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从老福特搬运而来……我不会搞格式,可能看起来怪怪的。
————————————
“名字?”
“达达利亚。”
“年龄?”
“二十三。”
“和死者关系是?”
“他是我恋人。”
“接下来我要问的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好。”
“那么达达利亚,案发当天晚十点到十一点,你在哪里?”
《白日焰火》
tips:
*cp是公钟only,全员恶人
*是一个推理犯罪文,这篇有番外《今夜无人入眠》,结尾参考同名电影《白日焰火》
【空的场合】
“空警官,死者家属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让他们进来吧。”
验尸间内进来了一男一女,空感觉那个绿发男生和自己差不多大,棕色双马尾的女孩子明显很害怕警察局,瑟缩地躲在男生身后。空走过去领他们来到尸体前,道:
“8月25日晚十二点二十三分,我们接到钟离邻居的报警称,钟离家门缝隙处不断向外冒着烟,消防破门而入时发现现场只有这具男尸,没有其他犯罪嫌疑人。通过尸体燃烧程度来看,尸体大概是当晚十点半开始燃烧,可惜因为损毁太严重,大部分有用的证据已经被烧掉了,只能通过穿着辨认尸体身份,所以叫你们来是想让你们辨认一下,这是不是你们的养父钟离。”
空向一旁的助手抬了抬下巴,助手心领神会,取下盖着尸体的白布。
那棕发女孩凑过去,只看了一眼便开始呕吐。
“让这么小的孩子来看确实有点残忍。”空示意助手把女孩带到一边,给她倒了杯水,女孩浑身抖着坐在凳子上,紧紧盯着那具尸体一言不发。
“你是钟离的养子魈吧,”空说,“麻烦你辨认一下这是不是钟离先生。”
那个被称作魈的绿发男生上前一步,沉默了一会,说,是钟离先生。
“不用再好好辨认一下吗?虽然脸部已经被烧的看不出来具体特征,手部也都烧成了焦炭——连提取指纹和dna都很困难,不过还是好好再看一下吧。”
“不用,”魈垂着眼皮,开口,“钟离先生……右侧胳膊内部有一块疤,我小时候不懂事玩小刀划的。”
空翻了一下验尸报告,的确有这么一块疤,虽然尸体大部分已经被烧的残破不堪,不过幸运的是那块疤保留了下来,成为辨认身份的关键性证据。
“好的,我知道了。”
“没什么事的话,我和胡桃可以走了吧。”
“等一下,还有几个问题。”
“你说。”
空摁下录音笔的按钮:“八月二十五日晚十点到十一点,你和胡桃在哪里?”
“……”魈低头沉思了一会,“那天是星期几?”
“星期五。”
“星期五啊……我去接胡桃放学,她们初中周五是六点钟放学,然后我们随便找了家店吃饭,在店里等达达利亚来,一起去看的电影,钟离先生说他那天有一个老朋友上门拜访,我和胡桃就没有回家,去达达利亚租的房子里住了一晚。”
“达达利亚?”
“是,钟离先生的男朋友。”
空心里默默把达达利亚这个名字画上重点号,继续问:“你还记得你们去的哪家饭店吃饭吗?”
“不记得了,不过离胡桃学校很近,就在那条街拐角处,是一家卖馄饨和蛋包饭的,”魈说,“你拿地图我可以给你标出来。”
手边没有现成的地图,空拿出手机点开地图,调到胡桃初中附近:“你指给我看。”
魈接过手机,在地图上标了个点:“这里,你去问老板娘,周五那天有一个大学生还有一个初中生,点了最大份的蛋皮馄饨,坐在靠近后厨的桌位等到很晚,然后有一个外国人来找他们,她应该会记得的。”
“好,我知道了。”空给手下的人发信息让他们去调查那家馄饨店,不大会收到信息,确有其事。
“还有一个问题,你们那天看的是什么电影?”
“《天若有情》。”
“陈木胜导演的那个?”
