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如题
达达利亚喝醉了,头重脚轻,神志不清,满嘴胡话。
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毕竟种族天赋摆在那里,且按照他往常的酒量,理当是连干十瓶伏特加都能镇定自若地付账,打车回家,安置好自己,冲个澡,然后睡觉。
今日为特殊情况:他与他的下属们齐聚酒吧,为其中一位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老哥举杯欢庆——是的,大部分社畜都不愿在上班时间之外与顶头上司多拉扯,但达达利亚不一样。他是个好上司,虽然过分年轻,还是个空降的俄国人,但办事能力强,有号召力,听得懂人话同时还会说人话,总体来说是个讨人喜欢的好小伙。当然,他的慷慨与大方,屡次自掏腰包为下属谋福利的行为也在为他的讨人喜欢锦上添花。
举杯过程略过不提,总之是一群大男人抱在一起称兄道弟,你一杯我一杯,你一瓶我一瓶,红的白的混在一起往五脏庙中猛灌。到最后,除了准新郎幸存,其余的好哥哥们不是抱着杯子哭哭啼啼絮叨,就是外露出平常没有的表演欲飚起雄浑的男高音唱“朋友一生一起走,谁先脱单谁是狗”,要不然就是——
“这,这单,我就……嗝,付了。”作为奋战在红白之夜前线的达达利亚,满脸酡红,以一个醉鬼不该有的稳健,掏出信用卡,往桌上一拍,“刷……刷!随便刷!我最不缺的,就是……就是,钱!嗝!”
准新郎如接圣旨一般恭敬捧过薄薄的硬卡片——对他来说确实不啻于圣旨,虽说他并不是付不起这次的酒钱,但是嘛……果然不该辜负上司的好意,不是吗?
达达利亚先生,一个多么善解人意的小伙子上司。准新郎如此想着,夹着信用卡脚步轻快地去结账。待他回到座位,准备头痛如何安置群魔乱舞的同事之际,他发现了一个致命问题。
“欸?达达利亚先生去哪里了?”
——年轻的上司不知所踪。
达达利亚并没有失踪,他只是听从了心灵的召唤,打着酒嗝从酒吧笔直走了出去——当然,但凡是个对“笔直”一词有所认知的生物,都不会认为这个年轻人走的是直线。
显而易见,过量的酒精摄入使得达达利亚对自己产生了些许认知误差。可他又不完全是个无可救药的醉鬼,他甚至能从口袋中掏出零钱,在自动贩卖机上为自己买份罐装咖啡。
捧着咖啡,达达利亚继续在路上走。
今日的夜,似乎格外黑重。本是春色正浓的季节,空气中却弥漫着阴寒的凉气,丝丝缕缕透过年轻人的西装,不声不响地滞留出青黑的抓痕。
达达利亚无知无觉。他只是一直走着,皮鞋跟敲击水泥地,发出清脆的回响。
我想回家,但这好像不是回家的路。一个念头猛然浮现于迷糊的大脑中,却又在某种压抑的强劲作用下,泯灭四散。
怎么会呢?一个声音幽幽道。这就是回家的路呀,你若不信,睁大眼睛看看,前面都有谁?
闻言,达达利亚擦了擦眼睛。不远处,赫然立着个穿着碎花围裙的中年妇女,她举着锅铲,瞪着一双与达达利亚极为相似的蓝眼睛,横眉怒目。
冬将军在上!你看看你,阿贾克斯!妇女像是在挥剑一般舞着锅铲,大声叫着。你是刚从酒缸里爬出来吗?才二十多岁就这么不顾身体!看看你的爸爸!酗酒的下场就是他那样的!
即便被这般劈头盖脸指责一通,达达利亚也未曾感到被冒犯,只因他一眼便认出这位妇女就是他慈爱又凶悍的老妈。于是身为人子的本能促使达达利亚立正站直,他原本因为醉酒有些大舌头,现在也一下子捋直了。
您可不能这么说,妈妈。年轻人以一种圆滑的、像是打架被抓现行的男高中生的语调狡辩道。我只是顺应了大家的期待,以酒水作为庆祝的礼炮,向着美好未来前进的号角来享用,而非您所指的单纯为放纵自己而喝酒。
妇女似乎还要说些什么,但未等开口,身影便陡然消失在空气中,瞬息即消,正如她出现得那般突兀。但达达利亚并未注意到这点,有谁在轻轻地拽动他的衣袖,他转头望去,当即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哦,冬妮娅!达达利亚温柔地说。我的小公主,是什么让你愁眉不展?告诉你的哥哥,你最忠诚的骑士,他会为你荡平一切困难险阻,使你重展笑颜。
酒味好重。哥哥,醉猫。冬妮娅皱了皱鼻子。
嘿!我可不是猫。我是……对了,我是一只自由的小鸟。展翅翱翔,一直飞回海屑镇与你们相会。
鸟?会飞的鸟?
