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钟】掌中之物

*追求极致疯批医生达×拥有罕见病的画家离

*前任狗血文学预警,微囚禁;虐;传闻里名扬四海的钟离画家会拿不同的情人当作画的灵感,只有在心仪的猎物面前身体才会有反应,这双手才能作出让人移不开眼睛的画……不是吗?

*死亡是一种很残忍的救赎方式,让不懂爱的人从心底剖出一道生路,回过头却发现唯独那一朵玫瑰不见了……钟离,我是个热衷于追求极致完美的疯子,即便是永远的欺骗。你藏在画里的喜欢,也包括在我面前的死吗?

*现代pa;

钟离以前不相信世间有因果报应,他自诩来人间一遭孑孓也好,同许多人拥有交集也罢,都如同素白画布上的点缀,掀不起大波澜,总也不至于改变整个画的命运。

直到遇到那个人。

就像是最泼墨浓烈的色彩将原本的空白彻底盖住,大片的殷色洇红眼前的画布,意识逐渐模糊,钟离才意识到埋在身体里那颗尘封的引线终于要迎来崩坏的时刻——

可是他给那个人的画……还没有画完。

“你醒了?”耳边传来清亮的女声,钟离睁开眼睛,四周一片旷白,眼前是一位护士正在将输液瓶重新挂好,看见床上的人醒了,“你先别乱动,我去叫医生。”

“等……”

钟离想要发出声音,却只感觉喉头一阵钝痛,像是细小的刀刃被悉数吞下,头痛如同翻山倒海一般袭来,钟离重新躺回床上,对于所发生的一切并不意外。

五年前私人医生就提醒过他,他的罕见病外表虽不显露,但就像愈滚愈大的雪球,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发展成为不可预料的样子,换而言之,就是会死。

“有什么办法可以治吗。”

钟离那个时候还抱有一丝残存的希望,“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个道理他不是不懂,即便从不畏惧死亡,但人总归觉得活着更好。

“在下无能为力,但这世上如今医疗科技发达,钟离先生还是早做打算……”私人医生的话再次浮现在脑海里,钟离听到外面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似乎还有熟悉的声音,“人有意识吗?能说话吗?”

“意识清醒,说话……”

护士的话戛然而止,看见原本脚步匆忙的达达利亚主任僵在病房门口,里面的人不知何时早已经坐了起来,此刻面色苍白地朝这边弯起眉眼,“阿贾克斯,好久不见。”

碍于钟离现在是个重点监护病患,达达利亚秉持着职业原则没有立即上前揪住这人的领子,阴沉着脸让护士做了检查,确认现在没有生命危险后才屏退一众人。

“没有什么和我解释的吗?钟、离、先、生。”一字一顿的话音敲在心口,钟离抬眼看向蹙着眉头质问的男人,反倒释怀起来,“阁下穿制服还是和从前一样好看。”

“钟离!你他妈当年一声不吭就音讯全无,我当你们画家都一个德行,喜欢同不一样的人翻云覆雨、玩露水情缘!现在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出现我面前又是什么意思?”脖颈被裹挟着强劲力道的手攥紧,藏着狠戾愠意的蓝瞳遽然靠近,钟离被按在墙边同那双蓝瞳对视,表情仍旧没有波澜,“阁下……若真那样认为,现在这样……又是为何?”

“你说什么?”

达达利亚愣怔,松开手看着轻轻咳起来的钟离,听见那人带着嘲弄的笑意,“阁下说的没错,在下就是这种人,所以从前的事情,何必当真。”

“何必……当真?”

达达利亚几乎是不可置信地再次重复了一遍四个字,俯身捏着钟离的下巴,扯出一抹僵硬的笑,“你让我何必当真?”

空寂的病房里只听的见窸窣的风声,惨白的灯光将两人的残忍照的一览无余。

钟离听见达达利亚沉下去的声音,“这里是私人医院,钟离,别忘了,我有一百种办法让你这辈子都走不出去,你最好为你现在说的话负责。”

门被“砰”地关上,钟离在暗夜里倚在墙边望着那道挺拔坚决的背影,觉得上天又同他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

钟离被达达利亚带回了家,准确来说,应该是强硬地接回了家。

“从今天开始,你就在这里养病。”

窗明几净的卧房从内可以俯瞰到后院里肆意盛开的紫罗兰,钟离坐在轮椅上垂眸望向窗外和其主人格外不搭边的花海,轻轻开口:

“阁下作为我的主治医师,应该知道我得的是什么样的病。”

达达利亚脱下制服,挽起暗红衬衫的袖口,露出一截紧实甭张的肌肉,将轮椅按住调了个头转向自己,“那又如何,只要你一天没死,我就不会放过你。钟离,我说过,你要为你说的话负责。”

“之前的事我和你道歉,别闹了。”钟离始终不抬眼同那道灼热的目光对视,达达利亚却偏不遂他的意,掐过钟离的后颈逼迫眼前的人抬起头来,“到现在为止,你还觉得我是在闹吗?”