“嗯,90重制版,”魈说,“胡桃喜欢吴倩莲,我们去看的最晚场。”
空又查了查当天的电影时刻表,发现《天若有情》只在那一天上映,第二天就又被人举报下架了,那天的最晚场是九点半到十一点。
“留着票根呢吗?”
“什么?”
“电影票的票根。”
“我不知道,是胡桃买的票。”
一旁的胡桃终于停止了发抖,她嗫嚅着说:“我不记得有没有丢掉了……我得去达达利亚的房子里找找。”
“不用,警察已经到达达利亚的出租屋内了,”空查看警员刚给他发的微信,“他们在垃圾桶里找到了三张票根,和冰淇淋的蛋筒包装纸黏在一起——你们那天吃了冰淇淋?”
“我想起来了,电影中途达达利亚出去给我们买冰淇淋,我吃的很慢,快吃完的时候冰淇淋化掉了,滴在手上,我就用票根随便垫了一下,回家顺手就给扔了。”
“达达利亚什么时候出去买的冰淇淋?”
“不记得了。”
“那他出去的时候,电影演到哪?”
“……我想想,是华仔和jojo到了车站,枕头坏了,华仔被警察带走了。”
“好的。”空把电影名字发到群里,让手下的人现在就去查胡桃说的这段剧情是在几时几分,“辛苦你们了,你们可以回去了。”
空看着验尸科提交上来的报告,感觉胸闷气短,他放下报告,去卫生间洗了把脸,镜子里金发男生拉着疲惫的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头发上的水滴滴答答往下掉。他抹了把脸,回办公室的时候顺便去茶水间接了杯咖啡。
“空队,嫌疑人达达利亚已经被抓到了,十分钟后在讯问室见。”夜兰发来的消息。
“收到。”空打字回复,用最快的速度把咖啡一口气灌了下去,瞬间浑身一个激灵,又恢复了白天里面对其他人的精神百倍的样子。
他回到办公室,把灯关上,锁好门,走向电梯。烟绯恰好也在,空和她打了个招呼:“来这里办事?”
“是,”烟绯点点头,“有一家子的老头死了,小辈们因为遗产分配打了起来,其中一个被打进了医院,我来这边调点资料。”
“挺不容易的,”空同情地看向她,“你看你都有黑眼圈了。”
烟绯揉揉眼睛:“我最讨厌民事纠纷了……不过给的钱多啊,有钱不赚是傻子。”顿了顿,说,“你也有黑眼圈了。”
“嗯,最近有个他杀案子。”电梯指示灯在负一层亮了起来,电梯门开了,空往外走,“挺棘手的,死者家属似乎有事瞒着警方。”
“哦?是吗,”烟绯赶在电梯门关闭前一秒说,“如果是家属主动瞒着警方的话,说不定凶手就在死者身边,并和死者关系相当亲密哦。”
“我也是这样想的。”空在电梯门关上后心里默默说。然后推开讯问室的门,向隔着一层玻璃的警察们点了点头,负责观察屋内情况的警察调试了下设备,确认一切正常后示意空开始讯问。
达达利亚被绑在椅子上,他的双腿和椅子腿缠在一起,两只手被手铐铐得死死的,再加上至冬血统为他带来的独具风情的异国容貌,让他此刻看起来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反倒像只大狐狸,委委屈屈地缩在凳子上。
空用笔帽敲了敲桌子,提醒达达利亚回神,达达利亚看过来,眼神湿漉漉的,空一瞬间感觉自己在看一只无害的小动物,尽管这小动物涉嫌杀死自己的恋人并试图焚尸灭迹——很愚蠢的行为,在楼房里点这么大的火,简直就像是故意吸引警察来抓自己的。
“达达利亚。”
“在——”至冬青年拖长了尾音,显得这句话黏黏糊糊的,像是情人之间的呓语。
空皱皱眉头:“请你严肃一些,现在你是作为头号犯罪嫌疑人被我们讯问。”
“好吧,”达达利亚试图摊手,手腕上的铐子哗啦啦作响,“我只是想活跃一下气氛罢了。”
“并不需要,”空冷冷说,“现在请你回答我的问题,你知道钟离死了吧。”
“知道。”达达利亚安静了下来,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空让他盯得毛骨悚然,却又不想在这种情况败下阵来,于是也盯回去,达达利亚抿着嘴,终于忍不住笑了。
忍住,空告诉自己,我得忍住。他脑内迅速运转,该怎么问才能让这至冬狐狸乖乖吐露实情,很明显达达利亚是知道那天的情况的。空从警校毕业进入局里工作,讯问嫌疑人的第一天,一个老警官就告诉他,许多嫌疑人被询问时为了不让自己不小心说漏嘴,会选择左顾而言它,显然达达利亚就是这样。
“你那天和胡桃和魈一起去看了电影?”