没错。飞得比谁都高,比谁都快。
那可真是太好了!橘发的女孩露出过分甜蜜的笑容,快乐地拍击起双掌。
“那么,请飞起来吧,哥哥。”
没有翅膀的人类,可以飞翔吗?
呼啸的风声,失重感,裹挟着脑袋仍然如浆糊一般的达达利亚。他茫然地环视着漆黑无星的夜空,胸腔中缓缓漫出一口急促的寒气。
在下坠,在下落。达达利亚无比清晰地认知到了这一点,但已经无济于事。他在切实地看到周边风景的倒退,他已经触及了坚硬的土地。他将会像一个被踩烂的番茄,全身骨头碎裂,鲜血从各种孔洞中争先恐后涌出,浸润了泥土,化为其余生命的养料。
的确是小鸟,只不过是一只折了翅膀,即将摔断脖子的无能小鸟。
他是要,死了吗?
“对不起,这位先生。”一道带着无奈的沉稳男声想起,嗡嗡回荡在达达利亚的耳畔,“可以请你,不要再向前走了吗?”
突然回到了现实。
达达利亚惊叫一声,顺着来自后方的力,连动几步,直到双足都踩在了坚实可靠的地面上,才得了闲空观察自己的处境。
原来他竟是不知何时,莫名其妙来到了一处天台上,且已经站上了边缘的水泥台子上。若非有人用力向后拉住他,他在下一秒便要一跃而下,粉身碎骨。
达达利亚的酒顿时醒了一大半。他张大嘴,抖着手指向天台边缘,一边无助地望向挽救他于生死边缘的好心人。
好心人笑了笑,菱形的金色瞳孔中闪烁着理解与安抚。
“没事了,请不要害怕,这位先生。”金瞳的男士放缓了声线,同时把手中的易拉罐塞给了达达利亚,“都过去了。接下来还请随我一起走,我带你离开这里。”
达达利亚傻愣愣地接过易拉罐,低头一看,可不就是他先前买的,还没有开封的咖啡。明明是罐廉价的随处可见的饮品,但看到它,达达利亚才终于生出了脚踏实地之感,高高挂起的心,缓缓下沉。
“这位……呃,我的意思是……”达达利亚挠了挠头,“我叫达达利亚,不知先生你怎么称呼?”
乐于助人的男子不语,只是示意达达利亚跟着他向着门的方向走。
见此,达达利亚也不强求,握着咖啡同男人一前一后下了天台。
此处大约是某座学校的教学楼?遍览墙壁上挂着的名人名言,以及间或瞥见的、窗帘没拉紧的室内摆设,达达利亚自心中得出了结论。
但是,那座酒吧附近,至少五公里之内都没有学校啊?还是说他喝醉酒,在不经意间一路已经走出五公里之外了?这现实吗?还有他的老妈和妹妹,明明都应该在老家才对,那他刚刚看到的,和他说话的都是什么东西?
达达利亚的满腹疑问,终于在二人一同路过月光照射而入的窗口时达到了巅峰。
“先生?”年轻人停下了脚步,语气中带着迟疑,“你为什么会没有影子?”
走在前方的男人也止住了步子,原本伴着走动而左右摆动的黑色长辫,在步伐的停止的一刻,乖顺地平覆于男人的臀部上方。
鬼使神差的,达达利亚接着又说出了那个,他想问但不太敢问的问题。
“还有,我记得,我明明已经掉下去了。为什么?你能在天台上拉住我呢?”