“我真的很好奇一件事,传闻里大名鼎鼎的钟离画家会拿不同的情人当作画的灵感,只有在心仪的猎物面前身体才会有反应,这双手……”达达利亚露出残忍的微笑,攥过钟离的一只手,漫不经心继续道,“才能作出让人移不开眼睛的画,不是吗?”

“阁下既然都清楚,又何必再次来我面前求证。”钟离抽出手,淡淡道。

“所以你当时被我cao到求饶的时候,有产生过所谓的灵感么?”

达达利亚掐着钟离的后颈的手探到眼前人唇边轻轻摩挲着,在听到钟离开口的瞬间眼眸黯淡下来,达达利亚想要强硬地堵住那句话却根本为时已晚,他听到钟离一向作古的声音带着古怪的音调——

“没有。”

短暂的灵感只有在心仪的猎物面前才乍现,很显然,你达达利亚不是其中一个。

“哐!”

轮椅被摔在一边,达达利亚攥着钟离的衣袖将人提起来狠狠地按向窗户,外面是摇曳漫野的紫罗兰,眼前是藏着暴烈凶戾的蓝瞳,血液的腥气伴随着横冲直撞的掠夺蔓延至口腔,直到淹没清醒的感官,衣物几乎是被///撕//开,密密麻麻的吻比心脏瞬息的痛还要汹涌,钟离在恍惚中被攥住发丝,被迫///撑/在窗户上看向屋外成片的紫罗兰,听到达达利亚的声音:

“是吗?钟离先生,好好看看窗户里你现在的样子,你知道你很不擅长说谎吗?灵感么?那种东西我不需要,我只要你现在这样就够了……”

肆意沸腾的快////意几乎将禁锢的清醒吞没,钟离抬眼望着窗户里自己陌生的倒影,连转过头///扇//身后人一巴掌的力气都不想有,曾经有人告诉他,哪怕是神都不能摒弃所有的弱点,尘世贪嗔妄痴,样样都比阎罗地狱考验人,所以他现在算什么……

第二日钟离起来的时候,身边的位置空空如也,钟离觉得达达利亚此人着实有趣,明明在做那种事之时不见一丝温柔,偏偏事后清理完将他拥在怀里不放手,钟离就那样被锢在怀里睡了一整夜。

“钟离先生,您起来了。”

钟离下楼只见一位银发婆婆,看着似乎是至冬人,见到他时恭敬地点点头,“我是这里的管家,照顾达达利亚先生很多年了,您不必拿我当外人。”

“这是先生早餐走的时候专门叮嘱您要服用的药物,早餐也是先生一大早起来准备的,您挑自己喜欢的便好……”管家站在一旁娓娓道来,钟离在眼花缭乱的食物里挑了一个甜口的包子细细吃起来,心嘲自己像是被圈养在一处不得见光的养物一般——

“钟离先生,您吃的那个我们先生也喜欢,您别看他平日里摆着一副跋扈说一不二的模样,其实心底善良着呢,就连后院里那片花圃,都是先生每日亲自打理的……”

钟离咽下甜口的包子,觉得口腔里的甜莫名不是滋味,管家像是有心替达达利亚说点好话,“有时候行为虽然极端了些,想来也是对先生您很上心,这孩子打小就在外面漂泊,独惯了,若是给他一点好,必是要以十倍还回来的……”

钟离心说这点他倒是看出来了——最开始遇到阿贾克斯的时候,这人披着纯真张扬的青年外壳,腆着一张脸跟在他后面叫他“钟离哥哥”,钟离那个时候在至冬采风,觉得这个蓝瞳橘发的异国年轻人有几分可爱,便也允这人黏在身边。

钟离当时并不清楚这人是何身份,达达利亚也闭口不谈,只说自己是个身无分文的大学生,看钟离成日坐在画布前挥墨,就眼巴巴摆好姿势挡在钟离面前,“先生先生,那你看我能成为你的缪斯吗?”

