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发了睡觉。
“哗哗——”
钟离打开水龙头，往牙膏上抹了点牙膏，塞进嘴里涮起来。
达达利亚从房间里走出来，还是一副昏昏沉沉的样子，但看到钟离已经衣冠齐楚地在洗漱台前洗漱，他又精神起来全身上下只套了一条里裤的他带着笑意贴住站在洗漱台前的钟离，似是看不惯这副整齐的模样，骨节分明的手拨开他已经扣得整整齐齐的扣子，伸进里面抚摸温热软嫩的胸膛。
“早安，钟离先生。”
“嗯，早安。”
“这么快就要走了吗？不再多陪我一会儿？”
“有点事……需要回去处理一下。”钟离沾湿毛巾抹了两把脸，吐字不清晰地回复道。
“每次都没有理由……”达达利亚嘟哝。“算了……毕竟我没有权利管这些。”
钟离没有反驳他的不满，而是催促：“要送吗，要送的就快些吧。”
“去哪？”少年握紧方向盘。
“——市中心。”
一路缄默，钟离偷着时间补觉，达达利亚指尖夹着烟卷，手伸出窗外。
“到了，是这里吧？”
“嗯。”钟离拉下挡板，对着上面的镜子整理衣衫，又从口袋里取出一盒眼影盘，在眼边抹上两抹朱砂。
“今晚还来么？”达达利亚眯起眼睛问他。
钟离打开车门，背对着他下了车。
“——老地方。”
达达利亚有些恍惚，他慢吞吞地吸完手上那支烟，然后将烟头扔出窗外。
他确实不该管这些事情……但是钟离每次都是因为有心事才会去找他消遣，每次结束后，钟离又开始心不在焉。
他不该问的，他只是他的保镖而已。
但是现在做出这个行为……那是不是金主先开始出的格……？
“少爷……您……回来了。”家仆她低眉顺眼地，像往常那样给钟离鞠了个躬，但是声音有些颤抖。
“嗯。”钟离平静的金色眼睛里看不出一丝波澜，但他早已明白，这是命中注定的事，他没有办法逃避。
“老爷他……”
“我知道。”家仆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钟离堵了回去。“我马上就离开。”
事情还得从十五年前说起。
Y市是整个大陆上的贸易之城，这里鱼龙混杂，因为治安松懈，这里是很多黑头目的驻扎地点。
钟离本该在一个幸福的家庭中生活，父亲和母亲在世时共同经营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农场，那些日子，很平静，很安详。
但有段日子，过得相当艰难。
时年钟离八岁，家里的农场忽然收成很差，那一年父亲为了修缮农场花去了很多的钱，但是却没有钱还债，地主对父亲早就于心耿耿，于是一直在派人暗中糟蹋农场的田地。
父母死于讨债人的手下。
钟离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母在眼前倒下，他躺在地下室的稻草堆里，屋外电闪雷鸣，鲜血一滴滴顺着地板缝流下来，他捂住嘴无声地哭泣。
他知道，如果自己发出一点声音，他们就会毫不留情地将自己杀了，丢到荒山野岭去喂狗。
但好在上天给了他生还的机会，后来他逃走了，他不知道要逃去哪，他流离失所，漫无目的地走啊走，最终走到了离农场只有三四十里路的城市——Y市。
已经很晚了，天上的星星眨着眼，钟离走了三天三夜，渴了就喝河水，饿了就强忍着。不过这两天还好，有些好心人会施舍给他一瓶水，已经是不错的待遇了。
他走到一个漆黑的巷子里，他看到一个很亮的屋子里，有很多大人在里面跳舞，因为门是透明的，钟离很好奇，于是推门走了进去。
灯红酒绿和舞动的人群另他感到陌生害怕，但他无处可去，费力推开的门又关上了，他放弃了抵抗，试图挤开人群。
“这是谁家的小孩！”
“哪里来的小孩子啊！怎么回事！”
很快，钟离就被一只稚嫩的手捉住，往人群里拉，将他带到了一个空旷处。
那男孩看起来与他年龄相仿，橘发蓝眼，穿着和那群大人大差不差：一件白色的短小无袖，外披一件锃亮的小皮衣。
“你是哪来的？”
“我……”
“店长大人说叫我来看着你，让你别惹麻烦。”
“对不起……”他缩下来，声音委屈巴巴的。
“这里不是你能随便来的地方，店长大人还在忙，等到打烊再带你去见店长大人吧。”他带钟离去了他的小房间。
那是他的房间，但只是个很小很小的储物间。
