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钟】人间烟火

字数5.8w+,微量魈空(中间一点点提及),文笔不好请见谅且ooc严重,如有错字可向作者指出,祝大家阅读愉快

(一)
“爷爷!我们来看你啦!”

两个孩童飞奔到一位正躺在藤椅休息的老者身旁。老者听闻睁开眼睛缓缓起身,调整姿势倚着藤椅,看着两个孩子向自己飞奔而来由衷高兴,朗声大笑道,

“好啊!好啊!盼到我的乖孙子乖孙女来咯!”

老者敞开怀抱,孩子们奔进老者怀抱,老者紧紧拥住他们。

“爷爷!今天打算给我们讲什么故事?”

其中一个孩子问道,老者将两个孩子抱起,放到自己大腿上,背靠藤椅,笑嘻嘻说,

“我先不告诉你们,你们先好好猜猜。”

两个孩子七嘴八舌议论起来,老者一直摇头,

“不对,不对,都不对。我今天要讲的是岩王帝君的故事。”

孩子们很疑惑,明明岩王帝君是如何开建璃月的故事脍炙人口,为何还要再讲一次?不会是爷爷想要敷衍他们吧?老者笑而不语,一阵清风拂过脸庞,吹落院中梧桐树的叶子,他眼眸尽是悲哀,喃喃自语道,

“风又起,自别离,思念成落叶,未停息……”

孩子们顿时安静,静静等待着故事的开始,金黄的叶子如芭蕾舞者踮起脚尖般落入树旁鱼缸中。良久,老者沙哑的声音响起,回荡在院中,拉着孩子们回到从前故事发生时。

那故事的开头,要从哪里说起?

(二)
酒红色的晚霞,繁茂枝头挂着一轮红日,平静的海面,粼粼波纹映射出红日。夜幕降临,薄缥色的天空中点缀着繁星,母亲站在门口呼喊孩童回家吃饭;工人们放下手中的重活,相约一起去喝酒;学者们边讨论问题,边欣赏着落日……暖黄色的街灯亮起,散落在街道,照射出万物的影子,人的忙碌也被灯光反射出来。人们顶着月色,在灯光的照耀下,继续为生计奔波。

一抹棕色带黄色挑染的长发随着主人的动作轻晃,后腰挂着的岩神之眼点缀着一身华丽而不失优雅的服装,左耳边缀着的流苏耳饰仔细一瞧,竟与主人金黄且充满威严的眼睛相衬,给人一种沉稳,平和的感觉。他的相貌很符合璃月人的配偶的样貌特点,以至于吸引众多璃月人的追捧与爱慕。

他沉稳但不失威严,平和却富有神秘感,谁能猜想到如此标致的“人儿”是璃月最古老的神明——岩王帝君呢?柔顺的长发宛如是璃月的河川溪流,高挑不失肌肉的身躯宛如是璃月高耸入云或连绵不断的锦绣山川,点缀的神之眼和耳饰宛如是宽广无垠的土地上建立的城市乡村,增添一丝烟火人气。可帝君千百年来,见证了烟火人气的建立和继往,却始终无法体会领悟这复杂、温暖的人间烟火。

自从帝君下定决心让璃月七星掌握璃月的统治权,便化作名为钟离的凡人。他用这一形象进入人间,亲自体验领会这“人间烟火”。钟离利用自身渊博的学识成为了往生堂的客卿,由于工作的需求,他看到了人间烟火的另一面,在温暖的背后是无尽的利益纷争和亲朋好友的相继离去。历经数千百年,作为七神中最古老的神明,他的双眼见证了太多太多这样的事了,亦每一次发生之时,心中难免此起彼伏。

钟离始终无法领会到妻子等待外出的丈夫归来,孩子们等待隔壁的玩伴们的欢乐嬉戏,家家户户等待每一个海灯节的阖家团圆……这种“人间烟火”,钟离没办法领会,因为他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家”。可自从那位年轻的愚人众执行官来到璃月之后,一切变得不一样了。

这位愚人众执行官来自至冬,寒冷刺骨的天气没有让他摄入高热量食物导致身材走样,反而穿酒红色内搭衬衫搭配黑色胸带,外披着愚人众执行官的制服外套的上身异常显得有肉,两条修长且富有肌肉感的双腿使人感觉他格外的高挑,左腿上的腿环以及悬挂着的红宝石耳坠更是让人眼前一亮,此外手上带着黑色绢料手套,衬托手指骨节分明。许多璃月的年轻女孩就被这初来乍到的执行官给迷倒。橘黄色的头发十分亮丽,使人在茫茫人海中一眼认出,他的性格犹如他的发色一般活泼开朗,但越漂亮的颜色越是危险,犹如带刺的红玫瑰,身为至冬女皇陛下的末席愚人众执行官,隐藏着未知的秘密与危机。

至冬女皇陛下想要收集七神的神之心,于是派出这位执行官到璃月夺取岩王帝君的神之心。他刚到璃月,走在明星斋前这条商业街道之时,迎面走来了一位长得十分俊美的璃月人,举手投足之间尽是优雅,还隐隐伴随着淡淡的霓裳花清香,他默默揣测对方,这位美人有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气质、感觉,充满未知,这让好争斗的至冬武人对美人产生了警惕与好奇。

他主动地走上去,用蹩脚的璃月话向美人问好,

“你好!我是来自至冬的旅人。”

美人弯眉一笑,对他的示好保持沉默,执行官局促地挠了挠头,意识到不符合璃月的文化习俗,立马反应要先向对方介绍自己是谁,补充道,

“哦!对了,我叫公子。”

美人轻笑一声,缓缓开口,

“初次见面,阁下可称我为钟离。”

好听、独特的声线,声音稍有低沉,仅仅一句自我介绍便将公子的兴趣牢牢攥在手中,公子刚想开口邀请钟离为自己作向导——介绍璃月,没曾想钟离先行他一步,

“公子阁下,实在抱歉,以普遍理性而论钟某不应如此快就离开,但钟某现还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恕不能奉陪。”

说完,转身离去。空气中残留着花香,长发划过眼前,美人身影掠过,落日余晖洒在美人身上,留下了令人遐想的背影。公子不禁望着钟离远去的背影,出了神。明明同样是男子,即便有着练武的痕迹,纤细的腰身却宛如是柔软的女子,似乎稍稍用了力一掐,美人就落入怀中……

“公子大人?”

属下担忧的询问打断了公子的幻想,他这才回过神来。

“嗯?有什么事。”

公子些许不爽,钟离的婉拒与属下的打断令人不悦。语气冷冰冰,属下忍不住得抖了抖,声音却是异常稳定,

“女皇陛下邀请的合伙人已经受邀到了北国银行,他等待您许久了。请您快去应约。”

公子听完头疼,仰头扶额叹气,人生不易,打工不易,即便是愚人众执行官,终究是逃不过为钱折腰。

“如果这位所谓的合伙人是钟离,该有多好啊……”

公子百感交集,打开北国银行的门刹那间如此想到,不曾想抬眸一瞄,心想事成。钟离正坐在等候区的椅子上,工作人员为他添上一壶上好的茶水。钟离点头称谢,右手拿起茶壶,左手按着茶壶盖,慢条斯理,向茶杯注入茶水。清新的茶香钻入鼻子,一举一动牵动着公子的心,他就这样看着钟离,觉得他美极了,美到他甚至忘了呼吸。钟离一开始就注意到公子从楼梯上急匆匆赶来,于是询问工作人员是否有一壶茶水,以便公子解渴降暑。如今正值璃月盛夏,哪怕在傍晚,也依旧挥汗如雨。

钟离见公子站在门口呆愣着,轻声开口道,

“公子阁下,你可还好?身体是否有不适?”

那独具特色的嗓音环绕在公子耳畔,将公子拉回现实,这时才记起——原来自己要呼吸。公子深吸一口气,迅速调整到最好的状态,快步走到钟离面前,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

“好巧!我们又见面了!”

钟离莞尔,默默地递茶杯给公子,公子看着正冒热气的茶水,也不管它烫不烫,仰头一饮而尽,不愧是公子。来自至冬的武人,竟被茶水烫到舌头,公子暗道不好,要丢脸。忙别过头,用手为舌头扇风散热。钟离随着他的动作歪头,细碎的长发抖落,默默查看公子的情况,

“公子阁下,茶水滚烫,切勿要小心。你可否有事?”

公子挥了挥手,勉强维持形象,钟离不忍,道出实情,

“其实不巧,我们初见时我便认出你是愚人众执行官。只是钟某有些惊叹,公子阁下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成就,实属不易。”

叶卡捷琳娜适时出来缓解尴尬气氛,向公子介绍钟离的身份,

“公子大人,这位是往生堂的客卿——钟离先生。以后我们与他会有密切的合作。”

钟离先生?公子暗想,他瞟了一眼钟离,细细地感受着。的确,钟离身上有一股儒雅气息,等等!刚才钟离先生是不是拐着弯夸自己年轻厉害?公子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仿佛身后有着一条与发色相同的毛茸茸尾巴疯狂摆动,头上有双耳朵微微抖动。揉上一把会体验到极致的手感,念念不忘。

“那……钟离先生很熟悉璃月咯?”

公子心中盘算着怎么让钟离自愿提出为自己介绍璃月、到处游玩欣赏的请求,离钟离更近一步,就多了解一点钟离的“喜怒哀乐”。

“以普遍理想而论,作为一名璃月人,这是自然的。倘若公子阁下想熟悉游玩璃月,钟某十分乐意与你一同前去。”钟离似乎有着读心术,能准确无误地猜中公子的所思所想。

“既然钟离先生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公子不费吹灰之力,博得美人的主动,“那请问钟离先生现在有时间不?请你吃饭。”

这次钟离答应爽快,他向公子推荐几家饭店,最终两人达成协议——新月轩。这次饭局一言难尽,公子在钟离面前出尽洋相。来自至冬的武人不懂得如何使用筷子,熟悉筷子的璃月人耐心地教着他使用筷子。公子和金丝虾球之间的搏斗,极其不熟练的操作,钟离全看在眼里。眼看着公子就要怒摔筷子,钟离抓准时机安抚他,

“阁下切勿操之过急,作为一名初学者,你现在做得已经很棒了。”

公子狠叹一口气,心想这个人怎么这么能拿捏自己,无论是身材样貌,独特嗓音,还是细节上对自己的照顾等等尽是让人心动。无奈之下,将筷子轻轻放在桌子上,双手抱于胸前,

“钟离先生,我看我还是用刀叉吧。我怕是一辈子都不能学会使用筷子,还是不用浪费食物好。”

钟离嫣然,拿起公子的筷子,塞进他手中。公子刚想出声反抗,一个纤纤玉手覆了上来,握着自己的手,教自己握筷子的正确姿势。棕色皮革手套厚重,却仍旧没有阻碍他人看出手套主人拥有纤纤玉手。与之相反,更增添了一种说不出的沉稳,儒雅的气息。总之,根本挡不住钟离的手是多么的好看。纤长,细软……公子的耳朵烫得像刚烧开的水一样,不用看也能知道红得要滴出血来,与自己耳坠上的红宝石有得一拼。

“阁下不用灰心,钟某自有办法让你学会使用筷子。更何况学习使用筷子,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我们慢慢来。”

钟离似乎没有注意到公子的“红耳朵”,自顾自地摆弄着公子的手——摆出正确的握筷子姿势。即便是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纤纤玉手也若隐若现——手套最是能衬托手的骨感,公子黏着钟离的手不放,随着他的动作移动着眼神,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钟离教了许久,见公子没有任何反应,很明显,年轻人并没有认真学习,什么都没听进去。钟离停下教学,百般无聊望着公子侧脸,端详他的五官。棱角清晰,五官分明,鼻子高挺……正当他扫视过公子那双眼睛,不禁感叹,原来世界上真的有如此这样一双眼睛——鸢尾般,宛如大海,看不清眼底,如看不清的海底;而海底中又有一丝浅蓝色的光闪烁,挣扎着向上拼命地游啊游;就犹如看似平静安稳的海面,实则波涛汹涌,暗藏杀机……可这双眼睛又宛如星辰,包罗万象,闪耀的群星也不过是其中的装饰品。钟离的思绪一闪,回想起初见公子时,这双眼睛在晚霞的映衬之下,那种冰雪融化的春季,那种莺歌燕舞的春意,那种流水潺潺的春景……陌生却又熟悉,这就是所谓的“烟火”?似乎不是,却胜似。

公子察觉到钟离有些不对劲,转过头看到钟离正望着自己出神,心里暗道不好,该不是被钟离发现自己的小心思了?不对啊!我明明隐藏得很好!抬手在钟离眼前晃了晃, 没反应,挥了挥,还是没有反应。考虑再三,选择出声询问,

“钟离先生,出什么事了?”

钟离从思绪中被拉回现实,看见公子疑惑,焦急的表情,轻咳一声,

“无事,阁下学习时要专心。”

公子搅搅手指,扯扯衣角,讪讪道,

“抱歉,先生。这个筷子太难学了,我……”

公子欲说还休,忙给钟离赔笑。钟离摇摇头,耐心劝说,

“这对天生好动的阁下你来说,无疑是枯燥无味的。但以钟某看来,阁下应不要妄自菲薄。以阁下的聪明才智,必定很快学会。”

但凡公子是动物化身的妖精,那头上必定有一对狐狸般的橘色耳朵和一条大大的尾巴。蓬松油亮的毛发,仔细看看,还能看到那些细小的绒毛,看起来就很好摸,软乎乎的手感吸引着各大毛茸茸爱好者前来体验。如果说,公子因为学不会筷子而耷拉耳朵——软绵绵的,贴着头发,尾巴一动不动的,那因为钟离一句鼓励的话一下子竖起耳朵来,尾巴不停摆动的,又是怎么样的一番视觉盛宴?公子得意洋洋,钟离先生他夸我!先生他夸我!他夸我!不愧是钟离,话术了得,寥寥几句哄得人心花怒放。公子默默地下定决心,一定要学会用筷子!决不让先生失望!钟离静静地看着公子,从垂头丧气到斗志满满,他也没想到公子的心态会如此之好,真不虚名于至冬国的执行官。

黑夜笼罩着大地,夜深了。他们站在分别的路口,没有说再见,相继挥手道别离去。冰蓝的月光追着钟离,温柔地洒在身上,衬托着他那仙人般的美貌。清冷孤寂涌上心头,花瓣包裹着花苞,月光与微风包裹着钟离。公子一言难尽,他总感觉钟离有着一种易碎感,明明钟离的行为谈吐和气质,如岩石般沉稳,可靠。可为何今夜明有月色相伴,却孤独凄凉?

夜晚,正是猎人捕捉猎物的好时机。手上沾满鲜血,衣服被利刃划过,眼神变得痴狂,公子总在争斗中几乎是疯癫的状态,对于敌人从来不会手下留情,赶尽杀绝。公子借助处理债务争斗,却不满足于此。越是强大的对手,他越是兴奋难耐,他痴迷于陷入一次比一次危险的争斗,挑战一次比一次强大的对手,沉浸一次比一次漫长的战斗……处理债务根本不够他活动筋骨。意犹未尽,总是会找野外不稳定的地脉,耗尽最后的一丝元素力与魔物周旋,劫后余生,它那种死而复生的感觉令人上瘾。

至冬无时无刻下着纷飞的雪,白茫茫的一片。表面上纯白无暇,实际上积雪下暗藏杀机。终年下雪的至冬,积起来的雪能有一棵树这么高,这稍有不慎踩空,便陷入其中,荒凉的雪原里无人经过,绝望之中感受着雪一点、一点推起;体温一点、一点降低;身体一点、一点被活埋。将希望寄托在渺小的概率上,想为自己搏一把,却饿了干忍,渴了吃雪,那渺茫的希望一点、一点消磨殆尽,绝望席卷而来,吞噬自己。

而璃月不同,四季分明。假如说至冬的雪猛烈、可怕,那璃月的雪温柔、美好,甚至为璃月港这座繁荣的城市增添一种乐趣。至冬无盛夏,然则璃月有。烈阳照射出的阳光,直照在人的皮肤上,火辣辣的疼;这段时间的最热之时,大街上空无一人,甚至连猫狗鸟儿也不见了踪影。可盛夏的夜晚……

公子刚与魔物“切磋”完毕,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地上血肉模糊的尸体多的数不清,东一块,西一块。青绿的小草染成深红,公子的执行官服装变成红色,血液顺着曲线留下,他顾不得身上是否会变得更脏,累得扔下武器,四面朝天瘫在地面,刺鼻的血腥味促使公子大口大口呼吸,好久没这么痛快地打一场了!果然璃月是个神奇的地方啊……公子眼前正是一览无遗的提瓦特星空,大大小小的星星东一点,西一点。如果是孩子,那么星星就是他们的绘画工具,将星星连在一起,便是一副精美的图画,如翱翔天际的飞鸟,水中嬉戏的鱼儿,飞快奔跑的雪兔等;如果是大人,那星星就是他们寄托思念的独特方式,将星星看做是一个人,便是整个星空都是自己思念的人,最闪亮的那一颗——毫无疑问的,是自己最爱最在意之人。周围没有一丝光线,轻而易举地找到属于自己的命之座,他想到了遥远的家乡,想到了遥远的家人,至冬整日整年大雪纷飞,极少时间能停下看到星空。小的时候,自己曾和兄弟姐妹一同躺在冰冷的雪堆上看难得的星空,天边的极光五颜六色,从远处延绵过来,又伸到远方去,当时他们还十分幼稚地比一比谁数星星快、准、多,在静谧无人的夜晚,回荡孩童童真纯洁的笑声……一阵清风徐来,吹散血腥味,取而代之的,是来自自然的味道,芳草、鲜花、树木……种种香气混在一起,唤醒了公子的理性。

“好好闻……”

公子如此评价,却终究比不过他身上的香气。一回想起,钟离伴在身边如若隐若现的香味,不是一般的能比得上的。那种香气轻柔却又久久不散,如天光昏暗雾色朦胧,虽不是自然的清香,但越闻越上瘾,甚至镌刻在记忆里,“流连忘返”。公子闭上眼,稍作休息,拖着浑身是血的身体,回到了白驹逆旅。路上,碰见下属,恭敬地将一个刻着祥云纹的檀香木盒递给自己,公子打开一看——是一双品质上乘的盘龙雕凤筷。下属解释到这是钟离先生赠予的。公子细细抚摸这双筷子,心想是不是该回礼?那该回点什么好呢……得好好想想。边想边回到房间。

黑暗的房间里仅有一点火光,公子习惯了没有光的夜晚。看着跳动的烛光,公子鬼使神差地将手心放在火焰上,钟离先生的眼睛亦是这样,如此温暖,犹如石珀玉石的鎏金眼睛。微笑时,暖洋洋的,似是阳光将灵魂拥入怀中;教学时,一本正经,带着认真,使人不敢肆意亵渎,充满敬意;离别时,月色映入,悲凉翻涌,让人想要怜爱他。

手心被烧得惨不忍睹,公子没多加处理,“呼——”吹灭火烛,稍作整理洗漱,随便一躺就睡着了。公子睡眠浅,睡得极少,天微亮,鸡打鸣也就醒了。少量的光线照进房间,公子竟觉刺眼,一股脑下床,猛地将窗帘拉得更紧密,杜绝所有光线进入。异常烦躁,公子重新躺回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最终接受现实,穿衣上班。手心摩擦衣物,公子才记起自己没处理伤口,不消毒直接用绷带胡乱缠绕几圈,绑好,带上手套,大功告成。准备好一切之后,公子一出旅店的门,被美食的香气绊住脚步,寻着香气,公子走到了万民堂,一道熟悉的身影坐在摊位上——是钟离先生!公子加快脚步,小跑到钟离身边,由于睡眠不够导致公子有些没站稳,钟离扶了他一下,

“公子阁下小心。”

“没事的!钟离先生早上好!”

“阁下早安,不知阁下是否愿意与钟某一同享用早餐?”

公子爽快地坐下,拿起菜单递给钟离,并表示,

“当然愿意!先生随便点,我请客。”

钟离摇摇头,义正言辞道,

“上次是阁下请客,以璃月习俗——礼尚往来,这次应轮到钟某。”

公子见钟离执意,不多说些什么,全让钟离做主。钟离拿了一个茶杯摆在公子面前,为他添了一杯热茶,并调侃,

“阁下这次要小心。”

公子一耳便听出钟离调侃自己,淡淡的红潮爬上脸颊,他端起茶杯,吹凉些再喝。通过余光,他偷瞄到钟离的嘴唇紧贴着茶杯,微扬起,轻抿一口,闭上眼回味着茶水的甘甜,茶叶的清香。公子一届粗人,哪会品茶,有模有样地学着钟离的动作,想要品尝出茶水应有的味道。哪成想睁眼一瞧,钟离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公子的脸“唰”一下更红了,红到钟离不解,问道,

“阁下的脸如此的红,生病了吗?”

钟离想要触碰公子的额头,查看他是否发烧了。公子一着急猛地躲开,手中还握着茶杯,随着猛烈的动作滚烫的茶水洒在他正好被灼烧的手上,钟离连忙稳住公子。

“阁下小心!别被热茶烫到。”

钟离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想要擦拭公子的手,淡淡的血腥味从公子的手套钻出来,公子心想完蛋了,瞒不住了。钟离趁公子不备,脱下他的手套,拆开浸满血液的绷带,醒目灼烧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血腥味逐渐浓厚,因处理不当,伤口略有感染,鲜血从伤口不断渗透而出。钟离微微皱眉,对公子的这种不爱惜自己的行为感到莫名的生气,

“公子阁下好生不爱惜自己。”

公子讪讪地笑笑,伸手就要夺走钟离手上的手套和绷带逃离,谁知钟离一把抓住公子的手腕,

“公子阁下还是先随我回往生堂处理伤口吧。”

语气毋庸置疑,钟离坚定的眼神直勾勾盯着公子,公子败下阵来,却又不想丢脸,

“既然这样,那就随先生的意愿吧。不过这种小伤对我来说也没什么……”

公子越说越小声,钟离沉默着,耳边只有长一声短一声的叫卖不绝和彼此呼吸之声。过了好一会,钟离才起身,径直走向往生堂。公子见钟离有了动作,连忙跟上钟离,还不忘付茶钱,掏出沉甸甸的摩拉,清脆的响声引来行人的目光。

“钟离先生等等我!”