“阁下生得俊美端正,便是当模特也不遑多让,只是现在挡着在下了……”

钟离笑着朝那人轻轻挥手,达达利亚反倒不满地走过来,蹲下身子趴在钟离膝头上,“先生嫌我碍眼,我走便是了……”

洇着委屈的蓝瞳不知是真是假,总之那样一双蓝瞳眼巴巴瞧过来,钟离当时便鬼使神差拿着画笔在那人鼻尖轻轻一点,高挺的鼻梁上唯独多了黑乎乎一坨墨,钟离随即笑起来,下一秒就被那人锢在怀里撷取了一个吻。

年轻人澄亮的蓝瞳映着明晃晃的笑意,在缠绵完之后脸上还带着郝然,“先生是在标记我吗?那我以后都不洗脸了……”

达达利亚很会逗人笑,钟离熟知这一点,后来的事情就沿着不可预料的轨迹发展下去,钟离在后来午夜梦回无初次诘问自己,倘若当初推开那个尚未待放的爱意,或许达达利亚还会是记忆里那个照旧明亮的年轻人——

他总觉得自己做了一件错事。

可惜这种事情哪是一张嘴、一句话能说清楚的呢……

“我希望你至少还有作为病人的自觉,别一不小心晕倒在这里了。”

身后传来冷冷的声音,钟离回过神看见站在紫罗兰花丛彼端的男人,手里拿着一件外衫正朝这边走来。

“你回来了。”

钟离只说了几个字表示回应,达达利亚将大衣拢在钟离肩头,把人强硬地扯到自己怀里,嘲道,“我每日按时下班,让你失望了,很不想见到我吧。”

钟离不想一见面就闹得不愉快,对这人的冷嘲热讽不予理会,反倒伸出手指着面前的花海,“阿贾克斯,以前不知道你还会打理花圃,紫罗兰很好看……”

突如其来的温柔就像覆着致命吸引的网,让原本全副武装的刺猬的倒刺一下子缩了回去,达达利亚觉得自己明明是个不要脸的混蛋,钟离合该给他冷脸,甚至扇给他一巴掌,而不是还弯起眉眼夸他的紫罗兰好看。

“你……喜欢就好。”

僵硬的人憋出这样一句话来,钟离毫无察觉,语气里似乎还带着一丝贪恋,“我可以每日来这里看吗?”

窸窣的夜风将漫野的紫罗兰吹起一阵涟漪,钟离的话就像一根牵引无声恐慌的引线,连着周遭的稀薄空气把心愈缩愈紧,达达利亚分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像是突然意识到怀里人好像比从前更单薄了些,想拼命将人再次锢紧在怀里,“你想怎么看都可以,我和你一起来看……”

“达达利亚,你知道紫罗兰的花语是什么吗?”钟离像是笑着,达达利亚还未回应就感觉到钟离的手轻轻垂在一边,声音带着困倦,“改日再告诉你,今日困了,带我回去吧。”

“我在这里陪你。”

房间里燃着壁炉,达达利亚挨在钟离身边躺下,执意将人揽进怀里,璃月的岁末不算寒冷,此刻身后的人就像一块烙铁不管不顾地依偎过来,钟离阖上眼眸轻嘲,“阁下一天一个模样,怕是有双重人格不成。”

达达利亚知道钟离在嘲讽他那些混蛋的行径,罕见的没有还嘴,只是就着夜色将唇覆在那人脆弱的耳垂边细细吻着,小声道,“你只要乖乖听话,别离开我,我会治好你的……”

侧对着他的人像是已然睡着一般,没有任何回应。

达达利亚替钟离掩好被角,轻轻打开门走出去,晦暗的走廊上还残留着刚刚喂钟离服下的药味,达达利亚打开窗户掏出一支烟,烟尾的火光将面前玻璃疲惫颓然男人映得一览无余,达达利亚想起来这些日子听到最多的话:

“这个病和一般的罕见病还不一样,身体上的疾病可以靠药物和仪器维持,但这位患者的意识似乎总是同现实断节,最开始的症状会嗜睡,到后期会发展成无法分辨现实和幻觉的状态,国外有学名“塔拉综合症”,说得玄乎点,就像是一种诅咒……”

