已经死了,总之,达达利亚认为自己还算游刃有余,他会笑眯眯地点点头,去补一个价值千金的午觉,愚人众会为他把守在白驹逆旅附近,对所有找上来的人礼貌地说一句:不好意思,我们执行官大人有事外出了。

但奇怪的是,明明他如此习惯纷争与变化,却还是在得知恋人一觉醒来,忘记了所有与他有关的事情这个变故感到难以接受,那位少女堂主对他摆摆手,说希望至少这段时间他什么都不要提起,而在经过三天三夜的失眠之后,达达利亚还是没忍住,他悄悄跟在那位坏脾气的仙人身后,一路回到望舒客栈,那是在一个夜里,少年仙人站在露台之上,仿佛有心事,他头也不回地说:“来者何人?”

达达利亚自诩为经验丰富的武人,却还是在听见少年笃定的语气时感到些许惊讶。

“你发现了?”

达达利亚一边挠着耳后的碎发,一边从暗处走出来。

魈转过头来,脸色一如既往地淡漠,“我也很好奇你那种莫名其妙的自信从何而来。”

看来魈早就知道达达利亚在尾随他,但他为什么不设法甩掉我呢?这对他来说应该不是难事才对。达达利亚忍不住这么想。

“我来找你,是因为……”不知为何,达达利亚忽然觉得那个人的名字有些难以启齿,要小心谨慎,那份不详悬而未决,达达利亚真担心一旦念出他的名字,有些事情就会得到证实,他顿了顿,才说,“我想问你有关钟离先生的事情。”

“我知道。”魈对于达达利亚的话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实际上,这件事情早就开始了,帝君早有预感,他吩咐我向你传话。”

……原来如此。达达利亚突然明白过来。这大概就是为什么魈会不避开他,而是一路引着他来到这里。

钟离先生……早就知道会这样了,可他什么都没对我说过。

达达利亚强压下自己的失望和疑问,怀着一丝也许魈会告诉他事情没有那么糟糕的希望问道。

他笑得眉眼弯弯,故意说得很轻快。

“先生说了什么呢?”

魈垂下眸子,轻轻蹙眉,他避免和达达利亚的目光接触。

“他说,这件事于你不公,你尽可以做对你有利的事情。”

那之后,达达利亚照常工作,一天,他刚刚结束追讨一笔债款的例行公事,便在往生堂门口遇到了钟离。

自从钟离在他操持的典礼上忽然晕倒之后,胡桃便暂停了往生堂一周的工作,对外闭门不见,在经历了和魈的短暂对话之后,达达利亚也放弃了半夜翻钟离的窗的念头,因此这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

达达利亚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他大抵是有些自虐倾向的,要么就是疯了,不然为什么会面带微笑的,一边向钟离摆手一边朝他走去。

那人长身玉立,转过身来的时候,发梢在腰间轻轻晃动,最先入目的果然是那双抹了朱红色眼影的金眸,令人印象深刻、一见便不能忘。

他知道魈作为璃月的仙人,是没有必要对他撒蹩脚的谎的,所以魈的答案,实际上已经证实了钟离确实失去了记忆的事实,但达达利亚还是觉得有些不可置信,他轻飘飘的,望着钟离的身影,没有半点真实感,他总感觉只要他这样笑着走过去,钟离便也会回以微笑,一如往常。

但钟离没有笑,他只是抬起眼,看了达达利亚一会儿,才温和下目光,礼貌道:“阁下可有什么事?”

达达利亚本以为自己会觉得心痛难忍,但实际上,这又有点在他的意料之中,他的感觉仿佛出了故障,落后在理智的几千公里之外,幻想的疼痛迟迟不来,唯有一片梦似的空白。

看看眼前这个客客气气地与我说话的人,除了拥有一样的外貌,又有哪一点能证明他是我的先生呢?

达达利亚几乎是有些执拗地想着,但他表面并不显山露水,装着一副可爱的年轻人的模样,和钟离握了握手,笑着说:“我之前和胡堂主有些生意上的往来,常听堂主说起您,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

听到胡桃的名字,钟离显然放松了一点,他敛起眉,笑道:“原来如此,是胡堂主谬赞了,所以阁下此番前来,是找胡堂主么?”

达达利亚感觉自己的受虐倾向好像越来越严重了,不然他为什么会还站在这里,若无其事地跟钟离说话,他要怎么才能忍住不去拉着钟离,他要怎么才能忍住不去问——“你忘了我吗?”