话出同时,卷席着风声,一团巨大的黑影从高处下落,经过月光照入的窗户,擦过达达利亚眼角的余光,重重坠至水泥地上。“啪”的一声,类似于水果被摔烂的声音,也像是将达达利亚的心掷到了幽谷之底。
“不必去看了。”黑发金瞳的男人叫住了想去看个究竟的达达利亚。他看起来极为苦恼,表情中掺杂着迷惑与焦虑,“达达利亚,你为何总是要这样呢?不要记不该记的,不要问不该问的。如果你一直如此,我即便有心助你,也很是为难啊。”
什么?这是在说什么?达达利亚本想发问,突如其来的,如同全身骨头都碎裂,皮开肉绽的痛楚让他通体一软,意识登时脱离了躯壳,名为达达利亚的人类当即失去了呼吸。
最后的最后,映入脑海里的,唯有一双鎏金的、如动物一般的竖瞳。
向后的拉力,以手腕为起点,带动达达利亚的身躯直直后倾。
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条件反射的,达达利亚借力后退两步,乘对方不备反手用力扣住其腕部。确信控制住拉力的来源之后,达达利亚才放下了半颗心,悬着另外半颗心望向处于他掌中控制的人。
是个男人。
是个拥有端丽五官,庄重气质的男人。
是个达达利亚从未见过,但看到第一眼便忍不住心生亲近心爱之意的男人。
哦,天哪。这个年轻人心中感叹。我难道是对这个男人一见钟情了吗?如果这么直接对他说出来,是否会显得我过分轻浮?但若是闷在心中,似乎会违乎我的心意,而且隐隐约约感觉到,如果不说,便就再没有机会说出口。
达达利亚心下纠结,被攥住手腕的男人不慌不忙,只是以空出来的手往达达利亚手臂内侧某处一点,就让对方猛的一震,自己得了松快。
“我是钟离。”自称钟离的黑发男人主动自我介绍,并将一个易拉罐塞到达达利亚手中,“我会带你出去的,达达利亚。”
他有和钟离说过他叫什么吗?达达利亚本有心想问,却在接过罐装咖啡的瞬间偃旗息鼓。他很难形容那是种什么感觉,他原本因吹了天台大风,而醒了一大半酒的脑袋,在接过罐子的一瞬间再度迷糊、飘飘然起来。一些属于理性侧的思考,通时为乳白的迷雾所笼盖,本能自此占据了主导地位。
钟离朝着天台大门的方向不慌不忙地走着,风吹起他长长的发辫,于空中划出优美恣意的弧度。若是按照一般理性,达达利亚此时应该抓紧跟上,与钟离问个究竟。然而现下,占了上风的本能,带来的结果便是——
“怎么了,达达利亚?”钟离扶着门,蹙眉回首发问,“为何不跟上?可是对我存有些防备?”
达达利亚摇了摇头。
“我一个人走实在害怕得打紧。”他以一种极其理直气壮的语气,说出了与他高大俊朗外表极度违和的话语,“要钟离先生牵着才能走。”
钟离:“……”
打好了腹稿,却被意料之外的直球打中脑袋的钟离默了,他能做出的回应,只有朝达达利亚伸出右手。
取得阶段性胜利的达达利亚,摇着无形的大尾巴,乐呵呵小跑上前握住钟离的手,一边握一边还说:“钟离先生的手可真凉,我来帮你捂一捂。”
钟离淡淡瞥了达达利亚一眼,道:“你有心了。但是达达利亚,我的手是捂不热的。”
“耶?为什么?”
“因为我早已经死了,现在不过一介鬼物之流。”
达达利亚作恍然大悟状。
“怪不得呢。我说先生的脸怎么白得一点血色也没有,原来是这样啊!”他说,“不过钟离先生怎么样都风度翩翩,姿容卓然便是了。”
钟离:“……”
被达达利亚这一通偏离主题连环拳打得头隐隐作痛的钟离,轻轻叹了一口气。他捏了捏达达利亚的手指,缓声道:“除了这个呢?你还有什么别的感想?”
达达利亚沉吟片刻。
“我来这之前,在和我的部下们喝酒,为了庆祝其中一位即将结婚。”年轻人晃了晃手中的罐装咖啡,语气笃定,“他们说什么‘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我本来是不理解的,但是看到钟离先生你,我立刻就明白了这句话的深奥之处!先生,你明白吗?我这下是直接跳过了爱情这个过程,到达了坟墓的结局!”
钟离很想假装听不懂达达利亚的言下之意,于是他顺应心意这么做了。
但钟离当了回鸵鸟,不意味着其他的存在能听得下达达利亚的豪言壮语,在二人头顶的校园喇叭中,顿时响起了激昂的钢琴演奏。
“这是弹钢琴吗?”达达利亚竖起耳朵听了一会,连连咋舌,“砸钢琴吧?我感觉琴键都要被砸烂了。不过也能理解,如果是我半夜要起床练钢琴,估计也是这种精神状态。”
钟离挑了挑眉尖:“是《Dies irae》,虽说也不必如此……”
啥玩意儿,听不懂啊。但即便是只有本能的达达利亚,也断然不会如此鲁莽地表现出自己的无知。于是他抬头对着喇叭,气运丹田大喊:“对面弹钢琴的兄弟或者姐妹!在这大好的时间里,不要弹如此抑扬顿挫、如同要把仇人挫骨扬灰的曲子了。我提个建议,弹首《梦中的婚礼》吧,柴可夫斯基的那首!”
