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闲
文/癫晃
年末那天，关于今天是自己生日这件事，寿星本人知道得最晚。他对时间实在不是很敏感，这天于他而言并不特殊，以至于早上遛了鸟吃了早茶，回来才被堂主叫住。他小小的顶头上司在看账簿，已经到最后一页，马上就能收尾，一边捻着纸张一边头也不抬：“打算去哪庆祝啊？”
才刚进门的客卿脚下一顿，细细想了想今天是什么日子值得胡桃这样一问。选项一一排除掉，最后才在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拎出来生辰的答案——本就是他在一年里思量过后指出来的日子，对这个日期自然少些人类面对诞辰时的在意。他面着胡桃鹿目圆睁的一张脸，毫无愧色：“实在惭愧，我倒是忘了还有这回事。”
胡桃从手边养了一小叶睡莲的瓷盆里蘸了点水抹在脸上，假模假样呜呜干嚎两声：我都备好礼物了，钟离，你可别是想赖掉今天请客做东的一桌饭吧！
话已至此，哪还有“赖掉”的理儿。但现在再联系定包间肯定是来不及了，钟离思忖一番，决定在这天亲自下一回厨。胡桃听了很是开心，大手一挥，往生堂中午过后挂牌歇业，年末了小放一假，新年等个新气象。
钟离备菜的当口，胡桃出门一趟，回来拖家带口拉了一群人。她的朋友圈子当然是小朋友居多，小朋友们——算起来都是钟离的小小小小辈，精心准备了贺礼，进门后放在一张桌上，垒了一堆。胡桃要给他赶时髦，弄回来一个方方正正精雕细琢的蛋糕，她说这是什么翻糖，做出来的模样花样可多，看着漂亮，可惜实在太甜，钟离尝了一口，敬谢不敏，全让小辈们分完了。
半途魈偷偷摸摸来过一次，大圣来去如风，留下包好的礼盒就走，胡桃连根羽毛都没抓住。香菱帮厨，锅巴监工，给钟离下了一碗长寿面。据卯大厨说，这是确确实实一根面均匀拉到这么长，要钟离先生下筷的时候千万记着别咬断。
热闹到下午才散了场。时间特殊，等晚上今天翻了页就是提瓦特通用历的新年，晚餐肯定都要回家聚，人一走桌上就冷清下来。胡桃帮忙收拾残局，瞅着钟离脸色：“怎么瞧着，不顺心呢？”
钟离自觉表情天衣无缝：“堂主这是哪里的话？”
“嗐。”胡桃自知说不过，不想和他争，“你要是想，今晚就再等等，惊喜毕竟要足够突然，那才是惊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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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点灯后，钟离就着烛光拆那些礼盒，拆到胡堂主那个盒子时，窗外响起当当两声。钟离支起窗，瞧见那点熟悉且醒目的橘色就在窗外，一说话，在在璃月冬天偏冷的空气里呼出一大团白雾：“呀，先生好久不见。”
“阁下这是哪来的光明正大梁上君子，入室前还要敲敲窗？”话是这么说，心头倒是真的欢喜，钟离后退一步让开些地方，让达达利亚利落地翻窗进来。一秒后钟离被他环着大腿往上一提，轻而易举抱了起来。边抱还边颠两下：“我走了这几个月，先生是不是茶不思饭不想，怎么掉了两斤称？”
这实在是造谣，他自己捏的躯壳，又不似人身，按理来说只会重不会轻，于是矢口否认，掷地有声。达达利亚不睬他的话，语调放缓，黏糊糊撒起娇来：“那你说到底想不想？”
钟离噎了一下，人还被抱着举在半空，实话实说：想。
“所以你看，我来了。”
达达利亚哼笑一声，很是志得意满的样子，把他放下来又紧贴上去，像是非得把两个人之间那点空气都挤干净。第一下亲得有些小心，说是在亲，倒更类似于在用嘴唇去碰，碰完了才试着舔，像小动物。钟离差点被他这幅小心翼翼的吻法逗笑，以防破坏气氛，忍着了。达达利亚进屋这么久，外套都还在身上没脱，不是什么说小话的好时候，所以温存了些会儿就分开。年轻的执行官一抬眼看到桌上拆了一半的礼盒，才想起自己身上也有一个，从衣兜里摸出来，小小一个盒子，他清了下嗓子，听着一本正经的：“先生生辰快乐，愿保兹善，千载为常。欢笑尽娱，乐……乐哉未央！”
话音还没落地，就被钟离抬手捏住了鼻子。年长很多的那个眼睛都笑弯了：“你从哪学来的？”
达达利亚被捏了鼻子，脸皱成一团，“还能是哪，我翻了好多璃月古籍，拢共挑出来两句，结果这句还没背熟……”
两句，这个钟离倒是清楚，另一句在达达利亚很久前寄回璃月给他的信里，写的是“遥扣芳辰，生辰吉乐。”用倒是用对了，就是有些太“遥”，收到信的时候才十月份，离他姑且能算作生日的那个时节还差几乎整整两个月，信上内容说的无非是些鸡毛蒜皮的琐事，只是在结尾处一个大转弯，突然提到了他的生日。达达利亚说他要到枫丹去，后半年轮不到休假，估计新年前回不来，附赠的赔礼一大箱。
他不在乎这一箱珍奇异宝的“赔礼”，只是很遗憾达达利亚不能来。
当时胡桃拍拍他的肩：没办法啦，异国恋是这样的。
“在拆礼物？……你别拆他们的，先看看我的。”达达利亚把礼盒送到他眼前，强行霸占了他所有的注意力，“拆我的，我可用心准备了。”
