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钟]情人

*灵感和背景来自于同名小说和电影《情人》,原著和这篇同人都是包养相关


*短篇完结 BE ooc

Summary:

我知道我不爱他。

轮船开始鸣笛,水手将锚从水中捞起,水鸟飞离了这块区域,我在阴影处看着轮船驶出港口。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我知道我不爱他。

我有些想他。

在带雾而炎热的阳光下,我在渡轮上见到老式黑色轿车的那一天。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

遇到他之前,伴随着我长大的最深刻的印象,可能是贫穷,没有边际的贫穷。

我们家的孩子很多,父母为了养活我们也尽了最大的努力,但还是不够——贫穷带来的饥饿感还是时刻伴随着我们,更不要说其他物质上的需求了,父亲在忙碌下身体在崩溃边缘徘徊,母亲身上的衣服单薄抽了丝,给弟妹身上也是我们不能再穿的旧衣裳——我们在这个地方融入的非常艰难,在生活中我们甚至比不上这里的当地人,哪怕在当时的殖民地中,白人是更为高等的存在。

但是那个时候并我没有体会到其中的差距,我甚至会羡慕那些种族上不如我们的人,但在周围同样在殖民地的白人熏陶下,内心还是有一点我们不一样的高傲脾气。

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那是在学校假期的时候。

住宿制的学校总是管的很严,如果平常夜间不回去的话会报告给家长——我不乐意让父母为我担心,然后从那些无情的老师中听到我是一个废物的评价,因此在上学的时间段里总是老实待在学校里——现在回想起来那可能是我迟来的叛逆期前最后的安分。但在假期之时学校是管不到我们的,我通常不会在家中带着,随便哪里都可以,一是为了给家人省下那么一点口粮,二是在周围找找有什么可以用体力换取面包的地方,从外观上来看我并不像是一个营养不良的学生,看在比别人低的工资和不错的干活效率,我总会找到一些工作,钱真的很少,连别人的一半都不到。

但是我需要钱。

冬妮娅就快要过生日了,她的身体已经开始抽条,即将成为了一个漂亮的大姑娘,我会在她的生日时给予她全世界最好的祝福,但我也想送她一个礼物——我路过商店在窗口处看到的水钻发卡。很小一个,别在冬妮娅的发间说不定会被她浓密的头发藏起来,只留下一点点从发间跑出来的闪光;现在回想起来只会觉得那只是一只普通没有什么特色的发卡,但在当时没有什么见识的我眼中,是可以送给冬妮娅最好的礼物。

发卡不贵,对普通人来说不贵,但对我来讲却是一个假期的功夫,我一整个假期都在找短工为这个礼物攒钱,基本上除了回家睡觉的时间,其余都在轮渡上打工度过——那里总是缺人的,到了假期的末尾,也是冬妮娅的生日,我距离那个目标金额只差那么一日的距离。

不知道是为什么,平时挺勤快的我在那个时候突然想偷个懒,从船舱里面溜达了甲板上,扒着栏杆低头向水面看,就像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一样,浪花被船只打着向外翻涌,水鸟在我旁边的栏杆上歇脚,不得不说,那可真是一个好天气;在旁边的甲板上,停着那辆黑色轿车,汽车里有一位仪表端庄的俊俏男子正在看着我,那不是一个白人,一看就知道他是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有钱人,上等的衣物受过良好的教育的样子,但他是个黄种人。

我承认,在我视线和他触碰上的那一刻,我对他充满了好奇,但心中那么一些不合时宜的高傲让我把头转了回去,我们之间有着民族之间的差别,而且他看起来那么富有,我的心里还有些嫉妒,一个心智不成熟的孩子情感是相当丰富的;他从车上下来,向我这边走来,停在我的身边问我从哪儿来,不是这里的语言,是我快要陌生的家乡语言,虽然从我能记事开始我不是在那里长大,但还是从灵魂深处产生了亲切感,可能血脉也是有记忆的,但我没有把那一丝从亲切感中获得的喜悦表现在脸上,不合时宜的高傲又让我干了蠢事——我用本地的语言冷漠的回答了他:“我就是这里的人,先生。”

