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的泪水 下

情感缺失症鸭&不懂人间感情的收集泪水的天使离
ooc致歉 私设众多 鸭已成年
接上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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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晨曦的曙光透过窗户打在达达利亚脸上时,他才缓缓睁开了眼。

伸了个懒腰后,达达利亚才不情不愿起了床。他余光瞥到身边好像缺了什么东西,扭头一看,感情是一个大活人直接没了踪影。
被子早已被人叠好,整齐得令人发指。就连垫子都被理得没有一丝褶皱,完全看不出那人睡过的痕迹。

该说不说的确是好习惯呢……
达达利亚这下是连瞌睡都醒了。胡乱洗了把脸,他就穿好衣服出门找人去了。
门口的牛车也不见了踪迹。虽然达达利亚一直疑惑如此瘦弱的身板是怎么推得动一辆沉重的牛车的,但钟离总是推得很轻松。
达达利亚先前问他累不累,钟离也只是回答说,
一段距离而已,阁下大可放心,这不累的。
语气轻飘飘得好像牛车就是一团棉花。
达达利亚于是不再去猜测天使的力气究竟有多大了。

眼下,他正看见钟离又拉了一车粮食过来,耐心分给一哄而上的村民们。
他依旧掏出那只坛子,伸向前来拿粮食的村民。可他们只看了钟离一眼,逃也似的离开了。
钟离叹了口气,收回了坛子,准备把牛车拉走。达达利亚一个箭步走上前来,握住他的手腕。
你怎么招呼都不打就走了?我可是围着村子找了你一圈呢!
要是真被人丢河里了怎么办。
达达利亚心中一阵没来由的惊慌。
他的语气略显急切,钟离低头看了看被达达利亚握得很紧的手腕,没有挣脱,如是说道,
我睡得浅,天一亮便醒来了,见阁下沉浸在睡梦中,我也不好打扰。
他说得句句真切,达达利亚听完也只能叹口气。
这难道就是钟离一大早就离开他视线范围的理由吗,他可保不齐钟离会不会被什么奇怪的人带走。当然,他自己不算。
达达利亚如是想。

你怎么又有稻谷了,这是从哪变出来的?
少年不解,总不可能直接就凭空出现吧,就算是伟大的造物主上帝都要略施小计呢。

只需要一些我的血液便可。
说罢,钟离像是要验证自己的可信度似的,撩开米白色的外衫,露出一节雪白的手腕。他轻轻在腕上划了一条口子,金色的液体淅淅沥沥地从中流出,落在地上,纷纷变成金黄饱满的谷粒。
等血液流得差不多时,伤口自动愈合了,而地上也堆起了数量可观的稻谷。
达达利亚简直看呆了,整个人木愣了好久,迟迟没有讲话。
钟离的表情平静而祥和,像是看着自己疼爱的孩子出世,他蹲下身来,将稻谷小心翼翼地捧起来,又放进牛车里。他散落的一缕头发随着钟离的动作垂在他耳旁,棕色的发丝在太阳下尽显光泽。
达达利亚于是也蹲下来拾起散落的稻谷。
这一瞬,他甚至感受到了天使神性中散发着人性的光辉,明亮却不刺眼。

钟离接连拉了好几天的稻谷,人们依旧对他不理睬,像是在看一个傻子,又像是在瞧一个怪人。
达达利亚起先对这种行为并不理睬,直到后来人们开始因为谁拿的多谁拿的少争吵起来,又仍然对钟离冷眼时,他坐不住了。
达达利亚会把钟离拉在身后,大声对着那些人叫喊,锐评他们都是一群无情无义的白眼狼。少年伶牙俐齿能说会道,人们往往说不过他,于是败下阵来灰溜溜走掉了。

    从此达达利亚更加护着钟离了。无论是早起拉稻谷还是晚上睡觉,达达利亚都要确保钟离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这使得他平日里放羊的地方都离家近了些,总生怕出什么意外。

尽管天使本人并不在意,但达达利亚依旧对这种自残式奉献精神难以理解。每次看钟离放血,他的眉头蹙得比钟离本人都紧。
他知道天使是会疼的,否则他浇灌粮食的手腕不会颤动,脚步也不会变得虚浮。

达达利亚感觉心脏有什么地方在痛。他说不上来,但不是打架或摔跤时迅速的疼,而是绵绵秘密,像是被蚂蚁咬了的疼。

他缓缓将天使扶起来,轻声对他说,
少点稻谷没事的,这得有多疼啊。

天使没回话,任由达达利亚把他带回家包扎。他割一次,达达利亚就包扎一次。因为总是割同一个地方,就算是天使的愈合能力也不足以让伤口完全恢复。他割的力度越大,伤口越深,血就越多,稻谷越多。