狗屁诅咒。

达达利亚掐灭烟,觉得那些人的话就是扯淡,他压根不相信这世上有所谓天命诅咒这样的东西,他想要的东西,就没有比他先夭折的道理。

此后半个月达达利亚恨不得溺在各种铺天盖地的资料里,白日上完班就钻进资料室找关于“塔拉综合症”的资料,晚上回到家常常是深夜,小心翼翼抱着钟离再睡上一夜。

钟离却根本毫无睡意,在数个深夜里掰开达达利亚锢紧他的胳膊,走进卧房里侧的画室。

他清醒的时间愈来愈少,比起达达利亚没日没夜的徒劳,钟离早就知道自己就像迟钝的旧表,被拨下衰退的时针,既定的死亡轨迹却不会改变。

他快要来不及了,他要抓紧画才行……

达达利亚再次醒过来,下意识伸手摸到一片冰凉,“腾”地坐起来,熟悉的身影早已经穿戴整齐站在窗边,白衬衫下摆束在利落劲瘦的腰间,珀金发尾用发带端端正正系在耳后,听到声响,转过身来望着他,轻声道,“阿贾克斯,璃月冬日不常下雪,今年却不一样。”

前些日子还颇有生机的紫罗兰被薄雪覆住,只剩下触目惊心的白。

达达利亚心一颤,站起身走过去环住那人的腰,“没事的,紫罗兰败了来年春天还会开,没事……”

达达利亚下意识以为钟离是因为枯败的紫罗兰联想到不好的东西,指尖颤栗地伸进钟离发丝摩挲安慰着,被钟离嗤笑地拍开:

“你在想什么,我只道这雪下得是时候,没有别的想法。你看我像那种时不时伤春悲秋的人吗?”

“腊月尽了便是新年,阿贾克斯,我们一起迎春可好。”

指尖被带着凉意的手握住,苍白许久的脸庞上染着几分难得的红润,达达利亚怔在原地望向那双这些日子头一次露出这样笑意的眼眸,磕磕绊绊地应道,“好……”

“钟离先生今日状态真好,饭量也比平日好了不少呢!”吃饭时站在身后的管家也惊异起来,钟离朝管家礼貌地点点头,“这些日子还多亏管家悉心照料。”

盘子里又被放进几块肉,达达利亚像是还不满意朝后厨招着手,“把钟离先生吃过的都再做一份……”

钟离见状连忙按下那只爪子,“阿贾克斯,我吃好了。”

“这么点怎么够,你好不容易有胃口……”

达达利亚的话戛然而止在嘴边,像是突然意识到钟离今日行为的反常,心里那股烦躁的不安再次袭来,反手握住钟离的手腕,咽下嘴里的食物艰难道,“你……你还想要走……”

“想什么呢,吃你的饭。”

钟离收起笑容,叉起一块肉放到达达利亚嘴边,达达利亚难得被钟离先生这般对待,乖顺地张开嘴将肉咽下去,管家见两人这样掩着笑意退出餐厅,钟离把自己的盘子也推到达达利亚面前,“吃完给你一个好东西。”

“压岁钱?”书房里,达达利亚接过一个鲜红的红包,瞧见对面的钟离脸上似乎有几分不自然,“你……你拆了看便好。”

红包里欲盖弥彰地藏着两朵被做成干花的紫罗兰,达达利亚还未来得及欣喜就听见钟离略带歉疚的声音,“手边没有纸币,看着有些随意,你也图一乐便好。”

强忍的笑意里藏着掩不住的戏谑,达达利亚一把将钟离扯进怀里,“怎么会,先生送的就是顶好的,外人千金都不换呢……”

钟离抬眼看向被一朵紫罗兰就能哄开心的某人,忽地想起来那日管家同他所说的,达达利亚是个独惯的人,也是给一点真心便能回以十倍的傻瓜。

别的事情上是精明算计的狐狸,却在他这堵南墙上不回头,总是学不会迟钝一些,总是学不乖……根本倔得像头驴。

窗外骤然响起烟花迸裂的声音,钟离扯过达达利亚的手走到露台外,抬眼看向寂空中一幕幕绽开的花火,轻声道,“这是我第一次站在这样的地方看烟火。”

“先生从前都同谁一起看?”

达达利亚牵过钟离的手,觉得今日的钟离身上那种若即若离的错觉愈发让他心慌,钟离转过头安慰般朝他笑了笑,“同合作伙伴,同萍水相逢的朋友,总不会和现在一样。”

只有我们两个人。

“阿贾克斯。”

钟离轻轻开口,一簇焰火随着这声轻得不能再轻的话一同升起,前者绽放在万人同仰的万米高空,后者却被湮灭在桎梏原地疾疾无终的爱意里——

“新年快乐。”

清醒的时间比从前还要少,更多的时候是虚虚实实的梦境不断迭现在眼前,钟离总是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梦的彼端似乎不是这个世界,那个世界的璃月港中央围着一棵招摇的红枫,长街两边林立着古建筑,喧嚣热闹,眼前的红枫簌落下几片晃晃悠悠的红枫,钟离听见身后有人叫他的名字,同那个熟悉的声音一样张扬恣意——

“钟离先生!”