公子一步也不敢走慢,稍微慢点都跟不上钟离,钟离看似走的优雅沉稳,实际他快到公子需要小跑才能跟上。公子边赶边说,

“钟离先生别生气,我以后肯定不这样了。”

这时钟离停下脚步,他觉得有些好笑,回头与公子说,

“阁下为何认为钟某生气了?”

公子这才反应过来钟离刚才在骗他,知道好声好气和自己讲道理没用,干脆一走百了让他自己自动跟上。公子咬牙切齿,

“先生好计谋!”

钟离笑而不语,抬脚继续往往生堂走去,公子都跟了这么久,哪有不蹭杯茶再走的道理。公子厚着脸皮随钟离到了往生堂。钟离请他进了自己的房间,一进门,扑面而来熟悉的香味——是钟离平常使用的熏香。公子心里痒痒的,忍不住问,

“先生,这是什么香啊?”

“缥缈仙缘。”

公子细细闻着,觉着这个香似被仙人下了咒术,吸引着自己往深处走,再也回不过头来;又似仙女一般,美轮美奂,飘渺的舞姿近在眼前;再似钟离,总是勾引着自己不断靠近……房间内点着油灯,昏暗的光线,磨人的香味,似无形的数只手缠绕在他的身体上,轻轻地抚摸皮肤,又似有悦耳的声音在耳边轻哼小曲,说着妩媚的话。室内的温度像火炉般燥热,公子定在门口不动,钟离以为是香味太重,公子不喜欢,转身拉开窗帘,推开窗户。令人清醒的微风吹向公子,屋内香味变淡了……

公子装作淡定地走向屋内,钟离请他坐在那些一看就十分昂贵的红木椅子上。公子没和他客气,坐下用手掌抵住下巴上,看着钟离忙前忙后,烧水烹茶,翻箱倒柜找药箱。早晨的阳光偷偷溜进屋内,打落在钟离忙碌的身影,灰尘们随着微风跳起优美的华尔兹,忘我地享受阳光,享受这难得的清闲。这是一场无声的表演。桌子被阳光晒到,刺入公子的眼睛,可他竟不觉得刺眼,反而,这是自然赐予他的天然滤镜。

在他眼中,钟离被阳光包裹着,衣摆修饰修长的双腿,坠在大腿外侧。暖洋洋的阳光晒得公子眼神迷离,眼前的食物模糊起来……钟离忙完刚好转身看到公子往桌子一趴,睡了过去。钟离无奈叹了一口气,将新鲜的茶水放好,从药箱内取出外伤涂抹药,走到公子身旁坐下,动作轻柔地将公子压在头下受伤的手缓缓抽出,只是在轻柔的动作,也会唤醒警惕的执行官。公子一把抓住钟离想要上药的手的手腕,眸中带着狠劲,看清来人是谁,却又自动把受伤的手伸出来,继续枕着胳膊。钟离自是没想到公子会是这样的反应,呆愣一会儿才仔细地给公子抹药,缠绷带。睡梦中,公子只觉一阵冰凉,还痒痒的。

迷雾弥漫,公子漫无目的走在这个神秘的空间。许久,远处才有一抹模糊的身影,这抹身影有种不祥的预感,公子提高警惕,幻化出水刃,小心前进到身影附近,公子打量着,他看不清。一抹身影,却有明显的——胸口一大片瘆人的红色,身影的主人似乎抱着些什么,竟凭空流血。血流不止,顺着形状滴在地面。公子发现无论他闹着什么样的动静,这个场景只会一直循环下去,于是公子近距离观察。即便身影再怎么模糊,凑近看也是只能看清些许轮廓。公子细细琢磨着,细细抚摸着,忽然晶莹的泪珠流出。轮廓随着泪水夺眶而出愈来愈清晰。快了!快了!快看清是谁在流泪了!可当谜底就要揭晓之时,公子猛然惊醒。

正午的太阳猛烈,公子醒过来之时感到头晕目眩,后背被汗水浸湿,头发也被汗水打湿,黏糊糊地贴在额头上。公子热得透不过气来,扯扯衣服,风灌进衣中;用手扇扇风,头晕得到缓解;抬起衣袖擦擦汗,额头清爽很多。公子悄悄做完这些,抬眸一瞧——钟离正聚精会神地阅读古籍,手套被摘下来,纤细的手指翻动书页,刺眼的阳光照射在他身上竟是那么的柔和,似神明降临。本就是鎏金的眼睛镀上一层金光,品质上乘的石珀都比不上这样的一双眼睛。公子的目光一直紧黏着钟离不放,钟离这才发现公子已经清醒过来了,抬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一声。

“公子阁下休息得可好?”

公子征了一下,随即就说,

“抱歉钟离先生,在这睡着了,打扰到你了。”

“阁下不必如此客气,你不曾打扰到我。”

公子狂出汗,一直擦拭着,钟离见状把公子睡前未喝的那杯茶水放在他面前,公子借此可以解解暑。公子有了上次丢人的教训,他确认过方才喝下。他本以为这杯茶应是温的,没想到是凉的。兴许是天气太热,钟离也有受不了的时候吧。冰凉的茶水入喉,燥热消下去一半。

“钟离先生的茶果真是好茶。喝一杯下去凉快不少!”

钟离轻笑,收好古籍,给公子增添茶水。

“阁下有所不知,这上好的茶叶其实是北国银行送来的,阁下觉着好喝,可问一下你的同僚。”

公子点头,继续喝着茶水,

“那既然钟离先生认为这茶叶好,那下次我再派人送多一点来。”

“阁下不必……”

钟离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公子的起身打断。

“钟离先生叫我和您别客气,那怎么先生现在和我客气上了呢?今早先生没吃成早饭,为了赔罪,中午我请您到万民堂吃饭,如何?”

钟离听公子如此坚定,不好拒绝,点头应下他的请求。

公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钟离聊着天,钟离也十分有耐心回答公子的问题。这顿饭吃得格外地快,公子还没和钟离相处够,就已经到了分别的时间。公子将钟离送回往生堂后,回到北国银行处理工作。等到了夜深时分,公子就如同饥饿的猛兽,在月亮的见证下残杀猎物。当然,受伤挂彩也是常有的事。无论公子第二早上去到哪里都能遇见钟离,钟离随着公子受伤次数增多,处理伤口的手法愈来愈熟练。钟离似乎成为了公子的私人医生,专门为公子清理伤口,还提供地方让公子休息。这成为了他们心照不宣的默契,成为了他们没说出口的约定,直到某天的夜晚……

(三)
按照往常,星星挂在天空点缀漆黑的夜晚,清风吹拂着青草鲜花摆动曼妙的身姿,血迹提醒路人此刻战斗的猛烈。公子陷入战斗所带来的快感之中,没注意身后正有人靠近。魔物举起巨大的斧头,用力地向公子挥去,锋利的刀刃即将砍掉公子的脑袋,千钧一发之际,坚硬无比的岩之盾将他护住,公子,没时间考虑是谁帮了自己,毫不犹豫一箭射穿魔物的心脏,魔物“嘭——”一声倒地。鲜血四溅,公子的脸没有干净的地方,血顺着脸颊流下。公子没管,他只想知道是谁打扰只属于他的“独舞”,冰冷、愤怒的眼神瞄到来者何人,公子立马转身擦拭自己那惨不忍睹的脸。

来人正是钟离。他看着公子的动作默不作声,上前走去为公子递上一条手帕——淡黄色,印着岩元素的刺绣,如同主人一般朴素简雅。公子推开钟离递来手帕的手,尴尬地开口说道,

“先生还是不了,弄脏了可不好。”

公子抬手臂用还算干净的衣服继续擦拭,钟离一声不吭地抓起公子的手腕,大步向附近的小溪走去。公子被钟离突如其来的强硬态度吓懵,他从来不知道钟离会有如此大的力气,让他乖乖地跟他走。银白的月光为溪水铺上一条被褥,叮咚叮咚的流水声与风吹鸟动合奏出一曲优美的圆舞曲,燥热也在来到溪边时抚平,内心怒火也在此时熄灭。钟离示意公子坐在溪边的平面石头上,自己则蹲下用溪水打湿手帕,轻轻地擦净公子的脸。公子不曾想钟离会是这样的举动,钟离认真的神情尽收眼底,公子一把拉住钟离的手,他庆幸着如今是夜晚,钟离看不清他的脸。不然满脸通红,全身发麻的窘相被瞧见,就不是一般的尴尬了。钟离不解,问道,

“阁下是钟某弄疼你了吗?”

公子有些好笑地摇摇头,真想挖个洞钻进去,

“没有,先生。”顿了顿,“刚刚好。”

钟离还是不解,动了动被拉住的手,

“那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公子忍受着只有他一个才懂的尴尬场面,但不回答这个问题,反问钟离,

“先生这么晚怎么会在这里?”

钟离一听便知公子在逃避问题,不揭穿也不打破沙锅问到底。

“钟某今早本想到轻策庄采集萌蘖的竹笋以来制作腌笃鲜,不曾想偶遇一位老人家需要帮忙,出于好心便帮了。老人家硬留我吃饭。结果没采成,但度过了愉悦的一天。”
公子疑惑,他不理解为何钟离要跑这么远只为竹笋,

“为什么先生跑这么远采萌……萌……什么的竹笋?”

“萌蘖的竹笋。”

公子点头,对于外国人,璃月话属实难学。

“为了制作腌笃鲜。”

“腌笃鲜又是什么来的?”

钟离扶额,站起来拍拍衣服粘到的灰尘,

“来日有机会,钟某必定邀请阁下来品尝。”

公子将帕子洗干净,欲还给钟离,但最终没有还,钟离不多说些什么,由着公子决定。钟离抬头望见正悬挂在头顶的月亮,意识到夜深了,提议到附近的望舒客栈休息一晚再返回璃月港,公子附和他的提议。二人一路上没人主动说话,连平常健谈的公子现如今只是走在钟离身后,享受着清风的洗礼,带着玩味的心态打量钟离的背影。衣角画着无形的图案,衣服紧贴皮肤勾勒肌肉的模样,用毛笔勾勒璃月山水。淡淡的墨水色描绘着山的博大,水的流长;流苏耳饰被风当做玩具玩耍,真不愧是璃月美人。钟离对此全然不知他只当公子正独自懊恼生闷气。

明明路程稍短,两人心照不宣,慢悠悠用脚测量这距离的长短,星星月亮注视这“奇怪”的两人。等好不容易走到望舒客栈,老板娘果然是老板娘,看到满身是血的公子和从容不迫的钟离,立马心中有了模糊的答案——这两人关系不一般,她平静开口道,

“请问两位客人有什么需要?”

“麻烦给我们一人一间房间。”

“抱歉先生,现只有一间房间了。”

公子转头对钟离说,

“我倒是不介意与先生挤同一间房间,不知……”

公子的话并未说完,钟离快速答道,

“不介意。”

公子挑挑眉,瞄了瞄钟离侧脸没说话。老板娘识相地为他们开好房间,引导到房间门口。

“这间便是二位的房间了,祝二位有个好睡眠,晚安。”

老板娘带到之后便就离开了,留下两人面面相觑。公子局促挠了挠头,打开房间门,做出“请”的姿势,钟离也不和他客气,自顾自得走进去。哪怕是别人挑剩下的,风景依旧是引人伫立,欣赏片刻。钟离走到窗边,望着不远处的荻花洲。

“先生在看什么?”

公子同样走到窗边,肩并肩与钟离一同欣赏美景。

“钟某在看……看昆虫扰动芦苇,微风吹乱湖面,月光照进人间。”

公子终是不理解钟离这独特的爱好,

“这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看着头顶的星空。至冬极少有这样繁杂的星空。”

钟离文言抬头看了看星空,随即笑着说,

“不如钟某说看得万分之一美。”

公子一听,立即来了兴致,想和钟离争论哪一个更美。

“怎么会?星星一闪一闪的,不比那黑暗中的芦苇什么的好看吗?”

钟离眉眼弯弯,看着公子的眼睛——他的眼里亦有星空,

“嗯,确实是星空更美”。

公子没想到钟离这么快就改变想法,他还做好了争论许久的准备。真是白费功夫。钟离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有些后悔不经过大脑反复仔细思考就说了出来,他本人也不知为何就神差鬼使就说出来。气氛一度安静、尴尬,为了缓和气氛,钟离催促公子洗漱换掉身上有污渍的衣服。

在公子沐浴期间,钟离坐在桌前,不断反思着为何自己说出那样的话。直到公子身穿浴袍出来,才把最终的结果归于爱美之心,人人皆有,即使自己身份特殊也情有可原——肯定是公子的眼睛过分美丽,否则十分缺陷自己是不会说出这样令人误会的话语。公子的脏衣服洗了,挂着阳台上。至冬的人面免受太阳的“毒打”,因此他们的皮肤雪白,此时公子的皮肤被热水烫得白里透红,身穿洁白的浴袍突显出结构分明的好身材,裸露出胸前一大片肌肉,甚至没被擦掉的水珠还紧贴着皮肤缓缓流下。公子因长久战斗,身上多多少少烙印着身为战士的勋章。公子的身材高大,浴袍的长度对他来说未免有些短,只到他的膝盖处,腰前的绑带也只是随意打个结遮挡隐秘部位。

公子从浴室走出时带着热乎乎的水蒸气,很快燥热充满整个房间。公子将窗打开得更大一些,倚着窗边,用手扇风,

“先生,这璃月的夏天可真热啊!”

钟离没有接话,从桌上拿起茶壶为公子添一杯冷茶,走到窗边,递给他,说,“璃月不比至冬,阁下可要忍耐一下。等到了初秋,便能感受到秋高气爽的凉意了。”

公子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又觉不过瘾,自己走到桌边不停地喝茶水,喝够了·,再用手背擦擦嘴边残余的水,长呼一口气。

“这样才过瘾!”

“阁下多喝冷茶对身无益。”

钟离提醒道,公子转移话题当没听到,

“为什么先生不觉着热?”

钟离转身,面对窗户,感受仰面吹来的清风 ,

“心静自然凉。”

公子皱起眉头,显然不懂钟离是说的什么意思,

“就是阁下要心平气和,让自己的心不那么浮躁,自然就能凉快下来。”

公子笑而不语,他还是不懂如何让心静下来,让心静下来人不就死了吗?公子走到床边,看着不大的一人床,公子陷入沉思,这该怎么睡两人?刚想开口询问,钟离拿出房间内的医疗物品招呼公子过来。

“阁下还是先处理伤口吧。”

公子心中不情不愿,身体却诚实地走过去,乖乖地给钟离处理伤口。明明只有轻微擦伤,但钟离依旧认真地公子上药,这么多次了,公子最终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我明明没怎么受伤,可先生总是这么认真,为什么啊?”

钟离没抬头,低头处理伤口,

“再小的伤口也是受了伤,处理认真一点,就能好的快一点,阁下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公子被钟离的话哽咽住了。是这个道理没错,但从钟离的嘴里说出,就变了一个味了。气氛又一次凝固,这次谁也没打破这份沉默。直到钟离完全处理好伤口,主动打破这份沉默。似有读心术,钟离讲出公子的心声。

“阁下身上有伤,到床上去休息吧。”

公子非常不好意思,他认为是应该让钟离睡床的,以自己的身体素质在桌子上趴一宿将就一下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不了,先生到床上去睡吧,我没事,我去桌子上趴着睡。”

钟离即刻反驳,

“不可,阁下受伤怎能如此休息?”

“那也不能让你趴着睡啊!”

公子斩钉截铁,声音无意识放大,音调拔高,似是吼了钟离。完蛋了,怎么办?公子立即进行补救,

“不是,我……,抱歉先生……”

钟离笑着,双手抱在胸前,

“那依阁下的意思是何如呢?”

公子走近床,估量一下床的大小,闭眼思考片刻后神情极度不自然,这个办法可以是可以,只不过……

钟离看出来他脸上的难堪,不放心地问,

“怎么了?阁下身体是有何不适?或是我让阁下难堪了?”

公子连忙摇头,

“当然不是,我想到了解决方法,只是这……”

钟离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只是要委屈先生和我一同挤在这张床上了。”

钟离微皱眉,

“可阁下……”

话未说完,公子补充道,

“我们可以用多余的枕头或被子挡在中间,又不会压到你,也不会压到我。”

钟离了然,十分干脆地同意。这超出了公子的意料。他已经做好被拒绝的情况——该如何去说服钟离睡床,自己趴桌子的,没想到竟是如此的轻松。但钟离答应得过于迅速,公子感到有些紧张,从小到大只和自己的家人睡过同一张床,如今要和暗恋对象一同睡在一起,未免有些不适应。他害怕自己不好的睡相,害怕自己有可能说梦话,害怕自己越界……

解决问题后,钟离先去洗澡,为了掩饰自己,公子早早就躺在床上,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红炸了的脸埋进被子里,听着浴室中的传来的水声,脑子里不断闪烁着令人燥热的画面:热水顺着细嫩的皮肤流下且白里透红,头发被高高挽起,碎发挂着水珠;平日埋藏在衣服下的身体毫无保留裸露出来,硕大柔软的胸肌,柔韧的腰,修长的腿……这些无一不使公子激动万分。

等钟离穿着浴衣出来时,公子未免有些失望。他以为炎热的夏天以及滚烫的热水会使钟离像自己一般躺胸露乳。可惜浴衣正儿八经地穿在钟离身上,该露的地方一点没露。公子狠心谴责自己,怎么能这样亵渎先生,由于没有多余的枕头与被子可以划分界线,因此钟离躺下之时有意拉开距离。明明床对于两个大男人来说很小,却睡出了床很大的样子。诡异的安静迅速蔓延至整个房间,两人唯一听见的声音是彼此的呼吸。

“先生以后叫我达达利亚吧。”公子打破安静,钟离微颤,明显是没想到他会突然出声,吓了一跳,

“好,达达利亚。”钟离轻声道,沉默片刻,

“晚安。”

达达利亚惊讶于钟离没问为什么要提出要改变昵称,但也没太在意,也许先生能理解他的用意呢?

“晚安,先生。”

房间内重新安静下来,诡异感逐渐消失。蝉鸣、蛙叫、风铃声等奏出独属夏天的催眠曲,温柔地将二人哄睡,进入梦乡。梦中,钟离见证千年前魔神战争,尸骸满地,血肉横飞;见证百年前坎瑞亚的灭亡,残骸遍布,妻离子散;见证昔日战友牺牲,亲密友人离去,无数生命流浪。梦的尽头,是在废墟中一砖一瓦建起,正在兴盛的璃月;是璃月人民的幸福生活在这片大陆上的情景;是灯火阑珊处一抹模糊身影。钟离正想一探究竟时,梦醒了。

源源不断的暖意从背后传过来,正好中和了清晨的凉意。钟离恍惚了片刻,才想到应该是达达利亚睡相不好,把自己当做抱枕了。钟离从来没被人如此没有距离地抱着——达达利亚把钟离整个人圈在怀里,一条腿还搭到钟离身上,可怜的被子全裹在钟离身上,不知情的年轻人呼呼大睡,沉浸甜美的梦乡不能自已。钟离闭上眼感受周围的一切,强劲有力的心跳,轻轻的打鼾声,晨风抚弄着窗户,撩动风铃,鸟儿歌唱……钟离非常享受这样的清晨,甚至那么一霎那,他想永久定格现在。

钟离缓缓睁开眼,达达利亚呼出的热气打在后颈上,这让他感到一丝痒意。他小心地转动身体,不想扰到睡梦中的人儿。转过身后,达达利亚的睡颜一览无遗地摆在钟离面前,钟离仔细端详着达达利亚的样貌。历经几千年的摩拉克斯,阅人无数,却也不得不感慨,达达利亚的颜值是数一数二,赏心悦目的。睡着的达达利亚没有平日那么活跃,他太安静了,只听得见心跳声和呼吸声,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皮肤因风吹日晒变得不那么光滑,钟离神差鬼使地将手指轻轻搭在达达利亚的脸上,一阵阵暖意从手指输送到身体各处。钟离的身体一年四季都冷冰冰的,他很少能感受到热或暖。可这实感无不告诉钟离,达达利亚很温暖,于是他作了一个大的决定——整个手掌覆在达达利亚的脸上,手指磨蹭他的脸,感受着有些粗糙的触感,摄取源源不断的暖意。这个动作似乎惊扰睡得香甜的达达利亚,他收紧环在钟离腰间的手,抱得更紧了,头埋进钟离的颈肩间,热热的呼气打在皮肤上,周围的温度骤然升高,滚烫的身体紧贴着钟离。钟离想挣开环抱,但腰间的手收得更紧了。达达利亚还对此不满。嘟嘟囔囔地说着,“再睡一会……一会就……”

钟离挣扎的动作僵住,短暂地思考了一下,勉强接受达达利亚无意识的撒娇。莫名的情愫冲上头脑,他无理由无条件任由达达利亚抱着睡。炙热的怀抱将热量传给钟离,渐渐地困意袭击钟离,一瞬间坠入黑暗,重新进入梦乡。

达达利亚这一觉睡得格外好,抱着的东西给予他满满的安全感,而且手感不错。当他睁开眼睛看清楚怀中是什么之后,大脑立马宕机。原来是钟离先生!一看到自己不仅紧抱钟离,而且腿搭到人家身上,此刻他已经不想在提瓦特大陆上活着了,现在就想立马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不仅如此,钟离的睡颜还直冲到达达利亚的大脑里,简直就是电磁脉冲炮往自己的心射一击,不用脑子想都知道脸很红。钟离的睡颜本就是达达利亚上头且钟情的那一种,现在心上人睡着了,看到了不敢想象的睡颜,并且心上人被自己抱在怀里不反抗,一股很幸福的感觉席卷全身。达达利亚虽然现在特别害羞,但丢人后的奖励丰厚,不禁心动。达达利亚最终还是放开钟离起身洗漱。

钟离醒时,身边的热源不见了,留下空荡荡的位置。冰冷的风吹进被子里,达达利亚靠在窗户边,手撑在窗台边缘有些好笑地看着钟离缩成虾米,钟离掖了掖被子,头埋进被子里,身体紧缩被窝中。达达利亚意识到钟离冷,赶紧把窗关小一点。风停了。钟离起身活动许久未动的脖子、胳膊,余光撇到达达利亚在窗边,后面的窗户明显变小很多。两人视线难免对视,回忆起清晨——气氛逐渐焦灼、怪异,心照不宣相互道早安。钟离洗漱期间,达达利亚脑海中一幕幕关于钟离的回忆,他犹豫良久,最终下定决心——无论钟离是怎样的态度,他都要表明心意。

钟离向来有吃早餐的习惯,清早可不适宜吃过于油腻的东西,于是钟离便向老板娘问问是否借用厨房下厨以及食材。老板娘欣然同意。

钟离熟练地挽起袖子,起锅烧油。猛烈的火焰窜起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钟离看准时机打了两个鸡蛋,“唰——”厨房里传出食物烹饪的飘香。趁鸡蛋未完全熟透,底面煎焦一点,倒入热水,等到水开了下入两人份多一点的面条。钟离另起一个小锅,里面白灼几只鲜虾。烹饪青菜的时间很关键,既想要保证外观下鲜绿好看,又想保证口感上佳,那就得在面条快要出锅之时放入。钟离拿了一大一中的碗,将各种调味料按比例碗中,鲜汤与调味料碰撞再细细摆盘——先是面打底,鸡蛋放侧边,另一侧紧挨放青菜,大碗的面上还摆上了鲜虾。

“达达利亚,来尝尝钟某的手艺。”钟离轻轻地说。

轻声细语钻进达达利亚的耳中,唤醒“遨游”的大脑。

“啊?哦!抱歉,先生!我现在就尝尝!”达达利亚忙答道,生疏拿起筷子,滑溜溜的面条从筷子间溜走,溅起油污达达利亚的手上,手忙脚乱的样子让钟离忍俊不禁,

“达达利亚,慢慢来。”

意识到场面有些尴尬的达达利亚,局促地调整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姿势夹起面条。面条包裹着以鲜虾为汤底的汤,口感嚼而有劲,品而微甜。鸡蛋煎的刚刚好,外焦里嫩,吸满汤汁,一口咬下汤汁便能从中溅飞。钟离用简单的食材烹饪出如此美味的鲜虾鸡蛋汤面,成功蛊惑到达达利亚的胃。这也让他更加确信,暗恋钟离是一件无比正确的事。

吃饱喝足,稍息片刻。达达利亚望着客栈外璃月的美景,直觉告诉他,这几天向钟离表明心意是一件好事。他想起钟离曾答应过,要作为向导带自己游遍璃月,不如就趁现在吧。达达利亚走到栈台,向正在透风的钟离道,

“不知道先生还记得答应我的承诺吗?要做向导带我游玩整个璃月!”