这天入睡前,钟离难得地又轻抚了达达利亚的头,手感很好,是充满活力和阳光的味道。
于是他看见天使的斗篷从两肩脱落,像一只打开的贝壳,然后达达利亚就长大了嘴巴,发不出一丝声响。

翅膀——钟离有翅膀——那是天使的翅膀——!
白色的羽翼笼罩着天使,钟离轻轻打开翅膀,洁白细腻的羽毛纹理清晰可见,浓密而服帖。它像是这世间最纯洁的存在,连刚出生的羔羊都要逊色几分。

快把翅膀藏起来!
达达利亚回过神来,急忙起身关好窗户,确保没有任何人看到。
钟离闻言微微歪头,有些不解,却还是乖乖听话把翅膀收了起来。

你怕我吗?抱歉……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他坐在床上,抬头望着达达利亚。

不,不,它们很美,简直美得不可方物……
而我怎么会害怕你呢……
他声音有些颤抖,后半句在腹中被销声匿迹。达达利亚只是害怕这样的钟离终究不会被这世间所容。他该回到他应该在的地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同他一起挤在这间狭小简陋的屋子里。
他的翅膀很大。达达利亚甚至觉得那翅膀完全张开能有自己的房子这么宽。
这是达达利亚第一次看见钟离的翅膀,但他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钟离早已重新穿上了斗篷,他没有说什么话,只是安静地钻回了被窝里。

早点睡吧。
达达利亚说。
他一定要保护好钟离。

钟离流的血越来越少,村民分到的稻谷也越来越少。倒不是达达利亚拦着不让钟离流血,而是就算钟离想流,他也发现自己的身体渐趋干涸了。像达达利亚屋前的小溪,流向不知名的去处,直到停止流动。

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夜,钟离的脸上除了忧伤又添了些焦灼之色,让这他本就白皙的脸更显苍白。他的双手急切地捧出黑陶坛子,呈送到每个人面前,一字一句道,
你们知道我只想要眼泪,这么多天过去,你们依旧没有眼泪吗?
人群无人应他。

天使摇了摇头,嘴唇血色依旧惨败,扶额倒退了几步。

我们从来不哭,你休想得到我们的眼泪。
村长拿着手中寥寥无几的稻谷,跺脚高声大吼起来。
你以为凭这些稻谷就能让我们跟你一起发疯?快走吧,快点离开我们的村子,你再说疯话的话我们就要动手了!

最先插进两人纷争的是达达利亚,他拦在钟离前面,怒目瞪着面前凶恶的男人。

    小兔崽子还教训起我来了?

村长显然不甘愿让一个毛头小子压他一头,他走到达达利亚面前,唾沫星子横飞,一度想要动手。
达达利亚也不是好惹的茬,他一把摁住男人轮过来的手,立刻回击过去。奈何对方身形庞大,达达利亚在力气上失了胜算,他奋力咬住了男人的胳膊,在踹了他一脚的同时又被那人狠狠扔了出去。

达达利亚撞在树干上,剧烈咳嗽起来。他本想站起来,或许是因为体力不支,他只觉重心不稳,便向后方栽去。
那是一条湍急的,会吞噬一切的河流。就像洪水到来的那样,它也将淹没达达利亚。

达达利亚!
天使的脸上呈现出从未有过的惊慌失措,他张开翅膀,斗篷随之脱落,露出那洁白无瑕的羽翼。
村民们惊呆了,表情逐渐从目瞪口呆变得怒不可遏。
他有翅膀啊!!!这简直是个怪物!!
一些人开始摆出防御姿态,生怕眼前的怪物做出一些非常规的举动。
那洪水不会是他干的吧,不然为什么要给我们送粮食,这不是赎罪是什么!
这声音熟悉得很,钟离知道,是那个率先指证他有翅膀的人。私塾先生混在人群里,和肮脏的声音融为一体。

谩骂声随之四起。
但钟离顾不上这些,他扇动巨大的羽翼,打下一片巨大的阴影,以极快的速度径直朝达达利亚的方向飞去。
达达利亚眩晕的脑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钟离一把捞在怀里。天使将他的头轻柔地靠在自己身上,怜惜地用手指摩挲着他破皮的细嫩肌肤,轻轻将达达利亚护在怀里。

他张开庞大的羽翼,丰满的羽毛点缀翅膀,钟离踮起脚尖,随之悬在空中。他俯瞰人群,黄金般端庄的眼眸敛去了眼中的柔情,为这片大地降下无尽威严。

他窥见人们眼中的恐惧、愤怒、惊讶,却依旧不见泪水。于是他闭上双眼,低头看向他怀里的少年。少年此时已经睁开双目,就这么明晃晃地和他对视。他看见达达利亚眼中的担心、惊慌、心疼,但唯独没有恐惧。
他甚至想伸出手来,摸摸天使的脸庞,安抚他受伤的情绪。