“我的好先生,岁末倒春寒,要多加衣啊,不然染了风寒我可要心疼的……”

“钟离先生,我执行任务离开那么久,都不说想我,我很难过的……”

“先生,我疼……你哄哄我,好不好?”

“先生,我爱你……”

梦中人的脸拢着一层白雾,钟离却能感受到自己对这人无比熟悉,明明说着陌生的话,钟离却总觉得一切本该如此,好像一场梦境被分隔在不同的时空,无论在哪个时间点里,都会遇见这个人。

“钟离!”

耳边传来急切的呼唤,钟离睁开眼睛对上一双焦急的瞳孔,来人眼里铺满疲惫的红血丝,钟离忍着刚从梦境里剥离的头痛,强装无事地抚上眼前人的脸,“别担心……”

“你别吓我好不好……钟离……”近乎绝望的乞求带着颤栗,达达利亚无力地攥着苍白的床单,将头埋进钟离带着温度的脖颈间,想起前些日子科室里的沈主任对他说的话:

“明明是救死扶伤的医生,却连自己爱人的命都救不回来,很痛苦,对吧。”

达达利亚记得沈主任的妻子当年出车祸被送到医院里,当时主刀的医师就是沈主任自己。

“你懂看到爱人冰冷的尸体躺在手术台上的感觉吗?她是死在我手里的,达达利亚,我想你至少比我幸运,能陪他走完最后一段路。”男人的声音不掺杂任何情绪,走过来拍拍达达利亚的肩膀,“人类无法同时间命运抗衡,不要让自己后悔。”

“别哭。”

掺杂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片朦胧里是钟离那双从来都温润的眼眸,“我这些日子总是会做一个梦,梦里有一棵生得招摇的红枫,还有许多没见过的人。他们都说我是神,阿贾克斯,你相信吗?”

钟离像是想说个玩笑话,却见达达利亚笑得比哭还要难看,只得将达达利亚攀过来安慰着,“好了,别哭,一点都不威风了。”

“梦里有一只小狐狸,成日跟在我后面,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很可爱。”

钟离轻轻说着,目光却穿过达达利亚的发丝望向窗外抽芽的春,钟离骗了达达利亚,小狐狸生了一张同他一模一样的脸,是同现实世界里一样张扬鲜亮的青年,前途坦荡,值得更多的好东西。

“不过做神也不好,活得太久了,也挺没意思的……”钟离兀自说着,声音却越来越轻,达达利亚僵硬地坐起来将钟离搂在怀里,声音颤抖着,“别再说了,好好休息好不好……”

“我不要你是神,我就要你好好在我身边,钟离,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我不会再走的……”达达利亚慌乱地把周围的仪器扫视一遍,朝外面随时待命的团队喊起来,钟离将手指抵在达达利亚唇边,示意他不要再说话:

“阿贾克斯,送人离开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我同你一样不喜欢……我曾经幻想过死之前静悄悄地葬在随便一片地方就好,但那都是遇到你之前的想法了………后院的紫罗兰很好看,谢谢你……”

谢谢你陪我走完最后这一段,在你不知道的世界里,我会爱你,直到时间尽头。希望开始是你,结局也是你。

“滴——”

刺耳的机器声回荡在房间里,将瞬间窒息的感官悉数吞没,心脏没有任何知觉,怀里人的温度还在,达达利亚却像跌进无间冰窖里,永远都不想再醒过来了。

外面的人慌慌张张闯进来,只看见呆坐着的达达利亚主任怀里抱着已经没有了呼吸的爱人,三月春寒未褪,窗外的紫罗兰却早已经摧枯拉朽地轰轰烈烈开遍了原野,达达利亚听见自己近乎绝望的声音带着艰涩,在残留着钟离的房间里如同鬼魅——

“我是个热衷于追求极致完美的疯子,即便是永远的欺骗。你曾经说是为了我的幸福而来,也包括在我面前的死吗?”

“钟离,你哪怕………骗我一次也好。”

“哪怕一次呢?”