一张一米多的小床基本上占据了房间的一半，床很干净，单薄的被子上放着一只打着补丁的小鲸鱼玩偶，它已经破旧不堪，像是从多年尘封的旧物中搬出来的碎片回忆。
房间里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储物箱，其中有个上了锁的小木盒，那大概是他的私人物品，衣物什么的。
“坐吧。”
钟离坐到小床上，小男孩把鲸鱼往床尾挪了挪。
“好吵。”钟离抱怨道。
男孩把门关上。
“这样会好点，大人们就是这样，吵吵嚷嚷的，有时候我觉得烦，就会像这样关上门，把自己藏进被子里。”
“我叫达达利亚，怎么样，可以交换名字么？”
“我……我是钟离。”
“你父母呢？你为什么到这来？”
“我迷路了……父母被人杀了……我看见这里开着灯……就进来了。”
“唔……我的父母也去世了……店长大人看我可怜，同意给我饭吃，但她要我在店里干活……”
“干什么活？”
“清清扫扫，做后勤，比如说收住店客人留下的垃圾什么的。”
“这样么？”
“嗯，待会我去和她说说能不能把你也留下来，这样我就有伴儿了。”
达达利亚去给他端来了一盆清水，用毛巾轻轻擦干净他黑乎乎的脸和手脚。
然后他仔细端详着这个黑发金瞳的小男孩。
“看什么——”钟离被他盯得心里发虚。
“喔——你的眼睛好漂亮，金灿灿的。”
“……谢谢。”钟离觉得脸颊上发烫。
“诶，你还脸红了嘿！”
“胡说！我才没有”
“嘿嘿嘿，你本来就很好看嘛，比她们那帮白得像鬼的好看多了，店长大人还说我以后要娶一个像她们那样的，我才不要呢，打扮得花枝招展，像小妖精。”
他越说，钟离越觉得自己喜欢上他了，是错觉吗？
“还有小辫子诶，留着头发是为了以后结婚吗？我经常听店长姐姐和那群人聊天，总是说什么‘若是我长发及腰，他娶我可好啊？’之类的话，其实我有点不明白，留长头发还和结婚有关系的吗？”
“那不是女孩子结婚才应该留长头发嘛……”
“……不好意思哈哈哈，你害羞啦，你害羞的样子好可爱，我好喜欢你唷。”
孩童的天真，最为真诚，实在。因为孩子从来不说谎。
“不行，你知道带一个小孩有多麻烦吗？你就够麻烦了，还要找一个给我添麻烦吗？”
“求求你了，店长姐姐，我可以和阿离一起睡，我们很乖，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不行就是不行，带他出去，达达利亚，你今天的工作还没完成。”
“求您了，就一晚，一晚也行，好吗？”
在达达利亚的软磨硬泡下，店长同意钟离睡一个晚上，但第二天一早他就得走。
达达利亚回到房间要告诉钟离这件事，他已经躺在他床上睡着了，怀里抱着那只破旧的小鲸鱼抱枕，嘟着小嘴睡得很安详。
他不忍心吵醒钟离，默默关上门去完成他的工作了。
第二天钟离就被店长从达达利亚的床上抱起，在达达利亚去收住店客人的垃圾和整理床铺的时候。
“我知道我们小达很喜欢你，但是你留在这里只会浪费我的资源。留下一个孩子需要我去付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小达之后长大了我还想着把他卖个好价钱呢。你呢，你只是个没人要的小孩，哪凉快哪待着去。”
钟离太饿了，他腹痛的要命，根本走不动路，这三天来还什么东西都没吃。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
“钟离！”
熟悉的声音……脚步声向他而来。
他抬起头……
“达达利亚……”
“这是我用两天工资买的包子，还有水，你三天没吃东西一定饿坏了吧？我知道哪里有人会要你，快吃吧！”
那是钟离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刻。
后来钟离被达达利亚送去了孤儿院。
“为什么你不来孤儿院呢？”
“懒得处理人际关系，不想交朋友，也懒得被管。”
“我不是你的朋友吗？”
“……你是例外，我待在这种地方还不如早点赚钱……”
“……好，那你等着我，如果哪天我出人头地了，我一定去找你。”
“那就十五年后怎么样？我相信你一定可以长成一个很出色的大人，无论如何我们都在店里相见，好吗？”
“我会的。”
“拉钩上吊一百年年不许变，变了丢他去冰川，冰川冷，雪原寒，撒谎的舌头全冻烂……”
