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k7原作向短打
双目失明的达达利亚和无声诉说着心疼的钟离
达达利亚安安分分坐在床柜旁,任由那双手探来,轻轻抚弄眼眶处的纱布。他眷恋地用额角蹭那人厚实的掌心,满意得嘴角上扬。
这圈纱布已覆在这双眼珠上许久,久到达达利亚已经忽视了它的存在,也习惯了这种不可视物的生活。哎,真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感叹,哪怕视线受阻也磨不灭他的精气神,天天吵闹要活动筋骨、练习战斗技巧,执着得令人费解。尽管钟离十分肯定并欣赏着达达利亚作为武者的进取之心,可这不代表他就是个能听话养伤的伤员。
如今被先生提醒着拆纱布,他这才老老实实坐下来任人摆弄。谁让太任性的家伙得不到照料呢?他很懂收放自如这一套,这反倒更让钟离拿他没辙。
他乖乖敛着眼皮,极缓慢而又略显艰难地尝试调动眼周的肌肉,却只做到小幅度地挤了挤眼睛。这听起来有点滑稽,不知是不是纱布缠了太久,压的他血管都木讷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达达利亚伸出食指刮了刮自己发痒的鼻尖,姜橘色的额发翘的有些乱。他忽然有些后悔,不能视物多少还是会不方便的,比如现在,感知不到钟离的存在会让他坐立难安。
幸好,他没等太久。达达利亚感受到钟离的手心贴在脸颊,顺着隔绝了触觉般的眉眼,向上抚着他的额角,以纤长的手指代替梳子,从发根悄悄捋过发梢,为其细细整理了一番。
哇喔,好温柔。达达利亚突然起了点坏心思。
“这让我想起一件事,钟离先生。记得上次的切磋吗?那时的你真是毫不留情啊,枪尖离我瞳孔怕是只有毫厘之差,真的好险呐。战场上的先生跟今天的先生可完全不一样呢。难不成是心疼我了?”达达利亚扬起笑脸看着他,或者说看着他视野中的一片漆黑。
可惜,钟离选择暂时缄言。达达利亚猜……他的表情可能像琥牢山里那凝结的琥珀晶体,像以往那样不悲不喜、不形于色,谅谁来也猜不到琥珀里裹着的是什么。不过他就是喜欢钟离这一点,喜欢这样的钟离。哪怕看不见,他也可以在脑海中用记忆的碎片拼拼凑凑出钟离的颜色。
钟离沉了沉肩,低头牵过他的手,似答又非答:“只是没料到,那次站在你的对立面与你一战,就是最后一次看到这双眼睛活着的模样。”
达达利亚轻易捕捉到他夹杂着一些鼻音的声线,语句里染着些淡淡的哀伤,这微妙的变化,听得他愣了神。
“哪怕是我,想淡忘那样一双眼睛又谈何容易。”
虽然没有真的看见,但达达利亚忽然感觉,钟离那双平缓好看的眉一定是皱起来了。每一分钝痛都在他眉心处拢起了一道山峦那样的沟壑,而他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待到痛觉也风了干、蒙上尘,试图用时间填平这道疤。
达达利亚至今的一生,厮杀、战斗,肆意挥洒血与汗,立志用手中的武器一步步站到世界的顶端。为此他经历过的一切,坠入深渊也好,加入愚人众也好,成为执行官也好,使用邪眼的能力也好。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的勋章,也是他的代价,这些事物塑造了他,使他在变强的路上越走越远,却也被这份执着而蚕食着。
至于这双眼睛,大概是获得力量的牺牲品之一吧。
邪眼会加快人类身躯的老化,具有不可逆转的反噬作用。就在那次切磋时,他不顾钟离的警告,全力的一击用出时,虹膜已被血色注满。
其实,达达利亚本身是不在乎的。诚然,他的确失去了,但失去的同时,达达利亚收获了远远比这份代价更多、更有价值的战斗,那是人与神拔刀相向的极乐。属于摩拉克斯的敌意,光是一瞥都能让人身躯不受控地震颤。达达利亚飞速躲过那些招招置人于死地的攻击,扭转着身躯随时伺机报复,在刀光剑影中肆意地大笑。
“多划得来啊,摩拉克斯!让我们把这场战斗买定,出价到最高吧。”
此前被明令禁止的邪眼,正噼啪作响。
或许吧,或许达达利亚孤身一人的话,无论多严重的失去都没有什么可怕的。因为他不曾停歇,因为他一定会走的更远。
但他遇见了钟离,用数不尽的时间驻足守望着别人的钟离。仿佛处在世界两个极点的人与神,本不该拥有交集的两个个体就这样相爱了,他们彼此成为了对方心底的一块柔软。恍惚间,达达利亚清楚地发觉,钟离这几天都是在用何种心情面对他。
他将背挺得更直,向俯身在自己面前的钟离伸出手,试探着触上了他的脸颊,顺着五官一路摸上去,用他指尖那一点属于水的凉意缓缓揉开他紧缩的眉心……没猜错,他的先生果然在皱眉。
这可是他这一生最爱的人,天知道达达利亚有多看不得这个。他揽过钟离的后颈,在唇上印下一个轻吻。里面包含了一个名叫阿贾克斯的不合格爱人所有的虔诚,只求能让他能获得片刻安宁。
达达利亚语气轻快地卖乖,临了还笑眯眯地舔舐他的唇角:“也就是说,钟离先生很喜欢我的眼睛对吧?”