但是他只是笑着摇摇头,说:“不,我只是路过这里,恰巧看见先生。”

钟离张开嘴,似乎还欲说些什么邀他喝茶的客套话,但达达利亚却打断了他,又说:“不过接下来还有事,可能改天吧,我得先走了。”

钟离的嘴于是又闭上了,他目送达达利亚离开,后者转身对他挥手告别。

“很高兴认识您,钟离先生。”

达达利亚说着,不自觉将手放在左心口。

钟离顿了顿,笑了,回道:“我也很高兴认识阁下。”

达达利亚之后便转身离开了,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是落荒而逃,他往前走着,一看不见钟离的脸,有些东西才如同影子般阴暗地浮游上来,缠着达达利亚的脚踝,让他只觉得越走越重,他深深呼吸一口气,用手去松了松自己的前襟,觉得呼吸不畅,这是为什么呢?他想不通,因为刚刚他也好钟离也好,一切都很正常。

这时候,达达利亚忽然停下脚步,他想,是的,当然会正常,怎么会不正常呢?

他想到这里,心里浮上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如此真实、如此震动地压迫上来,这让达达利亚在这些天来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那个他一直都不能相信的事情。

那就是钟离真的已经忘了他了。

在一个周之前的某个午夜,达达利亚轻车熟路地走了窗户,他推开窗板,悄无声息地跃入钟离的房间,再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钟离已经睡了,他不希望把爱人吵醒,便转过身去,借着钟离睡前总放在置物架上的铜盆洗去脸上的灰尘,还有手上的血迹,纵使风尘仆仆,青年也会注意着尊重钟离的洁癖,清洗完毕之后,他还拎起被烧焦的衣角,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苦味,正寻思要不要冒险去隔壁冲个澡的时候,有人从背后突然抱住了他。

“……先生?”

达达利亚没有转身,他在昏暗的房间里有些不好意思地挑了挑眉梢,不自觉地往后探手,想要抚摸钟离的腰肢,却被来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阁下,受伤了?”

钟离吻了吻达达利亚的后脖颈,将达达利亚的手抓在手心里。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缠绵,达达利亚简直比看见铁树开花都要惊奇,他没忍住身子僵了僵,直觉得小腹发紧,他转过头去,嗅到钟离头发的香气,觉得心安,便轻声道:“我还以为您睡了。”

答非所问,但是在这样的氛围下,没有人会计较。

钟离见达达利亚不答,便自己伸手确认,先是腰侧、背后,然后是大腿、颈间。

达达利亚能感觉到,钟离甚至在轻轻地闻他身上的血腥味,借着窗台的铜镜,达达利亚看见钟离的眸子微微发亮,昭示着他并非凡人的事实,每当钟离露出这副模样,达达利亚便会被调动起一份几近于原始的兴奋和欲望,他在钟离面前,什么都不需要伪装。

很好,都是别人的血。钟离确认达达利亚没有受什么额外的伤之后,才慢悠悠地开口道:“半月之后,是你的生日,可有什么想要的?”

达达利亚没料到钟离会说这个,要知道他是从来记不住自己的生日的人,家里人的生日他倒是记得很清。

“生日,天呐。”达达利亚露出不可思议的语气,他反手抓住钟离从背后抱住他的双手,转过身去,和钟离四目相对,达达利亚能感觉到自己脸有些发热,他很感谢此刻屋里没有多余的亮光。

他温柔地垂下眸子,小声说:“如果不是先生提起,我一点都没想起来。”

钟离敛了神色,微微笑了,他伸出手摸了摸达达利亚的脸,“阁下马上就要二十岁了,对吗?”

达达利亚没想到钟离会问得这么认真,突然觉得他很可爱,他笑出声,“对啊,先生有什么打算吗?”

达达利亚察觉到自己在撒娇,但这种时候,他反而又不会脸红了。

“在璃月,二十而冠,是个重要的日子,”钟离将手轻轻搭在达达利亚搂着他的腰上,他只穿了薄薄的一件素色内衫,达达利亚扶着他轻抚的动作,轻松地勾勒出他的腰线,“我想,或许我们应该好好安排一下那天的行程。”

达达利亚将头埋在钟离的肩窝里,感到身心都在彻底地放松,整个人都舒服地下沉,他觉得有些困了,带着些许含混的鼻音,他对钟离说,好啊,都听先生的。

一开始达达利亚以为这件事没有那么急,至少不应该比此时此刻他想做的事情更急,但没想到钟离却轻轻推开他,点起一盏红蜡如豆,在温润的暖光之下,钟离取出纸笔,开始认真地问起达达利亚在生日当天想做什么。

达达利亚一开始还有些不太乐意,但见钟离心意已决,问了几句之后还是选择了配合。

“要不要去吃新月轩呢?那里有仿照至冬改良的海菜。”

钟离一边问一边用笔记着,达达利亚趴在桌子上,抬眸偷偷欣赏钟离低头写字的样子,他喜欢钟离认真的模样。

“……嗯,是吃还是不吃呢……”

“如果想试试璃月的山珍,那果然还是琉璃亭,我听说那里最近进了一批新鲜的金耳,正好带你去品鉴一番。”

“金耳是……?”