“是的警官。”
“大概几点?”
“这我早就忘了,警官——不过看完回家后已经是深夜了,您不会觉得我会有机会杀了钟离先生吧。”
“你和钟离关系怎么样?”
“我很爱他,我可以为他付出所有。”
“那胡桃和魈和你关系怎么样?”
“这个嘛,”达达利亚咧嘴笑了,“你也知道,重组家庭中后来的那个总是不太受待见。”
“你全程都在和胡桃和魈一起看电影吗?”
“是的警官,这个问题到底要我强调多少次才——”
“那为什么他们两个的证词写,你在电影中途出去买了冰淇淋,而且买了很久才回来?”
达达利亚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头部骨头有碎裂情况,推测后脑勺处击打为致命伤,死者尸体呈焦炭状,提取DNA和指纹可能性为0,现场采集了毛发和皮屑,已经派人去联系钟离曾献血的医院,对比结果还要一周才能出来。”
空再次回到案发现场,尸体早已被挪走了,地上用白笔画了个大大的人形,他戴好手套,把头发绑起来全塞进头套里,一边穿鞋套一边问一旁的痕检人员:“凶器找到了吗?”
“找到疑似的凶器了,只是……”
痕检人员一边往地上铺垫板,一边领着空深一脚浅一脚来到钟离家客厅的角落:“这个矮脚桌上有一圈明显的圆形痕迹,四周都有灰尘,圆上却干干净净,而且桌子与墙壁夹缝处有几朵干掉的花,推测凶器是圆底花瓶。”
“不过凶手应该是在用花瓶击打完受害者后脑以后,花瓶碎掉了,他将花瓶的碎片收集起来扔掉了,所以我们在现场没有找到任何花瓶碎片。”
“好,我知道了。”空在客厅里踱来踱去,小警察跟在他身边亦步亦趋地给他铺垫板。
“邻居有目击证明吗?”
“没有,”小警察摇头,“这栋小区是十五年前建的,设备都是最老的那批,连监控头都没有。而且周围的邻居知道出了人命,都搬得一个不剩了。”
小警察努了努嘴,楼道外头邻居的门上贴着的福字掉了一半,摇摇晃晃飘在风里。
空一边听一边在手机备忘录里记下自己的看法和发现,突然他鼻子动了动,问小警察:“你有闻到什么味道吗?”
“啊?什么味道?”小警察在空气中嗅了嗅,“没有啊。”
“行吧,应该是我过于敏感了。”空在手机屏幕上敲下句号,把手机熄屏收起来,“回去吧,犯罪嫌疑人已经基本确定了,今天再询问一次,希望他嘴别那么硬。”
两人走到小区楼下,突然一个流浪汉不知从哪个角落冲出来,拽着空就是叽哩哇啦一通,一边说话还一边摇着手里的破搪瓷碗,里面放了一张皱皱巴巴的五块纸币,还有几个钢镚。空皱起眉头,摸遍全身没带纸币,一旁的小警察往里头扔了张十元的,驱赶那乞丐:“拿了钱快走吧。”
空看着乞丐,脑海里突然闪过那具被烧的面目全非的尸体,忽然福至心灵地抓住小警察,声音颤抖着说:“去找人排查一下这附近所有的流浪汉,看看有没有案发前几天失踪的。”
“啊?”小警察蹙起眉头,“这难度有点大吧。”
空定定地说:“快去,我怀疑嫌疑犯不是达达利亚。”
支走了小警察,空独自开着车来到胡桃他们看电影的影院,他在四周走了一圈,和小贩们搭了会讪,又发了几支烟,小贩们都很喜欢这个衣着帅气,谈吐不凡的小伙子。卖棉花糖的大妈甚至要把女儿介绍给他,被空婉言谢绝了。
空买了一个棉花糖,靠在棉花糖车上问大妈:“阿姨,这附近有没有卖冰淇淋的啊。”
“有啊。”大妈在做棉花糖,机器轰隆隆响,她只得大声地吼,“你看街对面那个五金商店了吗,老王头就在门口卖冰淇淋。”
空看了看,那里并没有人:“那他今天怎么没来啊?”