兴致勃勃的年轻人如初升的太阳,耀眼夺目,朝气蓬勃。钟离笑着回答,

“当然。”

达达利亚提议道,

“不如就趁着现在这几天有空,带我玩一遍?昨晚先生提到的那个什么……哦!腌笃鲜!先生愿意做给我试试看吗?”

钟离点点头,抬头示意达达利亚,

“那就即刻启程。”

(四)
望舒客栈前有一座年久的,青石构成的桥,长年的风吹雨打使得青石变得光滑,石缝中长出翠绿的青苔,稍有不慎便会滑倒。这座桥受了许多磨损——附近孩童会在此做游戏,商人拉着马车,载着货物路过此地;形形色色,数以万千的人从它的身上踏过去……无论是自然,还是人类,谁都没有给过它“好脸色”看。可它依旧站在这里,忍受磨损,支撑和承载历史,记录着所发生的一切。太阳从东边升起,滋养这座历经磨难的桥,金黄的阳光打在桥上,听着两边河水潺潺,别有一番风味。河水不知源头,只知它流向那自由、广阔无垠的大海。青苔在光芒的照耀被赋予活力,随着清晨第一缕微风舞动着,阳光是天然的聚光灯,青石是天然的舞台,流水声则是天然的伴奏。

达达利亚与钟离悠然走过青石桥,漫步在银杏叶铺满的小路上,金黄的叶子躺在地上,无私地指引着迷茫的过客引领他们向前走。他们聊了银杏叶的故事,谈了鸟儿的自由,论了河水的去向。一路上欢声笑语累了找个阴凉的地方坐下小息片刻,渴了便找沿途的茶馆品味一番,饿了就摘路边树上的野果饱腹一下。

从客栈往轻策庄的方向走,荻花洲的芦苇如波浪般荡漾着,一层覆一层。石门的岩神像如杨树般屹立着,守望璃月土地。通往轻策庄的小路,有一片幽静的竹林。达达利亚感受从林中吹出的清风,看被风卷起的竹叶、沙土灰尘,想起自己弟弟托克讲过的璃月武侠小说。战斗的想法刚冒出头,就无法压制,血液逐渐沸腾,于是他兴致勃勃地向钟离提出切磋比试,钟离婉拒了,不过达达利亚仍旧不放弃,坚持要与钟离在此切磋。钟离明白年轻人的热血沸腾,无奈答应。

竹林安静得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以及风吹下竹叶,扬起沙尘的声音。一场惊心动魄的切磋即将开始——待到竹叶落地,达达利亚迅猛地向钟离袭去,只见他用力挥动拳头砸向钟离,钟离轻松往右一躲,躲开了。达达利亚借用惯性,用左手快速凝聚元素力幻化水刃横划钟离的脖子。钟离没等到达达利亚凝聚成型,抬手向上一打,达达利亚被打断,轻而易举化解他的招式。达达利亚见招式没用,紧接着用另一只手幻化长矛往钟离肩膀刺去,钟离微微侧身,长矛刺空,戳进地面,由于用力过猛,地面随之颤抖。

当达达利亚想要调整姿势继续进攻时,钟离抓住时机,抬腿击向他的腹部,达达利亚狠受一击,钟离紧随其后进攻,雨点般的拳头袭向达达利亚,他双肘并拢挡住拳头,一步一步被钟离压制往身后竹子逼近,他灵机一动,利用竹子借力助跳,双手汇聚元素力形成一把长剑,将所有力量注入其中一并向钟离砍去。危机时刻,钟离手中凭空出现长枪,硬生生抗下了达达利亚最有力的一击。武器碰撞出火花,压迫空气产生大风,不停地疯狂刮下竹叶,锋利的叶边刹那间达达利亚的脸划出一道极长的口子,鲜血微微冒出。

钟离见状加强力道,将达达利亚震开,达达利亚腾空落地。落地后,他意犹未尽,钟离无情打断他,

“阁下,到此为止吧。”

达达利亚很疑惑,不理解还没比出胜负就结束。

“先生为什么啊?我还没输!”

钟离指了指他的脸,解释道,

“阁下受伤了,理应休息。”

达达利亚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实是,但他不认为这会影响他发挥实力,也不足为惧,便想继续切磋,钟离又一次无情打断他,

“刚打斗激烈,竹叶边锋利划破了阁下的脸。如因继续,导致伤口扩大,毁了如此惹人喜爱的脸可不就‘因小失大’了吗?阁下长得十分俊美,深受许多璃月姑娘的喜爱,留了疤痕岂不是断送了阁下的良缘?钟某罪不至此。”

达达利亚听完,短暂思考片刻。他意识到两点,一是钟离在关心自己,二是钟离是不是在夸自己长得好看?达达利亚是对钟离的颜值一见钟情,却是毫不在意自身长相问题,大方挥挥手,不以为然地说,

“那又怎样?长相不是我的优点,要是能遇到一位看中我内在的人,这才是良缘!这不是更好吗?”

达达利亚的反问使钟离有些无法应付,他皱眉,说道,

“你的话不无道理,可恕我直言,以普遍理性而言,大多数的故事的开头都以男女主角其中一方十分钟意另一方的长相一见钟情,才展开追求。”

达达利亚认为钟离的观点片面了,反驳道,

“但我老家的故事往往是灵魂共鸣,相互吸引才在一起的!”

钟离沉思,他的右手搭在左手上,拖着下巴,闭着眼睛,缓缓开口,

“那便是钟某见识短浅,学艺不精了。”

达达利亚一听他这么说,连忙圆场,

“不不不!不是这样……先生怎么会呢?明明是……明明是作者的问题!”

钟离笑眯眯地看着年轻人胡乱说着话,

“哎呀,先生说的也不无道理嘛,相爱是两个人的事,它的方式本就有很多种,多到数不清!”

“看来阁下有深入研究。”钟离打趣他道,

达达利亚一下子乱了阵脚,眼睛瞄来瞄去,手或是拽拽衣角,或是相互搓一搓,或是挠挠脸,整个人看起来很忙但不知道在忙着些什么,最后败下阵来,

“好吧,先生我错了……”

钟离拍拍达达利亚的头,

“钟某可不认为阁下有错。”

完败,彻底完败。达达利亚心中最后一道防线被钟离“攻打”下来。钟离完全拿捏他的言行举止,足以迷得他神魂颠倒。钟离把眼神涣散的达达利亚拉到竹中的凉亭,用山泉水浸湿干净的帕子清洗伤口。山间幽凉汇聚进山泉当中,寒气逼人,即便是在雪国长大的达达利亚也忍不住躲避冰凉。

身在山中,就地取材。钟离寻寻觅觅,采了几种草药,简单粗暴混乱揉碎,涂在伤口上。钟离细心地向达达利亚讲解着多少时间换药以及注意事项,“伤口上药后不能碰水”,“怎样注意才不留疤”……达达利亚难得认真听讲一次,他不想辜负钟离的好心。

小插曲过后,重新踏上旅途,越过重重山川,穿过层层稻田,顺着阶梯一路向上,来到轻策庄。钟离与达达利亚就在此融入天边晚霞,金黄麦稻,又借用山中的馈赠,一同完成了腌笃鲜。达达利亚吃得狼吞虎咽,并表示“好吃到舌头都有掉了!”,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依旧是钟离的慢条斯理,优雅至极。他们坐在山坡上看夜晚明亮的星星,吹山间的晚风,谈农民百姓的辛劳。

原本钟离想原路返回,等达达利亚脸上的伤好了再进行游玩,达达利亚坚决反对,

“过了这个店,就没有这个村!”

钟离拗不过,和达达利亚约法三章,
1.定期涂药,换药;
2.万事都有听他的话;
3.伤未好之前不能切磋比武。

达达利亚听到第三条时,明显头上乌云密布,竹林切磋让他确信钟离是一位武艺精湛的高人,和他第一次相遇的印象一样,是个练武之人。第六感是不会错的。他从小就崇拜队长大人,为能赶超队长大人,为能得到至冬女皇的赏识——风暴冰雪,寒冷刺骨的冬天也阻碍不了他地狱式训练。跋山涉水翻山越岭寻找高人讨教学习,不惜一切代价获得力量,因此他勇闯深渊,得到了常人所没有的力量。没人理解他为何如此渴望力量,没人能理解他为何做到这种地步,没人理解他为何坠入深渊,而甘之如饴。冥冥之中,他坚信钟离是能懂他的,然而钟离顾及这样的小伤口,禁止切磋。

感受到达达利亚不满,钟离弯眉浅笑,哄他道,

“阁下想要切磋,不妨等到伤好了之后再来,否则钟某会手下留情。要想尽兴,则得养伤。”

“手下留情”四个字顷刻击穿达达利亚的大脑,乌云消失得无影无踪。神采奕奕地拉着钟离踏上旅途,信誓旦旦向钟离保证,伸出小指欲要与钟离拉钩。钟离不解,便问,

“这是何意?”

达达利亚一头雾水,钟离停下脚步,看着他,仔细解释道,

“钟某不理解这个动作的含义。”

达达利亚随之停住,转身望向钟离,耸耸肩,摊开手,

“这不是小时候最常用的保证吗?小时候不都这样和朋友做约定吗?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难道先生没在孩童时期和朋友立下誓言吗?”

钟离面露难堪,踌躇用词。他可是岩王帝君,童年时期进阶,潜心修炼,夹缝生存,哪里来的朋友。若不是为了苍生平安,结识志同道合的朋友,或许这辈子会孤独终生吧。平昔与朋友欢谈乐趣,与战友并肩作战,与民众一同开荒共造盛世。拉钩也许能背叛,但契约不能。

气氛一度尴尬,达达利亚明白钟离的难堪,拉起他的手,自顾自的钩住小指,放在钟离面前。

“没关系的,先生。童年没有朋友也没什么,一个人玩多好啊,可以尽情享受孤独。如果先生不愿信我,除拉钩外,我能和你定下契约。”

钟离抬眸,达达利亚的眼睛毫无保留地展现出他所有的情绪、所有的想法。钟离看到的是,他的真诚和信任。往日早前,钟离早就意识到人心莫测,他才那么看重契约。此时此刻,达达利亚真挚的,耐心的等待钟离答复。唯有真诚打动人心。

钟离淡笑心中了然,哑着嗓子道,

“好。”

一阵风拂过,扰乱了达达利亚的心。怎么办?更喜欢了!达达利亚狂喜,照这样发展的话,不出意外他的告白成功率蹭蹭往上涨。钟离先生还是一如既往的戳中我心——达达利亚这夸钟离好,那想钟离的美,显然是没发现他十指相扣,牵着钟离的手往江边走去。钟离隔着两种不同材质的手套,炙热的体温常传导至手心,如岩石般冰凉的身体,此刻感受前所未有的体验,他自认为身体有了烦人的体温,就算不是自身产生的。钟离盯着两人相牵的手,不做反抗,不做提醒,任由年轻人牵着、握着、拉着,他莫名好奇达达利亚反应过来的样子,心中预测达达利亚将会说的话。

良久,达达利亚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不熟悉的手感开始警惕。他突兀顿足,猛然回头,一下子对上在身后差点撞到他的钟离疑惑的眼神,仿佛询问甚至可以说是责备,

“阁下怎么停下来了?”

无声的对话,达达利亚迅速开窍,他刚才一直牵着钟离的手!他僵硬地转身,低头不敢看向钟离,牵着的手因紧张、害羞而微微颤抖,脸泛着红晕。语无伦次,他不知怎么面对钟离,不知说些什么为自己辩解。极其不自然的氛围围绕二人,钟离知达达利亚的窘迫,可他不想这么算了。

“达达利亚,怎么了?阁下的脸色不怎么好。”

达达利亚的头低得更低了,手心出汗浸湿手套,用微乎其微的声音给钟离道歉,

“对不起……先生……我……我牵了你的手……”

钟离听不到,凑近达达利亚以此来听清,

“没有冒犯阁下的意思,请再说一遍。”

达达利亚脸上的红色更深了,用比刚才稍大的声音说,

“对不起……先生……我牵了你的手……”

尽管这次钟离听到了,可他仍想逗一逗年轻人。

“实在是抱歉,以普遍理性而言,钟某应能听见。不曾想风声太大,阁下的声音被盖住了。”

深红色从达达利亚的脖子根部蔓延到整个脸部,连耳朵也是红得滴血。他倏然发觉钟离像是报复一样,逗狗般,气不过来却又无能为力,甚至是不好意思,深吸一口气,做足心理准备,大声吼出,

“对不起!先生!我牵了你的手!”

声音洪亮有力,回荡山谷。有那么一瞬间,似乎全世界都听见了这如此有气势的道歉。钟离震撼,他没料到达达利亚会“鱼死网破,同归于尽”。浑身乏力,那句话用完他所有的力气,所有的勇敢,达达利亚现只感觉焦灼,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进退两难。身体颤抖,死死盯住地面,眼前景象逐渐迷离,胸口大幅度起伏着,达达利亚慢慢蹲下,紧握住钟离的手渐渐滑落,直至完全蹲下才松开。

达达利亚蜷缩在地上,脸埋在双膝之间。钟离被逗笑,现在的年轻人这么容易害羞的吗?钟离半弯身子,长发顺着动作散落胸前,抬手揉揉达达利亚的头,轻声道,

“没关系,钟某相信阁下是无意之举。”

达达利亚毫无反应,钟离见状,想着用激将法使这位害羞的年轻人抬起头。他清清,装作严肃道,

“若是阁下再无反应,那便莫怪钟某要以阁下伤病为由提前结束这次旅途了。”

达达利亚听闻,猛然抬头,撞上钟离满含笑意的眼眸。阳光很懂得烘托气氛,不偏不倚地打落到钟离身上,他虽逆着光,但阳光仍能穿过间隙,照在地面。钟离的眼睛和头发,在此情况下,不言而喻闪着光芒——本就是棕色带黄挑染的头发在阳光的作用下,条条发丝犹如丝丝金丝般,且金黄的眸子因没有光的争奇斗艳,使其更加明亮夺目,闪闪发光,像是金粒镶嵌其中。

达达利亚看得失神,终被钟离的轻咳提醒还了魂。一时失语,他直勾勾盯着钟离不说话。钟离挑眉,一言不发转身就走。达达利亚条件反应弹起身抓住钟离的手腕,不让离去。钟离预料他会如此做,步子没迈那么大,顺着他拉扯的力道转身。钟离戏谑道,

“阁下终舍得抬头了。”

“没有先生!我!”

达达利亚咬牙切齿,话说半道戛然而止,脸上表情扭曲,闭眼琢磨用词,半天挤不出一个字。钟离也不逗他了,主动反牵达达利亚的手往前走。

“阁下与钟某相处不必过于拘谨,我们耽误了许久,该启程了。”

达达利亚任由钟离牵着手,迷糊应着钟离的话,满脑子都是“钟离先生主动牵我手!”,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不久来到江边。大江辽阔,滋养两岸生物,饮江水,吃江鱼。钟离与船夫商谈价格与目的地,达达利亚环视四周,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美景一览无遗。他们乘轻舟,江岸边并没有高耸辽阔的群山,只有寥寥山峰坐落其间,偶有鸟鹤低飞,盘旋飞翔。滔滔江水,配上船夫划桨唱着民谣,此时此景,难免会吟诵类似“客路青山外,行舟绿水前”的诗词了。

轻舟载着旅人,游啊游,游到美不胜收,璃月知名旅游风景区之一,渌华池。它美在哪里?美在池浅,层级分布,一层一层往上叠升,池水艳丽,梧桐树错落分布,火红的叶子点缀池水。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洁白的花瓣映衬池水,莲蓬的绿融入池水,五彩斑斓,好生热闹。往上走,能看见两座高大矗立的守卫石像,手中紧握武器,守一方安宁。钟离借此景,为达达利亚讲述了璃月的不易,璃月人的守护。

离开渌华池,偶遇翠玦坡,靖世九柱透露出无比的压抑威严,令人望而止步。向北走,便就是璃月民间故事中的仙人之地了。钟离带着达达利亚,去到绝云间供人歇息的凉亭,它正对着大瀑布,正如那句“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诗句那样壮丽,达达利亚不禁感叹璃月山川的鬼斧神工,他们坐在凉亭,美景相衬,良人相伴。即使这样,绝云间依旧包含着一丝悲凉孤独,人烟稀少的仙家地界,热闹成了稀罕物,偶有几声鸟鸣鹤啼,伴着流水声,闭眼倾听,令人宁静。补充体力后,穿过木质吊桥,跟着路灯的指引,来到瀑布上游的小桥流水。几根竹子生长在瀑布旁,接受流水的考验,竹叶被击落,层层波浪推向远方。此景唤醒了达达利亚的童心,他脱下鞋子,挽高裤脚,踏进水中戏水,还把水溅到钟离脸上,钟离非但不生气,反而加入了他,玩了个爽。走过小桥,一座牌坊吊着铜钟,有数个青蛙的石像错落分布,陪伴彼此度过漫长岁月。钟离向达达利亚解释,每个路口都会类似的,山路两旁也会有石像分布,一是为了不让旅人不那么容易迷路,二是代表着祈福,同时也能作为一种特色吸引旅人参观。达达利亚这才真正意识到璃月人如此精明。

崎岖蜿蜒的山路直通庆云顶,山路边长有梧桐树,清风吹下梧桐叶,金黄撒满一身,铺满一路。瀑布飞流,山间落叶,漫步山谷,置身此山中。墨色山水画尽现眼前,古画比不上其半点美丽。古老石板路,褪色红绳系木板——画着平安符,挂着铃铛,保佑天地人间。半山腰有着一个大香炉,听说是为了祭拜璃月仙人。钟离带着达达利亚边游赏边叙述仙人故事,爬上山峰耸入云端的庆云顶,摘一朵清心,别在鬓边,鼻腔充斥着带有些许独特苦味。钟离还为达达利亚讲讲留云借风真君的机关制造,聊聊理水叠山真君种下的镀山葵。站在庆云顶环顾四周,能看见璃月绝大多数景象,如没有过厚的云层遮掩,依稀能看清临近几座高山。连接奥藏山、琥牢山与庆云顶横跨华光林的悬崖吊桥,体验惊心动魄--晃晃悠悠、残破不堪,三两片的木板吱吱呀呀作响,每走一步皆是生与死的考验。

一天之内,他们看过清晨薄雾笼罩的绝云间,庆云顶雄丽宏伟景色,奥藏山湖水清澈,华光林险峻危险,琥牢山奇异琥珀。稍作休息,下山往南走,经过南天门,亲眼看见那棵传说中岩王帝君亲眷——龙王若陀尾巴幻化成的大树,钟离沉默地站在大树之下不知回忆什么,说不尽的悲伤从眼眸溢出,说不清的话语变成微分离的嘴唇。达达利亚适宜留出独处空间,站在百米开外留予旅人休息的石桌凳旁,静候钟离。他想他或许在思念家人,悼念亡友,又或许在为自己担忧,可这没关系,今后钟离会有达达利亚伴在身边。

再往南走,他们一同参观璃月历史遗留下,得意保存保护较为完好的古遗迹,钟离每到一个遗迹便会为达达利亚讲述一个有关于此的故事,精彩缤纷、有趣惊险的故事时时吸引着达达利亚这位异国之人,津津有味地听着,想着以后弟弟妹妹的睡前故事大概率不用愁了。景区之繁多,连达达利亚也到了该休息补充体力的阶段了。任何一件事情都会结束,任何一次旅途终有终点。钟离将它定在天衡山。

璃月港枕着山脚,城中一览无余。小孩有与玩伴嬉戏打闹,有央求大人要买一串冰糖葫芦的,有坐在家门口欣赏远处风景;大人步履姗姗,为身后家庭、未来理想奋斗着,或在家中准备一桌热饭菜,等待那个人归来。登顶时间刚刚好,悬挂的红日渐沉大海,黑夜腐蚀橙红晚霞,苍茫大海之上,星光灿烂,若出其中。璃月港内一盏又一盏灯亮起,霎时整个璃月港灯火通明,繁荣景象尽现眼前。钟离站高山之上,俯山下之众,芸芸众生快活逍遥,之前种种不堪皆为消散。无数能人志士前仆后继、呕心沥血,璃月港才有今天昌盛之景,他看得入神。达达利亚心想,这或许是表白的好时机。

心脏砰砰乱跳,随时能跳出体外。傍晚,山中空气清爽,达达利亚猛吸一口空气,灌进肺部、直通大脑,心情平复下来。他拍拍胸钟离的肩膀,钟离回神,转身疑惑的地问,

“阁下有什么事吗?是对此景不满意?”