钟离很幸运，因为他安静沉稳的性格使得他被大户人家看中，选定为继承人，他变成了少爷，来到了新的家庭。
但家里人将他视若无睹，仿佛他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利用品。他们从不会去管钟离的吃穿用度，没有寒暄，却给他制定了锁链一般的规矩。
但钟离不反抗，非常乖顺，唯命是从，俗话说乖孩子总是有糖吃的——他父亲给他存款余额末尾的零，他自己数都数不清。
钟离明白，钱虽然是身外之物，但却能让人违背本性，不惜残害生命，践踏他人的尊严，是权势的象征。不然自己父母也不会死在讨债人的利刃下。
昔日流离失所，饥渴难耐，痛苦不堪的回忆，仿佛只是昨天。
达达利亚也在成长，他的经历相较钟离就没那么幸运，夜吧不仅是娱乐色情的场所，也是黑市的主要场所。
达达利亚16岁那年，不知道为什么夜店的生意很惨淡，而之前和店长有过节的人就过来砸店了。
对于达达利亚来说，这个地方就像家一样，他生活了十多年，于是他出手了，利用自身的优势，成功撂倒了几个八尺大汉，维护了夜吧以及店长的尊严。
店长对他心生愧疚，他不仅自救了自己，还救了店，自己还盘算着什么时候将他卖出去……多少有些……
后来他用所剩的钱给达达利亚买了一些资料，向人打听课本书籍，他想把达达利亚送进高中。
但很遗憾失败了，但是达达利亚也有所收获。
达达利亚也因为打了这一架，在黑市里名声大增，很多人雇佣他做保镖，杀手，于是他开始借助自身的优势研习格斗术，有了钱，他也算正式踏入社会了。
十五年后。
“达达利亚！睡醒了吗！”
达达利亚刚从床上爬起，手机就叮叮当当的一阵响。
“怎么了？”
“有个大单子，有个客户点名要你，出了100万！”
“是吗？好，我马上过去，是在店里吗？”
“是的！”
“哈——啊，这么早叫我来，到底是……”
“你跟这位谈吧——”
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
怎么回事……这个背影，这个……这个……长头发……不是……是他？！
“达达利亚？不知你是否还记得我们的约定？”
他转过身来，那双金色的眼睛，达达利亚一辈子都不会忘。
他笑了笑。“我当谁呢？钟离老板，别来无恙？”
“达达利亚先生，请问您是否愿意做我一个月的保镖呢？”
达达利亚明白，钟离并不是想要找他做保镖，只是借口罢了。他猜他想要雇佣的不是保镖，而是……
“一个月是不是太短了？钟离先生？”
“试用期，还希望你好好表现喔——达达利亚先生……如果让我满意……我或许可以考虑继续雇佣你。”
“哈哈……先生不知道吗？我不接续约的单子。”达达利亚凑近他，两个人的眼神紧紧缠着，像是要拉出蜜糖来。
“这样吗？那可真是可惜了……”
“不过……如果是您的话……我倒是可以为您破例一次……”
“那钟某可真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需要给您时间收拾行李吗？”
“不，不需要，现在就可以走，那么……您要……”
“去你的居所……就你和我。”
达达利亚似乎猜到他要做什么，轻笑一声，挑眉道：
“好。”
平复呼吸，橘色脑袋靠进自己怀里，钟离轻轻搂住他，脸上的薄红淡退。
“先生……今天感觉……怎么样？”
“阿贾克斯很棒……”
“真是一个……合格的保镖……”钟离抬起他的脸吻住他。
床单湿得已经不能睡人了，但达达利亚和钟离还是躺在了上面，达达利亚从床头柜里拿出了一包烟，连同点烟器一起。
他看向钟离：“介意吗？”
钟离摇摇头。
于是达达利亚便靠在床头吸起了烟。
“没有什么是比做爱后来一根烟更让人放松的了。”
钟离笑笑，慢慢爬进他怀里，夺过他的烟，咬住他咬过的烟嘴，轻轻吸了一口，慢慢吐在他脸上。
达达利亚也笑，他没有想到自家先生这么会玩。
于是他们又接吻了。一个浓浓的烟草味的吻，干柴烈火，达达利亚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再来几发。
太迷人了……就像毒药一样……
钟离勾着他的脖颈，就这样骑在他身上，磨着他的性子，金色的眸子半眯不睁，呼吸粗重，仿佛他今晚要把达达利亚的耐心耗尽，把他驯服得服服帖帖。
“钟离……”
“嗯？”