“他儿子对象前段时间家里老人死了,留下一大笔钱,嗨呀,都争着抢着去分啊,”大妈说着,手中动作却不停,“他那个缺心眼的儿子跟媳妇儿一起去争,让人家亲儿子打断了腿,前段时间送医院去了,老王头最近出摊晚,收摊早,基本晚上十点多就收摊了,急着去医院照顾他儿子。”
“你说这人有时候真是的,命里有时终会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因为一笔遗产进了医院,让人笑掉大牙。”
空面带微笑听着大妈絮叨,心里默默估算了一下这里到钟离家的距离,钟离死亡的时间是晚上十点半左右,而达达利亚离场的时间在十点钟以前,冰淇淋摊在十点钟以前收摊。如果达达利亚想要作案的话,需要在十点钟以前买到冰淇淋,然后去钟离家杀了钟离,再返回电影院——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难道凶手另有其人?
空又想起了钟离家楼下那个流浪汉,愈发觉得案子扑朔迷离起来。
大妈还在说着,空笑着把棉花糖的钱递给她,然后在大妈“给你介绍我女儿吧长的真的挺俊的”的声中忙不迭跳上车,一路向警局驶去。
达达利亚在看守所被关了三天,空也焦急地等了三天,这期间胡桃和魈来看过一次达达利亚,胡桃隔着探视窗口,流着泪向达达利亚喊,钟离先生对不起你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他?然后开始一通骂,骂的惨不忍睹。魈在一边冷冷地站着,也不说话。
而达达利亚在里头拿着电话,面对着胡桃的谩骂指责面无表情,胡桃骂累了,放下电话,坐在凳子上呜呜哭。空看不下去,去里屋接了杯水,递给胡桃,胡桃一边喝水一边抽噎。空说别哭了,刚要伸手去摸胡桃的头,被魈拦了下来,魈说别碰她,空尴尬地伸着手不知如何是好,魈反应过来,又连忙道歉,对不起我反应有点大了……她不太喜欢陌生人摸她。空点点头说理解,小姑娘确实被人这么摸头不好,魈不说话了,看着胡桃一口一口把水抿完,然后说走吧。
空说我送你们,魈说不用了,我和胡桃在外面租了新的房子。
目送着魈和胡桃离去,空掏出手机,上面是前去调查的民警发来的信息:一名流浪汉于8月25日失踪,据流浪汉的同伴们称,他得了脑癌,急需一大笔钱,所以经常和人称自己看上了钟离教授的钱。案发当天晚上五点钟他从改造的棚户区离开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另外,有人报警称,城北垃圾站处理垃圾时,有一个大桶里散发令人难以忍受的腐烂恶臭气味,打开以后是被搅碎的肉渣和骨头渣,还有一些人体组织,报警的人在电话那头吐的上气不接下气。
空问,垃圾站的碎尸确定身份了吗。
民警回复说确定了,就是那个失踪的流浪汉。
达达利亚很快就被无罪释放,出看守所的那天魈和胡桃来接他,空站在门口看胡桃抱着达达利亚哭,感慨这家人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本来顶梁柱就死了,另一个大的还被栽赃,差不点就判刑了。
幸好那流浪汉杀了人以后慌慌张张,应该是跳到垃圾车里想要随车躲到城外,却没想到那天是城市一年一度的焰火晚会,市中心聚集了很多年轻人,产出大量垃圾,垃圾车不够用,只得在城区边缘的垃圾站先行处理部分垃圾,那个可怜的流浪汉就伴随着彩纸、饮料瓶、烟花筒还有钟离的银行卡一起被喂进了粉碎机。