达达利亚微微摇动头部,轻声说,

“不,我非常满意。先生很熟悉璃月。”

钟离了然,颔首。没等他再问,达达利亚先抢一步,

“先生,和你一起游玩璃月我真的很开心,真是大开眼界!”

“阁下开心就好,可阁下似乎有难言之隐。”

面前的达达利亚明显变得局促,极力掩饰也看得出他的紧张,达达利亚狠狠揉了一把脸,抓乱头发又用手打理好、整理衣服,钟离耐心等他的解释,沉默看着他行云流水般的动作。达达利亚做出准备,吐了一口气,郑重其事道,
“先生,我有话和你讲。”

钟离默不作声,无形的压迫感席卷达达利亚。意料之外,他承受住压力,平静地娓娓道来,

“先生知道至冬的一个童话故事吗?”

 钟离依旧沉默,达达利亚自言自语般说下去——

传说,在遥远的历史中,至冬国曾有三位国王,他们瓜分土地,分别统治平原,山地,森林,大家齐心协力提供粮食,矿石,水源。三个国家和谐幸福友好相处。

但,好景不长。

一位魔神在寒冷的冬天里悄然诞生了——它就是可怕的风雪精灵。悄悄地在人们熟睡之时席卷土地,破坏作物,偷走矿石,冻结水源,人们醒来后非常震惊,愤怒。三位国王勃然大怒,不断指责,埋怨和批评对方。正如了风雪精灵的愿,它以猜忌为食,以斗争为力量源泉,人们越是吵得厉害、斗得厉害,它越是强大高兴。风雪精灵饿肚子很久了,饥肠辘辘的它迫不及待地饱餐一顿。

三位国王谁也不服谁,气得将要发动战争。不过,在此之前,他们派了三位代表进行最后的谈判,谈判会在三个国家的交界处进行。三位代表各领命前去,带着国王的嘱托,人民的期望踏上了路途。风雪精灵自然是不愿意,它万分不想重归和平。于是它设计了重重困难,阻碍着三位代表的路。

第一位代表名为巴特尔,来自平原。广阔的土地上长出粗大尖锐的荆棘,阻挡着他。勇敢的他拔出佩剑,一刀又一刀砍在荆棘上,可荆棘哪是那么容易被砍断呢?盘旋高空的巨鹰见状,飞下来落在巴特尔面前,嘲讽他是无法做到的。巴特尔认真回答,即便无法做到,在没有拼尽全力之前,也不能放弃。巨鹰被感动到了,它让巴特尔坐在自己的背上,搭他飞往目的地。

第二位代表名为卡卡洛溪,来自山地。高耸的山峰落下碎石,阻挡着她的脚步。她徒手攀岩,一次次从高处摔下,可她并未放弃,从哪跌倒就从哪里爬起。她的行为吸引了山猴,山猴问她为何如此坚强,卡卡洛溪说她有重大的使命背负在身,她不能轻言放弃。山猴在了解前因后果后,帮助她越过碎石,给足食物和水,让她向目的地前进。

第三位代表名为绿枫,来自森林。葱郁的森林看似天真善良,实则危机重重。森林总是会有未知的生物。绿枫小心翼翼地避开各种危险,突然一条巨蟒出现。巨蟒吐出红信子,露出獠牙,凶神恶煞地威胁他不能再往前走。绿枫没有畏惧,直面巨蟒,他发现巨蟒的尾巴有铁器插入。绿枫与巨蟒达成交易,成功度过难关。

无数艰难险阻,三位代表勇往直前。最终如约而至。一见面,三位代表滔滔不绝讲述着自己路上所遇之事,真诚坦白,畅谈未来。那被猜忌愤怒所冻结的心,此时此刻融化着。大家一致达成信念,三个国家不应该开战,彼此约定着要把和平带回国家。

欢声笑语、和谐幸福,一次又一次削弱风雪精灵的力量。代表们也及时将和平带回国家,阻止了战争的发动。国王们握手言和,同时知道了风雪精灵的存在。国王召集和鼓舞人民,共同赶跑了风雪精灵。

从此,至冬国内再一次和谐幸福快乐友好。

故事结束了,达达利亚说完最后一个字,深深吐了一口气。心照不宣,钟离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实上,他甚至可以说是期待接下来达达利亚的表现。钟离饶有兴趣等着达达利亚。达达利亚慢慢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神情认真地说道,

“我是至冬人,不会隐藏自己的情感,也不会说什么委婉的情话,可是在我们的传统中热烈表达自己的情感,真挚表达自己的爱意是相处之中默认的。”

“不知先生愿不愿意收下我的礼品。”

钟离思索几秒,

“阁下想赠予钟某什么?”

“我全部热烈的情感,真挚的爱意。”

在钟离极为复杂的眼神中,达达利亚吐出八个字,

“钟离先生,我喜欢你。”

钟离听得一清二楚,早在不知何时就感受到了达达利亚强烈的视线,浓烈的情感。到底是什么时候呢?无从考据。

灯是家人为晚归的亲人所点,是心善者为步履匆匆的路人所点,是建设者为城市增添烟火气息所点。千万盏灯无一为他而点。仙人们将火种洒向人间,唯独遗忘自己,也是芸芸众生,需有一处停留歇息。达达利亚真挚地捧着一盏灯,认真地、隆重地将灯放在他手中,亦点,亦不点,选择权握在手中。在坚硬的冰,也有融化的时刻,在冷漠的神,也有心动的瞬间。达达利亚的眸子闪烁期待的光芒,似有魔力般,钟离心中了然。

人生漫漫,善待自己。

“阁下的意思钟某了解。”

钟离的思绪回到现实,平淡地陈述着。

“那……那……”

达达利亚连话也说不清了,心提到嗓子眼。

“我接受阁下的心意,今后多多担待。”

钟离顿了顿,脸颊稍略变红,

“喜欢你,我也喜欢你。”

钟离凑近达达利亚,伸手抚摸他的脸,冰冷粗糙的皮革手套,触碰到年轻人较为细嫩温热的脸颊。这刹那,达达利亚僵住了。钟离继续凑近,滚烫的鼻息打在达达利亚的脸上,一种不可思议的感受——从脚跟延伸至头顶,他一把狠握住钟离的手,一只手挽起钟离的腰,往自己身边靠,闭上眼、吻上钟离。

达达利亚看似凶狠的动作,实际只是轻轻地附在钟离的唇上。钟离讶于两人的进展如此之快,却并未推开达达利亚。他双手环上达达利亚的脖子,同样闭上眼,等待达达利亚的下一步。达达利亚明白钟离的意思,加深了这个吻,他温柔地吮吻着钟离的嘴唇,钟离笨拙地回应着他,他得寸进尺,撬开钟离的嘴,伸入着舌头与之交缠,手稳稳地拖住钟离,使钟离心安。唇水相交,你依我侬。

黄昏见证了他们的拥吻,山海聆听了无声的誓言。飞鸟高鸣着、清风吹拂着,为其喝彩,为其庆祝,为其送上祝福。达达利亚恋恋不舍,放开钟离。钟离脸色潮红,两人眼神躲避,不敢望向对方,沉默着,沉默着,直到太阳完全落下,月亮爬上枝头,达达利亚勇敢迈出第一步,牵起钟离的手往山下走去。那条山路很短,短到片刻就到山脚,望见繁华的城市;那条山路很长,长到记忆中,两人手牵手的温度依然还在。

“先生肚子饿了吧!我带你去吃饭!”

大大利亚渲染了街市的热闹,扔下羞涩,兴致勃勃邀请新晋恋人共进晚餐。乍然背后发冷,环视四周发现路人盯着自己的手,咦?低头一看原来是他还没放手!这下整个璃月都知道了吧!明天就上璃月报纸八卦头条新闻——《震惊!璃月知名先生被至冬黄毛小子骗到手?!》达达利亚脑子一团乱麻,反观钟离倒是冷静得多。

“达达利亚,还不走吗?”

不知是钟离反射弧长,或是不在意。钟离牵起达达利亚的手旁诺无人走在繁闹的街道,达达利亚还处在宕机状态,任由钟离随意摆弄、紧跟着他。亦是感受到达达利亚不对劲,钟离放慢脚步,达达利亚一不注意便撞了上去,达达利亚一下子反应过来,连忙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先生没撞疼你吧?”

钟离摇头,眼神中似有不满,不满达达利亚的表现。在他的观念里,情侣是不必避嫌的。世间否定异类,否定不懂,否定差别。性别相同且身份悬殊的情侣是最不被看好的。神不懂凡人的顾虑,但懂消除凡人的顾虑,钟离摆出严肃的表情,吓得年轻人挺直腰板、汗流浃背,

“达达利亚,与我牵手是否压力过大?”

达达利亚连连摇头,心想刚才的暗爽被误解了,

“怎么会呢,先生。我高兴都来不及呢!”

达达利亚拉起钟离的手,轻轻吻了一下,眼眸中的星辰闪烁,其蕴含的真挚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风起云涌。钟离转手抚上达达利亚的脸,慢慢凑近他,最终额头贴上额头。炙热的呼气,两人间的温度迅速爬升,暧昧的气氛充斥空间,钟离的主动拉近让达达利亚打了个措手不及,他的手情不自禁地挽住钟离的腰,至冬人的体型略大于璃月人的体型,更何况至冬人大多数崇尚武艺,追求体格健硕,钟离的腰就显得格外细软。

暖黄色的街灯打在钟离脸上,朦胧间似有泛红。钟离这样做,有种宣誓主权的意味。街道上的行人都看见了,以迅雷不及的速度传播到璃月的各个角落——至冬执行官把钟离先生拐走了!不用多久,执行官的名声将会被再一次贬低,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可又有谁在意呢、当事人沉醉在自我世界中,又有什么会在意外界的声音呢?钟离闭上眼睛,感受着新晋男友的体温,道,

“也请达达利亚今后与我出门时专心一点。”

“嗯!以后我会一直看着先生的!”

达达利亚笑着亲了亲钟离的脸颊,捧着钟离的手放在胸前,真挚地保证。达达利亚的眸子映射钟离的样子,灯火阑珊处,仅他们二人。绚烂耀眼的街灯,此刻浪漫真挚的誓言,回荡耳边,历经时间磨难仍经久不衰。也许过来多年以后,这将成为饭桌必不可少的话题。

相比于其他情侣火热的约会,他们更像是淡淡的热茶——温暖且平常;如一缕春日的风——温和且舒适;又如一艘帆船——自在且平稳。自此,达达利亚陪伴着钟离游山玩水,品茶下棋;而钟离陪伴着达达利亚切磋武艺,处理事务。大家一开始对他们很是新奇,但日积月累中发现与平常并无两样,如流水汇入海洋般,归于平淡。

两人执手共游,叹山川赞流水,讲故事述经历。他们会在静谧的黑夜躺在山坡上,闪烁的星星组成不同的图案;他们会在悠闲的午后坐在茶室里,品味优质的茶叶,摆放高深的棋谱;他们会在幽凉的山涧中切磋不分上下的比试,感受血与汗的惊心。如此合拍的生活,如此契合的灵魂,即便重复又重复,每一次约会都像是第一次。

(五)
平淡的日子一天天流走,正当钟离安心计划假死之时,某天璃月境内的岩石异常躁动,促使钟离动身调查——原是地脉涌动。钟离一时找不到原因——为何突然之间地脉不安分?他独自一人来到海边散步。近几日,大海亦是不安分,海内暗藏危机,似有不知名生物等待猎食,海上波涛汹涌,一浪比一浪高,似要将路过的渔船吞噬。钟离凝望远处的孤云阁,残缺不堪的岩山,是从前为封印魔神而投掷岩枪。风雨侵蚀了岩枪,也带走了时间。钟离有预感,璃月将要迎来一场血雨腥风,听说提瓦特大陆来了一位异世界旅者--是否能平息纷争?璃月七星是否领导璃月越走向更好的未来?

钟离瞒着达达利亚,计划着“帝君之死”,而达达利亚背着钟离执行至冬的秘任。“心怀鬼胎”的二人非常默契地认为对方不应卷进自己所做之事,凡事总有意外。钟离某日收到至冬女皇的来信,她想与钟离达成某种协议,以换取神之心来满足钟离之所需。从中他得知达达利亚现所执行中的任务,毫无疑问是极具危险的,钟离难免担心,但他不能暴露。或许这次看到达达利亚不同面的好机会。

对此,达达利亚一无所知,除了每天认真执行任务之外,干得最多的事便是与钟离闲游了。他料到了璃月七星对愚人众的警惕和防范,料到了璃月人不肯与愚人众进行商业贸易,万万没想到钟离很早就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并配合自己演戏,而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旅行者与钟离走近,日渐亲密。虽说自己不爽时便会不合时宜打断他们,或是钟离付不了钱时出面解决。总体而言,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达达利亚甚至后悔救下被围攻的旅行者。可惜,任务计划中需要旅行者的参与。

尔后,达达利亚的任务进行到最后一步,解除魔神封印,夺取神之心。好巧不巧,与旅行者碰上引发争端,带入私人恩怨,不惜代价开启魔王武装,也要赢下这场纷争。最终,以狼狈的模样败下。更不巧的是想利用魔神制造混乱,被璃月人携众仙人共同压制,本应该顺利进行,到底是谁从中操控?是谁呢?

达达利亚灰头土脸回到北国银行,苦恼思索如何向女皇解释任务的失败。推开大门一看,钟离正与女士进行交易,手中拿的正是岩神之心。目睹残忍真相的达达利亚百感交集,一时间内他都不知道是该愤怒,还是该悲伤。所喜爱之人背叛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也许从一开始,钟离就在利用他,也许钟离多天来表现的喜怒哀乐都是假的。也许……也许……达达利亚紧咬嘴唇,目光呆滞地站在门口。脑海中,似有两个小人在争论,一边想相信钟离对他的感情是真的,这么做或有隐情。另一边与前者说的相反,丝毫不乐意相信钟离。

是个傻子都能看出,钟离便是那个“死”在请仙典礼上的岩神岩王帝君,好一个偷天换日,骗过所有民众,尤其是达达利亚。纷乱后的第一缕清风拂过海面,安抚着这个刚受过惊扰的城市,也抚慰了达达利亚的心。达达利亚一靠近门口,钟离立马感受到熟悉安心的气息。他知道,他迟早有一天会与达达利亚坦白一切,不如趁人还年轻,心里承受能力较好一点。

钟离并无有意瞒着达达利亚自己的身份,是他在害怕。他害怕身份暴露会让自己再次陷入困境,重回那孤独的神座、忍受磨损,再无悠闲温暖,再无心爱之人相伴。是达达利亚让他更加坚定成为一名凡人,决心计划“帝君之死”。

岩王帝君已死,凡人钟离独活。

或许他本就该是个凡人,本就该享受世间的喜怒哀乐。

达达利亚是命运赐予的珍宝,是多年来的苦尽甘来。

钟离打好满腹草稿,示意女士先回避,留点空间给二人。女士脚底抹油,临走前,不忘挑衅达达利亚,这更加打击年轻人弱小的心灵。情场不如意,工作还被同事抢走功劳,爱情与名利皆失,达达利亚愤愤地看着女士走远,直至消失,深呼一口气,转身面向钟离,天知道他有多想把钟离一把扯进办公室,按在门上问个清楚,不能白白受这个委屈,可良好的素养并无驱使达达利亚这么做,或是说他无法对钟离做出那样粗鲁的事,无法理直气壮地审问钟离,看到钟离那漂亮脸蛋,达达利亚也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由此,反倒是钟离主动牵起达达利亚走进办公室,锁好门,关好窗,留一个相对隐私的空间,给钟离坦白从宽。

达达利亚没好气地一屁股坐在专属办公椅上,等待钟离的解释。钟离安抚性地靠近达达利亚,拉起他的手,细声细语道,

“达达利亚,我并无隐瞒你的意思,只是时机未到。”

达达利亚立即反驳,

“那什么时候才是时机?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钟离沉默,他确实没有计划好何时坦白,但按正常情侣思路来讲,先道歉准没错,

“抱歉,确实是我考虑不周,我并不知何时才是最好时机,因此我选择了顺其自然。”

能让一位神放低姿态,达达利亚应知足。早在钟离主动时,他气消大半了,偏偏他好奇钟离能说些什么,于是他保持沉默。

钟离见达达利亚不说话,另一只手抚上达达利亚的脸,哄道,

“不知达达利亚想要我做出什么补偿?”

达达利亚闻言挑挑眉,手撑在椅子的扶手仰头,轻蔑地看着钟离挑衅般道,

“哦?那钟离先生能给我什么?你安慰我被你骗得体无完肤的心灵。”

手非常之不听话地附在钟离的腰上,隔着革质衣料还能感受到。达达利亚把钟离往自己身上靠,钟离放任这种暨越的行为,顺着自然而然的动作跪在椅子上,卡住达达利亚的双膝,双手环着达达利亚的脖子,挺直腰板,俯头直盯着达达利亚的眼睛,发丝宛如飞流直下的瀑布,垂落在达达利亚的肩上、脸颊,撩拨着他的内心。

“一直以来,我并没有真正与你游玩整个璃月。你所玩赏的只是一部分,沉玉谷四季如春,想必你未见识过。”

钟离轻柔的话语迷惑达达利亚,可他还不满足,凝望着钟离黄金般的眼眸,里面只有自己。他想世界上最幸运的人莫过是自己,能得到一位神的青睐。

“先生好狡猾,瞒了我这么久。好吧,我答……”

话犹未尽,钟离吻上了他的唇。

钟离笨拙学着达达利亚的吻,轻啃他的嘴唇。达达利亚刹那间瞪大双眼,他饶有兴趣地体验神取悦自己,看着武神紧闭双眼,感受着青涩的吻,像是小猫轻挠般。不觉意间,燥热席卷达达利亚,一手托住钟离的头,一手收紧腰间、拉近距离,加深了这个吻。他的舌头描绘着钟离的嘴唇的形状,一旦钟离松懈,舌头趁机钻入口腔,一时轻顶上颚,一时划过口腔,与钟离的舌头缠绵。温湿的鼻息打在脸上,室内弥漫暧昧,室外繁忙并无打搅到两人的“偷情”。依依不舍分开,隐约看见一条银丝断开。

一吻毕,钟离眸中带有些许情愫,眼角溢出一点生理泪水,钟离的腰窝塌软,无力地跪坐在达达利亚的大腿,头埋入他的肩坎中,一呼一吸打在脖子上。达达利亚难免觉得有些痒。他知道自己欺负了钟离,宣泄性的吻具有超强的攻击性,见到钟离微红的眼角,微肿的嘴唇,心生疼意。顺着脊椎的走向从下往上抚摸,哄孩子般一遍又一遍安慰钟离,调整彼此的呼吸,紧贴的身体产生巨大的温暖。达达利亚忍不住地想,这会不会是一场梦,过眼云烟。

这太不真实了。戏剧般的遭遇,真真假假、傻傻的分不清。是他猜不透命运,还是看不懂人心?身上的重量,怀中的温暖,无一不在提醒着他一切都是真实的。他确确实实得到了一位神的青睐。

他一定是世界上最幸运之人。

黄昏谢去,夜幕铺开。达达利亚如往常般与钟离一前去新月轩享用晚饭,牵着他的手,莫名感觉空落落的,是不是少了些什么?达达利亚趁钟离使筷子时好好地揣摩一番,是不是少了个戒指?戒指在璃月可不能随随便便送人,除婚嫁外,也就只有互通心意的情侣了。达达利亚心里忐忑,如果向钟离求婚的话,成功率会是多少?重点是钟离指围多少?在哪里求婚好呢?会不会进程快了一点?