话落,钟离的呼吸忽地怔愣一瞬,似是没料到他会这么说。
他眼上没有那层纱帘作束缚。无光也无焦的黯蓝瞳孔直直倒映在钟离的眼中,这确是一双失去活力的眼睛,却又分明盛着无限期待地望向他的方向,一如每次达达利亚奔向他那样。
沉默期间,似乎只有窗外树叶的沙沙作响仍提醒着时间的流动。钟离只觉得鼻尖泛酸,那孩子分明什么特别的都没说,不讲理的证据却让话到嘴边的指责咽回肚子里。
罢了,想来自己也不能剥夺爱人践行理想的权利,回归正题吧。
钟离牵起他的手,引导着他抚摸上他自己的眼睛。指腹直接触碰到了那些无知无觉的眼周皮肤……像是生长在自己身上的眼睛其实根本不属于自己。如此这般的这种微妙的隔阂感,让达达利亚惊奇地摸来摸去。
“希望阁下能长点教训,至少减少一些使用邪眼的次数吧。就算切磋那次没有用邪眼,下一次使用的时候眼睛承受能力还是会达到极限的。好消息是你的恢复速度不错,坏消息的话……现在你能看到的视野大概率就是以后的常态了。”
无所不能的钟离给出医嘱,达达利亚像个颇有活力的病号般盯住周围的事物。他其实并非什么都看不见,只要仔细去观察,眼前的双手在视野中还能余下一部分黯淡模糊的轮廓。如同被一片夜色的暗晕染,只不过是被剥夺了看清世界的权利而已。
他眨了眨有点迟钝的眼皮,凑到钟离面前,拍他手背悄声问他:“那先生,我的眼睛现在看起来是什么样子的?跟以前有不一样的地方吗?”
钟离叹了一口气,无奈又温和地将手心贴上了达达利亚侧颊,木讷的皮肤隔着一层厚纱拥抱着他细细的眷恋。
他说:“你的蓝没有原先那么深邃鲜艳了,发灰,不知道的还以为洗掉了色。”
达达利亚一下子乐出了声:“眼睛怎么洗掉色?先生又把我当小孩诓。”
“端来镜子你又瞧不见,我骗你做什么?”钟离淡淡回驳道。
“那你现在还喜欢它吗?”
达达利亚只是这样问他,
“中意的这双眼睛失了色,你会觉得可惜吗?”
再一次的,钟离默然无言。他望着那双眼睛,突然想起他们的相遇,想起两人一同在解翠行挑选出颜色最上品的那块夜泊石。在脑海中,钟离不自觉将那块躺在丝绸盒中的钴蓝宝石与达达利亚的瞳孔相交重叠。
说不可惜是不可能的。他沉默良久,慢慢抚过达达利亚的耳朵和鬓发,覆上他的眼。
在一片隔绝了一切的温和寂夜中,达达利亚总觉得钟离在隔着手背轻吻自己的眼睫。
……不知为何,突然好想、好想看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