“你为什么，那么晚才来找我呢？”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十五年。”
“所以……你还真等了十五年啊……”
“其实也有别的原因……”他叹了口气……“但是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找到你了。”
“什么原因呢……”
“嗯……我累了……”钟离避而不谈，他翻了个身，轻轻叹了口气。
达达利亚看着他，沉默了一阵，然后把他抱起。
“明天再收拾吧，我们去书房睡。”
“嗯……给你添麻烦了，阿贾克斯。”
“哈哈……你做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想，要是能一直在一起……就是一辈子被这个男人压在身下，他也愿意。
嗯……可惜啊……造化总是弄人啊……
达达利亚梦到海浪淹没他的脚背，冰凉的触感让他惊醒。
他睁眼——
——先生在哭啊……
钟离和达达利亚的关系是确定了下来，第二天一早，钟离就起床了，他翻身下床的声音把达达利亚弄醒了。
“……怎么了？”
达达利亚听到了类似于什么颗粒在塑料瓶里碰撞的声音。
坐在床边的人愣了愣。“抱歉，吵到你了。”
钟离把药瓶收进自己的口袋，然后转过身去摸达达利亚的头。
“这么早……”达达利亚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天还没亮呢。”
“我知道……但是，我得走了。”
达达利亚爬到他身边，撑起身子轻轻吻了吻他的脸。
“要我送你吗。”
“如果你想的话，也可以。”
钟离吻住了他的唇，然后不一会便松开。
达达利亚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情绪，于是轻声问：
“先生，睡觉的时候你哭了呢，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嗯……是吗……”
“可能……可能只是单纯的因为……再次见到你，很激动吧。”
“我也做了一个梦，先生。”
“我梦见，梦见了海，海浪，很安静，很轻柔。”
“但是却很冰冷。”
“我站在海里，看不见海的尽头，也看不见脚下的路。”
“这可能，也算个噩梦吧。”
钟离失笑，他想说什么，但是却没说，最后拍了拍达达利亚的肩膀。“好了，送我的话要快点了。”
“好……”
送完钟离，达达利亚就去了一趟超市买了点东西，一些日用品，估计有个人要在他家小住了。
但达达利亚知道，这段爱恋不会一直走下去的，什么时候放手，全看命运了。
钟离是风流倜傥的千金少爷，而达达利亚只是一届地痞流氓，无名之辈，两个天差地别的人，怎么可能白头偕老，简直是一场空谈。
但为什么钟离肯低下头来看他，拥抱他，亲吻他呢？
因为他“爱”。
达达利亚作为保镖，因为年轻，相貌俊郎，许多千金小姐都抢着要他，说得好听叫“抬举”，说得不好听，她们想包养达达利亚。
达达利亚看得出来雇主们对他的情感，但他毕竟只爱钟离一个人，他会在解约的前一天晚上，从她们的世界里消失，因为他不会再接同一个人的单子，这是他的原则。
等到解约期一到，达达利亚多看一眼雇主都会觉得恶心。
上一个找达达利亚续单的雇主，已经不在了。
他杀人同样心狠手辣，上次有一家千金和达达利亚在解约期后声称自己怀上了他的孩子，向店长和达达利亚讨要说法。
但达达利亚自己已经明确告诉她，解约期一到，就不能纠缠他。
然后过几天，那女孩就再没来过。
“那家千金呢？你说服她了？”
“不能算是说服吧……”达达利亚晃着酒杯。“只能说是……再也不会见到了。”
“不是……你杀了她？”
达达利亚轻笑一声，微微点头。“嗯哼～”
“她家里人会不会寻仇……？”
“不会～要来也只是几个怨鬼罢了。”
“你……？”
“有什么可惊讶的……我就是把她们全家都杀了呀……”
“不过，不诚实的人就该受到惩罚呢。”达达利亚把玩着手里的刀，上面什么痕迹都没有。
他笑得非常从容。
他年轻，桀骜，疯狂又无畏。
钟离是唯一一个能有第二次，第三次，第无数次滚上他床的人，是他少时乃至一生的心动，是他的例外。
是他天赐的礼物，迟来的救赎。
但是，钟离之前都会很早走的，最近却走得少了。
一个原因是达达利亚赖着他，另一个原因可能也是因为他自己吧。