至冬崇武,愚人众执行官向来都是炙手可热的对象,不缺金钱、不缺名誉。四五岁之时,达达利亚憧憬加入愚人众,更加靠近自己的偶像--愚人众执行官队长。稚嫩的孩童想法总是天真的,努力锻炼身体,以后参军在军中获得荣誉,就可成为执行官,见到偶像。事实上,这并非易事,难以忍受的训练,残酷的战争,可怕的人心,种种障碍阻挡,换作是普通人,早就放弃了,可他自认不凡。外头白雪皑皑,达达利亚跑到外面冒险,误入深渊,幸亏命大逃出,并拜了一名长期生活在深渊的人为师傅。幸运加持,命悬一线,被公鸡发现、赏识后,加入愚人众,战绩赫赫,年仅19岁当上执行官。

达达利亚的母亲时常劝他,或许谈个恋爱也没什么,但他一直以事业为重——“心中无爱情,拔剑冷无情”。命运造化弄人,刚当上执行官没多久,钟离出现了。无征兆般闯入,猛地将那颗从未为情爱跳动的心激活。

那时的自己肯定意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

想要结婚的心情达到顶峰。

达达利亚走神的模样,钟离看在眼里。钟离看破不说破,他非常清楚,狡猾的狐狸又在想什么花招,不用着急问,迟早会知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钟离轻唤,达达利亚反应过来,忙不迭地给钟离夹菜,不停掩饰着自己的异样。

饱餐良久,钟离被达达利亚扯去裁缝店,美名曰“定制更好的衣服”,被扯去珠宝店包下钟离看上的所有宝石,又与钟离约准备旅行必备的物品……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六)
秋风萧瑟,洪波涌起。秋天的望舒客栈别有一番风味。相比于夏天,秋天的它多了一丝寂寥,没有夏日的燥热喧闹,只有初秋的清爽静谧。星空中闪耀群星,这里一点那里一点。无云雾遮挡的它是否在安慰着找不到路的旅人?这一次,达达利亚光明正大与钟离同居同床同枕。不知为何,总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夜深人静。一抹墨绿色的身影出现在望舒客栈的露台上,毕恭毕敬地抱拳行礼。

“帝……钟离大人。”

钟离趁着达达利亚熟睡做梦,悄悄来到外面。

“嗯。魈你来了。现我已是凡人,不必如此。”

魈面露难色,话音未落,钟离抢先一步,

“璃月已无岩王帝君。”

魈清楚钟离话中含义,心中了然。却不甘心,咬牙切齿,垂眸道,

“钟离大人,为何要答应那无礼之徒?明明……”

魈顿住,不再说下去。钟离早已转身面向他,眼中是不知名的温柔与眷恋。魈抬眸,那一瞬间神似某位金发旅者,不快从心中离去,他明白了。

“可……他终究是个凡人。”

钟离眼眸染上悲伤,忍痛闭眼轻抿唇,

“这也是宿命。重要的是当下。离别终将降临。”

钟离很早就懂得,没有谁能陪谁一辈子。即便是仙人,也有陨落的一天。他依旧想要那天迟一点来,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时间能不能慢一点,再慢一点,他想陪达达利亚走过最漫长的路。岩王帝君是无私的,他把所有奉献给璃月,将爱分给每一位子民;钟离是自私的,他把所以都占为己有,将爱独留给达达利亚。也许,在多年前就已然相见。只不过岁月不留人,磨损夺走了他的记忆。可为何,多么痛苦的伤害历历在目?可为何,多么悲伤的离别久久不能释怀?

魈意识到说错话了,安慰的话到嘴边说不出口。他不知什么才是最好的安慰。他想起那位旅行者--曾拥抱过他,或许这有用。钟离很快调整好,他知道魈很容易想太多,也明白魈的心意。魈没来得及拥抱,钟离开口,

“无论如何,珍惜当下。说了那么多,你近来可好?”

魈不知所措,条件反应机械般地向钟离汇报,

“近几天荻花洲的魔物无太大躁动……”

尚未汇报完,钟离打断他,

“魈,放松点。我想问的是,你,近来可好?”

魈一时无法回答,沉默几分钟后,沙哑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回答

“空前段时间来这找过我,业障减轻许多。”

其意思不言而喻。钟离不多问,也是时候放手让孩子自我决定了。

“你除魔之时一定要多加小心,切勿逞强。必要时可找那位旅者。”

魈点点头,目送钟离离开,抬头凝望天上那轮明月。今晚月亮真美,乌云也不舍得将其遮挡,脑中浮现出那抹金色身影,魈迟迟不肯离去。坐于枝头,痴痴望着。钟离做贼般蹑手蹑脚回房,轻掀开被子准备钻回床上去。没有任何征兆,达达利亚一把抓过钟离的手扯进被窝里。达达利亚似八爪鱼,缠上钟离。钟离真没想到达达利亚会醒,或许,他压根没睡。达达利亚窝进钟离的怀里头搭在他的肩膀上,双手捆住腰,

“先生去哪里了!”

声音委屈,像狐狸撒娇。钟离顺了顺达达利亚微翘的头发,

“见了个老朋友。”

达达利亚紧箍腰,仿佛要把钟离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头埋于钟离脖颈处,贪婪吸取钟离身上淡淡霓裳花味。绒毛轻挠体肤,钟离无奈一笑,稍稍躲开达达利亚。引来了本人的不满。达达利亚捏住钟离下巴,狠狠吻了上去。凶猛激烈的吻来势汹汹,显而易见,达达利亚吃醋了。钟离放任他乱来,任由他的手抚摸自己身体各处。

直至肺部空气完全榨干,达达利亚才放开钟离,喘着粗气。钟离很好脾气地哄着达达利亚睡觉,再迟顿的人也明白要哄吃醋的男友。达达利亚一直哼哼唧唧的,可温柔的语气,淡淡的香气,无一不使人困倦。秋天寂静,无蝉鸣无蛙声,星星与秋风伴人入眠,屋内呼吸声逐渐放轻,两人相拥而眠。

钟离清晰明白,在达达利亚这里,他先是钟离,其次是神明--达达利亚满心满腹地深爱着自己,深爱着自己的一切。

次日,太阳冉冉升起。他们再次踏上旅途,执手走过。乘小舟,涓涓细流混合悠然笛声,平静、祥和,迎接远客,船夫沉稳响铃的歌声传遍整个山谷。如果说,其他地区的山川是身披黄金铠甲,勇猛威武的武将;那么沉玉谷的便是身穿绿袍,温文尔雅的文官。沉玉谷的水是温柔的、平和的。远山淡雾过滤后的清泉,倾注入湖。人有悲欢,亦有离合;月有阴晴,亦有圆缺;山有远近,亦有起伏。行走在乡间小路,聆听自然声音,能感受到身心被从头到尾治愈。

要说沉玉谷最出名的,莫过是翘英庄。远远走近,茶叶清香扑鼻而来。走入翘英庄,辛勤的人们打扫着庭院,晒制嫩茶。有老者负手而立,看童子煮茶。烟雨朦胧间,温柔水乡尽现。撑起油纸伞,听雨滴敲打伞面,不远处绿水墨山,惹人驻足。小楫轻舟,伴着年老船夫苍哑有劲的歌声,沿路欣赏两岸苍翠。古老的古茶树坡,历经岁月冲刷,竟不显苍老。仙山琼阁的悬练山,别具一格。细长的流水从天而降,悬浮石有亭台楼阁,各色樱树夺人眼球,清澈水池中养育着几条锦鲤。最后一站——遗珑埠,与璃月港有很大的不同。除去建筑,最大不同莫过是食物和说书唱戏。这里的甜品没有璃月港那样精致,却独有一番风味。说书唱戏极大多数契合人民生活,喜怒哀乐融入其中。

钟离一路旅行来,发觉达达利亚很是奇怪。每天都有信鸟,这就算了,还鬼鬼祟祟地一问三不知。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即便钟离清楚达达利亚为人,很难不疑心猜忌。一知半解实在难受,不禁忧虑起来。达达利亚每晚等到钟离在怀中彻底睡熟,每早在钟离醒来之前,背着他偷偷摸摸干点其他别的事。

自从下决心后,达达利亚每天定时与下属通信,事事到位叮嘱要准备婚书、聘礼、学习璃月婚嫁习俗是什么……为了瞒着钟离,他还专门订了几套常服,掩盖几颗宝石,制成饰品送回老家,账单及时送到钟离手中。谎言越多,要隐瞒的也就越多。同时,他还得提前告知家人,他准备谈婚论嫁了,他的家人都不意外,毕竟璃月出了名的温柔乡。

何时才能迎娶你呢?我的爱人。

或许是以后,或许是明天,或许是下一秒。

时值黄昏,金乌将至,淡月新升。钟离不知怎么,今天醒得有些晚,太阳已经准备好休息了。秋天的傍晚偏冷,风呼呼地吹进屋内,钟离迷糊睁开眼睛,感觉一阵寒意,紧了紧被子,往旁边暖源靠了靠。达达利亚一直没睡,筹备这、筹备那。万事俱备,只等钟离醒来。他顺势将钟离揽进怀里。

手中盒子是那么的小,却能赢得爱人的信任与承诺。不比某些空洞夸大的情话要好的多。达达利亚攥紧了盒子,焦虑与紧张并存,一把把推向崩溃的悬崖边。训练有素的至冬执行官竟在这种场合慌了阵脚。

好不容易等来钟离睡醒,怀中的肉感增加紧张感。他打了很多版草稿,模拟了上千遍的达达利亚的下巴搭在钟离柔顺微翘的头发上场景,一肚子想说的情话,到最后变成了,

“钟离,你能不能嫁给我?”

,平常富有活力的声音现听起来稍有颤抖。钟离刚睡醒,头脑还没清醒过来,达达利亚就扔了个“大招”。钟离细细感受着达达利亚说话时,下巴顶在头上的一动一动,细细品味着达达利亚说着求婚的话,如此“不浪漫”的求婚,钟离记了一辈子。他假装没听清,问了一遍,

“阁下在说什么?我没听清。”

达达利亚被骗了那么多次,怎会不知道这次钟离在拿他开玩笑,没办法,只能再说一遍,

“我说,钟离,你能不能嫁给我?”

钟离拉开两人距离,达达利亚的脸与耳朵红的不能再红了,比挂在天边的红日或深红色的晚霞还要红。钟离意识到,达达利亚没开玩笑,是认真的。

“好。”

钟离捧着达达利亚的脸,眼神真挚滚烫道。

神主动走下神坛,去爱独属于他的人间烟火。

钟离愿意与达达利亚缔结最不容反悔的契约。钟离现在才明白,爱璃月,爱子民和爱“人间烟火”是不一样的。他是无私的,他又是自私的。他能毫不保留地奉献给璃月、子民,却将“人间烟火”占为己有,打上岩王帝君特有的岩印记,不允许任何人侵犯。这到底是为什么啊?是不是因为拥有了一颗凡人的心,所以他如此渴望独自占有达达利亚啊。他不希望,也不喜欢达达利亚将目光放在除他以外的人之上。

或许,他真的是一名凡人了。

钟离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东西。

现在,璃月港有一盏灯火是属于自己的,有一艘船舶是为自己而停留,有一个人是迎接自己回家的。

达达利亚激动得颤颤巍巍打开盒子,拿出那枚精心设计、制作,戒边睡有可爱岩龙,中间镶嵌品质上乘,犹如将星空吸入其中的夜泊石的戒指,稳稳套进钟离右手中指处。钟离边借着余光欣赏晚霞下的戒指,边调笑达达利亚,

“本以为阁下会手捧玫瑰花,在热闹无比、喧杂的人群中单膝跪地求婚。”

达达利亚摩挲钟离的手指,吻于宝石上。现在不是空落落的感觉了。他抬眸瞧着钟离,与宝石相为呼应。

“想过啊,但我认为先生不会喜欢这样的场景。也算是对你之前送我的那双筷子的回答了。这个回礼,先生喜欢吗?”

钟离笑而不语,达达利亚连忙补充,

“我可是做足功课的!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期间还要用大雁作为礼物,婚书啊,聘礼啊。对对对!最重要的是三媒六聘,明媒正娶!我都学过的!”

钟离讶于达达利亚的“心谋诡计”,原来是有备而来。他也是真够自信,不怕自己拒绝他吗?也许达达利亚早就猜准自己不会拒绝。果然是狡猾的狐狸,凶狠的恶狼。钟离抿唇而笑,是真栽进达达利亚手里了,还好,这种感觉不错,可以好好享受一番至冬执行官的优质服务。钟离贴近达达利亚,双手撑在他的肩上稍一用力,一个吻落于眉间。

“记得挑一个良辰吉日。”

“这是当然的啦,先生!”

达达利亚拥住只为他停留的神明,拥住独爱他的伴侣。

(七)
“狐狸精这小子,还挺舍得为客卿花钱呢。这么多嫁妆够发展往生堂好多年业务了!居然还送了大雁!”

胡桃被这一阵仗震撼到,

“不过本堂主可不会私吞,还是等钟离客卿回来再商量吧,本堂主真是无私啊。”

大大小小的檀木箱堆满往生堂,丝毫没有下脚的地方,往生堂员工们站在门口面面相觑,他们从未见过嫁妆还能这么丰厚。沉默无声,充斥悲伤的地方竟有一天能有红色这一鲜艳、喜庆的颜色登场。喜与悲,笑与泣,交织错融,强大的冲击力吸引无数路人驻足观看,密密麻麻的闲言碎语落入胡桃耳中。

“这么多人啊!本堂主勉为其难地向你们推销一下往生堂的优质服务吧!有各种套餐可供大家任意挑选!诶,诶,诶!你们怎么都走了啊!”

人群哄堂而散。胡桃佯装挽留,员工们趁机补充,

“堂主,没有人愿意要这种服务啦……”

“本堂主知道,但没理由不赚钱啊。”

胡桃双手叉腰,坚定地说,眼里闪着对摩拉的渴望。

“现在有了这个至冬狐狸精,不知道钟离客卿能拉回多少赞助回来……”

胡桃默默走到一旁打起了小算盘。随手掀开一个箱子,琳琅满目,目不暇接——黄金打造的梳子、镜子、珠宝首饰,底下铺满摩拉,上好蚕丝扇……看得胡桃眼睛都直了,下巴怎么也合不上,达达利亚真的是下血本了。

(八)
十九、二十岁的达达利亚可谓正处于人生巅峰。左抱事业,右抱爱情,又有多少人能在这年纪取得爱情事业双丰收的成就呢?为了正式迎娶钟离,达达利亚忙前忙后,又是工作,又是买房,又是装修,又是请人写婚帖,还得每日陪钟离悠闲过日子。采访当事人只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充实与满足。

是啊,为心爱之人所做的事,什么都是值得的。与心爱之人所度过的时间,一分一秒都值得铭记。这件事传到至冬女皇的耳朵里,特批两个月的婚假,这下能够专心准备以及日后的度蜜月了。

东市买绸缎,西市买簪子。南市买嫁轿,北市买装饰。婚事紧锣密鼓的筹备着,璃月港内无人不知达达利亚要与钟离缔结良缘,共造佳话。憧憬爱情的女孩献上真心的祝福,相伴多年的夫妻送上真挚的建议,隐世闲居的仙家喋喋不休地劝说帝君……人来人往可热闹了。

钟离收下祝福,达达利亚听取建议。二人顺带接待好几天仙人们,达达利亚被集体强烈谴责,钟离静静旁观仙人与凡人的“大战”。达达利亚以一敌多、唇枪舌剑,最终败下阵来,躲在钟离身后。

以璃月习俗来讲,婚前双方是不见面的。思妻心切的达达利亚可不会管那么多,怀捧一大束鲜花,飞檐走壁,从北国银行翻到往生堂钟离房间的窗台前。夜深人静,唯有往生堂有昏暗光线传出,是为谁而留的呢?轻敲窗户,房内传出稀疏衣物摩擦的声音,钟离打开窗,迎接乘着月色、携带花香的爱人。

钟离开窗的那一疏忽,达达利亚一手捧着怀中鲜花,花朵无比艳丽,一手扶稳屋檐稳住平衡。小小的空间,容不下高大身形。他微蹲在窗台的木板,银白皎洁的月亮成为了背景板,星空细看,有零丁几点星光,古色古香的楼房,遮挡了半个天空。达达利亚位于正中央,每一处都勾人心弦。

最浪漫的莫过于自己深度思念的心爱之人,手捧鲜花、跨山涉水,带着优美的月色降临到身边。

钟离这样盯着达达利亚,惹得他好一阵害羞。他庆幸屋内灯火并不明亮,脸上的红晕钟离看不清。

“先生要拒我窗外吗?”

达达利亚调笑般道。钟离回神侧身让达达利亚进来,达达利亚纵身跃进屋内,将大束鲜花塞给钟离。钟离望着鲜花,心里不由自主开心。不仅有璃月品种的花,还有蒙德、稻妻、须弥的花,也难为达达利亚费心了。钟离给达达利亚一个奖——一个吻。不知是霓裳花香更重,还是混合花香更重。一时间内,达达利亚的鼻腔中塞满了香气,导致脑袋晕晕乎乎的,任由钟离摆弄。

等到达达利亚反应过来,钟离已经将花放入青瓷花瓶当中,精心插着花朵。颜色错落有致,高低排列讲究,大小不一,十分赏心悦目。钟离从衣橱中取出达达利亚的睡衣悠悠走进,

“怎么还站在那里?快去洗澡吧。”

窗外吹入一阵清风,卷走香气。达达利亚的头脑略微清晰一点,他大步走到钟离面前,拦腰抱入怀中,俯头覆上钟离的嘴唇,钟离扭头躲开了手掌,抵住达达利亚的嘴。

“先洗澡。”

达达利亚心感委屈,明明都快结婚了,亲一下又掉不了肉。达达利亚一用力,钟离忽而更加靠近他。达达利亚顺势抓住钟离手腕,遏制钟离的动作,神情失落,眼神却有戾气涌出,达达利亚侧头轻轻地吻上钟离手心,痒意让钟离下意识躲闪,捆住腰的手更为收紧。钟离无奈,放任达达利亚对自己做出一下暨越的行为。达达利亚越发胆大了,两人眼神算不上清白,焦灼火辣满溢整个房间,温度迅速攀升。达达利亚呼出的热气打在手心,身体开始发烫,达达利亚像是一头饥肠辘辘的狼捕食猎物般蓄势待发,他舔了舔钟离手心,钟离下意识缩手,被他钳制住,

“痒……”

钟离小声道,达达利亚用脸蹭了蹭手掌,又将头埋入钟离肩颈间,疯狂吸入钟离散发的香味。钟离揉揉他毛茸茸的头,以示于安慰。

夜渐深,烛光渐暗,蜡液滴落烛台之下。钟离拍了拍达达利亚的后背,细声细语地哄着他去洗澡。达达利亚见好就收,恋恋不舍放开钟离,取走钟离给自己拿来的睡衣洗澡去。

钟离转身用剪子将烛芯剪短,烛光又黯淡几分,整理好床被,掀起一角躺进被窝里。不一会儿,达达利亚洗完澡,湿漉漉地带着湿气钻进钟离怀中。钟离强撑朦胧睡意,迷迷糊糊地喊达达利亚快去擦干头发再睡觉,不然容易头疼。达达利亚轻手轻脚下床,确保头发干了,再次钻进钟离怀里,双手抱钟离的腰,缓缓入梦。

(九)
达达利亚负责忙活各种事物,钟离负责忙活吃喝玩乐。达达利亚于各国中奔波筹备,钟离则在璃月港赏闲游。等待着等待着,终于迎来了大喜之日。

达达利亚早已请好人到点喊钟离起床洗漱更衣。妆娘精心为钟离设计妆容,淡雅不失华贵,一点珠红点唇珠,大红描眼线,束起长发,用金簪挽起,别上一两朵霓裳花。里三层外三层穿上绣有凤纹,边上金线缝上祥云纹,牡丹等花样的婚服,最后盖上红盖头,扶着新娘子上红轿子。走到门口之时,达达利亚恭候多时了。他从胡桃手中拉过钟离的手,稳稳地让他坐进轿子里,同时不忘叮嘱他,困了就眯一会,饿了就吃,轿子里早准备好各种吃食。钟离眼前红彤彤的,微有些许光透进红布里,耳边萦绕着熟悉的声音,心中的不安和紧张得到极大缓解。但总感觉,新郎官怎么比新娘子还要紧张。

“放松,阁下现在怎么比我还紧张。这可不像阁下的风格。”

钟离调侃着达达利亚,达达利亚无奈,耸耸肩说,

“这可是人生大事。而且我已经感受到那几位受邀来的、特别讨厌我的仙人们的低气压了。我是怕了他们了。”

“原来还有阁下害怕的事情。”

隔着红盖头,也能察觉到钟离的笑意。

“当然有。现在有一件事我最害怕。”

达达利亚卖起了关子,钟离顺着他说,

“是什么?”

“被劫婚!”

达达利亚一本正经的声音属实过于好笑,惹得钟离笑得浑身颤抖,差点把红盖头笑得掉下来,达达利亚连忙扯好盖头。

“先生,有那么好笑吗……”

达达利亚才想和钟离理论,就被其他人催促,怕误了时辰。达达利亚握了握钟离的手,柔声道,

“别担心,劫婚也打不过我。”

说完便放下红轿帘子。钟离生来第一次坐轿子,起轿时的颠簸着实是捏了一把汗。他偷偷掀起红窗帘,往外这么一瞄——达达利亚骑马走在队伍最前头,十里红妆,声势浩荡。还真是下了苦功夫,为难达达利亚去学那些枯燥乏味的璃月知识了。

红色装饰物组成了如一条红缎带般蜿蜒盘旋缠绕天衡山。缎带尽头则是达达利亚置办的房屋。从院子往下眺望,璃月港的一切尽收眼底,选址很是妙哉,是回忆中心跳加速的那一处,能不能算得上是终生不渝,从一如终呢?

达达利亚大摆宴席,亲朋好友共聚一堂,恭贺新人喜结良缘。达达利亚放慢速度,勒绳翻身下马,走到轿子旁,钟离感受到他的靠近,主动将手递出。达达利亚牵住钟离的手,掀起帘子,钟离被盖头遮住大半视线,小心伸出左脚等完全扎实踩在地面上,才从轿子里出来,还要注意形象以及盖头不能掉落。

唉,结婚真不是一件易事。

钟离在达达利亚的引导之下,成功地跨过火盆。不知是何人,盆中火焰可说是没有的,简直是轻而易举。钟离感应到很多目光正在注视着自己。有昔日战友,有熟识好友,更有独一无二,情深热烈——来自爱人达达利亚的目光。

钟离此时此刻才察觉到——这真像一场盛大的梦,亦真亦假,虚幻至极。钟离紧攥红布,手心微微渗出汗水,或许一些疼痛才是最好的证明。头上步摇簪子摇晃,碰撞清脆的声音;身上婚服饰品一一穿戴,沉重的感觉萦回脑袋。脚步愈来愈沉,达达利亚不放心地一步三回头观察钟离情况,刻意放慢速度。

明明就那么几十米近,可为何如银河般遥远?