钢琴声戛然而止。
一旁的钟离平和开口:“柴可夫斯基无疑是位伟大的作曲家。只不过,达达利亚,你说的这首,并非他的作品。”
“是吗?”轻松暴露文艺方面短板的达达利亚眨巴着眼睛,“那是谁写的?普希金吗?”
“据我所知,普希金是诗人,是作家,但绝对不是作曲家。”
“那是伊万·布拉金斯基吗?”
“……”钟离顿了一会儿,“我虽不知这位先生是何人,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没有写这首曲子。”
正待达达利亚继续要问之际,喇叭响起了代表接触不良的长鸣。长鸣结束之后,喇叭那头再度传来了乐曲,只不过这吹奏的曲子,响亮高亢,越听越清醒,喜庆中带着悲凉。
达达利亚:“钟离先生,这是……”
“这就是你点的《梦中的婚礼》。”钟离面色微妙地补充了一句,“唢呐版。”
达达利亚虽是俄国人,但在中耳濡目染许久,对唢呐这乐界流氓也算有所耳闻,不禁叹道:“不愧是唢呐,《梦中的婚礼》直接成《梦中的冥婚》……欸,先生,你别说,还挺符合现实的哈。”
钟离做鬼这么多年,从来没有那天像今天无语这么多次过,遑论喇叭那头的存在,乐器小天才直接摔唢呐不干了,还校园一个清净明朗。
达达利亚:“不吹了啊?那先生,我们继续走?”
钟离嘴角勾起无奈的弧度:“好,我们走吧。”
大抵是唢呐真有驱邪的功效,在接下来的路段中,皆是风平浪静有惊无险,最大的危机也就是达达利亚上卫生间洗个手,结果水龙头流出来的水是红色,且带了腥味。
达达利亚连忙将钟离拽过来,指着源源不断爆红水的水龙头义正言辞道:“先生看!这学校后勤也太不到位了!水龙头里面生红锈都锈到水全红了!”
多么令鬼叹为观止的唯物主义解释!可钟离能说什么呢?他只能说达达利亚你说得对,并且亲自拧开下一个水龙头,供达达利亚使用。
如此这般,在达达利亚的本能指引下,以及钟离自身的必要努力,二位男子终于抵达了胜利的终点,双双站到大铁栅栏门前。
“我的旅程便到此为止了。”钟离真切地微笑,金色的眼瞳中熔着坦率的光芒,熠熠闪耀,“达达利亚,但你人生之旅不会停留于此。我会祝福你,愿你的未来布满鲜花与希望。”
达达利亚大受感动,黯淡的蓝色眸子水润润,这使得他看起来像个纯良无害的高中生。
“这怎么行呢,先生?”他紧紧握住钟离双手,哽咽道,“我们不是说好了要结婚的吗?甚至一起听了《梦中的冥婚》,我们不能在这里分开啊。”
钟离……钟离即便再富有包容性,再见多识广,也要被这俄国小伙子一晚上各种神奇操作搞得绷不住了。但他刚要说什么,达达利亚直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可谓凄惨至极,惊天动地。
这是我的责任。心中默念这句话,未曾躲开达达利亚撒娇熊抱的钟离心道。达达利亚本来不是这样的人,是因为我施了术法,暂时屏蔽了他的理性,他才会放纵如斯。想想看那么多次的达达利亚,无一不是冷静可靠的大丈夫。若非人鬼殊途,结交为好友未尝不是一件妙事。
达达利亚抽了抽鼻子,他拿袖子粗鲁地擦掉眼角的泪水,拿起早就凉透的罐装咖啡,扣起拉环,捧起钟离左手,便小心翼翼把拉环往无名指上套。
出乎意料的合适。
达达利亚扁扁嘴,似是要再说些什么深情话,可还没等想出来,两行泪又不听话地顺着脸颊往下滑。
“莫急,莫急。”钟离安抚道,“有什么话,慢慢来,你莫要哭了。”
他也不想哭啊,可是实在忍不住。达达利亚低低“呜”了一声,像是只受伤的狐狸,原本鲜艳的皮毛都黯淡下来了。狐狸盯着漂亮男鬼的漂亮脸,最终色胆上头,嗷呜两口,分别对着钟离脸两侧来了两口。
只对脸侧不对嘴,可见色胆是有了,但没完全有。可这也足够激怒某些存在了。只见达达利亚方才嗷呜完,便觉周身一轻,虚空中像是有个无形的钩子勾住了他的后衣领,携着澎湃的怒气便将达达利亚往远处一甩。不过瞬息,橘毛小伙眼前一黑,脑后一痛,失去了意识。
达达利亚醒了,地点是在一堆废墟上。
他先是茫然坐在废墟上,晒着初升的太阳默默发呆,而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地图——
“根本就没有学校。”
双指放大缩小,重复若干次,达达利亚不得不接受现实:昨晚经历的,不过大梦一场,是酒鬼的一枕南柯。
不禁悲凉。达达利亚垂头丧气,幸而今日是休息日,不用上班,且家就在不远处,小伙子唉声叹气,夹着包踏上回家的征程。
甫一到家,达达利亚便觉察到了不和谐之处。
是门有打开过的痕迹吗?是摆设变更了吗?是有活人比如小毛贼的气息吗?