言归正传。
钟离回到老宅，家仆的神情凝重，父亲叫他去办公房一趟。
刚刚进门的一个耳光在钟离的意料之中。
“你个混账东西……老子养你养这么大，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钱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钟离捂着脸站起来，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乖顺样子……
“我不明白……父亲……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摊开的文件在被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几案上码开得整整齐齐。
“病例单”“重症证明”几个大字映入眼帘。
“你一开始就在骗我……骗了我们每个人……”
钟离突然笑起来——
“哈哈……怎么了父亲大人……您在生气……”
“我很抱歉，成为不了您的奴隶，也从来不是您的儿子。”
“真是好笑啊……”
“我是工具……是个利用品……我只是想早点让你我都认清这个现实——我已经早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不过……好歹我也是您养大的……在这里还是要和您说一声谢谢，不管您接不接受……”
“如果要杀了我……也随意。”
“你有什么想不开的……我只是不明白……我给你钱，给你名利和地位，你好好活着不行么？”
“如果你是一开始就有癌症，为什么不早说？”
“早说……我也就不会来到这里了……”
“是啊，我是骗了你们每一个人，但那又如何呢，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生死对我来说已经没什么意义可言了……”
“您是给了我名利，地位，金钱，我很感激。”
“但是，我被人欺骗，被人侮辱，被人唾弃的那段日子您在哪……？”
“很感谢您在我的退学合同上签下您的名字，很感谢您帮我逃离了那段苦难……”
“但是……我很抱歉……”
“我一直不是您的工具，您的利用品，更加不会是您的儿子……”
“请您去找下一位继承人吧……我担待不起了……”
“钟离……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我的儿子了……”
“我明白的。”他默默收拾了案几上的文件，然后走出了办公房。
他看了看自己的房间，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有关于……呵……好像没有关于这个家的回忆呢。
于是他静静地坐在空床上，然后忽然想到了什么，打开了相机……
和钟离出门，达达利亚必须要在上衣口袋里备两盒套子，他们是属于随时随地都能开搞的类型。
上次陪他去看色情电影（自然是包场的），电影没开始，两个人就已经干柴烈火地在座位上干了第一发。
每一次见面都是干柴烈火，到了最后钟离和他基本上就不分开了……
这样欢快的时光持续了将近一个月。
夏日的夜晚很凉爽，风吹过公寓楼边上的古榕树，沐浴着月光的绿叶沙沙地响。
二人方才结束一场欢爱，都只是浅浅地披着一件单薄的衬衣，达达利亚从上衣口袋里取出烟盒，不料只剩下一只烟卷孤零零地躺在那儿。
“会抽烟么，先生？”
“会，但不经常抽。”
“介意么？”达达利亚叼起烟卷问他。
钟离摇摇头，夺过他手中的打火机，为他点燃了香烟。
不深不浅地吸入一口浓的烟气，先是微苦，后回甘，丝甜慢慢在味蕾绽开，缓缓吐气，烟雾瞬间缭绕。
钟离接过他递过来的烟卷，咬住烟蒂，缓缓吸了一口。
——吻都变成烟草味了。
他们在阳台上观望着夜色，奈何天空是紫红色的，看不出一颗星星。
钟离忽然说：“人的一生真短啊。”
达达利亚愣了两秒，反应过来。“怎么了……？”
钟离转过来，双手捧住他的脸。
“我想我是真的爱你……真的想和你结婚……想和你就这样耳鬓厮磨一辈子……”
“就这样缠着啊……绕着啊……做爱做到分不清谁是谁……领养一两个孩子看着他们慢慢长大……看着你慢慢地长出白头发……慢慢地变老……慢慢地握紧我的手一起走到地老天荒……”