究竟是为什么呢?

这种复杂,不能言语的情绪到底是何方神圣?

是恨吗?

不对。他没有理由憎恨达达利亚。

是紧张吗?

不对。不是这种感觉。

是爱吗?

还是不对。早在相遇,已然相爱。不理应是这样。

到底是什么?

是恐惧。

对。是恐惧。实打实地从心底狂冒出来。

钟离尘世七执政——岩王帝君时,从未恐惧过任何东西。他英勇骁战,战无不胜,无论是多强大的敌人,多艰难的时期,还是面对磨损之时,恐惧是不被允许存在的。

为什么呢?为什么呢?一定是因为他现成一名凡人。

是达达利要亲自赋予他作为凡人的真正意义。

曾经,璃月里总有一个孤独的身影——独坐神位的摩拉克斯。

孤独的神啊,您是否期盼着那份“烟火”?是否等待着那人的到来?

泥土拓印一连串脚印,遍布天涯海角。

如今,这串脚印旁又多了一串。

那人毫无征兆地闯入日复一日、无聊透顶的生活。

又毫无征兆地将神明的心紧握手中。

惹得神明手忙脚乱。

最后那个不知羞耻、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成功顺利拿下神明。

至此,摩拉克斯锐变成凡人。

凡人是那么脆弱,向恐惧低头。他恐惧达达利亚的离开。

达达利亚顿步,转身对钟离来了一句,

“钟离,别怕。”

“不会有事的。”

钟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会说动人情话又怎样,达达利亚是他的安心药。恐惧如乌云般散去,虚幻感消失不见。

现在他坚信这肯定是现实。

达达利亚早已告诉家人钟离是他迎娶之人。他的父母正喜眉笑眼坐在红木家具上,与众人一起——等司仪主持拜堂仪式。

再怎么脸皮厚,此时此景下,达达利亚的脸颊出现淡淡的粉红。

司仪见二位主角到位,扯开嗓子,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虽然房子结构不复杂,但是装修风格古色古香,是钟离喜欢的没错。钟离被送入洞房之后,众人吃席去,而达达利亚作为新郎官,需接待宾客。这让平时看不惯达达利亚的仙家们逮住好时机,一顿埋怨数落。平常有钟离护着他们,说不了什么。现刚好钟离不在,不抓紧,否则没机会了。万般种种,汇成一句,

“你要好生对待钟离先生。”

“不用你们说,这也是自然的!”

达达利亚亏待自己,也绝不亏待钟离。

流金东紫交错铺阵,缓缓地流淌在渐浓的天色下,透过碧檐金瓦,琼楼飞阁一直染到白玉般的街栏台阶。阳光溜进屋内,洒落满是红枣桂圆的婚床,点有熏香。钟离趁众人离开,扯下盖头透透气。结婚是真累人啊……

钟离踱步欣赏房屋结构和装饰,这种耗时费钱的工艺达达利亚能在短时间内完成,想必是采用了多种手段。家具的摆放也符合钟离日常习惯。东西应有尽有。钟离后知后觉,原来达达利亚把自己捧在手心,宠在心尖尖上。既然如此,该给些什么奖励好呢?

“咕噜噜——”钟离的动作不合时宜地发出声响,恰巧这时有人送餐,一道身影出现于门口,礼貌敲敲门,

“钟离先生,公子大人要我给您送点吃食。我放门口了,您记得拿。”

来得正是时候。等来人走后,钟离开门拿到食盒——沉甸甸的,份量不小。还未打开,一阵阵香味从缝隙中溢出,融入空气,霎时屋内令人口水直流。钟离将食盒放置于圆木桌上,打开盒子,一瞧,全是钟离爱吃的。小碟装,菜式各种各样——佛跳墙、爆炒鲜笋、水煮鲈鱼……其味道也是顶尖,食材鲜味保留,又相辅相成迸发出不一样的滋味。好吃到要把舌头嚼烂。

大喜之日人人开心,酒是怎么也推辞不掉的。都说至冬人的酒量好,偏有人不信邪,要与达达利亚一决高下。达达利亚完胜。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达达利亚在宴席的最后送别宾客,派人收拾院子并处理各种事务。诺大的屋子,只剩他一人,勾起往事回忆——孤独、无助地与深渊抗衡,只为活着。好像,某个危难时刻有抹淡黄闪耀光芒挥去黑暗,温暖心灵,道道伤痕于光芒之下愈合。

熏香从门缝中挤出来,化作纤细勾人的、白白嫩嫩的手,撩拨达达利亚不知不觉走到房间门口。未打开门,他想象着钟离身穿婚服,坐于婚床,静候着他的情形。今早他都来不及欣赏钟离这副模样。

那红盖头下会是什么艳景呢?

一想到妖艳的朱红覆于唇,眼影微翘,他急不可耐。

“吱呀——”达达利亚推门而入。钟离一身红装端坐,熏香缭绕,飘出烟雾。烟雾旖旎,风光无限好。达达利亚放轻脚步、呼吸,生怕过多的噪音扰了气氛。

钟离五感敏感,大老远听见达达利亚靠近,连忙收拾好食盒,补好妆容,盖上红布,按照规矩静候爱人来临。

换作以前,钟离百分百认定自己是不会结婚的,世间尚未太平,怎敢谈儿女情长?如今,璃月建立多年,提瓦特虽危险潜伏,却胜在可控,也该是时候寻找落根之地了。在他的观念里,爱人的性别无关紧要。他问过自己,对达达利亚是一见钟情,亦是日久生情。二者皆有。

初遇时,夺人眼球的橙发在人群中格格不入。早打听过了,那是愚人众最年轻的执行官,前途不可限量。远远观察发现,这位年轻人生性活泼,事事好奇,见小孩摔倒,老人提不动重物热心帮忙,热衷于比武,以实力说话。似乎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实则不然。年轻人心机慎重,犹像是狐狸精,一步步勾引猎物上钩。钟离乃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钟离爱美。爱美丽的花朵,爱迷人的景色,爱漂亮的美人。执行官异域风情的脸蛋、健硕的体格,符合钟离审美。虽政治稍有对立,无碍,正好推波助澜、借力打力。饶是骗惨了执行官。

他早就看穿狐狸精的小把戏。陪着至冬狐狸演着一场又一场戏。

甘愿沉沦于此,甘愿沉溺于此。

有些事,达达利亚不必知。这也是钟离为数不多的欺瞒。

红布阻隔思绪。达达利亚猜不猜钟离在想些什么。越是靠近,越是迷糊。奇怪,至冬人酒量出了名的好,怎么现在有点醉意呢?

璃月的桃花酿,不容小觑。抿上一小口,飘飘欲仙,云里雾迷。

摇摇晃晃走到钟离面前,尚未开口,沉稳的声音唤出名字,回荡着,

“达达利亚?”

无疑于拉了他一把,稍微清醒了一点。

“还不掀盖头吗?”

钟离话中带着些许笑意,达达利亚才反应过来应先掀盖头。他轻捻红布一角,缓缓掀开,带头下的那张脸属实惊艳。淡淡粉红晕染脸颊,妆容恰到好处,凸显其人的气质。对上眼眸,情愫溢满。两人明显着征了一下——都未曾设想过对方是多么符合自己的口味。上至婚服,下至零碎搭配,从头到尾,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完美符合。谁能招架得住呢?

钟离率先开口,扯达达利亚的腰带,一用力,达达利亚差点摔了跟头。

“怎么?看呆了?”

达达利亚稳住重心,心里声讨钟离恶趣味。弯腰俯身,手掌温柔抚上钟离的脸,拇指轻触眼角,

“当然,钟离先生今天如此勾人,怎么可能不看呆?怎么看都看不够。”

达达利亚落一吻于额间。钟离闻到一股浓浓的桃花酿气味。

“达达利亚,今晚喝得可还尽兴?”

达达利亚闻之,埋入钟离颈间。

“他们好坏,不停灌我酒。先生评评理,卖桃花酿商家说好的不醉人的,怎么我现在醉得这么厉害?”

钟离捋捋达达利亚炸起的头发,含笑说道,

“桃花酿不醉人。”

醉人的是情爱。

达达利亚不服气,骤然从钟离颈间抬头,

“那也不是……”

话尚未说尽,钟离亲了亲达达利亚的唇角。

“还不喝交杯酒吗?”

倾斜酒壶,清透的酒倒入酒杯,酒香四溢。佳人举杯,手臂交错,一饮而尽,甘甜清香的霓裳花酒酿滑入喉咙。燥热犹如烈火般灼烧皮肤,达达利亚耐着性子,挽着钟离的腰,钟离主动抱上他的脖子,激烈地吻住他的唇,达达利亚热烈回应着、紧拥着爱人,夺取肺部内的空气,步步侵蚀理智,欲望填充心脏,双双坠入情爱之海。

房子之外悄然无声,房子之内烈火朝天。交换滚烫的气息,直至没入海水,将要窒息而亡。达达利亚托举钟离的臀部,令他高于自己。钟离吻得入神,一时的失重感让他差点重心不稳,急忙撑住达达利亚的肩膀,眼神始终注视着他。

他早已沉溺于那双如汪洋、如星空的眼眸。

能容下世间万物的眸子,如今只装得下他一人。

达达利亚稳住动作,钟离不由得放松下来。就这样,达达利亚走向床边,轻放钟离于上,覆身倾压,哑声开口,

“先生,可以吗?”

钟离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将头向下拉进,落吻于唇角,

“达达利亚,我并非凡人之躯。”

赤裸裸地邀请。达达利亚怎会坐以待毙?

钟离头发散开,铺满半个床铺,达达利亚撩起发丝,缠卷手指,放于嘴边,吻了吻。

清新诱人的香味,含苞待放的霓裳花流泻汁液,吸引采花贼靠近。花瓣一点一点被打开,汁液倾泻,滋润枝干、土地。花香塞满空气,甜蜜冲击大脑,神志不清智。至冬通远道而来的雪花,终究融入璃月温柔乡。霓裳花灿烂盛开,垂涎欲滴、娇嫩艳,采花贼兴奋不已,欲罢不能,势必一举拿下。

纱衣半褪,软玉温香,情热挚动的气息于颊边浅淡真切,共赴云雨。

月儿挂枝头,夜深了。钟离蜷缩于达达利亚的怀中,沉沉睡去。达达利亚揽着钟离的腰,额头贴额头。钟离岩造之身本是冰凉的,达达利亚一点一点将其捂热,天长日久,如今抱起来暖呼呼的。

被爱之人疯狂长出血肉。

达达利亚很满意自己的辛劳所得之果实,这是他所期待的。一步步谋略、计划,等的就是这一时刻。他所爱的钟离,理应得到以及享受。

长刘海遮挡钟离俊美的脸。达达利亚轻轻拨开,长期练武而有老茧的手指摩挲着脸颊,这张脸他是越看越喜欢。忍不住,落下点点甜蜜的吻。钟离被此动静扰醒,迷迷糊糊强抬起眼皮,鎏金眼眸中尽是疲惫。欺负狠了,钟离声音嘶哑,

“怎么了,达达利亚?”

“我爱你,先生。”

钟离听后,轻笑,

“我也爱你,达达利亚。”

达达利亚犹豫再三,终究决定告诉钟离,

“先生,其实我的真名是阿贾克斯。以后你可以喊我这个名字。”

阿贾克斯很是紧张、害怕,他的双手牢牢握住钟离的双手,放于唇前,眼睛直盯这着钟离,默默祈求钟离千万别生气,毕竟现在才告诉他。

看着阿贾克斯的如此有趣的反应,钟离按耐不住自己想要逗一逗他的心情,佯装要生气。阿贾克斯吓得闭上眼睛,等待岩王帝君的雷霆之怒,却等来钟离的一个吻。

“阿贾克斯,我早就知道了。”

阿贾克斯瞬时瞪大双眼,五雷轰顶般,头顶仿佛有对狐狸耳朵耷拉着脑袋,尾巴失落地摇摆着,神情失落,身体不断向钟离贴近,比钟离较大的体格蜷缩于怀中,紧抱着钟离,头深埋于颈肩,声音闷闷道,

“钟离先生,你又骗我……”

钟离安抚他,一下又一下捋着他的头发,回抱他,含笑说道,

“早在与至冬女皇定下契约之时,我单方面获取了你全部个人信息。以普遍理性而言,我并没有骗你,我在等你主动向我说明。”

闻言,阿贾克斯抬头,看着钟离的漂亮脸蛋,他实在是难以说出狠话,只能咬牙切齿,

“好啊!先生是在钓我!”

像是想起些什么,阿贾克斯猛得记起钟离曾在相遇之后没多久,在那个夜晚,月光下的礼物——那双盘龙雕凤筷!

“还有,先生。记得那双筷子吗?”

阿贾克斯眸中闪着狠劲,钟离温和一笑,眼睛月儿弯弯。感情他瞒了这么久!阿贾克斯捏住钟离的下巴,附身压了上去吻中透露凶狠。钟离一点点回应,一步步安抚。一吻毕,阿贾克斯蹭着钟离的脸,委屈地说,

“先生对我真狠心!”

话锋一转,

“不过,我还没回礼呢,先生想要什么?”

钟离闭眼思索,再睁眼——阿贾克斯那双鸢尾蓝眸中倒映着自己身影,嫣然,

“不必了,回礼我已经收到了。”

阿贾克斯疑惑,什么时候回礼过了?之前那些算是吗?压根不是这筷子的回礼啊,盘龙雕凤筷可是结婚定亲之物,做工考究、用料扎实,是上上品。

“啊?我什么时候……”

话被打断,

“是你。”

回礼是你。

阿贾克斯凝噎。这是从未设想过的答案。他不知说些什么,才能够表达出这复杂,难以言喻的情感。

钟离早已为他驻足,静候他的幡然醒悟。

是啊,难怪冬妮娅、托克他们总说自己蠢,明明终点就在眼前,竟还兜兜绕绕,花了那么多时间,真是够蠢的。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聪明,他与钟离于璃月之下留下来许多无法抹灭的、珍贵的痕迹,是无法替代的羁绊。

阿贾克斯没再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有时候,行动要比言语来得实际一些。阿贾克斯轻轻哄着爱人入睡。

阿贾克斯默默在心中发誓,会对钟离好一点,再好一点,没有尽头。

平淡日子缓缓流逝,他们的生活平稳、幸福。

阿贾克斯也不知从哪里听说,爱一个人要每日送花。于是,璃月花店每天都会接到来自愚人众执行官公子大人的鲜花订单。各式各样的花朵挑花眼睛,有时只有一种,又有时几种错落搭配,每一束仔细精致包好,捧着它回家。钟离任由阿贾克斯天天带着一身花香踏进家门。他爱花,非常乐意用这些花来装饰单调的房间。

那些闲置的花盆、瓷器现在派上用场了。架上、桌上、玄关处、窗台边……各个角落都有一瓶“花骑士”守护至此。不够地方怎么办呢?钟离将多余的花栽入院子里或变成花环、花篮,干花等等,将其赠予有缘人。客人远道而来,大老远便能闻见各种花的香气混杂、糅合,争奇斗艳。

院子里不能单单有花,还得有草、有树、有竹子。

阿贾克斯花了大价钱修葺院子,挖个小池子养上几条锦鲤,池底种上苔藓,铺几块平整大理石做地基,甚至铺几块就能走至池中央观赏。竹林围绕,设置石桌、石凳和木制秋千,非常贴心配对路灯,可坐于院子里欣赏万千风景。院子之外,是块平整宽广的土地,阿贾克斯移植了一棵小梧桐树树苗。原先是自己一人完成移植工作,钟离监工就好。钟离拒绝了。

“我想与你一同种下。”

钟离之要求,阿贾克斯无不应答,无不同意。

气喘吁吁移植完毕,两人双手沾满泥土,阿贾克斯用手背擦拭额头上的汗水。钟离钟离先去净手换身衣服,后取出沾染霓裳花香的帕子为阿贾克斯擦汗。阿贾克斯本意不想钟离脏手受累,一人包揽全部,钟离态度坚决,阿贾克斯谈判失败,最终妥协。但重活全是他干。

“先生,你说它什么时候才长大啊?”

钟离抚摸树苗,

“或许,几年之后吧。”

钟离催促阿贾克斯去洗手换衣服,随后进入厨房准备大显身手。两人之中,阿贾克斯是下厨的那位。原因有二,一是钟离喜欢慢条斯理做饭,精致细细地做好每一步,花费时间相对久一些;二是阿贾克斯家中,老婆是用来宠的,老爹和母亲结婚多年,没让母亲干过家务活,老爹一人全包了。老爹总啰嗦,找着了老婆就要好好宠。他眼疾手快,在钟离进去厨房之前,拦住。

“先生,你先去看书吧。我来。”

阿贾克斯誓死捍卫厨房门口,打死不让钟离进去。钟离好声好气,耐心解释,

“好久没下厨了,阿贾克斯今天就让我给你展现一下吧。”

钟离抬手抚上他的脸,阿贾克斯于这种事是绝不会后退半步的,狠心强硬回绝,

“不行!先生,我们说好的呢!”

钟离哑口无言,自己确实是答应过。他给了阿贾克斯一个吻,便转身到书房里边了。阿贾克斯美滋滋的,脸上洋溢笑容,这是钟离先生给的奖励!

钟离五指不沾阳春水,从前要么有人已为他准备就绪,要么到饭店。自己下厨少之又少。偶与友人相聚,才显露一手。本以为今天自己可以得逞,没想到栽在自己迷迷糊糊中签订的契约。即便是工作日,钟离也不忘一日三餐督促爱人准时准点吃饭。哪怕阿贾克斯被公务缠身,于钟离威压下会放下手头工作,手牵手去吃饭;有时实在没空,钟离会提着打包好的饭菜到办公室一同享用。北国银行众多工作人员羡慕得咬牙切齿,在公子大人的影响下,大家幻想着自己于璃月港中找寻到属于自己的温柔乡。其中,叶卡捷琳娜脱颖而出,她深受打击,因为她总是第一受害者,每天都要为这对恩爱夫妻传递信息,同时也学到不少关于感情方面的知识,总而言之,打工真难。

除去下厨,阿贾克斯会为钟离做任何事,而钟离会等阿贾克斯踏着晚霞走近家门。话说这么说了,绝大多数情况是钟离到北国银行将人从一沓沓高高垒起的文件中解救出来,领回家。他们会迎着晚风,于火烧云余晖下,一句一言并肩携手漫步回家。有时是下雨天,阿贾克斯脱去鞋子,挽起裤脚,趟着水将钟离一步步背回家。钟离打着油纸伞,为爱人遮风挡雨,趴于爱人坚实温暖的后背,源源不断汲取着安全感。雨滴垂落伞面,“嘀嗒——嘀嗒——”,发出安心的声音。闷热的天气,潮湿的气息,安逸的氛围,钟离有些困了。

阿贾克斯无底线地宠着钟离,钟离心安理得地受着。

钟离时常见到阿贾克斯耳边垂着的红宝石耳饰。阳光底下,红宝石闪烁耀眼光芒,刺得钟离睁不开眼睛。钟离喜欢这个耳饰喜欢得要紧,在床上翻云覆雨之时,钟离会看到耳饰随着动作摇摆,忍不住挑逗几下,惹得身上人更为用力,更为“欺负”自己。

他注视阿贾克斯的同时,阿贾克斯也注视他。

阿贾克斯有没有和钟离说过,耳边的流苏耳坠总在勾引诱惑自己?略长鬓发挽起别于耳后,裸露出耳坠,钟离认真看书翻页、点墨落笔之时偶然一动,无意间撩拨着阿贾克斯。他会在那时热烈吻上钟离,交换一个湿漉漉、炙热的吻,打扰钟离清闲悠然的时间。

常常宅家不好。阿贾克斯一得到假期,就带着钟离四处闲游。去摸蒙德自由的风,去泡稻妻的温泉,去听须弥的课堂,去看枫丹的歌剧……最为重要的是,去赏至冬的极光。极光极为难得,有些人等了一辈子也不曾等来。不过,他们是幸运的。

阿贾克斯虔诚的祈祷似乎感动上天,他们正好赶上至冬有史以来最为盛大的极光。整个星空遍布条条极光,五彩斑斓,交错交织,从这延伸到那,从那弯曲到这。至冬有个传说,传说一起看过极光盛宴的夫妻会一直携手并进,白头偕老,永不分离。钟离习惯了璃月温柔的冬季,难以适应至冬狂暴的雪天。阿贾克斯将他裹成一团,如粽子般。钟离次次如此,不用准备就有人精心策划好了一切。

(十)
甜蜜日子没过多久,阿贾克斯被派遣到枫丹出差,顺便挑战强者。他听说枫丹有一种职业,叫决斗代理人,是专门一种解决不服从判决想要争取一线生机的人的制度。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当然,尽量不受伤,不然钟离先生该担心悲伤了。阿贾克斯依依不舍,黏着钟离使劲亲,钟离嘴唇被啃得破皮还不肯放开。还是钟离半哄半骗地硬是把他推出家门,“嘭——”一声关门,将阿贾克斯拒之门外。阿贾克斯扒着门不停扒拉着,嚷嚷着不去。不怪钟离狠心,这真的很难搞定。钟离心一狠,不去管他,阿贾克斯耷拉脑袋离开了。

枫丹新奇玩意,每遇到一个没见过的,打包送回璃月,附赠信件。

亲爱的先生:
在璃月还好吗?枫丹还是像我们上次去的一样,可我总能找到不一样的东西,先生肯定没见过!这真的是太有意思了!下次先生陪我回至冬的时候,就给老爹带个机械钟表,给母亲和哥哥姐姐带点特产,给冬妮娅带洋娃娃,安东尼和托克就带机械玩具好了。想到他们的表情就开心,他们肯定喜欢!
这边有位决斗代理人,叫什么克洛琳德?听说她实力超强,是他们之中最强的。我打算过几天就空出时间约她决斗!放心,先生,我自有把握。我向你保证不会受重伤,不勉强自己的。我已经等不及和她来一次比试了!
等一切工作完成我立马赶回去,了。哦!对了!我还遇到了旅行者,他看起来一直挺好的。
爱你的阿贾克斯

阿贾克斯向来报喜不报忧。他并没有告诉钟离自己在枫丹所遭遇的磨难,枫丹境内有股熟悉的感觉吸引着自己去一探究竟。他大意了。神之眼于这个紧急关头发生故障,使用元素力战斗居然会突然停滞,这可不得了,特别是对于一名战士来说,是致命的。即使与先生再三约定强调,不用邪眼、魔王武装。如今情形再不果断,恐怕自己要搭上小命了。但愿旅行者别出卖自己。

信件漂洋过海,来到钟离手中。钟离坐在庭院中的秋千上,认真读着信件。至冬人学习璃月文字终究是有点难度的,璃月语句间夹杂几个至冬词。阿贾克斯相信他的钟离先生博学多才,简单的至冬词语难倒不了钟离先生。

年轻人潇洒飞扬的字迹呈现眼前,活跃的语气仿佛阿贾克斯本人就站在面前。钟离来来回回看了信件三次。随后,起身回到书房,起笔回信。

亲爱的阿贾克斯: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我于璃月一切安好,不用担心。随信送来的礼物新奇有趣,我很喜欢。至于关于给你家人的礼物,我想,想必是你送的,无论是什么他们都会喜欢的。作为孩子,孝敬父母;作为弟弟,惦念兄长长姐;作为哥哥,照顾弟弟妹妹,在你家庭之中,你做得很好,甚至说是很出色的了。很多人未必能如你一般。只要等你有空,我会陪你一同回至冬的。
追求力量、刺激的同时,也要注意安全。切记不要使用邪眼和魔王武装,千万别逞强,尽力而为就好。以你的资质,待到来日便会有一番伟业成就。不急一时。旅者到枫丹是件好事,说明他离找回血亲又进了一步。你有何困难大可找他帮忙解决。
我会在璃月等你归来。
钟离

阿贾克斯收到钟离回信时,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傻乎乎地笑。他的下属都看呆了,这还是那个疯狼般嗜血成狂的第十一席愚人众执行官公子达达利亚吗?结个婚怎么360度大转变啊?下属们不知道的是,往后这种情况多的去。

信像红绳,系着这头,系着那头,绑住两头的人走不掉,紧紧联系彼此。没有什么比黄昏回家时收到爱人信件更舒心的事了。余晖溜进窗户,倚着窗台读信,风微微吹拂发丝,带来一丝清爽。

“钟离先生,我一直都想问,为什么璃月人无论写信还是说话,怎么都这么难懂?那些话好客套啊!”