这实在是一件蠢事,攻击性在行为中完美展现了出来,但他当时并没有在意其中的冒犯——或者说良好的礼仪让他没有展露出来,他还是那种温和的语气,只是切换成了本地的语言,他问我这里的人,这里发生的事,还有我的事——我做不到拒绝回答他的问题,在一问一答中午吐出的词句越来越多,最后他说他是个中国人,初来乍到,我可不可以当他在此地的长期向导,是有酬工作。

我拒绝了,假期就要结束,我还需要回到学校上课,寄宿制的学校不会随便放我出来,再加上种族问题,当时的我心里面还在记挂着这个,我对他说我的假期快要结束了,但可以帮他留意一个合适的向导。

他表示遗憾,并把他的暂居地址给了我;轮渡靠了岸,他询问我是否介意送我回家,我看了看他的车,透过不大的车窗玻璃看见了里面在等待的司机和后座的真皮座椅,我心中对那个位置有着渴望,但我拒绝了。

我拿着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条,找工头要了钱下了船,准备在回家的路上绕道去那个商店将冬妮娅的礼物买下来,那个老板是个好人,替我将那小礼物仔细包了起来还给我抹了零,我当时非常感激他,现在回想起来也是,多出来的一些钱我买了一些小甜饼,托克他们很喜欢吃,量不多但也是难得的甜味,我回了家,弟弟妹妹已经在门口等我了,因为我在早晨出门的时候对他们说等我回来会给他们一个惊喜——我将生日礼物递给了冬妮娅并且祝她生日快乐,她拆开后惊喜的尖叫,给了我一个拥抱,万幸甜饼并没有被压碎。

我将发卡别在她的发间,冬妮娅高兴的在房子里晃来晃去,要让所有人都欣赏到她的礼物,就像一只炫耀着歌喉的百灵鸟。屋子里的人都对她说好看,冬妮娅兴奋的不舍得摘下来,我安慰她说以后还要给她买一件新裙子,给她置办好所有的首饰,每一个都要比现在的更好,后来我们一家人都分食了那些小甜饼,冬妮娅说这是她过的最幸福的一个生日。

我说以后还会有更好的生日送给你。

一切的巧合都在那天晚上发生,明明身体很疲惫了,我却没有睡着,觉得憋的很想去外面透透气,跨过哥哥放荡的睡姿,我走到走廊里,父母房间里还有一点微弱的灯光,父亲压低了声音在咳嗽,母亲一点点轻轻拂过他的背想让他舒服一点,我听到母亲想让父亲去医院看看,父亲打断了她,说我们没有钱。

我在走廊里的黑暗中站了许久,站到父母房间的那盏灯关闭了,站到父亲急促的呼吸声缓慢变得平稳,站我的脚麻木到脑袋空白,我从口袋中掏出了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条——什么都看不见,但我早就已经背下来了,我不断默念那个地址,迈着僵硬的腿走出了家门。

一个即将成长为男人的少年,在深夜里去了一个以前从未去过的地方——地址最终的目的地是岸边的一座公馆,这里我从未来过,顶多站着很远看着这里;因为处处提醒我的阶级,以前还会做梦的时候幻想要在这里买一个大房子然后全家搬进去,其实后来能做到了也就觉得是个很普通的地方,那种隔雾看山的感觉也再也体会不到了。

我颤抖着按下了那个门铃。

门开了,他站在门内惊讶的看着我。我问他:“先生,您下午说的话还算数吗?”他让我进屋说话,我站在门口执拗的不肯进去,执意要他一个答复:“您说初来此地需要一个向导,你看我怎么样?”

说起来这个地方有许多奇奇怪怪的暗示,年轻的女孩子为了自己的欲望将自己贡献给有钱人当情人也不是少见的事情,贫穷总会让自称高等物种的人类伦理道德观念一步一步崩坏,我还在学校里的时候听惯了这种现实故事,他们对我说,那些女孩会在富人多的地方,穿上自己最得体的衣服,然后涂上母亲放在梳妆台上的香脂,对着那些男人问到:“有人需要一个称职的向导吗?”然后在无尽的暧昧中找到一个合适的情人,用自己青春的优势换取等价的金钱,人各有其志,我无法对此做出评价,但更多人对此露出了谴责的态度。

哪怕我知道上一刻还在谴责的人下一秒在背后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在我们初见的时候他说他是初来此地需要一个向导,我那时也不太清楚这句话有没有骗我,或者他是否知道这个小地方的潜规则,但在那一刻,我还是不可避免将他与其他追逐青春活力的男人划上了等号,而且在向一个同性发出了邀请,这只会让这个人更加奇怪。

我对这种事没有不情愿也不算反感,穷人对于世故的接触是很早的,更奇怪的人我都不陌生,从按下那个门铃开始我就对接下来的选择有了准备。

我说,先生,您缺一个称职的向导吗?