卧房里侧的画室是钟离一直不允许达达利亚进去的地方,直到钟离的葬礼办完,达达利亚才敢鼓起勇气拉开门进去,画室的窗户没有关严,初春的冷空气让皮肤瞬间泛上细小的颤栗,达达利亚却毫无知觉。

画室中央停着一副笔墨未干的画,像是前几日刚刚完笔的。

身披红色披风的少年背对着他站在湛蓝色的星球上,直到达达利亚踉踉跄跄走过去,才得以看见那个少年的模样,张扬的橘发被宇宙散下的微光照亮,侧对着他熠熠的蓝瞳不知疲倦地望着前方的光点,少年的手里捧着一团火,达达利亚心里的闷痛在看到那团火的时候彻底溃堤,画的右下角题着一行小小的字——

“最初小王子的星球上只有一朵玫瑰,但小王子会穿过所有的苦难,直到找到他的那团火……”

达达利亚无声地跪在画的旁边,透过那颗湛蓝色星球窥见从前无数个夜里,穿着素白睡服坐在这里埋头画画的钟离,钟离那时的身体早已经支撑不了这样费时费力的工作,达达利亚努力回想着钟离到底是怎样瞒着他——

答案却显然已见,那些夜里钟离都清醒着,扛着意识和现实的交淆混沌一笔笔完成送给达达利亚最后的礼物。

达达利亚想起自己曾经将钟离按在窗户边混蛋地问,那些所谓对心仪猎物才有的灵感,为何对他不曾有过,钟离是个演技很好的骗子,从一开始就在对他说假话。

“今年的紫罗兰也生得很好啊,先生。”

管家站在达达利亚的身后轻轻开口,达达利亚没有回话,听见管家带着惋叹的声音,“早些年的时候,我死去的丈夫曾经捧了一束紫罗兰来我跟前,我那时笑他一把年纪还搞这些年轻人的浪漫,他那个时候还拿着一张卡片给我读什么紫罗兰的花语。”

达达利亚猛地转过头,想起来去年隆冬时钟离对他未说完的话,管家带着怀念的声音就像牵引着回忆的线:“时间不会等你,等你的人是我。在你不知道的世界里,我会爱你,直到时间的尽头,希望开始是你,结局……也是你。”

“这都多少年过去了,这句话我还一直记得很清楚呐,紫罗兰嘛,花语听着意味苦了些,但永恒的爱,谁不想抓住呢?先生,钟离先生当年很喜欢这里呢……”

“我知道。”

达达利亚的声音被窸窣的风砸得断断续续,在认识钟离后他把戴在手指的尾戒扔掉,跑去首饰店买了一对银戒,不要脸地跟在钟离身后要求钟离同他一起戴上。

“戴上这个我就是你的人了,先生勾勾手指头,我就来了……”

那时的诳语还回响在耳边,达达利亚摘下无名指上的戒指重新戴回小拇指,前尘往事悉数如同走马灯,连着彼端的尾戒将他的心越锢越紧,就像一副新的桎梏——

“钟离,你这张嘴里没有一句真话,我真是恨透你了……”

呜咽的晚风灌进心口,达达利亚闭上双眼离开身后招摇的紫罗兰,心里那棵曾经苍天的荒芜树随着那人的离开快要撑破界限,他把所有残破的滚烫都给了那个人,回过头来看,也不再需要奢求什么东西了。

他已经得到了最好的答案,也永远不会和那个人再次分开。

(完)

【后记:写这篇的时候,我特意塑造了一个没有神明力量,也无法改变人类死亡命运的“人类钟离”。达达利亚仍旧是敢爱敢恨、无论在什么领域都擅长追求极致这样的形象,最残忍的一点也就是,明明作为一个医生,却没有办法救自己的爱人,这种痛苦对于达达利亚这样的人来说,甚至比杀死他还要令他恐惧。

所以甚至一开始我有想过he,但写到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达达利亚追求的爱是“能看见”,哪怕死亡的命运不能改变,也要将他死死捆绑在眼前,心意相通就不会分开,但钟离不一样,钟离觉得爱会亏欠,死亡是对于爱人的惩罚,比起互相折磨,他可能会选择一切根本不开始……

但钟离这样的人愿意被达达利亚驯养,教会一个原本根本不懂得爱的人什么是珍贵,相遇的本质也便有了意义。就像送给达达利亚的那幅画一样,还有在文里写到关于钟离“梦”的情节,我想说无论哪一条时间线,哪一个时间点,他们总会相遇的,总会。

谢谢大家喜欢!欢迎大家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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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喜欢,来二刷了,嘴笨不太会夸(滑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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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谢谢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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