“一种菌类,其性温和,清心补脑。”

“哦哦,那好,我们就去吃这个。”

等钟离拉着达达利亚制定好生日当天的计划,夜色已深了,在达达利亚去洗澡的当儿,钟离又把刚刚的草稿工工整整地誊写了一遍。

达达利亚回来的时候,钟离都还在看那份生日计划清单,还是他厚着脸皮去卖乖耍赖,才把钟离哄上了床。

现在想来,那晚上达达利亚就应该发现了的。

他和钟离躺在一张床上,钟离枕着手腕打盹儿,达达利亚在一旁托着下巴看他,不假思索道:“真难想象,先生这样的人会为我的事情忙里忙外。”

他说完眯起眼睛,笑容里颇有几分得到偏爱的愉快。

他所说的“先生这样的人”,指的是钟离作为璃月的神,本应是高不可攀,心系万民,他本不应该有这样一颗生动的偏心。

钟离听了达达利亚的话,睁开眼,似乎没明白为什么达达利亚要这么说。

“我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他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只是一个谦虚的情人,“我只是想看到你高兴。”

当时达达利亚还因为钟离这句话觉得心里动容,欣喜着旧神越来越像个拥有喜怒哀乐和欲念的凡人,他拿起钟离的手,在后者的手背上落下一吻。

“是这样吗。”

他用陈述句的语气说出疑问,他的声音好轻好轻。

可后来达达利亚才明白,原来那个时候钟离就已经开始遗忘了,磨损从神明最亲近、最心爱的部分开始,他先是忘却了自己曾经是璃月的神这个事实,完完全全认为自己是个名为钟离的凡人。

尔后不久,钟离便将达达利亚连同着那份他如此珍视的感情也一并忘却了。

就如同流水带走了尘埃。

达达利亚几乎已经快要接受这件事了。

这不是什么医疗事故,而是神明不可逆转的磨损,为了不给钟离带去困扰,达达利亚对于过往绝口不提,一方面他知道钟离不可能想起来,另一方面,或许也是出于他的狡猾,他实在是想象不出来,若是钟离对他说什么,“我完全不记得你说的这些”,他该如何消化。

但是他也没有办法就此断了跟钟离的联系,他迄今为止还是没有感受过什么悲痛的感情,更多的大概是茫然,他不知道如何评价这件事,只是总莫名其妙地出神,最近只要他坐下,安静个几分钟,他就立马神游天外了。

他会想起魈对他说那句,应该是钟离还记得他时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你尽可以做对你有利的事情。”

这是什么意思呢?达达利亚思来想去,脑子里都是些很没用的想法,什么是对我有利,是任务结束后赶紧离开璃月,眼不见心不烦?还是不顾后果的,每天跑去烦钟离,让他负起责来。后面一种想法他简直差点自己把自己逗笑,回过神来,他依然照常生活。

只是那种无力感如溺水一样堆积,平时有事的时候还好,一旦空闲下来,曾与钟离度过的时光险些将他溺死。

达达利亚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接下来要做什么,他对此暂时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只是出神,而自从在往生堂见面之后,达达利亚又从“熟人”开始和钟离做起了,这一点也让他觉得很有趣,明明曾经亲密无间,此刻却要扮演朋友,明明知道对方的一切习惯,却还要跟个傻子一样礼貌问询,简直像是某种恶趣味,他也不是没有想过钟离会不会再次爱上他,但是目前为止来看,并没有,这个钟离先生看起来和之前那个完全相同,却又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他的身影倒影在达达利亚眼中,青年暗下眸色,感觉不到一点真实。

就仿佛他的钟离先生已经死了,眼前这个不过是一个赝品,一个玩笑,一个……嗯,用璃月的话来说——一个投胎转世。

他必须得承认自己对于失忆后的钟离太过低估,不然怎么会随随便便地答应了一起吃饭的要求,还随随便便地把地点约在以前和钟离最常吃的万民堂,在那里钟离送给达达利亚他来到璃月后的第一份礼物,说来好笑,像达达利亚这种刀尖浪口上走的人,居然在初到璃月的那段日子里,真真切切地从那份礼物上得到安慰。

他按时赴约,钟离也一贯守时,他们很普通地一起吃饭,很普通地相谈甚欢。

“是的,大概我们是唯一一类不太希望生意兴隆的行业,”钟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说,“但胡堂主提出的方案是确实可行的,她希望人们能够更加平和地看待死亡。”

“也就是说,最近先生都在出外勤咯?”达达利亚将手肘放在桌面上,俨然一个和气的年轻人,在与朋友分享生活中的琐事。

“暑热将至,有些事情需得早早办好。”

钟离说完,香菱端着菜上来了,她当然不可能知道最近发生的巨变,还是一如既往热情地邀请达达利亚试菜。

“最近天气变热了,我试着在汤里加了薄荷,将原本的热菜变成了冷盘。”

达达利亚还是不太会用筷子,他有些尴尬地望着香菱,香菱眨眨眼睛,这才反应过来,给他拿来了勺子。

然后她弯下腰去,跟钟离说着自己的想法。

达达利亚盛了一勺汤,他试菜的时候,一直小心地注意钟离的动作。

他猜钟离会耐心地听香菱说完,然后用手指轻轻抚过杯身,仿佛在思考要如何给出建议。

这是钟离习惯的小动作。

“那往里面再放点糖提鲜,钟离先生觉得呢?”