我在问他是否需要一个情人。

我会保守好我们之间所有的秘密,用尽一切来讨他的欢心,在他开口宣布这段关系停止前,我会做一个合格的情人。

那是我从他手中得到的第一笔钱。

这个时候我倒是有点相信他不知道我口中向导的意思了;他带我进了屋,屋子里都是我没有见过的豪华家具,但我当时没有在意那些,只是更期望他口中的回答一一他让我坐着给我倒了杯茶一一我喝不出来什么好坏,只觉得苦,我瞧着他,本来就是深夜,他穿着丝绸睡衣为我开了门,东方人在丝绸外裸露的皮肤在黄色的灯光下就像玉一样好看。

他温声说下午的话还算数,然后又问我怎么了。我说我可以带他熟悉这里,我需要这个有酬劳的工作,我把家里的情况说了几句,总而言之就是家中条件困难,需要这个"向导"工作来补贴家用。

他沉思了一下,转身从房间里拿出来一些钱给我一一对当时的我来说是很大的一笔数字了,他说这是一部分的报酬,可以提前给我,他说不介意我平常要上学,只用留出假期的时间就好,我拿过来钱拒绝了他,表示接下来我会在空闲的时间中当好一个向导,不管我是不是在学校,他眉头微皱表示不赞同,我只能保证绝对不会影响到我的功课,他才勉强同意了。

我当然是在骗他的,寄宿学校不会同意一个学生无缘无故跑出去,而这个跑出去的时间可能是每一天,但我不愿意思考那些了,我急切的想要抓住他这根稻草,并因为他的同意欣喜若狂。

他问我天晚了我是否留宿或者送送我,我都拒绝了,在门口他向我告别,我说明天早上我会来这里找他,在临走前,我忍耐不住问他:“您知道‘向导’在这里的意思吗,先生?”我没有看他的反应,离开了这个区域。

我知道他一直注视着我,就像他当时坐在车里看我趴在栏杆上一样,直到我的背影在黑暗中消失,我在转弯的路口处向身后一瞥,那栋房子的灯光还是亮着的,是黑暗里唯一的光源。

第二天我来找他,我们都没有聊起这个话题,他不问,我不说,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就当我是一个单纯向导,来参观这个我待了许多年的地方——这个地方瞧来瞧去也见不到什么好,其实这里一年四季都是热的,和我的家乡简直是两个极端,总会让人喘不上气,闷热而又潮湿的样子,我不喜欢这里,但又和这里相安无事的共存到了这么大——但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交易,他是个商人,想要去的自然不是什么穷人家孩子玩闹的地方,我也明白,就领他到那些交易区去逛——那些通常在租借区内部,在其中的大多数都是白人——种族歧视最严重的地方,明明是在异乡却处处都在偏袒着来自其他土地的外来者,我可以自由出入许多地方靠的是我的肤色,餐馆里有白人的包厢,轮渡里有独属于白人的位置,街上有不接待除了白人客户以外的酒店,我知道这些,在出入上他们对我是敞开的,但对他不是。

水面上的阳光开始暗淡下去,我带着他在有轨电车和人力车之间来回穿梭,他对我说和我在一起参观这里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感受到周围传来的奇怪的眼光——一个有钱的东方人和一个一看就是穷鬼的白人小伙子待在一起,可能用不了一天,我和他就会成为这里的聊天谈资,谈话的中间还会在穿插着几个黄色玩笑,最后在装作哀悼的样子祈求上帝原谅我的堕落。

然后我看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里面有我的时候,我开始希望那双眼睛里要一直有我,只看着我,哪怕回忆到这里等时候我看过无数的人,年轻的年老的好看的丑陋的,我也没有找到比他更很好看的眼睛了,那是我最喜欢他的一个地方——他的眼睛里的我就像在深不可测的河流深处,我在里面溺水窒息,挣扎着伸手向现实中的我救助,我如何才能救他?