“干什么……先生你……别哭啊……我们来日方长……”
“你在说什么奇怪的东西啊……我们……我们……一定能永远在一起的。”
“来不及了……阿贾克斯……来不及的。”
“我……很多事情没有和你讲……你还很年轻……以后还会遇到很好的人……我希望你能记得你爱过我……”
“什么……不是……”
“好了～我开玩笑的……”钟离摸摸他的头……
“真的……开玩笑的……就是想逗逗你……”
但是那个神情是那么真实地透露出他眼里的不舍和悲伤……还有刚刚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我只是觉得，我真的很爱很爱你……所以不希望我们分开而已……别担心。”
达达利亚的心好像被扎了一下，很痛，痛得他睡不着。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在沙滩上醒来，四周昏暗无声，只有大海的呼吸。
是上次梦到的那片海……
嗯，是钟离，这么长的头发，是他没错了。
但几乎是瞬间，拥抱扑了空，只剩下一滩泡沫。
——和大海的呼吸。
他睁眼，是一片空荡，不知何时下起了暴雨，窗外雨声哗然。
他起身下床，打开卧室的门，阳台的落地窗前，闪电划过，照亮了钟离的身影，他光脚站在那儿，穿着刚好包住臀部的衬衣。
“怎么了，先生？睡不着吗？”
“嗯，起来听雨，抱歉让你担心了。”
“要陪您吗？”
“……也好。”
打开了客厅灯的夜灯模式，达达利亚就抱着钟离坐在沙发上，取了床褥，钟离靠在他的肩头，将下身放在被褥里。
达达利亚轻轻吻着他的脸和脖颈，即使不做爱，气氛也十分暧昧。
“先生，您总是有心事。”
“世事纷杂，诸多烦恼，终究不过，庸人自扰。”
“先生每次来找我似乎都是为了放松心情，是吗？”
“做爱确实可以让人放松片刻，做爱的时候我的注意力全在你而已，而不用去管别的事。”
“不是因为想念来找我的吗？”
“有一半是。”
“好吧～如果做爱能让你不那么忧郁的话……那么我们再做一次怎么样？”
“适可而止，阿贾克斯。”
“好啦，我开玩笑的，如果先生不想说或者不方便说，那就不说了，我陪着您呢。”
“谢谢你，阿贾克斯。”
“休息吧，很晚了。”
“嗯……”达达利亚的心感到强烈地不安……他总觉得他要失去钟离了……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耳边的雨声渐渐褪了……他睡着了。
钟离突然地发烧令达达利亚有些猝不及防，他醒来时怀里一阵凉意，钟离在他怀里发抖。
“怎么了，先生？”
“嘶！怎么这么烫！发烧了！”
“我想是的……”
达达利亚把自家先生哄起来去了医院。
“40度，再晚来一点他可能就要有生命危险了。”
“真是的……昨晚就应该抱他回床上睡。”达达利亚嘟囔。“现在的情况如何？”
“不容乐观，他会越来越虚弱的，而且……”
“你是否事先知道他有癌症呢？”
“……？！什么？？”
“他已经到了晚期了，一直在靠着高强度的药物维持生命，而且他吃的量比一般的人要多上很多倍。”
“不是……他……对我只字未提……”
“好吧，作为恋人，他也许不想让你过度担心，但我作为医生，觉得有必要向你说明情况。”
“怎么会这样……”
“还是要时刻观察他的体温，但光靠我们不行，剩下的路，他可能要自己走了，能不能活得久一点，就看他的造化了。”
“他即使能活下来，也活不长了，晚癌患者一旦出现这种情况，一般就是癌细胞开始大量繁殖的表现，基本上很少能有活过两个月的，抵抗力好的话能坚持两个月已经很不错了，你还是多花点时间，陪他走完最后一程吧。”
“但如果你们不相爱，那当我没说。”
达达利亚懊恼地坐在病床旁，轻轻捉住钟离冰凉的手。
“为什么这么突然……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等等……”他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
“难怪他回来找我的时候是一个人来的……像这样的富家少爷身边应该有人才对的，而且他一直不对我诉说心事，也不让我插手他的事，他可能是早就被家里人丢出来了……怪不得，因为得了癌症，所以没有用了，才把他丢弃了……真是的……这些细枝末节我为什么到现在才注意到？”