正如达达利亚所料,香菱话音落下,钟离的手便不自觉地摸了摸杯身,顿了顿,才将自己的看法娓娓道来。

看吧。达达利亚默默地想。他看见钟离在认真点评,香菱时不时点头回应。

如果说此前,达达利亚都把眼前的钟离当成是一个幻影,把与他共处的时间当成梦境,那么此时此刻,钟离依然保留的习惯却深深地触痛了他,这让达达利亚忽然清醒地意识到,原来他在自己欺骗自己,钟离先生依然是钟离先生,钟离先生没有任何变化,钟离先生就在他的眼前。

只是他真的完全不记得了。

是的,事情应该是这样才对。

达达利亚又出神了,他在想,或许,我只是不愿意真正相信这一点,我只是嘴硬强撑,因为我知道我还没有任何办法度过这件事。

是钟离喊他的声音让他回过神啦来。

“公子阁下?”钟离说话时,香菱已经回厨房去忙了,达达利亚抬起眼,蓦地有些恍若隔世之感。

“啊,抱歉,”达达利亚回道,“您请讲。”

“无妨,”钟离摇摇头,为他添上茶,“我只是想跟你接着聊刚才的话题。”

“哦,是说飞云商会那位少爷的新书?”

“是的,我觉得十分有趣,此前也与他有过商讨,他说他很难想象,在主人公折剑之后,又连夜高烧,醒来后会是什么心境。”

“……或许,也会不记得之前的事情吧?”达达利亚说到这里,如鲠在喉,但他面不改色,笑着将话题引回之前的方向。

“这倒是很有可能的,”钟离回忆着书中情节,又说,“他的妻子大病之后将他忘记,这令他伤心欲绝,天下第一的剑客为此折剑,实在可惜。”

“是啊,您想想,假如先生已经忘了我,现在我们再聚,我请您吃饭,我表现得很大方。”

钟离听完,似乎是真的决定代入一下,他想了想,又问:“而我们曾经是很要好的。”

达达利亚心里憋闷,面上却一切如常,他说:“是的,我们曾是很要好的。”

钟离默了默,轻轻皱了皱眉,抬头却问:“我们曾经那么要好,可我已经忘了你,之后呢?”

看来钟离是真的代入了进去,甚至在询问达达利亚后续。

“啊,之后嘛,”达达利亚露出一副认真思索的样子,说,“我会若无其事地送你回家。”

“为什么不试图告诉对方,我们曾经的关系呢?”

虽然知道钟离是在说他们假设的剧情,但达达利亚还是被钟离问得愣了一下。

“可是先生,这不是对方愿意的不是么?他已经忘记了,这不是可以通过谈话解决的问题,这是事实。”

钟离想了想,说:“但也有可能再想起来的吧。”

达达利亚将手放在膝盖上,曲起手指,他不自觉地挠着自己的手心。

“不会的。”达达利亚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

“阁下?”

“啊,没事的,”达达利亚漫不经心地打着哈哈,“是啊,这种事情也说不好的嘛。”

钟离终于结束了有关情节的思考,从代入中抽离出来,说:“和阁下这么假设一番……我居然在想,该不会我们真的曾很要好?”

达达利亚望着钟离的眼睛,他知道钟离没有想起来,后者只是因为一个过分有代入感的假设在好奇而已。

于是他笑了,哈哈哈。

“说不定呢,”达达利亚笑着说。

“我也差点以为是真的了。”

达达利亚之后真如他所说,将钟离送回了往生堂,而他也在处理完北国银行的事情之后回了自己的家。

他没有什么烟瘾,但回到家后,还是点起一支烟,然后靠在桌边,发呆。

他一开始是觉得这件事没有意思,变得特别枯燥无味,只要不看见钟离的脸,他似乎又可以坦然以对,随后他又开始神游,香烟缭绕在指间,夜色显得格外静谧。

他想起璃月的孩子们爱玩的游戏,在达达利亚和钟离交往之后,他也自然而然地和钟离身边的人关系缓和起来。

达达利亚会在一旁,笑着看见胡桃从钟离身后悄悄靠近,然后一把抱住钟离,抬起手蒙住他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

古灵精怪的少女矮钟离一大头,有些费力地堪堪捂住后者的眼,钟离被突然靠上来的女孩给撞得一怔,随即定下神来,不慌不忙地抬手,将自己的手放在少女的手上。

“是胡堂主吧。”

钟离说的是陈述句。

胡桃会故作生气地松开手,做着鬼脸大声抗议。

“钟离先生!直接说出来就没意思啦!真是老古板。”

钟离向来不擅长应付这个女孩,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说:“我下次会注意。”

而达达利亚见了钟离难得露出一副感到棘手的模样,没忍住笑出声来。

“噗。”

钟离闻声转过来,“公子阁下?”