那是我情人的眼睛。

我说,是的先生,和您在一起非常愉快。

那天是他送我回了家,用那一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黑色汽车,司机在前面开车,我和他靠在一起在后面聊天;路况不太好,汽车在泥巴和石子上缓慢前进,我在车上说明天需要去一趟学校,下午再来找他,不会耽误上课的因为下午没有课——其实是我今天并没有去上学,明天总要去学校做个样子来宽慰一下老师的心思,然后继续偷溜出来,等到学校关门时间再回去,我是抱着学校可以放我一马的心思想的。他同意了,并表示到时会在学校门口接我,然后在我下车的时候给了我一瓶药,说是可以缓解我父亲的病。

我拿着药看着车开走,然后没有走几步就碰到了大哥,他在等我。

明明在消息传播不那么方便的情况下,我低估了它的传播速度,不论是我没有去上课的消息,还是我和一个东方男人在外面呆了一天的消息——万幸的是,目前只有大哥知道,他代替了父母去了学校,也是在路上被人拉着告诉他我的不当行为。

他绘声绘色的在我面前表演了别人是怎么跟他讲这个消息的——抑制不住的看好戏表情和想要知道更多的贪婪样,最后加上掩藏的一点都不好的鄙视,我被他逗得哈哈大笑,手上的药品没拿稳在地上滚了几圈沾满了泥,他表演完了,说:“所以你今天逃课是被一个东方人包养了?”

我见他没有骂我的意思,表示我现在只是一个单纯的“向导”,有酬劳的。

他哦了一声,问我过几天还会是“单纯”的向导吗,我说我不知道,但多半不会是了。

“可是那是个男人,还是个东方男人。”

“我知道,所以我不会爱他。”

我们一起往家的方向走着,我低头看着他的皮鞋前面已经裂了一个大口,那是他唯一的皮鞋,为了不让它裂的更大,现在哥哥只能在路上慢慢的往前拖着脚走——现在那双鞋开始张大了不合时宜的嘴巴开始吞吃小石头。

他知道我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钱,但是还是按捺不住了问我:“那他在你眼中到底是什么呢,如果你不会爱他会让你好受一点吗?”他还是不希望我这样做。我先思考了一下后面这个问题,大概是会的,我不爱他或许能让我在这段关系中感到那么一丝丝平等,让我为了钱的面孔不那么狼狈,中间只会有单一的金钱交易——在我那时还没有接触过情爱的脑海中是这样想的。

接着我思考了兄长的前一个问题,他在我眼中到底是什么?

一个有钱的东方男人?一个未来的金钱来源处?或者说,就是单纯的情人?

我后来是这样回答的:“他在我眼中是人生而不平等的活生生的证据。”

因为这个,我无法爱他。

我拜托大哥帮我瞒着这些,能瞒家里多久都行,然后就又回归了我每日的“向导”生活——白天上课下午出去找他,晚上多半还是回学校的。顶着其他人异样的眼光我们度过了一端相当悠闲的日子,这地方本就不大,需要我带他去的地方也不多,但他也没有提分开的事,时间一长与其说是带他参观,更像是他带我去玩;我也跟在他身边见了许多我以前好奇的大场面,他也为我的家人准备了许多的礼物,我手里,只是除了那些用来给父亲治病的药物,其他我都放在宿舍里没有带回家里去,它们在宿舍里占了不小的位置,但我的室友不会碰那些东西——他们对待那些东西就像对待我一样冷漠,我其实听到过他们对我的评价,大差不差都是那些话,跟街上在背后说我们的没什么区别——看啊,在差了几倍的岁数下,一些灵魂在诡异之处都会跨过时间得到短暂的统一,跨越了阶层和种族,从不同人的嘴中吐出一样的话,这何尝不是人追求的一个平等呢?