眼前阖家团圆其乐融融的景象结束了,达达利亚他们打算离开,空朝他们挥了挥手,达达利亚也笑着挥了挥手,说了声谢谢警官,再见,不,再也不见。
他笑得很意味深长,给空笑得再一次毛骨悚然,他嘀咕了一句真是奇怪的人,回到办公室,又翻出钟离的个人资料,看着上面的照片。钟离长得很漂亮,虽说用漂亮形容一名男性不太适合,但放到钟离身上却是恰到好处,凤眼飞霞,五官端正,死了确实蛮可惜的。空想,也不知道钟离看上达达利亚哪里了,长的挺帅的,但是看上去挺吓人。
这案子也算结了,空开始整理卷宗,今晚又要熬夜写报告了,他深深叹了口气,伸手去拿桌那头的文件夹,却不小心带倒了手边的咖啡。他手忙脚乱把文件都拿起来放一边,拎起键盘开始控水,却不小心碰到了几个键子,电脑屏幕闪了闪,一个存放着陈年老案的文件夹打开,都是六七年前的积案,那时候很多地方没有装监控,出了事也找不到人,所以案子就慢慢积压下来。
空刚想把文件夹叉掉,鬼使神差地,他扫了一眼屏幕,然后他感到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199x年x年x月x日接到报警称有人晚上试图性骚扰高中生,后受害者的养父赶到,犯罪嫌疑人逃跑,高中生受到了严重的心理创伤,高中生妹妹胳膊被嫌疑人拽脱臼,目前嫌疑犯在逃。
受案表名字那一栏赫然写着魈。
空不知第几次回到钟离家的小区,他小心翼翼进入钟离家,案子已经结了,现场还没来得及清理,他打开手电筒,顺着墙根仔仔细细寻找,终于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几滴白色的蜡油,因为凝固后呈半透明状,且贴在墙根,很难被痕检人员看到。
他蹲下来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又闻了闻空气中残存的气味,然后从钟离家出来,到了小区楼下。楼下有个小卖铺,老板正坐在门口看电视,空走过去买了包烟,装作不经意打听。
“老板,听说这边出了人命?”
老板摇着扇子,没理他,空掏出一根烟递给老板,老板看了看他,接了过来,空拿打火机给老板点上,老板的表情这才松动了点,深吸一大口烟,缓缓吐出几个烟圈,说:“你们年轻人就买这种好烟,浪费钱。”
“您说的是。”空笑着,又掏出根烟来,老板接过来夹在耳朵上。
“说吧,有什么想问的。”
“没什么事,就是最近妹妹升学,这片是学区房,想给妹妹买一套房,这边出了人命,房价会不会降一些?”
“小小年纪都能买房了了?”老板上下打量着空,“有出息啊小伙子。”
空眯着眼睛笑:“前两年运气好,炒股攒了点小钱,现在不行了,本本分分上班。”
老板点点头,去冰柜里拿了两瓶冰水,递给空一瓶:“请你的。”
空接过来道谢,拧开来灌了一大口。
“你说这人怎么好人就没有好报呢?”老板又吸了口烟,慢慢说,“那个钟离教授五年前搬到这边,和我们关系都挺不错,虽然不太能说上话——人家是文化人嘛,咱们这些粗人跟人说话,掉人价。”
“不过钟离教授在这里生活五年,买东西虽然总因为没带钱包赊账,不过第二天都是让他养子养女一分不差送过来。”
“他养子有出息,考上好大学,没去,留在这边上了个普通一本,说是为了照顾养父和妹妹。”
“他那个养女,”老板被烟呛着,咳嗽了一下,“淘气是淘气了点,不过小孩哪有不淘气的?”