达达利亚恨自己无力回天，但无论怎样已经回不去了。
“阿贾克斯……咳咳……我没事的，只是小感冒而已。”钟离声音嘶哑虚弱。
“钟离……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病……”
钟离愣了愣……决定还是和他坦白……
“咳咳……我亲爱的阿贾克斯……你知道吗，自从我被检查出晚癌的那一天……我已经没有打算活下去的意愿了，我不告诉你是因为觉得毫无意义可言，会增添你不必要的担忧。”钟离缓缓抬起手抚摸他的脸，却愣住了……他在哭啊……“嗯……有些事情我们本就不能改变，那又何必要对已成定局的事再为他增添遗憾呢？你是我情之所起。我也想你是我的情之所终，我想要的不过是你爱我……这份感情。我很抱歉，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很抱歉，我很自私……很抱歉，我不能陪你一直走下去……”
“那你说的要结婚……要一直和我在一起……也是骗我的……？”
“请原谅我不成熟的想法……我太自私了……太天真了……太想把你留在我身边了……”钟离自嘲般笑了。“可是我明明都知道这是遥不可及的事情……”
“是啊……你太自私了……等你死后，我会去找一个比你好一千一万倍的床伴，彻底……忘掉你”
钟离明白他这话只是赌气，但他也不知道他是否会这么干……
“那祝你成功吧……哈哈。”
“我是个不合格的男朋友……永远也学不会依靠和倾诉，这世界上大概不会有比我更烂的人了吧……”
那天的雨，下了整天整夜……
达达利亚埋在他怀里，哭了很久很久……久到眼泪干了，眼睛酸胀痛到哭不出来……
这几个月的时光仿佛轻梦一样环绕在他的身边……美好……快乐……鲜活，是钟离在达达利亚耳边温柔的呢喃，也是达达利亚在钟离颈上细密的点吻。
是爱。
一个月后，钟离下半身基本上已经瘫痪，达达利亚需要终日陪伴在他身边。
最脏最恶心的活计达达利亚都干过了，刚开始他还有些抵触，但是自己也不忍心看他那么难受，还是硬着头皮上了。之后达达利亚对于这种工作就习以为常了，后面达达利亚还打趣有些难堪的钟离：
“我都是看过你失禁样子的人了，有什么不行的？”
后来若是天气允许，达达利亚都会借轮椅带钟离去转转，晒晒太阳。
医院刚好临海，海滨公园就在附近，钟离一直想去那儿看一次日落，但达达利亚总说傍晚气温降得很快，容易着凉。
钟离最虚弱的那一晚，是第二个月后的第五天。
他明白自己也许已经撑不到明天了，他用尽全全力诉说着自己的请求。
“阿贾……克斯……带我去看一次……落日，好吗？”
此话一出，达达利亚的心尖颤了一下，他沉默良久，并不是从前那样的敷衍：
“好。”
穿戴好装备，乘坐专用的电梯下楼，推着他出了医院，海浪的声音已经可以听见了。
钟离看起来似乎很开心。
这就足够了，达达利亚对自己说，最后的时间里，让他没有遗憾的走吧……
离海不远的公园长堤上架着护栏，一旁是阶梯。
红霞渲染了半边天空，一轮红日落入云海，与水相接，一点一点落入海中。
“咳咳……真美啊……人生中最后一次见到这样的落日竟是这种时候……”
达达利亚沉默……
“能带我下去走走吗……阿贾克斯……咳咳咳——”
“唉——先生你……还真是固执。”
达达利亚把他从轮椅上抱起，走下台阶去。
这片小海滩基本上没什么人，但是海浪也会进到这里来，濡湿这里的小片沙子。
“这里就可以了吧……”达达利亚将他轻轻放在柔软的沙滩上，钟离搂着他的脖颈稳住平衡，没有知觉的腿轻轻触地。“我……想去水边。”
“您现在这个状况……”
“算我求你……好不好？”
海水漫上沙滩，打湿达达利亚的鞋底，钟离的脚踩在他的鞋背上，他们紧紧相拥。
四周昏暗无声，只有大海的呼吸。
恍惚间，达达利亚记起，那个场景似乎在梦里出现过……
在梦里……钟离碎成泡沫，顺着潮水离他而去……
他多么希望……这也只是一个梦啊……
——手术室上的灯赫然亮起，钟离被推出来时……已经插着氧气管了……
当钟离的手从他头顶上垂下，他的生命，也已然走到尽头。
他走得很安静……心电图不再发出嘀嘀声……
偌大的病房里，只剩下阿贾克斯的抽噎和深深自责。
数年后。