达达利亚连忙摆摆手,说:“没什么没什么。”

他会给钟离赔笑脸,然后上前拉着钟离离开,不顾胡桃在后面疑惑他们这是要去哪。

往前走了一会儿,直到胡桃听不见的时候,钟离才轻声道:“阁下也觉得我古板吗?”

达达利亚没想到钟离会一本正经地介意这个,他停住脚步,拉着钟离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蹭了蹭钟离的手心。

“怎么会,”达达利亚吻了吻钟离的手指,说,“我只是觉得您太可爱。”

那之后钟离也曾从背后走来,从身后搂住达达利亚。

他抱住达达利亚的腰的动作有些生涩,达达利亚知道,他很少这样主动。

达达利亚还记得当时钟离的声音,他有些不习惯,但又好像在做出某种努力。

他在努力地讨恋人的欢心。

他轻声问道:猜猜我是谁?

而达达利亚会心里一暖,他先是一言不发地将手覆盖在钟离抱着他的腰的手上,然后垂下眸子。

他拍了拍钟离的手背,声音轻得宛若叹息。

他说:你是钟离先生。

然后钟离会抱他抱得更紧。

达达利亚想到这里,发觉烟灰啪嗒一声掉落在了木地板上。

他随手按灭烟头,低下头时,瞥见了桌上那张生日清单。

达达利亚看了一眼,什么反应都没有,他路过那张纸,回床上去睡了。

达达利亚发誓自己没有刻意,但是他确实没有回避和钟离的来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磨损的缘故,钟离越发嗜睡,且就连那些夜叉和仙人们的事情都快想不起了。

他主动向达达利亚说出他感觉到的异常,“阁下,你是否认识一个名叫魈的少年?”

达达利亚低头望着茶杯,他正在晃荡里面的茶水,“……啊?”

达达利亚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钟离顿了顿,他看起来是真的有点困惑。

“这是昨天的事情,我虽与阁下认识不久,却不知为何,觉得你或许知道他的事,”钟离望着达达利亚的眼睛,又说,“昨夜我从无妄坡归来,感觉有人一直在跟着我,我留了个心眼,在巷口停了停,那人便现身了。”

听钟离这么对他提起魈,达达利亚觉得有点莫名滑稽,呃,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便附和道:“……然后呢?”

钟离轻轻皱眉,说:“他询问我最近可好,而且……”钟离的目光看向一旁,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

“他称呼我的方式很奇怪。”

达达利亚已经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他现在居然在想,下次见到魈,还真说不好是谁安慰谁了。

但是达达利亚还是装出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问:“他说你什么了?”

“他叫我‘帝君大人’。”钟离压低声音,他似乎想要借一步说话,便招呼人来结账。

而更戏剧性的是,钟离这次又忘记带钱了。

达达利亚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他熟门熟路地给钟离买单,钟离说可以把账单寄给往生堂,达达利亚只是摆摆手说不用了。

“一点小钱。”

达达利亚朝钟离眨眨眼,“走吧先生,我送你回去。”

在路上,达达利亚有意将话题朝往生堂上面引,不出他意料,钟离的记忆越来越模糊了,而且还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混乱。

他不知道这种情况会发展到何种地步,但他放心不下,便提出让钟离先搬出去住,而达达利亚的理由是,这件事如果不调查清楚,可能会波及到往生堂。

钟离考虑了达达利亚邀请他住在白驹逆旅的建议,点点头道:“阁下说的不无道理,只是,纵使调查,也不是一日之功,难免破费。”

达达利亚说:“先生不必顾虑,这件事交给我就好了。”

“莫不是阁下的宅邸?”

“……啊,那倒不是,我家很乱的。”

钟离被他逗笑,说:“原来如此。”

随后达达利亚将钟离安排在自己的住所附近,随时关照着他的情况。

他的工作繁忙,很少有闲下来的时候,但是只要有机会,他都会尽可能去看钟离。

那天他去看钟离,后者已经睡下了,他便回到自己的房间,正下着小雨,雨滴挂在屋檐上,摔落在地,滴滴答答。

下属给他汇报完工作,替他带上了门,达达利亚脱下脏污的衣服,在盥洗间洗掉满手的血污。

他抬头望着镜中的自己,还有池子里的血迹,头一次觉得,难道说,真的是我坏事做得太多?