“人家淘气,但是心肠好啊,好几次了,从我这边买成箱面包矿泉水,说是要给棚户区那边的乞丐,头几次我当她一时兴起送着玩,谁知道一送就送了好几年呢。”
空警觉起来:“您说胡桃和棚户区那边的流浪汉一直有联系?”
“对啊。”老板磕了磕烟灰,接着说,“要说这好人没有好报呢,这一家子都这么好,却摊上个臭无赖。”
“哪个臭无赖?”
老板一边回忆一边说:“骚扰钟离教授挺长时间的了吧,他们家刚搬来那会,无赖还没来,过了一两年吧,那无赖就找上门了。我那天看到钟离教授下班回来,被那无赖缠着,钟离教授有个相好,也是个男的,看样子是至冬人,他们就在那头吵架。”
老板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小花坛:“吵的可凶了,不过那天比较晚,小区没多少人见着。”
“听说是钟离教授曾经一个人养两个孩子,挺穷的,管那人借了笔钱,后来也还上了,但是就被那个无赖给缠上了,那无赖还威胁说什么只要报警就告诉他养子的前养母,让他们家永世不得安生。”
“那无赖被至冬人赶走的时候还说什么,搬家了也不告诉他一声,找的他好辛苦,钟离教授当时挺生气的,说你可以来找我,但你对魈出手,你还是人吗。”
“那无赖就乐,笑得可丑了,说那不是天黑没看清吗。然后那个至冬人就追上去要揍他,那无赖就跑了。后来我见那无赖时不时就来骚扰钟离教授,一直到现在。”
空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他的呼吸已经急促起来了,他意识到自己正在触摸真相,然后他听着自己颤抖的声音发问:“那钟离教授死的前一天,您有看见过他们家做出什么反常举动吗?”
老板挠了挠头:“倒是没有……不过他家养子好像要出门旅游,拖了个挺大的行李箱走。”他比划了一下,“大概这么大。”
“那个无赖有什么特征吗?”
“哦哦这个啊,挺明显的,忘了哪边了,不过他胳膊内侧有一块挺大的疤。”
棚户区这边前两年响应国家号召,建了一排白色的铁皮房,后来市里财政缩紧没有多余的钱往下批,包工头把钱一卷就跑了,留下一堆烂尾房,久而久之成了流浪汉、外乡人的聚集地。
空站在那排房子前,打了个电话。挂了电话以后,一阵香味扑鼻而来,他顺着香味望过去,是一家麻辣烫,玻璃门上贴着“无限续汤”。他打开门走了进去,店不大,收银台处放着一口大锅,大锅热气腾腾,里面装的应该就是麻辣烫的汤。
门口有个男人唏哩呼噜吃完一碗面,端着碗踉跄着走到柜台前,空给他让了路,男人手抖着,一勺一勺往里头舀汤,因为手一直在抖,汤撒了半碗出去,老板娘从后头骂骂咧咧出来,拿油腻腻的抹布擦了两下汤,把抹布一甩,问空,吃面?
