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达利亚家新来了一位女仆长。
虽然他不需要女仆,更不需要女仆长,他是这么说的,毕竟时代已经变了,蒸汽火车早就已经冒着烟开在新搭建的铁路上,从远东驶来的工人也都个个穿得精神,城里的革命让一些失业的人重获新生,整日埋在煤堆里和老鼠作伴的米希尔也能昂首挺胸地跨过他舅舅家的门了,并宣布自己当上了纺纱厂的头。
而我们家不需要女仆,他耳尖抖抖,宣布道。
他对面的浣熊伙计听罢佯作失落地靠回软垫之中,嘴边还残留着被烟草烧焦的痕迹。
可你的尾巴毛需要保养,他动了动胡子开口说,还有你最亲爱的小妹妹冬妮娅,我可听托克说过,她有时候会为自己的耳朵不再那样火红而苦恼。
况且——
他看到达达利亚不耐烦地张开嘴想要拒绝,连忙补上一句,——你可以先见见他嘛。
于是情况就是现在这样,达达利亚站在大敞的门前,和门口的黑色垂耳兔面面相觑。
你好?站在门廊外的年轻男人见他定定地看着自己,疑惑地审视了一遍自己的穿着,他的手还维持在敲门的姿势,好看的腕骨轻轻撇着,他穿着一袭黑白的裙子,顺带提一嘴,是现下最新式的那款。收腰的布料被长而宽的雪白色带子拢起来,上襟被浆得直挺,荷叶状的花边散开在面前的人两肩,下摆自然垂落,微微带褶的黑色长裙一路盖到脚踝,外罩着相应白色的围裙。
他当然好。他好得有点不能再好了,达达利亚,晕晕乎乎地盯着对方的面庞,侧身把人让进来,火红的尾巴在昏暗的门廊处小幅度摆动。
如果您是说我的衣服的话,是因为那里没有男仆用的衣服了,自称钟离的男人对他颔首,一边环顾着客厅,似乎是在思索该把行李放在哪里。
达达利亚这才回神,一个箭步上前去,以一种不太正常的热情动作接过钟离手里沉甸甸的木箱,对方挑了挑眉,因为这显然不是一个求职者该收到的待遇,他清清嗓子,向达达利亚解释道他并非本职如此,而是为某些些不得不的生活所迫,一时间无处着落,又恰巧听说这里在招人,于是兔子先生收拾了他方方正正的行李箱,敲响了达达利亚家的门。
达达利亚长长的睫毛颤动,眼神随着钟离讲述中摆动的手指巡梭,尾巴在坐下来之后乖顺地弯在主人背后,白绒绒的尖时不时抖动,他继续以那种怪异的热情应和着钟离,耳朵毛都微微炸开。
对方可能对他没有印象,但他可是在第一次见到钟离的时候就记住了这张秀丽的东方面孔,在学院读书的时候就认识,毕竟对方长相出众,拉丁文和数学也是佼佼者,他有次路过至冬文教室外,听到有人在流利地把璃月语和上课的语言互译,声音低沉优美,探头去看的时候,钟离细密毛绒的耳朵和尾巴就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哦圣狐玛利亚在上,这简直是对他的恩赐,那么梦寐以求的恋人,漂亮的金色眼镜和大耳朵,看着自己微微笑的嘴角,就这样毫不设防地走进了达达利亚的家!他的耳朵急切地颤动着,尾巴极力压抑着不晃动以示出他的心情,即使垂耳兔先生只是静静地坐在茶几对面的矮椅里缀饮热茶,甚至未依据“毛茸茸之家清扫公司”的醒目规定,为那些举棋不定的房东展示清理的才能————达达利亚几乎从他灰色的小沙发上一跃而起,飞快地从门边揪出一张信纸来,笔尖跃动间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他打了一个呼哨,一只雪鸮从稍暗的夜色中扑棱棱降落,带着雪白或棕的斑点的羽毛一同从小窗外落进来,抓紧了那卷还带着油墨味道的信向外飞去,信里有些凌乱的字迹龙飞凤舞地写道:我改变主意了,浣熊兄弟,我对z(一些被涂抹过的痕迹)你介绍的这位女仆非常满意!谢谢!
钟离还捧着那个圆乎乎的杯子,抬眼瞧着猫头鹰飞远,他嘴上挂着彬彬有礼的笑,膝盖上的行李随着他微微前倾响动了一下,“希望我没有扰乱您…的公务?”垂耳兔状似苦恼地交叉双手,新浆过衣服的味道漫到达达利亚鼻子尖,他坐在壁炉前,火苗在木块上跳动,把钟离棕黑色的发尾映出暖洋洋的黄,“我来之前,主管人告诉我说您这里并不太需要一位女仆,但您决定让我试试…”他一边慢慢说着,一边用那双甜蜜的眼睛看向狐狸,齿间吐出低沉悦耳的声音,从上而下俯视下去,他甚至好像在屋外隆隆的雷声里瑟缩了几下。
达达利亚完全被自己脑海里如此楚楚可怜的,需要保护的学长,为了陡然降临的厄运做工挣钱的钟离所摄住了,如果不是现在外面大雨瓢泼,他就要冲去街对面,揪着钟离那位利欲熏心的上司好好质问一顿,再从他屁股上薅下几根毛来。我们英勇伟大的狐狸先生挺直了腰,不等钟离把话说完就接过那张合同刷刷签了字,宣布钟离不再会受到任何可怕的资本主义的剥削。“至于您,我会给您提供一个安稳的住所,您可以睡在我的隔壁。”他签得如此迅速,以至于袖口沾上了几滴墨汁。
钟离似乎愣了一下,随后又抿着唇笑起来,他素白的手腕在袖口与手套之间轻轻转动,眼神里是那样的羞赦和感激,使为了一位仍旧莫须有恋人大作承诺的达达利亚连尾巴尖都摇晃起来,他漫无边际的神游里已经安排好了与钟离五年之后步入婚姻殿堂该穿什么花纹的礼服,当然就没注意到对面安静的棕色大兔子从容地往后一靠,露出半秒的从容舒展的神色。
待达达利亚暂时消失在视野里的时候,他才微微侧头,脸颊柔软地蹭在领口,对着后院暗处的监视者做了个手势:“与目标对接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