达达利亚始终挂念着钟离,一想到钟离连他自己在经历着什么都不知道,达达利亚就觉得心疼,他想现在钟离大概又睡着了,他想着想着,又开始出神,最近他老是出神。

这次他什么也没有,脑海归为一片空白,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回过神来,环视着屋内。

他想,我的住处有多余的房间,而且也不脏乱,每天都有人打扫。

他之所以不带钟离回来,是因为这间屋子处处都是钟离的痕迹。

钟离留在这里的袖带,钟离的书信,还有那双被包好收起来的筷子。

他望着这一切。再这样下去,我大概会疯吧。

他默默地想。

时间真是神奇的东西,哪怕出了这么多变故,达达利亚的生日依然如期而至了,一点都没有因为人心的空荡而延迟。

那天达达利亚被获准一天的假期,他从床上懒洋洋地爬起来,又看见了这么多天来他丢在桌上没管的生日清单。

然后他兴致突发,决定一个人去把生日清单上的事情一件件做掉。

他起床,穿戴整齐,看见清单上的第一件事。

“吃一顿丰富的早餐……”达达利亚望着清单上,钟离秀丽的字迹,轻轻蹙眉,然后他没忍住笑了。

因为他想,大抵钟离在写下这个的时候,是打算亲自给他做早餐的。

“等你做好了,我都饿死啦……钟离先生。”

达达利亚自言自语,但他还是推开门,对站在他门外值夜的下属说。

“早饭什么最好吃?”

下属被问得一愣,他站直了身子,紧张地答:“回执行官大人!我……我喜欢南街那家的包子……”

“包子啊,会不会有点太朴素了?”达达利亚将手指放在下巴上,想了想,说,“算了,就包子吧,快去买。”

“……是!”

下属说完转身就要去给达达利亚买包子,达达利亚叫住他。

“哦对了,”他挠了挠自己耳后被睡乱的发丝,给下属丢过去几枚金闪闪的摩拉,“也给你自己买点吧。”

“谢谢执行官大人!”

下属走后,达达利亚又低头看起钟离的清单,一边看一边默念出声。

“吃完早饭之后,上街逛逛,帮达达利亚选一身璃月式样的衣服……”达达利亚念着念着笑出声,他说,先生呀先生,这可是您的私心了吧?

当然,钟离是听不见这些的。

下属回来之后,达达利亚一边啃着包子,一边走上街头。

时间还早,成衣店还没有开门,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一边咬着包子一边出神。

然后他无意间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回过神来,那人映入眼帘。

是钟离先生……

达达利亚第一反应居然是想藏起自己的包子,他担心钟离说他,这可算不上什么“丰富的早餐”呀。

但很快他反应过来,钟离不记得这件事了,略略松了口气,达达利亚赶紧咽下嘴里的包子。

“……钟离先生,早……”

钟离回过神来,笑道:“阁下也早。”

然后达达利亚看了钟离好一会儿,他觉得自己这些天来一再装傻,就这么全盘接收可不是他的脾气,再说了,魈不也说了,钟离说他可以为自己考虑。

那么,稍微任性一点应该也没关系?

就这一次。达达利亚在心里告诉自己。

“先生,您知道吗,今天是我生日。”

达达利亚笑嘻嘻地上前一步,走到了钟离面前。

是熟悉的霓裳花的香味,还有那个人的模样,都还是达达利亚记忆中的样子。

这让他无比眷恋,难以放手。

他突然有些逆反心起,他突然不想释然。

他不想放手。

钟离微微睁大眼,说:“是吗?”

达达利亚笑得眉眼弯弯,他说:“现在您知道了。”

钟离笑了笑,他点点头,说:“祝你生日快乐……只是可惜,没有为你准备礼物。”

“啊,那些都无所谓的,”达达利亚装出一副快活的模样,“先生,我们是朋友,对吧?”

钟离不假思索地答:“当然,再说,阁下实在关照我很多。”

达达利亚得到了满意的答复,他将左手放在心口,右手摊开放在钟离面前,做出邀约的动作。

“那如果今天您能陪我四处逛逛,可就帮了我这个流落在外的异乡人大忙了。”

钟离听了他的俏皮话,笑着说。

“阁下风趣幽默,我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其实达达利亚知道,那个清单上的事情根本没有办法做完。

他和钟离并肩在街上走着,钟离跟他说着近日的趣闻,一切都和往日别无二致。

那天阴云遍布,没有太阳,街上的店铺纷纷开门,达达利亚拉着钟离去了璃月最好的成衣店,老板娘一直夸他身材好,是一副衣架子,钟离坐在一旁,认真地陪达达利亚试衣服。

从穿衣镜里,达达利亚时不时去偷看一眼钟离,他忽然觉得自己有点狡猾,有些……不择手段。

他在自我满足。

“这件外衫是霓裳丝的料子,缝了金线,黑色显得人挺拔俊朗,你看这领口的一点红,浓郁纯正,但一点都不艳,可太衬这位小哥啦。”

达达利亚用手理了理衣袖,对他来说,买衣服倒是其次,他转过头去,询问钟离的意见。

“好看吗?”

钟离端详片刻,似乎是真在认真思考。

“阁下一表人才,穿什么都是好看的,”他说得一板一眼,并不像在客套,“不过既然是生日,我觉得比起衣装,或许有更值得纪念的东西。”

达达利亚听了,心想,但要给我买新衣服,这可是先生你一开始决定的,现在怎么又变卦了。

但他可不会这么说出来,哦?他只是露出一副饶有兴味的样子,问道。

“先生有何高见呢?”