“璃月独特的含蓄,想必至冬人很难接受。璃月悠悠历史,沉淀几千年,璃月人追求淡雅,讲究雅致,有书卷气息,还讲究礼仪。其缘由复杂,阿贾克斯感兴趣的话,我可以慢慢讲与你听。”

“听说枫丹有个地方叫安眠处,说里面沉睡了位公主。话说先生,龙会安眠吗?怎么没见过你嗜睡啊?”

“以普遍理性而言,龙的确会如此。只要我想,自然是没问题的。有种例外,天气太冷便会自动进入睡眠状态。不过璃月的冬季可不像至冬那般严寒,即便下雪,穿够衣物,够缓和还是能保持清醒的。阿贾克斯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没事,单纯好奇而已。那岂不是先生去至冬会沉睡不醒?可我都还没看见过先生放出过龙角和龙尾呢,真的好好奇!先生可以让我看看吗?最近枫丹有重大案件发生,什么少女连环失踪案,居然把我抓了起来!好过分!我明明什么都没做!”

“如果你感兴趣,也未必不行。阿贾克斯不用担心,清者自清,我相信枫丹的正义。你很快就能被释放的。”

……

连好几天都没有再收到阿贾克斯的回信的钟离莫名心慌,他隐隐约约感受到阿贾克斯元素力的停滞以及其人身处危机时刻。来不及找旅行者确认,钟离慌张向胡桃请假,火急火燎地赶往枫丹,甚至胡桃来不及交代些什么事钟离就消失不见了。

胡桃叉腰,摇了摇头,

“要不要这么着急啊?”

她望着钟离远去的背影,无奈叹了口气。

钟离乘坐最快的船只赶到了枫丹。枫丹刚刚经历了一场重大灾难——是那则预言!钟离依靠岩元素力感知阿贾克斯,不祥的气息弥漫包裹枫丹,挣扎疯狂踊跃而出,深渊波动中,似要吞噬整个枫丹。枫丹境内竟无阿贾克斯的身影,难道阿贾克斯不在枫丹?钟离刚奔进歌剧院,旅行者迎面撞上了他。白色飞行物震惊瞪大双眼,极为大声喊道,

“钟离!你怎么在这?!”

旅行者马上反应过来钟离是来找阿贾克斯的,不等钟离开口问,他已经将刚才所发生之事一一道来。钟离全程紧皱眉头,僵着脸听完。阿贾克斯于信中所表现出来的,可与空所说的完全对应不上来。家养狐狸学会撒谎,成精了。某位至冬狐狸精似乎狠骗了钟离一把,是不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钟离散发出低气压,,朵朵乌云围绕头顶上空,脸黑得空和派蒙瑟瑟发抖,不停地为狐狸精祈祷着,但愿他能从深渊之中活着回来。

良久,钟离终于开口问空,

“所以,他现在在深渊?”

空点点头,又补充道,

“准确来说,是在深渊他师傅那里。”

钟离不在多说些什么,率先迈步离开。空跟在钟离身后,看与狐狸精有几分渊缘以及狐狸精丰厚的报酬的面子上,为他辩解两句。

“那个……钟离啊……公子他也是出于无奈,不想让你担心才隐瞒嘛。而且也不全是他的错,是吧?他师傅会照顾好他的,放心吧。”

钟离顿步,空一不留神撞上去。空吃痛地摸摸头,抬头对上钟离愤怒的眼眸。空后背脊柱发凉,派蒙吞了吞口水,鎏金石珀般的眸中溢出怒火,钟离咬齿,一字一字吐出,

“这不是隐瞒我的理由。更不是欺骗我的理由。食言者当受食岩之罚。”

说完钟离离去。唯留下空和派蒙面面相觑。

恩爱有加的夫妻第一次生了嫌隙,有了爱情危机。阿贾克斯被救出后送往至冬医治养伤,半途醒来下令改道回璃月。钟离肯定知道这事,目前最为重要的是去哄人。“先生必定是极度愤怒的。”阿贾克斯心想,“这么大的事,又瞒又骗的。先生知道了一定不会轻易原谅放过我的。”阿贾克斯躺在床上不知叹了多少口气,拼命思考应对方案。

月黑风高,船舶停进璃月港。店铺关了门,街道冷冷清清,稀疏的几盏街灯还在卖命工作。伤没好全,阿贾克斯勉勉强强能动。凭着一身顽强的生命力和毅力,不仅到郊外采摘新鲜芬芳的霓裳花,还奇迹般出现在家门口。

“这么晚,先生已经睡了吧……那要不要翻窗进去呢?会不会被先生当成小偷?”

正当阿贾克斯犹豫敲门之时,钟离打开了门。

柔和的月光照进人间,于此衬托下的石珀眼眸无往日平常的温和,取之代替的是恼怒、严肃、冷漠。那眼角出的一抹红增添几份威压。钟离披头散发,穿着棕色带有金边刺绣的睡袍,冷冷盯着阿贾克斯。

摩拉克斯的脾气于世间百态,岁月流世间磨砺不少,否则阿贾克斯早已灰飞烟灭。阿贾克斯手拿鲜花,头一遭不知所措,他感受到了——来自钟离,不对,来自岩神摩拉克斯的坏脾气以及压抑许久即将爆发的情绪。周边的岩石咆哮着、尖叫着、震动挣扎着。阿贾克斯明白再不哄哄,安慰安慰钟离,老婆就要跑了。阿贾克斯深吸一口气,颤颤巍巍将花递出去,强行镇定道,

“先生,对不起,我……我不应该……”

钟离没等他把话说完,强硬打断,

“原来公子阁下有另一副面孔,居然舍得回来。”

同一瞬间,钟离显露出龙的特征。眼孔变成竖型,头上长出微微发光的龙角,身后一条龙尾不悦摇摆着。这算不算是变相完成心愿?

钟离以迅雷不及的速度用龙尾卷住阿贾克斯的腰,拉回房间,猛地将人摔在床上。顺带贴心关上了门。钟离居高临下地跨坐于阿贾克斯的腰腹上,阿贾克斯摔的疼的直不起身,躺在床上勉强抬头看向钟离。

房间内黑暗至极,钟离故意没有点灯。老实说,他讨厌灯光,可龙又喜暖。月光透过窗缝照入屋,钟离头上的龙角,身后的龙尾以及眼眸散发光亮。阿贾克斯利用其光亮看清钟离脸上神情。他眼光发红,眼中储蓄泪水,龙尾缠绕上自己的小腿,冰凉的鳞片刺激大脑,一切都是真实的。钟离在哭。阿贾克斯的心是像被什么割裂、撕破般疼痛。他令钟离留下了眼泪。这一点也不男子汉。令爱人流泪,传到自动怕不是要被笑话一辈子。

阿贾克斯发愣,手不自觉服上钟离的脸。温热的掌心触碰冰冷的脸颊,钟离下意识靠近热源。眼眶打转的泪水滑下,于月光的衬托下晶莹剔透。

“先生,你可以哭。”

阿贾克斯的声音回荡耳畔,他忽得拉下钟离。钟离来不及反应,扑倒在阿贾克斯的胸膛上。他挣扎着想要起身,阿贾克斯按住他的头埋于自己的坎肩,哄孩子那样轻轻拍打他的后背。衣裳沾染霓裳花的香味,有混合安心的、熟悉的、独属阿贾克斯的气味。

倏地,他潸然泪下,滚烫的泪水打湿衣襟,胸前湿了一大片。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传入阿贾克斯脑中,揪心地疼。

他让钟离伤心了。
阿贾克斯一直反思自己各种行为,换位思考一番钟离不伤心才怪。哪有人会放任爱人尽干些疯狂丧命之事?哪会有人会愿意看到爱人危在旦夕?

这一次,他真真切切地错了。

但现在钟离不需要道歉,而是发泄陪伴于深渊之中,与魔鲸争斗。顷刻间,阿贾克斯差点搭了命。那时他第一时间想的不是如何保命,而是想他离开了钟离,钟离怎么办?阿贾克斯用力摇摇头,将此想法甩出脑袋。

哪怕不是为了自己,为了先生,他也要活下去。

他才不舍得抛弃钟离一人孤独活于人世间。阿贾克斯紧搂着钟离,脸深埋钟离的头发。他真的心疼极钟离。钟离独自一人,守着他们的家,于漫长的时间中,等待他的归来,可他陷入危难,吓得钟离亲自前往枫丹,还找不到人。

“如果钟离先生不见了……”

阿贾克斯完全不敢想象,如果不见的人,陷入危难的人是钟离,他会有多着急,多痛苦。钟离受苦了。自己违反了契约,该当惩罚。

在那之前,先道歉把人哄好。

阿贾克斯落下密密麻麻的吻,吻去钟离的悲伤,吻去钟离的不安。阿贾克斯用指腹擦去钟离眼角挂着的泪,哑声道,

“先生,我错了。我不应该违背契约,不应该让你担心受累的。我认错,先生罚我吧,别气坏了身体。”

钟离沉默,不允以回应。阿贾克斯疑惑,不应该啊?先认错哄人难道不对吗?难道……

“先生,我回来了。”

钟离双手搂住他的脖子,脸蹭了蹭他的脸,龙角微微划过肌肤,滚烫的鼻息席卷脖梗,

“欢迎回来。”

抽泣沙哑的声音给阿贾克斯喂了定心药,说明目前来讲成功了一半。钟离肯开口说话,这就好办了。钟离缓缓起身,周边的家具振动——准确的说是整座大山。岩神的愤怒有过之无不及。石珀鎏金于黑暗中闪烁,无形的威压冲向阿贾克斯。阿贾克斯头一次直面神的威压,他被压的动弹不得,对上钟离的眼睛,

“公子阁下,准备好接受惩罚的吗?”

阿贾克斯望着眼前带有龙族特征,将要发怒的爱人默默吞了吞口水。
自这晚起,阿贾克斯脑中错乱的神经重新归位。换句话说,安分很多,至少会给钟离报备。嗜血成狂的天性倒是难以更改。只要阿贾克斯无性命安全之忧,钟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不心疼都是假的,苦口婆心说那么多次,同时吃了那么多次苦头还不改。那只能……

那只能标记。让那些不知好歹的人与生物离阿贾克斯远远的。钟离他老人家呢,璃月港与家两点一线,闲时喝茶插花逗鸟看书,生活过的有滋有味。每天等待阿贾克斯的投喂以及悉心照料,何乐而不为呢?阿贾克斯忙得头晕眼花,对钟离的事乐此不疲,多忙都会抽空与钟离腻歪两下。大街、饭店、亭台楼阁中他们的身影无处不在,璃月港容纳了最难以容纳之人。时间能不能慢一点,再慢一点……

如果可以,钟离想倒流时空,回答阿贾克斯日日在旁的时光。那幸福美满,快乐温暖不复存在。

阿贾克斯死了。

死在他最引以为傲的战场上。

他曾说过,他作为一名战士,死在战场是莫大的荣耀。

钟离不语。

“那我呢?”

钟离内心呐喊。

“那我呢?我怎么办?就这么忍心决绝地将我抛弃?”

阿贾克斯当然能看出钟离的小心思,又亲又哄。

他说,他不会那么快死去,他会陪钟离先生过一辈子。

骗子。

钟离望着棺椁中的爱人,他像平常睡着一样闭上双眼,神情平静。

要不是没有了呼吸,钟离真就以为他睡着了。要不是他死在了自己面前,钟离真就以为他还活着。

他的家人无一不留下伤心的泪水,苦出悲痛的声音。自己却一点感情也没有,没有悲伤,没有痛苦,没有现该有的任何情绪。

不应该啊。钟离确信自己深爱着阿贾克斯。

至冬女皇收集七神神之心,力邀旅行者与她共同反抗天空岛,一同战胜天理。与情理之中,战争打响了。

作为至冬女皇忠诚的下属,作为至冬最年轻有为的执行官,作为一名生长在至冬的人民,阿贾克斯理应于战场上冲锋陷阵。阿贾克斯隐约认为,自己这次凶多吉少。连夜封锁全部信息,不向钟离透露一点自己有关的消息。他怕,他非常害怕——假如自己真战死沙场,于自己而言,没什么大碍。可钟离呢?可家人呢?那些深爱自己的人们呢?

不敢设想。阿贾克斯赶忙挑灯夜干,制定一系列方案交给下属,并写了好几封信,嘱托他们怎么做。更甚,阿贾克斯一狠心,让下属带了一份神秘文件给钟离。

钟离不应困于他一人,钟离应拥有世上最好之物。

下属领命前去。

下属手中拿着那份和离书站于门前,手抬起无数次,也无勇气敲门。公子大人交予的任务不能不完成,深呼吸数次,轻轻敲响大门,门内传出一道沉稳的声音。

“谁?”

“我是公子大人派来的人,公子大人有文件交于钟离先生。”

“啪嗒——”门开了。下属将文件递给钟离之后,深鞠一躬,忙不迭地找理由迅速离开了。

事出反常必有鬼。阿贾克斯这么多天没主动联系自己,这份文件恐怕不是什么好事。钟离拆开文件袋,拿出文件,猝然瞪大双眼。

这……是给错东西了吧?怎么可能……阿贾克斯怎么可能……

外面蔚蓝天空,阳光明媚,鸟儿欢快歌唱,蝴蝶翩翩起舞。这么好的天气,居然……居然会……钟离紧促呼吸,胸部起伏大,全身发软、颤抖。那份文件——和离书飘落于地。钟离眼前发黑,站不稳,直跪于地,双手硬撑着整个身体。

怎么会……怎么会走到这一步……明明他们如漆似胶,恩爱有加,明明他出门前还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

难道是外遇?不对……阿贾克斯他不会的……钟离悲痛,闭上眼,持续思考阿贾克斯的用意。

也许,情深意重也会走到两看相厌。

钟离缓和许久,终于起身前往北国银行。叶卡捷琳娜一见到钟离,急忙躲避,可还是被捏住后颈。

“他这是什么意思?”
钟离冷不跌地口,叶卡捷琳娜欲哭无泪。

“我也不知道啊,钟离先生!公子大人他不允许我们透露任何信息啊!”

钟离眯起鎏金眼眸,眼神充满警告。

“如果愚人众还想留在璃月,那么……”

叶卡捷琳娜僵直身体,进退两难。秉持职业操守,她死活不肯交代。钟离拿她没办法,只能踉踉跄跄走回家。耳畔悉数欢声笑语。瞧,那边的孩子。你为何笑得如此灿烂?是得到心爱的玩具?还是骑在父亲肩头,母亲担忧扶着后背,吹着晚风,即将吃到美食而欢快?看,那边热恋的情侣。你们为何笑得如此幸福?是彼此的陪伴?还是相互执手并肩行走,与晚霞下的海边海浪滔滔,拍打脚背沙滩,留下两串脚印?

璃月港内无人不幸福,无人不欢快,独剩从神坛走下的“凡人”一人孤独。“好冷……”钟离环抱自己,企图获取暖意。温暖的璃月港此时温暖不了钟离变冷的心。那位捂热神之心的人离开了。

黄昏余晖染红天际,酒红色晚霞延绵于海的尽头屋内。屋内依稀照入余光,勉强可看得清。和离书被拾起来,安静整齐地摆在桌子上,钟离坐于其面前,盯着和离书若有其思,心中无尽的酸涩蔓延。风吹动梧桐叶,沙沙作响,树影斑驳,珊珊可爱。

结束了吗?他与阿贾克斯的故事,结束了吗?

太阳已落西山。钟离点起蜡烛,硕大的房间只有一丝微亮的烛光。蜡烛燃烧生命,流下泪水,滴落于桌。钟离忽得笑出声。他只觉讽刺可笑,什么天长地久,什么海誓山盟,一切的一切,尽皆笑话。

全然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全然是自己的痴心妄想。他信错了人。

下决心提墨起笔,点于纸上却顿笔。

钟离不知为何,他犹豫了,敲门声响起,钟离起身,开门是今早的那位属下他,气喘吁吁,大口大口呼吸,断断续续道,

“钟离先生!请你迅速前往战场!公子大人他……快要撑不住了!请……”

一盆冷水浇灭怒火。钟离霎时间冲出家门,不顾任何后果幻化成龙身飞往前线战场,留下下属目瞪口呆。原来公子大人娶了一条龙……

风呼啸,刮过脸颊。龙形钟离冲破云霄,飞驰高空,他一刻也不敢慢下来,生怕耽误时间,酿成不可预计的后果。他不想阿贾克斯出事,他还得好好盘问一下阿贾克斯,不给出一个合理解释将会势不两立。

战场向来抛头颅,洒热血。无数英勇将士冲锋,挥舞各种武器,一击一击斩杀敌人。鲜血染红深棕色泥土,尸体躺满空地,空气中阵阵腥臭味,时不时传出冷兵器打斗声以及响于天际的惨叫声。阿贾克斯正身疲力竭地与敌人厮杀,他已经三天三夜没休息了,敌人一波接一波蜂拥而至,完全没时间停下来。

抵挡多次进攻的阿贾克斯心有余力而力不足。眼前景象出现幻影、重叠,艰难吃力地接下敌人致命招式然再进行反击。这种日子还要持续多久?阿贾克斯真的太久没见钟离了。钟离他……已经签名了吧?阿贾克斯脑海浮现出一幅画面——钟离爽快签完,再与新欢缔结契约。阿贾克斯苦笑,明是自己的决定,这时怎么能后悔?大不了他棒打鸳鸯后,再追一次钟离。假如,能活着回去的话。

阿贾克斯那想要活下去的希望被点燃,坚定意志,像疯了般向敌人发起进攻。将士们受到他的影响,点燃斗志,奋勇杀敌,逼得敌人节节败退。

心灵福至。阿贾克斯的心“咚——”的一声跳了一下,他顺着直觉抬头一看,那金黄毛发,棕色鳞片的龙盘旋天际,与在黄金屋看到的先祖法蜕别无二致——是钟离!不对啊,不是告诉他们别告诉钟离的吗?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要么眼花,要么做梦,钟离不可能……出现……

钟离一个俯身冲刺,于瞬间变成人形。尘土飞扬,全场人目瞪口呆。提瓦特大陆真无奇不有啊,这时会有龙的出现。四万万的将士最为之震惊必定是阿贾克斯。他目不转睛,尘灰中的身影一步一步接近自己,心如鼓动一般,激烈跳动。他一边警惕这是否是敌人的圈套,一边祈求此人是钟离。

尘土消散,钟离出现。阿贾克斯征住,无论怎么看,都是钟离。

自己会不是思念成疾,出现幻觉了吧?

钟离再怎么火大?如今见到遍体鳞伤,疲惫不堪的爱人,怒火通通灰飞烟灭,独剩心疼。阿贾克斯想象中的场景并无发生,而恰恰相反,钟离一言不发。越是沉默越是可怕,阿贾克斯心慌至极,他宁愿钟离大骂他一场,至少还能说明钟离在意着自己。两人沉默,周围的人包括敌人也停下,看着他们空气中凝聚着一丝诡异。

阿贾克斯率先打破僵局,谨慎用词。

“先生,你怎么来了?”

钟离不悦,皱眉,

“我怎么不能来?”

阿贾克斯心喊糟糕,终究还是说错话了。

“战场嘛……”

钟离笑出了声,挑了挑眉,

“阁下认为我很柔弱?”

阿贾克斯痛苦捂脸,差点忘了,面前这位可是摩拉克斯。

“是不是我不来,阁下不打算说?”