而下面的人们不知从何举来了火把,试图驱赶钟离和与他为伍的达达利亚。
有人举起弓箭,试图将天使射下来。达达利亚见状,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将钟离上半身环抱在自己怀里,以肉身为盾。

一支箭呼啸而来,刺穿了达达利亚的肩膀。他闷哼一声,把头靠在了钟离颈侧,身体止不住地颤抖。鲜血汩汩流出,流过达达利亚的后背,流过钟离抱着少年的手,落在他洁白的衣袍上,留下一团触目惊心的红。

钟离此刻也在颤抖,达达利亚感受到他的不安,以为又有箭刺伤了钟离,还没忍痛查看一番,便觉背上有点点湿意。

钟离哭了。
他的眼睛里先是有一滴泪水慢慢流出,像一颗珍珠挂在他的面颊上,随后滴落在达达利亚身上。
钟离于是扭过头去,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天使的眼泪像珍珠雨一样泻落在黑陶坛子里,激起层层涟漪,朗朗有声,又仿佛滴在达达利亚心里,惹得他心间一片潮湿。他只觉得胸口被潮气晕得发闷,不知不觉中,水滴毫不留情地从他的身体里肆意泌出,在眼角汇成点点水光。
这心中的疼痛远比上次更甚,甚至盖过了肩膀传来的疼痛。
他的眼睛下起了雨,在脸上汇聚成小溪,划过脸颊,流过嘴唇。他抿了抿,是咸的。

达达利亚落泪了。

黑陶坛子不知不觉间积了水,它落在地上,钟离却无暇顾及。
他带着达达利亚飞离了这片是非之地,越过村民们举起的火把。火光印在他脸上,却让他的脸色更白了。
他抱着达达利亚飞到一间早已经被洪水冲废的小屋,因为那里不会有人经过,更不会有人查看。钟离把他放倒在铺有稻草的地上,看见达达利亚深不可测的伤口,重重地吸了口气。
随后他平复好心情,开始为达达利亚做起了疗伤工作。钟离找准角度,将利箭从达达利亚身体里拔出。先前的鲜血早已干涸发黑,粘在达达利亚身上,眼下新鲜的血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出,再次染红了达达利亚的手臂。钟离变出绷带和草药,迅速地为他包扎伤口,又用软布轻轻擦拭被血染红的地方,生怕弄疼了眼前的人。
达达利亚只是忍着,痛极了也只是闷哼一声,然后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他眉头紧蹙,把嘴唇咬得发白,险些破皮。
钟离见状,总是下意识地轻抚他的额头,为他拭去额头泌出的细汗,抚过他颤动的眼睫,高挺的鼻梁,最后抚平被咬得紧紧的嘴唇。
最后,他在达达利亚额上轻轻烙下一吻。

钟离先生……
断断续续的气音从达达利亚口中发出,这声音量极小,却饱含许多情绪。

他被钟离安顿好的第一时间,就是爬起来看看这人身上是否受伤。他用手肘支撑起上半身,避免活动受伤的部位,然后认真地盯着钟离看了好一会儿。
保不齐真的有箭插在这只对疼痛并无所谓的天使身上。
达达利亚心想。
他本就流了许多血,达达利亚可舍不得钟离再为此而挂彩。

达达利亚,小心伤口裂开……
钟离扶着起身的少年。
达达利亚充耳不闻,开始检查起天使的翅膀。
达达利亚,别动。
天使的语气多了几分命令的意味,他明明知道这伤口很疼。
达达利亚闻言果然不动了。

他不再靠近翅膀,而是和钟离面对面,他贴得极近,仿佛要将所有温热的气息都喷洒在钟离脸上。

“叫我阿贾克斯吧,钟离先生……”
他一字一句,吐字清晰,饱含情意。
“这是……只有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钟离随后微微瞪大了双眼。
他看见达达利亚眼中的迷情和炽热,在他眸光的倒影中看见了自己难以自持的渴求。
钟离甚至忘记了躲避,二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变得滚烫起来。

“阿贾克斯……”
他的声音被情欲浸染得有些沙哑,却很勾人,听得达达利亚心中一阵颤栗。

“我在,我一直在……”
他不厌其烦地回应着,抚摸着,靠近着,直到二人的鼻尖相碰。
无声的剖白仿佛感情升温的催化剂,纯洁的天使染上了七情六欲,空洞的少年感受到了喜怒哀乐的滋味。
他们一同倒在稻草中,任由原始的欲望将肉体支配,感受灵魂碰撞带来的极乐。

第二天,达达利亚在河滩边发现了那只被钟离遗落的黑陶坛子。圣坛卡在卵石和淤泥之间,坛子里积满了水。达达利亚知道那里面不是河水。于是他伸手触摸那潭中之水,随后怜惜地把手指靠在唇上。
那是一股清冷而悲伤的气味。
随后他轻轻抿了抿,用味蕾感受着口中的苦涩和清凉。

达达利亚知道,那是钟离和他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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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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