空点点头,找了个位置坐下来。麻辣烫很快端了上来,空从筷子筒里翻来翻去找了两根看起来还干净的筷子,夹了一筷子面,面刚进嘴,他皱了皱眉头,筷子搅了两下那碗面,然后走到前面盛汤的大锅前,又舀起一勺汤闻了闻。
那边的男人已经靠着墙壁,站着喝完一碗汤了,手还在抖,他细小的眼睛里挤出两道浑浊的光,手抖着,又加了一碗汤。
这时候门开了,走进来一个小孩和领她的奶奶,小孩嚷嚷着要吃面,奶奶从兜里翻出几张纸币递给老板娘,嘴里嘟囔着就知道吃就知道吃,一天不吃就难受,你妈怀你的时候是不是天天吃麻辣烫,生下来就这么爱吃麻辣烫。
小孩瘪瘪嘴,哭了。
空走过去半蹲下来,对老人说,奶奶,我知道一家很好吃的面,我请你们去吃吧。
小孩不哭了,眨巴着眼睛看向空,让空不由得想起他的妹妹荧。而奶奶则是满脸警惕,拉着小孩往自己怀里搂,说你谁啊。
老板娘也出来了,气不打一处来:“你不爱吃就别吃,怎么还打扰别的客人吃啊。”
挺好吃的。空笑了一下,看着老板娘。就是这汤下次注意点,料加的太足了。
说完没等老板娘反应,就推开门走入屋外的寒风中。
空出去给手下的人发了信息,让他们查查棚户区罂粟壳流通问题,消息刚发出去,就接到一个电话,是个陌生号码,他想也没想就接起来:“达达利亚。”
“我到了。”
空从棚户区区主手里拿到了那把钥匙,说是区主,不过是流浪汉头头罢了,他找到对应的房子,钥匙插进锁孔,铁皮门发出呻吟声,门被打开,一股灰尘扑面而来。
空捂着鼻子进去,流浪汉没死多久,屋子没来得及收拾,许多生活物品还乱七八糟堆在地上,屋里唯一的大件是一个行军床,空翻了翻被子,在里头找出一堆空药瓶和针头。
他还想要继续观察,门口的光被人挡住了,他回头,是达达利亚。
“空警官,这案子不都结了吗?怎么还找我呀!”达达利亚大声抱怨着,“我已经受够这座城市了,它杀死了我最爱的人!我要搬家,我要去新城市开始新的生活!”
空拉过一把吱嘎作响的破凳子示意达达利亚坐,达达利亚看也不看就坐了下去,坐了一屁股灰。
“我买的明天凌晨的机票,今晚我还得赶紧回去收拾行李呢,空警官咱们有事说事,别耽误时间啊。”
空打断达达利亚的话,问,钟离真的死了吗。
达达利亚不说话了,空气变得凝固起来,空死死盯着达达利亚,只要他稍有动作自己就能快速抽出兜里的枪。
可是达达利亚什么也没做,他只是慢慢抬起头,眼睛眯着,温和地对空笑,说,警官你在说什么啊,钟离先生不是已经死了吗?
空的手紧紧抓着兜里的枪,冷冷说,别装傻了,达达利亚,你,不,你,胡桃,魈,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达达利亚不说话,依然微笑着看着空。
空直视着达达利亚的眼睛,那双海蓝色的、没有高光的眼睛,纤长浓密的下睫毛,这双眼睛在温柔地看着你时总会让人有种被深爱着的错觉,可仔细一看里面却很冷酷地空空如也。空突然就意识到也许所有的事情,发生过的一切,都被这个叫达达利亚的男人掌握着,他什么都知道,但他什么都不说。
“我没带录音笔,”空注意到达达利亚在看自己插进兜里的手,“放心,这只是一把枪。”
“听你这么一说我更不放心了呢。”达达利亚语气轻快地说,“空警官想知道些什么呢?”
“钟离到底死没死?”
“你猜。”
“其实真相是无赖去钟离家骚扰钟离,结果被花瓶砸了头部,当场死亡,你们给他换上钟离的衣服,还选了个替罪羊,就是那个流浪汉,装作凶手吧?”
“我可什么都没说呀。”达达利亚托着下巴笑。
空继续说:“让我猜猜流浪汉怎么答应的,胡桃常年资助那些没有收入来源还沾染毒瘾的流浪汉,他们都很感激她,正好出了这事,流浪汉知道自己得了癌症,命不久矣,干脆舍身承担了凶手这个罪名。而钟离则被你们打晕,装进行李箱里,送到了另外一座城市,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就是你机票的目的地。”
“那个无赖的真实死亡时间不是8月25日,而是8月24日吧,为了掩盖作案时间,你们还用了个小小的道具。”
“我后来在现场发现了蜡滴,还有空气中汽油味,也就是说,你们杀了那个人后,在尸体上浇上汽油,远远放一支蜡烛。只要把蜡烛尾部的蜡切下一圈,露出一截棉芯,然后将棉芯浸到地板上的汽油中,点燃蜡烛,蜡烛慢慢熔化后,火焰烧到沾了汽油的棉芯,将尸体燃烧起来。所以24日的尸体,25日才燃烧起来。”
“想象力不错,接着说。”
“一开始胡桃和魈诱导我,把目光锁定在你身上,是想干扰我们的视线,一旦我们重新复盘,就会发现证词里的出入,紧接着挖出流浪汉那条线,然后我们会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定下凶手草草结案是吧?”