大家就这样凑合的相处着,他们在背后越说越过分,我也只当我不知道,直到有一天我回了宿舍,还没有进门就听见里面吵闹的动静,我的同学对堆在一起的礼物随意翻弄着,乱哄哄说着什么,有人举着那些东西夸张的说着什么,我没有听见,他转身的时候看见我站在门口,刚刚还闹腾的嗓子失了音,其他人见状看见我来了,也沉默了下来。

我和他们打了一架。

说来惭愧,学习我可能说不上非常擅长,但是打架这方面可以毫不犹豫的说一声我还挺有天赋,在同龄人之中,最起码在我的那些同学之中,没有什么人打得过我;只是我打架算是个野路子,但知道哪里打人最疼就逮着那里揍,最后人全揍了一遍,可他们也有人数优势,还是受了点伤,其实不重,这是这群人老是往我脸上照护,看着有些吓人,最后溜了几个去叫了老师,我看着他们一瘸一拐的跑出去,有几个还在地上躺着干嚎,觉得好没意思,往那些地上的人身上补了几脚,趁着老师还没有到,也不想听人骂,干脆就离开这里。

其实去哪都差不离,这个样子也不好回家,我也是认真思考了一下我要去哪,最后决定还是去他那,也希望于看着我这个脸上这个凄惨样子收留我一次——然后就去了那个公馆,他也不会放我流浪到大街,后来就变成了我被他按在沙发上,他拿着加了碘伏的棉花一点点清理我的伤口。

我看着他专注的样子,突然有点委屈。

虽然每次都觉得自己可以不在意那些人的话,但到现在听得也不少了,多少在心里会留下点痕迹——我总是自认为是一个合格的靠谱的大人了,显然并不是的,况且他们的话大多都不准确,至少我们现在还是没到在床上的那一步,虽然他们把脑海中臆想我们的场景描述的就好像在我们床底一样,实际上真的还没有发生什么。

起码到现在还没有发生什么。

我问他:“先生,你在这里有一段时间了,有在街上碰到过卖花的孩子吗?”

他表示疑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提起这个,我只是不太想让他问我为什么打架,随性而起突然想到这些,然后这么说了:“就是那些会在人多的时候,拿着只修剪过叶子的花开始叫卖的小孩子,我记得他们在街上很常见的。”

在炎热的天气中,拿着被太阳晒得打卷的花,偶尔手上沾点水在上面撒上几滴,然后穿插在一对对走在一起的男女之中,靠着矮小的个子护着花挤到他们面前,然后喊上一句:“老爷,给您身边的小姐买一只花吧!”——然后就会有人乐意从钱包里掏出一笔钱,运气好点,卖花的小孩子还可以从他们手中收到一笔不菲的小费,哪怕那些花真的不好看,但是那些人会为这些东西感到高兴,这是他们在街上最喜欢的小孩子,会浪漫的称赞他们是人间流浪的伊洛斯,以此认为自己接受了来自小爱神的祝福;我非常了解这些,毕竟在我小的时候也干过这种卖花的工作,靠着不错的口才也赚了一点钱,直到我个子长高到不适合干这种事情,这个行业和顾客还是更欢迎小孩子的。

他摇头,说他在这里有一段时间了,不论是和我在一起还是独自在街上,一直都没有见过这种卖花童。

其实是有些诧异的,也不是什么很稀罕的东西但也没有道理一次也没有见过,但我只是觉得太巧了也没有想太多,只是问他,想不想见见那些,他同意了。

估计在房子里摆上鲜花是富人们共同的爱好?越是争奇的,一定要在绽放在最鲜艳的时候被人折下来,放在房子里的任意一处花瓶之中,每一瓶中的摆放和数量都有讲究,然后在它露出枯萎的一点影子的时候毫不留情的扔掉换上新的,这样以来房子里永远只有鲜花。

我已经不记得那天我拿的是什么花了,我只是随手抽出了一支在旁边花瓶里插的花,唯一还有点记忆的是花瓣上还停留着圆润的水珠和凑近让人头晕的香气;把那支花轻送至他的身前,注视着他的眼睛,问他:“先生,这么好的时候,要给你的情人买一支花吗?”