“我听说解翠行新开采了一批夜泊石,如果阁下愿意,我可以和你一同去挑选。”

“……好倒是好,但不知先生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个?”

“阁下有所不知,”钟离垂眸笑了笑,说,“上等的夜泊石在高温之下会呈现格外清澈明亮的蓝光,寓意着逆境之下反显英杰本色。”

达达利亚愣了愣,说:“难道,先生觉得我是什么英雄豪杰么?”

“自然,”钟离说着起身,他随手替达达利亚理了理衣领,又说,“更重要的是,那很衬你的眼睛。”

……妈的。

不知道为什么,钟离的声音也好,还是温柔的动作也好,都让他有点微妙的上火,就好像一直极力压抑的嫩芽被人连根拔起,是死是活,马上就要见真章。

他到底忘了我吗?还是说其实是记得一部分的,是的,多多少少,他应该是记得的。

达达利亚的嘴巴张了张,又闭上了,他犹豫着要不要说出那句话。

他知道如果这么莽撞地问出来,说不定钟离从此就会躲着他,要么就把他当成怪人。

这是我想要的吗?

但钟离还没察觉到达达利亚微妙的情绪变化,还在认真地给他系上腰带。

他又说:“不过,这身衣服你穿实在赏心悦目,我想要买来给你做生日礼物,”他抬眸,看见达达利亚的面色有点不自然,但随即他一副了然的样子,笑说,“放心吧,今日我没有忘记带上摩拉。”

达达利亚看着钟离的脸,不知如何面对眼前这个坦诚热心、只不过将他忘得一干二净的人。

“……那可真是太好了。”达达利亚无奈地笑了笑。

从店里出来之后,达达利亚变得格外沉默,他有很多话,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他已经按捺不住要拉着钟离自说自话,他按捺不住想要回到过去的、俗气的念头。

但是他又很担心,他知道神的磨损并非是人力可改的,他担心事情会一发不可收拾,现在或许就是最好的状态了,至少钟离不会受到什么伤害。

可是他不甘心。

正如钟离所说的那样,这对他是不公的。

神轻易地将这些事情抛诸脑后,留在原地的,是难以释怀的凡人。

他还会爱我吗?如果我费尽心思地让他爱我,谁能保证这不是一场彼此欺骗呢?

不论如何,他感觉自己内心的一些东西快要被冲破了,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特别好的人,而此时此刻他感觉,如果再这么跟钟离相处下去,如果再让钟离送他那块“很像他眼睛”的宝石。

那他真的不能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

“先生。”达达利亚想到这里,突然停下脚步,他的声音闷闷的。

他说,先生,很抱歉,我刚刚想起有点事情,可能今天就先到此为止吧。

钟离也停了下来,他貌似察觉到了什么。

“阁下,你从刚才开始就心不在焉的,是发生了什么吗?”

“没事,”达达利亚手里还攥着那张生日清单,“只是点工作的事情。”

“可你看起来失魂落魄的,”钟离直言不讳,“也许是我多管闲事了,但这些天来,多亏阁下的照顾,才没有让我的状态影响到往生堂,我也希望能为阁下做点什么。”

达达利亚感觉自己心里发堵。

不能说,你会把这些都毁了的。

这不是钟离先生的错,他没有有意要把事情变成这样。

成熟点,达达利亚,不要发脾气。

“……不,”达达利亚摇头,他疯狂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我很好,先生,请您先回去吧,别担心我了。”

钟离半晌没答,他想了想,说:“难道,是与我有关的事情?”

达达利亚整个人都差点震了震,他没想到钟离会这么说。

没等达达利亚反应过来,钟离就从达达利亚的手里抽走那张纸。

钟离睁大了眼,轻轻蹙起了眉。

“……这些,是我写的?”

“您……想起来了?”

达达利亚小心翼翼地问,他发现钟离拿着那张纸的手在发抖。

钟离咬着自己的下唇,似乎在回想着什么。

达达利亚有些手足无措,他知道那是一张无法完成的清单。

钟离看见其中有一条,是要陪达达利亚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切磋,但是后来被人划掉了。

“是因为先生说,难得的好日子,怎么能浪费在刀枪上……”

钟离不可置信地望着纸上的文字,那是他的字迹没错,可是他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是的,这一条被划掉了。”

钟离回想着、回想着,他看见那条被划掉的事项,被人改成了。

——给达达利亚一个吻。

那也是他的字没错。

钟离觉得头疼得要命,他用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但那种疼痛完全无法缓解。

达达利亚见状,有些着急,他连忙上前,拍了拍钟离的背,说:“好了,先生,先别想了。”

说话之间,雨飞快地成了气候,在地面上落成一片细密的深色。

“不,达达利亚,”钟离推开他,抬起头来,他皱紧眉头,有些茫然无助,“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达达利亚愣住了,他说,没什么。

“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但这好像是我的字没错,”钟离还不肯就此罢休,“达达利亚,告诉我,我们是不是早就认识?”