“听说了吗？圈子里有一个很俊的保镖，听说他身手也很不错。”
“真的吗，什么时候姐几个雇来玩玩儿？”
“哎呀，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如果要玩的话，你别找他了。”
“干嘛？这种小白脸儿不是给我们玩的，难不成能当他是正经保镖啊？”
“你别说……我有个朋友，她上次雇他，仅仅是想碰一下他的肩膀，手就被折断了……”
“……我靠……这么恐怖的吗？”
“他已经有爱人了，而且似乎很忠贞他的爱人……但是圈内人据说从没见过他的爱人。”
达达利亚请人帮忙调取了钟离手机里的资料，他想找到一些可以留下的东西……
钟离的手机里，有这样一段影像。
“这样就好了吧。”
画面中出现的，是他日思夜寐的熟悉的脸。
“嗨，我是钟离，今天是提瓦特历12702年5月20号，我和阿贾克斯在一起已经有半个月了，录这个视频想和阿贾克斯说一些话。如果他能找到这个视频的话，如果不能，那也没关系。”
“亲爱的阿贾克斯，你好啊。我的癌症已经越来越严重了……我知道我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陪你走下去了，我觉得好笑，每一次去找你都要吃两把强效镇心丸，才去敢找你做爱。是药三分毒，副作用的威力也不容小觑，我总是在夜里偷偷爬起来，趁你不注意再咽下几粒药，第二天能尽早离开，就尽早离开……是因为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痛苦不堪的样子，不让你插手家里的事，是因为我早就被家父赶出了家门，我使用的仅是我能存在银行里的财产，继父念我可怜，没有对我施以暴行，但他不会再供养我，他要去找新的继承人。无所谓，反正早死一些和晚死一些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意义……但我没有想到，后来，我有些太过于留恋你被窝里的温存了……于是也赖在你被窝里不走了……你越惯着我……我越是喜欢你……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值得我留恋，那必定就是你了吧……从牢笼桎梏中逃出来后，我就去找了你。很高兴能再次见到你，当年的你已经成为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一眼是惊鸿，两眼是欢喜，三眼是烈火干柴。我不会多说，因为我看见你的眼里也有对我的爱意，我沦陷了。但还是抑制了自己的心情，但到了公寓也就没有在藏着掖着，毫不犹豫的，你也不出我所料，回应了我的期待……”
“不过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很高兴你能接纳我，因为我的时间不多，所以迫切的想要得到你的爱，希望用这种方式，你能接受。说到底，我觉得我是个自私的人，我任何事都不告诉你，却让你来安慰我，总是自以为是，不过在最后的时间里……任性一下也没关系的吧？”
“哦，对了，在公寓床头柜里有一张银行卡，那里面有20万。你要是想拿的话就去拿吧，密码是你的生日，真抱歉，只能留下回忆给你了……”
达达利亚很疑惑，床头柜不是放套子的地方吗？钟离什么时候塞了张银行卡进去啊？
然而他发现根本没有什么银行卡……而是……
——一只银蓝色的戒指。
“钟离……你他妈真是个混蛋啊。”
达达利亚走不出来，钟离已经成为他的一个执念，他的梦。
即使店长也一直在劝他，他也无动于衷。
他依旧每年都会去钟离的墓前，向他说今年发生的事，就好像钟离一直在他身边一样。
今年，也不意外。
达达利亚将一束白玫瑰放在钟离墓碑前，他摸着那块墓碑，像是在抚摸着钟离的脸。
“钟离先生，我来看你啦……你在那边有想我吗？”
“我很想你哦……”笑着笑着，达达利亚的眼泪又控制不住了。“这一年又发生了好多事……我记性越来越好啦，能一次性讲给你听啦。”
“还有就是……你真的很过分，你知道吗？”
“这次……能不能答应我……下次来见我……别在梦里了……”
THE END.
be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