都没有。但确实出现了与往常不同的气息。
达达利亚放下包,握起放在门边的球棍,朝着不和谐的根源处噔噔直入。他可不管打草惊不惊蛇,索性他也是不惧的,不如说他现在正是烦得很,正好有谁撞上来与他打一场反而遂了他的心意。
达达利亚举起球棍。
达达利亚放下球棍。
达达利亚冲到房间各处拉窗帘。
“钟离先生!!!”手忙脚乱的大狐狸喊得撕心裂肺,“你不是鬼吗?鬼的话白天出来拜托注意一点呀!太阳要是把你伤着了那可得了?”
原本迤迤然在客厅看自带典籍的钟离,见此无奈解释:“我也是有些道行傍身的,太阳而已,不足为惧。但是以普遍理性而论,达达利亚,你作为人类应当多晒晒太阳,对身体有好处。”
达达利亚哪还管太阳不太阳的,他直接扑了上去,在确认钟离的手还是凉得像块冰后,悄悄松了口气。
“先生,钟离先生~”达达利亚拖长了语调,故作天真无邪,“原来你不仅仅是我的梦啊~”
“……怎么会是梦。”钟离忍不住扶额,“我此番前来,便是要向你解释昨夜种种,并处理一些后续事项。”
达达利亚表示洗耳恭听。
“所以说,我昨天误入了恶鬼的领域,本要被引诱自杀,但是被恰好睡醒的先生看到,便伸手拉了一把。但是我从天台上跳下已经是既定事实,要想破解死局,就需要我无视一切‘异常’,保持‘无知’到终点的大门处离开。”达达利亚摸着下巴,“感觉条件还挺简单的,我肯定一命通关吧?”
钟离选择略过这个话题:“我自是有心助你,便将场所移到了我的领域中。可你身上的咒终究是其他恶鬼所致,因而我能做的终是有限,只能见招拆招。”
“我肯定一次就成功破咒了吧?是不是,钟离先生?”
“……”钟离委婉含蓄地说,“因为再继续下去,我恐怕不能再保你出去后仍然神智清明,便在最后一次压掩了你的理性,让你以本能行事,将一切‘异常’视为‘寻常’,以保顺利破咒。只是此法用起来,终究是会损你阳气,若不是实在无法,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达达利亚双臂抱胸,面露思索之色。
“那先生此番前来,便是为了我阳气有损这件事?”他问,“可是我感觉我阳气蛮足的。”
钟离的面上出现了可疑的停顿。
“不止如此,还有另外一事。”他伸出左手,无名指上赫然围着个不锈钢拉环,“还有关于你给我定下的婚约之事。就我而言,婚姻乃是人生大事,断不可如此妄为。更何况你我人鬼异路,此事不光会耗你阳气,更损阴德……”
达达利亚出声打断:“那在此之外呢?在阳气阴德规矩常理之外,先生是如何看我的?”
钟离:“……”
“你,达达利亚,真是个狡猾的小朋友。”漂亮的老鬼一改先前的忧心忡忡,苍白的面容上布满了最适合他的从容不迫。
“最狡猾的明明是先生吧?如果我真的被你说的一大串吓到了,提出退婚,你是不是就真的不要我了?”达达利亚嘀咕着。他将手放进外衣口袋,自里面摸出了方正的小盒子,“正好我刚刚回来时,路过珠宝店时挑了一对。我看那破拉环实在不爽,也不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
被达达利亚捧起手除去易拉罐拉环,钟离微微笑道,“达达利亚,你可知你这是种什么行为?”
“逆天而为?不自量力?先生是如何想的?”
钟离眯了眯黄金的眼瞳,给出了在他看来最中肯的评价:“勇气可嘉。”
“不。”达达利亚干脆利落的将钻戒滑入钟离的无名指,语气肯定,“是真爱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