两国风土人情不同，璃月讲究送客之后再拆礼，而至冬人则更喜欢让人当面就拆。盒子大小有点奇怪，钟离一开始觉得是戒指，后来又觉得不像。解开丝带细瞧，里面是一枚怀表，看刻纹也知道花了大工夫，价值定然不菲。达达利亚趁他解那个丝带打成的花结时脱了外套和手套，手覆上去，一本正经：“再开，看看怀表里面。”
并不意外的——怀表里面嵌了一张照片，有些早，大概是上个海灯节时一起拍的，旅者送了胡桃一台留影机，整个海灯节胡桃都在忙着给人拍照，彼时他坐着，达达利亚在他背后单手撑着桌子俯身，两个人一起看钟离手里的一张灯谜谜面。旁的不说，氛围真是顶顶好，因为贴得太近也相当亲昵，当事人自己可能觉得没什么，但落在旁人眼里，真是怎么遮都挡不住的亲密关系，用在怀表这种一般要戴在心口处的物件，很合适。
“订出来就是一对，我带着一个，送你一个，往后好歹睹物思人也能有个物。”他这么说，也从身上摸出另一条，两个圆圆的金属物件躺在一处，里面都是一样的照片。
“很喜欢。”
“嗯？”
“我会一直带着的。”
“喜欢就让我再抱一下。”达达利亚张开双臂，眯着眼笑，“这段日子，想得我脑袋都发蒙了。”
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熊抱，密不透风，快把钟离揉进他身体里了。这个当口一声咕噜来得很不是时候，钟离愣了下，拍拍小熊的背：“……你下船没吃晚饭吗？”
达达利亚苦涩地吞了口口水：“……来得着急，这不没顾得上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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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分钟后达达利亚端着碗筷等在锅边准备捞肉。
好在白日里准备够了食材，不然现在钟离也没法为达达利亚变出一顿火锅来，滚水烫一烫，杂七杂八的食材什么都能往里头加。达达利亚是没有食不言的讲究的，嘴里鼓鼓囊囊塞着一口肉，存了大半年的话都要和钟离说一说。他此番到了枫丹去，见过机械工业发达的国度里各种新奇玩意儿，说枫丹最近在铺设铁轨，列车动静很大，走一路吐一路烟尘，还走得慢吞吞，像蜗牛爬。试行的路段其实只有一小截，列车在那两天往返地开，一群工匠跟着列车往返地走，走完了一趟就接着敲敲打打……总之干得热火朝天，也很扰民，枫丹人围了一圈看热闹。
“真的是好短的一节铁轨，我跑起来都用不了多少步，难道那列火车以后都只能在那点距离上往返了吗？”
钟离拿了条帕子替他抹嘴，不然那滴汤就要掉下去沾在衣服上。“你倒是关心起这个来了。”
小傻瓜。多少人的一生其实也就只是往返于寸轨上，在轨道两头连接的地方磋磨一辈子，但达达利亚是雪原的苍鹰，会飞到很多地方，也就注定了他们没法像万千普通人一样，每日重复着一样的路径一样的生活，要分隔很久才见一面，时间卡得可怜巴巴。
“……别亲我，一嘴巴的辣油。”
饱了就犯困，又加上舟车劳顿，上了床没多久达达利亚就有点撑不开眼睛，抬眼一看钟离一双眼睛亮晶晶，在仅留一点月光的墨黑夜色间发着光。哈欠打一半，卡着了。
“先生你不困吗？”
“我等会儿就睡。”他说完，伸手拍拍达达利亚脸颊，“你也等会儿再睡。”
“啊？”达达利亚闻言眼睛瞪得很大，圆鼓鼓的，可爱得紧。
“再过一会儿就是新年了。”
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先生的生日是一年最末的那天——不知道他选这个日子的时候都考虑了些什么。
“那我再陪一先生熬会儿……等等，先生怎么知道时间？这么暗你也看不到表吧？总不能刚吹了灯又点起来……”
“不用点灯，也不用看钟表，马上就……你听。”
钟离话音刚落，外面接二连三响起烟火声。升空爆炸的烟花一亮一亮，若流星飒沓，明灭间歇，照亮了钟离的脸。达达利亚恰好枕在钟离胸前，屋内没人说话，伴着外头此起彼伏的烟火声，他恍然间觉得自己听到了钟离胸腔里的心跳，一下一下，有力地搏动，隆隆作响。
“此时此刻众生平安。”钟离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愿新年胜旧年，对你，年年无碍，岁岁无忧。”
达达利亚张了张嘴，不记得自己要说什么，他只是更用力地抱着对方。憋了很久，才应道：“帝君金口玉言，可要作数。”
“呵呵……当然作数。”
“……我明天傍晚就得走了。”
“这样快？嗯……能留顿晚饭吗？”
屋子里安静了半晌，达达利亚大概是在回忆船票上的时间。
“可以。”
“善。算算时间，阿贾克斯，我们还有九个时辰。”
九个时辰足够长，就算扣去歇息的时间，也足够他们在璃月港逛好几圈，再一起吃三次饭。于钟离而言，九个时辰又太短了，短到在往日里，这真的不过就是他弹指一挥间。但是现在这些时间他要花在和达达利亚在一起的安排上，无论做点什么都很好。
他揉了下手边达达利亚的头发，像小动物软软的皮毛。
四季冗长，万事顺意。
END
差点就无了的岩华千景掉落棒
太太也新年快乐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