钟离追问,

“还是说,阁下压根没打算让我知道?”

一针见血,不愧是钟离。

阿贾克斯哑言。果然瞒不过钟离。

钟离看着阿贾克斯的神情,心中了然。他的猜得不错,没等钟离进一步审判阿贾克斯,天空岛发出一声巨响,爆发巨大的能量,大地为之颤抖。敌人从这时开始,似是着魔般进入狂暴模式,神情扭曲,眼睛亮着红光,指甲猛一变长,从而锋利。就这样,敌人依靠如此优势横扫部队,一时间尸横遍野,空气中的腥味更加浓烈。

阿贾克斯见状,顾不得钟离的呼喊,义无反顾冲上去与敌人厮杀。手中幻化的水刃一刀又一刀砍中要害敌人,敌人没有因此倒下。他们不再是人类,变成了怪物!阿贾克斯震惊,想不到天空岛能做到这种地步。与这种怪物相搏斗,最消耗的莫过是体力。

阿贾克斯长时间战斗体力早已所剩无几,怪物不倒反而越积越多,将阿贾克斯围了起来。阿贾克斯眼看被击中,千钧一发之际,钟离出手了,给他套上磐石护套。阿贾克斯成功突破重围。他指挥将士暂时撤退,回大本营商量对策。

怪物哪会就此放过他们,紧咬着不放。无奈,作为全场战斗力最高的人,阿贾克斯选择断后牺牲一人可保住主要战力,何乐而不为?钟离尊重他的选择,陪他一同留了下来。阿贾克斯十万个不愿意,钟离但凡出事,他不得抓狂致死。

“先生,你还是……”

阿贾克斯凝噎。钟离平静坚定的眼神在告诉着他,要是离开是不可能的,要走就一起走。钟离叹了一口气,缓缓开口。

“阿贾克斯,你要知道。”

钟离靠近阿贾克斯,手抚上他的脸颊,头轻轻贴在他的额头,

“我们是彼此的唯一,是携手的伴侣,我们同生共死。”

“所以我希望你不要舍弃我,先一人前行。”

温热气息呼在脸上,钟离恳切的语气阿贾克斯很难不心软。思虑再三,阿贾克斯决定,钟离可以留下,但真到那个时候,活下来的一定得是钟离。当然了,这个是个秘密。

钟离松了一口气,幸亏阿贾克斯同意了。否则,他可不确认自己会不会做出一些疯狂的事来。

又是一次巨响,这一次怪物更加狂暴、嗜血,到处弥漫一种焦躁不安。阿贾克斯凝结出水刃,钟离召唤出岩枪,静候怪物的全体进攻。

地上的碎石抖动,远处雾气中有多重黑影传出可怕吼叫。他们做出预备战斗动作,默数十个数。

十、九、八、七……

四、

三、

二、

一!

怪物正好凑到跟前,两人立马开启战斗模式。他们相隔距离不超过五米,以此距离为直径,形成一个圆,两人不会超过此范围,这样能够及时给予对方支援以及吸引火力,能一点点抵挡住进攻,直至主力军商量好对策前来支援。

即便钟离是前任岩神,可终究逃不过磨损的宿命。钟离长时间战斗,身体逐渐有些吃不消。算了算,持续高强度战斗已经有四、五天了。中途怪物撤退过,他们于夹缝中喘口气,没过多久又得上阵厮杀。钟离的身体非人体,可几天精神高度集中紧绷着,难免会有力不从心,更别说阿贾克斯了。

尸体堆起一座又一座小山,血流成河。阿贾克斯与钟离特别吃力,怪物的攻势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愈加猛烈。他们旧伤又添新伤,回防越来越慢。

渐渐,钟离知撑不住,磨损对他的伤害要比肉体大的多。他径直向地上倒下,阿贾克斯眼疾手快地捞起,抱着他往后撤,可已经来不及了。怪物层层将他们包围,步步紧逼。

阿贾克斯哪会示弱、放弃,硬生生背着钟离杀出重围。宛如雨像甘露般,主力军赶到。阿贾克斯,连忙撤到后方仔仔细细查看钟离的情况,钟离枕膝,阿贾克斯忙不迭地为钟离包扎伤口,钟离任由他摆弄,直盯盯地看着不知看了有多少次的蓝眼眸。

这双包含情感的眼眸,没有因疲倦黯淡。
他还能看多久?

钟离此情此景之下很难不悲伤,阿贾克斯察觉钟离的不对劲,放轻手轻手中动作,问他,

“先生,是我弄疼你了吗?”

钟离闭眼,小幅度摇摇头。

“不是。”

“那……”

“你会不会一直陪着我?”

明明是疑问句,钟离肯定的语气显然只给了阿贾克斯一个选择。阿贾克斯亮出爽朗的笑容,

“当然会!我会一直陪着先生的。”

阿贾克斯为钟离绑好最后一个绷带,开始给自己包扎。钟离想起身帮他,被他按了回去。

“先生还是再休息一下吧,我自己可以的。”

钟离就这样看着他为自己包扎,熟练的让人心疼。

掌握怪物弱点之后,主力军愈战愈勇,成功大捷。黎明的第一束曙光降临。提瓦特大陆迎来新生。阿贾克斯沐浴于阳光下,很久没晒太阳了,阳光爬上他的脸,配上治愈的笑容,钟离看入了神。

战争后的第一缕清风撩起钟离束起的长发。

“刷——”

一只青紫的手穿透阿贾克斯的腹部,

“哪怕是死!我也不会让你们如愿!”

清醒状态下的怪物表情狰狞,狂笑不止,他不甘心,不甘心就此战败,喊出最后一句。怪物无力倒了下去。

阿贾克斯咬着牙,站在钟离面前。他的腹部穿了一个大洞,透过洞依稀看见五脏六腑,血流不止。钟离愣住了,他从来没设想过会是这样的结局……

明明……已经结束了……

阿贾克斯拖着逐渐僵硬的身体,一点一点向钟离挪去,被地上石头绊倒,直直向下倒去,钟离连忙接住了他,顺着重心扶他躺下。这次轮到阿贾克斯枕膝了。

结局摆于眼前——阿贾克斯无力回天了。

最最最坏的结局到来了,他们迎来了离别。

钟离拼命用仅存的神力治愈阿贾克斯,阿贾克斯却阻止了他。阿贾克斯努力地大口吸着氧气,努力地多活几秒钟。就让他用将要到头的生命,再一次温暖钟离;就让他用将要停止的心脏,再一次爱着钟离。鲜血仍旧从伤口中涌出,染红衣物。

阿贾克斯曾在璃月街头听江湖术士说过,人到临死前会走马灯——意思是人生中所有记忆于脑海之中迅速回想一遍。哪怕是一件陈年旧事,也不能也能一点不漏地回想。

是了,那个梦。是了,小时候的那抹金黄。

阿查克斯迷迷糊糊中,回想起许多埋藏于深处的记忆。

原来往日早前,我们早就又相遇,早已定下结局。

阿贾克斯拼尽最后一次一口气,对钟离说出,

“我爱你,先生。以后我不在了……你……”

他顿然剧烈咳嗽,吐出一口又一口鲜血,没管那么多,继续说道,

“你要好好活下去……”

钟离拍着他的后背,想让他舒服却无济于事。钟离只能静静等着他最后的遗言,他快要忍不住泪水了,紧抓着阿贾克斯的手。

“先生……我真的……真的很爱你……”

“希望我们能……”

下辈子见——

话未说完。阿贾克斯撑不住了。眼中蕴含的星空、大海黯淡,变成一滩死水,手脱力砸于地面,他最后一点意识——钟离的眼泪如一股清泉,不断滴落,脸上凝结的血迹被泪水冲刷。

好像,他又惹先生伤心了。可……他没办法再伸出手为他擦干眼泪,没办法再拥抱他给予他安慰。

阿贾克斯的体温一点一点消散,钟离紧紧拥住他,感受着最后一点温存。

所有人以为他会疯,会撕心裂肺呼喊,实则不然。

钟离非常平静,平静得就像是他们从未相爱过。

他费心费神,从七国搜集各种花朵,铺于阿贾克斯的水晶棺椁中。阿贾克斯躺于众花之上,睡得安详。钟离将阿贾克斯送的第一束花束——霓裳花放入他的手心,神力将其保存的很好。这束花将陪他长眠于地下。

流言四起,所有人都说,“钟离先生疯了。”

只有他一人知道——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春天,又来了啊。

钟璃沐浴春风,亲自将阿贾克斯葬于自家院子里梧桐树下。春日百花,盛夏阳光,深秋落叶,寒冬北风。四季景色将与钟离一同守候阿贾克斯。

仙人们平日与阿贾克斯互不对付,各瞧不上。可阿贾克斯对钟离的好,大家看在眼里。如今,阿贾克斯离去,钟离的悲伤可想而知,纷纷跑到钟离身边陪伴,加以安慰。旅行者终在战争后与血亲相聚,即便如此,也拉着魈和荧,半路碰到焦急的胡桃,四人一起拉着钟离到处游玩,想钟离开心一点。

从始至终,钟离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悲痛欲绝的表情。与之前平日里的他别无二样。大家将此吞入肚子,谁都不愿提起,只求钟离能够过好好过日子。

阿贾克斯似乎从来未来过,又从未离去。钟离保持特别合理,亲切的社交距离,平等对待每一个人。对谁都亲近,对谁都疏远。绝大多数情况下,钟离一个人走在璃月喧闹街市之中,与人群相隔。

钟离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好每一天。

他的心好像很久没有跳动过了。

时光,一条蜿蜒而至的河流,承载着不知多少人的青春。它飞逝着,飞逝着,小孩成为幻想中长大的自己,成为一名顶天立地的大人,为生计奔波。

钟离中规中矩地过着一年又一年,与亲朋好友相聚一次又一次,认识了一位又一位陌生人……
如往常般,钟离于璃月闲逛,好巧不巧,碰到了当年通知自己前往战场的那位属下要不是他,或许钟离早签下和离书头也不回地离开,最终连阿贾克斯战死都不知道。很久,很久之后才幡然醒悟,追悔莫及。钟离叫住了那位属下,

“你好,之前都没来得及和你说声谢谢。”

属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应该的。哦,对了,钟离先生。几年前,公子大人曾给过我几样东西,说是如果他牺牲之后一定送达给他的家人的。我此次前来,是为了完成他的遗愿。”

属下从包中掏出一张纸字条和一封信,其没有任何破损,保存完好。钟离接过,感激不已。

“谢谢你,难为你费心保存了。改天请你吃饭吧。”

属下连忙推辞,

“不用了!这是我的工作,应该的!公子大人在至冬现在可是英雄榜样啊!”

属下说完,推脱还有工作急忙离开了。

钟离五味杂陈地来回翻看手中轻飘飘的物件,海面呼啸过一阵狂风,手里握着的字条溜走,飘向远方。钟离急得追上去,字条越飞越高,高到钟离无法触及,钟离迫不得已停下脚步,扭头一看——是他之前经常光顾的珠宝店。透过琉璃窗望进店内,独属阿贾克斯的橙发若隐若现。钟离一惊,推门而入。

店里压根没有阿贾克斯。钟离有些失望,刚想离开,老板惊呼,

“钟离先生!”

钟离没法,转身应付。

“你好,老板。”

老板赶紧从前台出来迎接他,

“天呐!您有好几年没有光顾本店了,今天是有什么想买的吗?还是取些什么?”

钟离抓住老板字眼,

“我有什么落在这里了吗?”

老板愣了一下,回到前台翻起账本,

“不对啊,前几年那位执行官在我这里买了好几块石珀和夜泊石。要求是品质顶级的,当时取走了两块,让我找找看,请稍等。”

老板到储藏室里翻找起来,钟离不明白为何阿贾克斯要买这么多。没过多,储藏室里传出老板的声音,

“找到了!”

老板捧着一个锦盒走了出来,放在前台上,打开了它。里面躺着一块石珀和一块夜泊石。宝石晶莹剔透,没有任何一点杂质掺杂,就像眼眸一样。

等等!

钟离霎时想起——那对戒指!老板十分察言观色,识趣的留给钟离一点私人空间。钟离神情凝重,他脱下手套,当年阿贾克斯求婚时的那枚戒指稳稳当当地套在无名指上。镶嵌的夜泊时像极了某人的眼眸。那同理,陪同阿贾克斯埋藏地底下的——那一枚雕刻着小鲸鱼,嵌着石珀的戒指也是如此用意。

别有用心了。

钟离发出内心的微笑,嘴唇嘴角勾勒出一丝弧度。钟离向老板打声招呼,端着锦盒离开了。

“叮铃——”

钟离出来了。余晖下的璃月港透露出温情,今天的晚霞是橙红色,好像……钟离正思念着,那个若隐若现的幻影又出现了。“阿贾克斯”站于桥边,靠在栏杆从上往下看着流水,他似能感应到钟离,转头看一眼跑了。

“等等……阿贾克斯!”

钟离出言挽留。后知后觉的他真以为自己疯了,这时肚子饿得咕咕叫。钟离闻到了万民堂的饭菜香,当即决定去吃饭。

钟离总爱坐在靠街边的桌子,能将璃月港独特的人文风情收入眼底:苦力工袒胸露乳,满身大汗,脖子挂着毛巾与同伴勾肩搭背前去喝酒,尽享劳动后的放松;孩子与玩伴依依不舍说再见,牵上父母的手,边走边回头约定下一次的见面。

钟离很享受上菜之前的人生百态,就也就只有此时刻才感受到自己融入进人群,是芸芸众生的一员。

万民堂的上菜速度向来很快,桌上摆上两三道香喷喷且色泽诱人的菜品。奇怪的是,这不是钟离所点。更像是……万宁堂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是有意而为之。

钟离再三考虑,夹起面前的鲜炒竹笋送入口中。

恰当的火候,鲜嫩的竹笋,熟悉的味道……

人或许会忘记一个人的容貌、声音,可味蕾会记住味道。

钟离掰着手指头数。

有多久没有再品尝到了?

今年是阿贾克斯离开的第八年。

钟离感慨时间过得太快了,八年转瞬即逝。香菱忙完手头工作,别扭地坐在钟离对面。

“晚上好啊,钟离先生。吃得还喜欢吗?”

香菱手指打圈,神色极其不自然。钟离回以微笑。

“晚上好,香菱。今天的饭菜很合口味。”香菱长吁一口气,拍拍胸口,

“好险好险!”

“怎么了?”

香菱递给钟离菜谱,语气小心翼翼。

“前几天,愚人众派人委托给我的。说是公子给钟离先生的,还说什么公子要我给先生按上面的菜谱写的,做先生一来一次做一次。”

钟离一页一页翻看菜谱,是阿贾克斯亲自执笔书写的,还很贴心的附上图片。

阿贾克斯,你这是何种用意?

钟离费解,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的原因意义何在?

钟离合上菜谱,递给香菱。香菱吃惊。

“钟离先生,这……”

“我看上面有不错的菜式,你稍作改良,便能再添一个新菜式。留着吧。”

香菱来不及再说些什么,钟离起身告辞了。

夜幕降临,街道变成了暖黄色。饭后消食是钟离多年来的习惯晚风稍走余热,留下清凉。钟离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市中,看看这个摊子新进的他国物品,瞧瞧那个推车新出的写话本子。灯光晃眼,恍惚间,“阿贾克斯”站于街道中央,周围簇拥人群。

“阿贾克斯”向着向钟离伸出手,邀请他与自己一同共舞。今天是何节日?漆黑夜空之中,烟花冲向云霄,又自空而落,如流星雨般。是谁吹响凤箫?悠悠扬扬,令人神魂颠倒。月光流转之下,车水马龙,络绎不绝。人们跟着箫声载歌载舞,鱼龙曼行。

钟离按兵不动。他并不认为人能够起死回生。尽管面前是幻影。

箫声戛然而止,幻影消散。

“咚咚——”

那颗失去活力的心脏重新跃动,钟离攥紧胸口衣物。

有多久没再感受到了?

今年是阿贾克斯离开的第八年。

钟离焦虑、急躁,不断寻找什么——

众里寻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
灯火阑珊处。

“阿贾克斯”于万家灯火之下,扭头笑吟吟地看着钟离,随后转身,双手展开,等待钟离的拥抱。

钟离犹豫,上前几步,幻影怎么看都是阿贾克斯本人。

假如呢?如果呢?

面前要真的是阿贾克斯的话……

是否能让自己放肆一回?

钟离二步并作三步,向“阿贾克斯”扑去。

现实残酷。

生活没有施加奇迹。

“阿贾克斯”化作星星点点,飘向星空。

扑空了,钟离扑空了。

钟离忽地笑出了声。他好恨。

恨自己无能,从来没能护住想护之人。

失魂落魄,现仅有一词能描述此刻的钟离。

钟离不知不觉间回到自家院子。借月光,坐于秋千,拿出那封迟到八年的信。

潇洒飞扬的字大大印在信封——

钟离先生收。

有多久没再见到这字了?

今年是阿贾克斯离开的第八年。

拆开,里面信纸泛黄,钟离抬头深吸一口气,平静疯狂跳动的心,读了起来——

亲爱的先生:
最近还好吗?等你收到这封信,我已经死于我的荣耀了。这是我单留给先生的一封信,也是我的遗书。我很清楚以人类的寿命来说,我看不到先生白头的样子。更何况我是一名战士,我随时有战死沙场。
我不忍心。不忍心先生,因为我的离去而伤心。不忍心先生自我封闭,不愿再看到外面新鲜的世界。
可我又不甘心。不甘心不能陪先生白头变老,不甘心先生看上其他人。一想到先生有了新欢,我就浑身难受,干着急。想想就很伤心。
爱一个人不是囚禁,是放手。
离开前,我让先生选择。先生应该收到了吧璃月不是有句古话,叫什么长痛不如短痛吗?先生签了字,就开启新生活了。当然了,房子、财产什么的全是先生的。也许不对,应该说是肯定。先生肯定生我的气。我一声不吭,擅自单方面毁约。
我好自私,既想先生离开,又想先生留下。既想先生忘记,又想先生永远记住我。所以我亲手制作了那个菜谱。用味道让先生记住我。先生不会怪我这么自私吧?算了算了,这说明先生爱我。
我走之后,你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有没有好好生活?没了我,你的生活会像从前那样吗?留下的钱够不够多?我很担心,担心你一孤身一人;担心你忘记付钱;担心你身体健康,生活过得好不好?担心你开不开心?担心你,担心你,还是担心你。我不止一次告诉自己,没事的,大有人会来照顾先生,不会有事的。可我还是一次次陷入焦灼、矛盾,我常常想,我的寿命足够长,我的实力足够强,是不是就能和先生一起走到世界尽头,直到世界毁灭。
先生,你在流泪吗?不要为我的离去而伤心,不要为我的失约而生气。只要你记得我就一直在。
对不起,钟离。轻易占据你心,又悄然离去。
你的阿贾克斯。

泪水晕开字墨,打湿了信纸。

其实,钟离一直知道阿贾克斯不在了。可他总装作一副他还在的神情。

家中不便的装饰,衣柜保留的衣物,手指佩戴的戒指。

处处是阿贾克斯的痕迹。

多年积压的情感爆发了。

月光之下,钟离哭的撕心裂肺。

命运从来没善待过他,一次次将他的爱人和他爱他的人从身边夺走,从世间抹除。

水盈则满。水太蓝,所以思念溢出了地平线。

不会再有人为他付款,不会再有人为他准备惊喜,

不会再有人与他耳鬓厮磨,共伴长相守……

直至今日,钟离意识到阿贾克斯爱的爱自己爱的有多深。他的爱如一潭深邃的湖水,波涛汹涌的海浪,树立大地的山川,深沉、热烈、忠诚。

迟来的悲伤,一拳一击重重地打在钟离的心上。本以为自己自古红颜薄情,冷淡无情,实则早已步入红尘,为爱人离去悲伤。

钟离眼泪哭尽了,流不出一点眼泪。撑着秋千缓慢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那棵梧桐树下,手掌覆于之上,闭眼感受黎明的清风。

比翼别,泪已尽。沉眠银杏阴阳隔,萧条寒烟烛灯泣。
纱窗竹影,气涕涟涟。断肠相思何处?寻幽花残红颜老。

此情此景,钟离不禁回想起这棵树从开始到现在的全部回忆。这是他与阿贾克斯栽种的第一棵树,也是最后一棵树。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以亭亭如盖矣。

真挚实意的语句,道出无尽的思念。

钟离并未给阿贾克斯立墓碑,只有他一人知道他在哪。钟离趴于那平整,绿意盎然的草坪上,侧耳倾听大地传来的声响。

阿贾克斯,
感谢你,
我真挚地感谢你,
谢谢你爱上这样的一个我。
感谢你,
我由衷地感谢你,
谢谢你给予我人间烟火。
请你放慢脚步,
等等我
再等等我,
等我一同与你长眠。

故事的结尾,钟离沉眠于深沉的大地之下,陪同着爱人等待再一次的相遇,等待再一次的重逢。

随着最后一个字的完结,老者讲述完了故事,孙子孙女已泪流满面,不停用衣袖擦拭着眼泪。

男孩过了好久,情绪得到缓解,声音哽咽,道,

“他们一定得是这样的故事结局吗?”

老者并未回答他的问题,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老者用粗糙带用老茧的手擦去孩子们眼角挂着的泪水,安慰道,

“你们长大就会明白了。瞧,今年的梧桐树长得有多好啊!”

孩子们顺着老者的话转移视线。梧桐树枝繁叶茂,叶子于风中起舞,久久不肯移开目光。

阿贾克斯为钟。谱写一首浪漫情歌。

钟离为阿贾克斯撰写一篇爱情篇章。

宇宙星河,沧海桑田,悠悠岁月。

脚步未停歇。

                                                               (the end)
12 个赞

公钟!魈空!仙品!结芬! :heart_eyes:

1 个赞

结局好虐,no,不 :sob:

结分啊!

其实换个角度想想,也是另一种重逢啊:smiling_face_with_three_hear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