雨水打湿了钟离的黑发,丝丝缕缕黏在他的脸上,显得他皮肤格外苍白。

达达利亚有些后悔,他早就知道会是这么一副场面,是他让事情变得难堪。

而钟离现在的状况看起来不太乐观,达达利亚不知道这样下去会对钟离造成什么影响。

就在那一瞬间,达达利亚几乎下定决心,他决心要放弃,他要离开钟离,他不要再抱着自己那些自私的念头不放,一切都结束了。

他只能怪自己不自量力,竟敢去爱一位神。

可是在此之前,就这一次,他想要再试一次。

两种全然矛盾的念头在他身上共存,他既担忧地想要退却,又怀抱着一丝那就让事情不可收拾的疯狂。

他必须要说出来。

他说,是的,钟离先生,我们早就认识。

“我们曾是爱人。”

达达利亚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平静,这让他觉得自己有点冷酷。

他对钟离说:“而你曾经很爱我,虽然有一天你突然就忘记了这些。”

是报复吗?

达达利亚感觉到自己的心里浮上一层残忍的情绪。

他看见钟离浑身湿透,仿佛遭受了很大的打击。

他想,大概我真的是个疯子,我实在不该这样对钟离。

这时他又想起魈的传话,他皱起眉,又在想,或许,这些钟离是预料到了的。

他大概知道我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那他是怎么想的呢?

回应他的,是钟离的沉默。

是啊,他能说什么,对于他来说,我现在不过是一个有一点交际的陌生人罢了。

自作多情的感觉可真糟。

达达利亚转身就打算离开,但就在这个时候,他感觉有人抱住了他。

“达达利亚,”他感觉得到钟离的头贴在他的背上,“先别走,让我再想一想。”

他听见钟离的话,这让达达利亚鼻子酸酸的。

他不忍心了。

他把手放在钟离抱着他的手上,就像之前钟离问他。

猜猜我是谁?

达达利亚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哑了,他问钟离,你是谁?

我现在猜不到你是谁。

大概只是无谓的挣扎罢了,对不起,真不该让事情这么难堪。

我实在应该控制好自己。

但我又不想控制。

达达利亚想着,感觉到有些出神,耳边只剩下雨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感觉到钟离用力地抱紧他的动作。

达达利亚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听见钟离在断断续续地说什么,凝神才听清,钟离默念的,是他脑子里零碎冒出的片段。

一遍又一遍,他似乎想以此方式来让自己不要忘记。

“你是,达达利亚……我是摩拉克斯,曾是,璃月的神,你是达达利亚……我送过你一双筷子,那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你是达达利亚,我是摩拉克斯……我是璃月的神……”

说着说着,达达利亚的眼眶红了,鼻子也酸了,他抓住钟离的手,发现钟离的声音也哽咽了。

“哪儿也不要去。”钟离抱着达达利亚,他仿佛在用尽全力抵御着什么,但是磨损无孔不入,他就快所剩无几了,他只是一直地、固执地说着,达达利亚,你就在这里,哪儿也不要去。

你可以做一切你想做的事情,你可以胡作非为,我允许你肆意妄为。

达达利亚转身,他猛地将钟离带进怀里,捏着钟离的下巴,强迫他抬头,他们在雨里接吻,达达利亚吻得那么用力、那么强硬、那么绝望,他吻着钟离,就像即将溺死的人,好像如果慢了,钟离就会消失。

可是不要离开我,原来我舍不得,原来我没有那么通情达理。

钟离亦回吻达达利亚,分开之后,他抱住达达利亚,说,生日快乐。

真对不起。

达达利亚在钟离耳边轻声说,先生,可你终究又会忘了我的。

钟离顿了顿,说:“那你怎么想呢?”

达达利亚的声音冷下来,他突然笑了,说:“可能我还是比较坏吧。”

他说先生,我大概还是不想就这样算了,我想不开,想不通,想不明白。

“我要一直拉着你,我要你永远卷入其中。”

“我要扯着你爱我,直到你再也忘不掉为止。”

钟离说:“……我并非不愿意,只是觉得对你来说,太麻烦,也太耽误了。”

达达利亚轻笑一声,问:“哪里麻烦?”

钟离想了想,摇摇头,说:“我不能保证自己能够再想起来,像个陌生人一样对你……抱歉,达达利亚。”

达达利亚却说,那有什么关系。

他说,向死而生,从头开始。

凡人本就这样。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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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了…温柔又令人心疼……绝美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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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会写。。:sob::sob::sob:

睡不着了啊:sob::sob:大半夜哭得要死:sob::sob:

哭死:sob:太美了

怎么办,一听到先生因为磨损而失忆,甚至后面忘的越来越多,我第一反应是:老年痴呆(ノω・`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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