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v2公钟】沉玉遗珑(7/30 C15)

「像恨他一样来恨我吧。」
「像爱我一样去爱这个世界吧。」

全文4w左右,分17章
原作向➡️前世今生➡️现代pa
避雷❕❕❕现代离单性转(其实跟没转完全没区别。重生后还转回去了)(我服了
2v2,邪摩从头到尾是bl,水岩结尾bl+he
别问,问就是设定安科了。第一次打定主意听骰娘的你就让我输的这么彻底……

关于安科属性:最开始写的时候只有一个大致故事线构思,小设定什么的都是当场拿计算器敲的,没做记录,只有最后的结果+我为数不多的脑容量里的一点记忆

基础设定骰娘选择:
1.现代离的性别:女
:arrow_up:默认名为钟璃
2.现代达的性别:男
3.主线发生地点:沉玉谷(刷掉了璃月港+绝云间+层岩)(为这个花了三小时把27探索度的沉玉谷上上下下跑了好几遍……摆烂玩家凌晨两点为爱发电发得我头昏脑胀。
4.是否有第二个离:有
5.是否有第二个鸭:有
:arrow_up:上二位主观选择bl
6.第二个离的名字:钟离(刷掉摩拉克斯(痛苦面具开始。
7.璃和摩谁是真正来自前文明(原作向)的岩王帝君:摩
8.第二个鸭的名字:公子(刷掉阿贾克斯
:arrow_up:默认称呼邪摩
9.是否有邪璃/鸭摩感情线:有,是鸭摩(完蛋。
:arrow_up:背景原因默认摩单方面对鸭
10.骰娘你放过我吧。他俩成了吗:没成(欢呼(为邪鸭鼓掌(为自己鼓掌(蹦跳
:arrow_up:背景原因 阿摩只是对自己的感情产生了一定怀疑,自己把自己掰过来了
暂时只记得这点,之后走起主线就没那么多设定带来的尬点了

这篇揉了自己三篇懒得写下去的文的设定,也很高兴这回写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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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达达利亚第一次推开那家书店的门是在一个雾气朦胧的雨天。

写就沉玉二字的木牌带响风铃,把校服顶在头上的少年狼狈地站在门边,雨水滴滴嗒嗒落在地毯上,落地窗边的懒人沙发里坐起了老板娘,金色的眸子望过来时像在世间流转了千年的贵金。棕长发的美人将手中的书置于瓷盏边,走去接过他的校服,从柜台里递给他一条毛巾。少年胡乱擦着头发,她收下他的道谢,问他是喝茶还是热可可,得了回答后她着手去准备,不消多久就端回来一杯加足了糖的阿华田。

钟璃看着达达利亚几大口就喝掉了半杯,忽然心中涌上一股酸涩。她在无边际的时空中寻觅太久,忘记了来处,忘记了终点,唯一清晰的只有梦醒时分未干的泪。少年钴蓝色的眼睛映出记忆里朦胧的一片海,她看到碎星漫天,火光萦绕半空的黑点,他坠落,他们坠落、坠落——

她在被悲伤淹没前浮上水面。

“同学,请问……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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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沉闷的夏风吹不动地上的梧桐叶,一双运动鞋把它们踩得哗哗作响。17岁的至冬人一路从繁华市区跑进那条小巷,清心将这方天地点缀成不属于炎夏的世外桃源,门上的风铃响得比平时都厉害,柜台那站着他来打零工的同学,习以为常地为他指了指一旁的木楼梯。达达利亚三步并两步跃上去,无视拦在半路的矮门,跑上不对外开放的三楼。

“钟璃姐!”他举着手机一个箭步冲到沙发前蹲下来,“姐,我们放假啦!”

冰箱里早就备好了巧克力冰激凌蛋糕,钟璃为他沾走额前的汗,轻轻一笑就扫去离酷暑的炎热。达达利亚已经盘算着撕点卷子庆祝,她把蛋糕切好装盘,递过去时不慎让他触到了手套。少年人瞬间蔫儿下去,小心翼翼捧起她的五指。

“今年……你还是要回老家吗?去那个沉玉谷?”

钟璃屈指示意他松手,略带歉意地点头:“日子正好定在你生日那几天,今天也当给你庆生了。你高高兴兴的就好,不用考虑我的事,好吗?”