“很有趣的猜想。”
“达达利亚,你未免太小看警察了——”
“空警官的妹妹叫荧吧?”达达利亚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空瞪大了眼睛,浑身汗毛直竖,他就是在达达利亚话音刚落的那一刻就冲动地掏出枪来对着至冬人说,你想干什么?
达达利亚笑笑,从兜里扔出几张照片,上面是荧,偷拍者离她很近,照片拍的很清晰:“没什么意思,就是说,你妹妹挺好看的。”
空大口喘着气,枪指着达达利亚不停抖:“你要对我妹妹做什么?”
“我真的不想对她做什么,”达达利亚双手举过头顶,“我们是明早最早的航班,空警官说完了吗,说完可以放我回去了吗?不然胡桃和魈该着急了。”
空盯着达达利亚,达达利亚双手举着,也看着空,片刻,空慢慢把枪放了下来,整个人颓废地坐在床上,面如死灰:“你赢了。”
“不,我们谁都没赢。”达达利亚站起来往屋外走去。
“最后还有一个问题。”
“您讲。”
“那个人,到底是谁杀的?”
达达利亚搭在门把手的手停了一下,他没有回头:“您什么意思?事到如今,还有知道的必要了吗?我,胡桃,魈,随便一个都有可能。”
空摇摇头说:“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达达利亚沉默了一下:“……钟离先生不可能杀人。”
【胡桃的场合】
胡桃摇摇晃晃在凸起来的石阶上走,魈紧紧挨着她防止她一个不小心掉下来。
“一会你摔下来又要哭了。”
“这不是有你呢吗?”胡桃笑嘻嘻地去抓魈的手,魈冷哼一声,却没有松开手。
护城河旁的公园临近晚上已经有了很多人,有小孩在河边追逐打闹,大人在后面跟着生怕小孩掉河里去。有飞虫飞到胡桃脸上,胡桃啪地打了一下自己的脸,“哎呦好痛!”
“你转过来我看看。”
胡桃听话地跳下台阶,仰起脸给魈看,魈从口袋里掏出纸巾,给胡桃擦脸上飞虫的尸体:“真脏。”
“脏你不要给我擦。”胡桃扭开脸,赌气不让魈碰。
“别动,一会达达利亚看到了又要说了。”
“好吧。”
两人在这边你推我搡的时候,达达利亚过来了,拎着一大兜子烟花。
“你来了。”
达达利亚点点头:“嗯。”
胡桃说那个警官问什么了。
达达利亚说,他都知道了。
胡桃“啊”了一声,说,那我们岂不是要被抓走了。
没事的。达达利亚说。他不会揭发我们的,因为证据不足,很多都是他的猜想,不过他猜的确实挺准的,我就略施手段小小威胁了他一下。
什么手段?
我把他妹妹的照片给他看了。
胡桃竖起大拇指,厉害。
达达利亚叹口气,挺厉害的警官,可惜有了软肋,不然我们这下都见不到钟离先生了。
魈在一旁问,你拿这么多烟花干什么?
达达利亚蹲下来,打开袋子,把烟花一个一个往外摆:“那天不是焰火节吗,咱们为了那三张不在场证明,都没去参加焰火节,这明天就要走了,把焰火节补上吧。”
胡桃跳起来:“好耶!”
达达利亚不顾旁人的目光,拿起一个大号烟花摆在地上,点燃它。胡桃拉着魈捂着耳朵就往远处跑,没跑两步,就听见身后“咻——砰”的一声。
她回头,看到护城河上灰暗的天空被撕开了一道明亮的白色的口子,一簇烟花闪着光,笔直地,义无反顾地飞向夜空,炸开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