这是来自人间流浪的爱神阿贾克斯送来的祝福。

后来那只花和纽扣在一起静静躺在地上,房间里昏暗一片,通过紧闭的窗帘漏出来的一点光也随着太阳落下而消失,我没有开灯,感受着手掌下属于情人那比丝绸还要柔软的皮肤,我在他的皮肤上亲吻,眼眶湿润,刚刚感觉到的委屈好像和光一起消失了,我在情人的身上得到了我想要的安慰——他睡着了,我还醒着,看不清他的脸,但我可以听到他的呼吸声,一下一下的,情人之间的亲密让我安心,一段虚无缥缈的事情稳定下来,我为此感到了满足,终于产生了困倦,在他的身边睡着了。

那时的自己有了一种错觉,觉得自己有了避风港一样的地方,一个安全的不用顾虑太多的生存之地,毫无顾忌的自在着回归了人最初始的欲望,一切都可以抛到脑后的自在;我也不在学校住宿了,鉴于那张学籍证明,我还需要在那里上课直到毕业,但每天都会回到他在的那个屋子,我和他一起在被这个小地方的人冷落着,但不在乎,我们依然在房子里享受那种刺激的快活——这里等黄昏总在同一时刻降临,我在其中浪荡,几乎忘记了时间。

在身体上我们可能已经互相成为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了,只是我们从来没有谈过未来,挺不符合一对情人之间的相处规律的,但我们两很默契的都没有提起过一个开头——我自认为是一个识趣的情人,毕竟在未来注定没有什么好结果的情况下茫然提起,哪怕是瞎编都会让人在某个时刻感到不快,干脆不要提起;虽然没有未来可说,但我们还可以聊聊独自的过去和已经两个人在一起的现在,这些依旧会让我们感觉愉快。

偶尔在我们躺在床上温存的时候,我总会有那么些错觉,我会爱上他,但在冷静下来后我知道不会,我不知道爱上他会不会让我痛苦,但我们中间排除了那些金钱后,相隔如同天堑。

毕竟我们总会离别,我看到很清楚,他不会在这里停留一辈子,我也不会,我们各自的人生还会很长,只能成为对方人生中短暂停留的那个过客。

生活总是爱作弄人的,尤其钟爱于我,我从来没有如此清楚认识到这一点,明明才刚刚学会在生活中享受——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有一天晚上他对我说:“阿贾克斯,我要离开这里了。”

那本来就不是一个什么和平的年代,炮火还没有侵染到这片土地,但也在其他的地方疯狂宣示着自己的存在,我只是没想到他会在这种时候回去,或者说,我以为我们的关系会再持续一段时间。不管怎么说,离别的到来都比我想的要快,我也不知道我知道这件事时感受到的感情是否是痛苦,或者只是单纯的对情人即将离开的懊恼,那天晚上我们躺在床上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闭着眼一起躺在一块,两个人都没有睡着,平静的等待第二天天亮。

还有一天的时间他就要离开了。

他对我来说也是一个完美的情人,最后一天的时间里也为我留下了不少的东西,除了那些金钱外,他还是和以前一样给我的每一个家人都留下了一个礼物——这是我家人唯一拿到的礼物,然后他把这栋房子的钥匙留给了我。

他把这里等一切都安排了妥当,除了我这个还差一天就解除关系的情人,他在这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他说,明天的船很早,就没有必要送了。

他说,你父亲的病情我写信拜托朋友了,那些药会直接寄到你的家里。

他说,要一起去拍张照吗?

这是我们的第一张照片,也是最后一张照片,照片洗出来还需要一段时间,但洗好之后他早就离开这里了,我按照他给的地址寄了出去,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收到。

那天的天气很好,就像我们初见的那一天,我们从照相馆走出来,在街上慢慢散步,面上轻松,聊着过去的事,这次终于在散步的时候看到一个在远处卖花的小孩子,我指着那里说,先生,快看那流浪人间的小爱神,他看到后表示很可爱。然后在路口分别,他去清理最后的行李,而我要回那个有一段时间没有回去的家。

在我转身后他叫住了我。

他笑着对我说,阿贾克斯,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日子真让人愉快,

我说,是啊,先生,和你在一起的日子真让人愉快。

我知道我不爱他。

轮船开始鸣笛,水手将锚从水中捞起,水鸟飞离了这块区域,我在阴影处看着轮船驶出港口;鸣笛声将成为我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梦中的常客,我在远处看到了他进了船舱,那里还有一辆我们初见的黑色轿车。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我知道我不爱他。

我有些想他。




END

9k+,送给自己也是送给他们的新年礼物。

功力太浅,写不出那种“句句都是不爱但字字都是爱”的感觉,太可惜了。

如果还有后续,应该就是原著中最后一句话了:

他说他和从前一样,仍然爱着她,说他永远无法扯断对她

的爱,他将至死爱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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