达达利亚用叉子戳着蛋糕,还是不想辜负她一片好心,点点头便开启另一个话题。空调温度并不低,相比达达利亚来看,钟璃穿得实在是太严实了,全身上下除了脸就没有露出来的皮肤。招到来打工的学生后,她连下楼的次数都少了很多,达达利亚疑心若不是自己的「特殊」,就算天天来书店,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她几回。不过他知道钟璃是为了别人好,为了不让「病」有传染开的可能。其实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达达利亚也不该离她太近的,可是……

他喜欢她呀。

钟璃差不多大了他七八岁,这声姐开始是叫得真心实意,到后来就成了掩盖心思的箱门。不过钟璃早就看出他那点根本藏不住的喜欢,也相对委婉地拒绝过了他,却依旧架不住少年认定了她不放,让他叩开了书店三楼的房门,也获得了客房的“永久居住权”——就像今天。

达达利亚抱着被子缩在枕头堆里,钟璃来与他道晚安。他在门即将关上时叫住她,湿漉漉的眼睛像无家可归的小狗,他知道钟璃最吃他这套,却也暴露他对这一次的作弊并无把握。

“姐,你这次要回去几天?我也快成年了……能不能,我过去找你?”

拍打在窗户上的不知是风还是雨,心脏在昏暗灯光下嘭嘭直跳,他要屏住呼吸才能逼迫它降低搏动的频率。钟璃握着门把的手仿佛断头台的利斧,明晃晃要昭告对他的判决。他等待着,小口的呼吸几乎要让他窒息了,钟璃终于轻声叹息。

“达达利亚,不要去。”

他其实早已料到了这个回答。

“还有……上一次,我也与你说过了。”

钟璃就像刻意离人千里一样,连拒绝都要这么一板一眼,专挑他的疤痕出来捅上一刀,完全就是故意让他看到。他甚至都知道她接下来会说些什么,无非就是——

“不要用你的感情在我身上加注,结局只会满盘皆输。”

——让他再一次看到自己遍体鳞伤。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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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地方我想写r,我说骰娘1就是剧情2就是r
我:(骰)
骰娘:1
我:我都写一万字剧情了你让让我
骰娘:1
我: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骰娘:1
我:…….
他宝贝了个腿的。
但最后还是写了肉渣。再要多的话大概写番外

前面几章非常水。私密马赛总裁们(外国女人撇嘴(鞠躬

11 个赞

C3含原作向水岩肉渣,真的是渣,稀碎的就像我的精神状态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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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魔麟病」,这个名字取自于前文明的一本须弥古籍。

它在前文明的记载已经寥寥无几,人们只是通过它诡异的传染性与外观才使用了这个名字。被魔麟病缠上的人身上会出现黑斑,一点点将皮肉侵蚀并蔓延至全身,令患者痛不欲生。它的发病率不算太高,唯一的传染源是皮肤接触,多年来没人研究出它的原理或是治疗方法,不幸染病的人只能在绝望中迈向死亡。

达达利亚的全家人都死于这个无解的怪病。

说他不幸,他是八口人中唯一的存活者;说他幸运,十三岁那年他亲眼看着最后的家人被烧成白灰。至冬政府想要接手这个孩子,为他找了愿意收养他的夫妻,也铺平了日后上学的路,只不过他只接受了一半好意,从初中毕业后就逃去了南方温暖的璃月,好似那样就能融开心里的冰霜。老师有意领他拥抱新的生活,可达达利亚只是坐在角落拒绝几乎所有的接触,在一个早上发现右眼角的黑色裂纹后翻墙跑了出去。

那道裂纹很奇怪,有时会完全消失又慢慢显现,既不痛也不会扩散。他漫无目的地在无人的街道上行走,裂纹再次消失的一个雨天,他顶着脏兮兮的校服闯进了一家隐蔽的书店,也由此遇见了钟璃。

他又渴又饿,湿透的全身显得他像混在垃圾堆的流浪汉。钟璃毫无嫌恶之色,让他吃了饭、洗了热水澡,听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讲述自己的故事。戴着手套的女人轻轻抱了抱他,退后两步稍拉低了些衣领,露出一片触目惊心的黑。那个拥抱是三年来他们唯一一次除双手外的肢体接触,却也叩开了达达利亚封闭的内心。

钟璃让他在三楼住了两天,期间去学校登记了临时监护人的身份,带着他回到了明媚的校园大门前。
达达利亚觉得喜欢上钟璃是理所当然的事,甚至他们二人有类似的经历。钟璃说自己家中遗产不少,开这个书店是为了继承一位朋友的愿望——不过她没细讲背后的故事。达达利亚只当她是不愿回忆某些伤痛的过往,却错过了钟璃眼中好似遗忘与空茫的流光。

钟璃想逗他的时候会叫他“小同学”,唤他“达达利亚”的时候也带着璃月人特有的亲昵语调。等曾经那个阴郁自闭的小同学已经蹿到比她高一些了,她还是把他当小孩子。

达达利亚还知道她有个秘密,关于她的魔麟病。

他自己眼角的黑纹在遇到钟璃不久后就彻底消失了,和它的出现一样莫名其妙。而钟璃身上的那些纹路也不会溃烂或导致疼痛,只是肆意爬满她全身,看上去下一秒就要一命呜呼。但那天他周中临时来找她,三楼没有开灯,他以为钟璃不在,本打算把东西放她房间就走,打开门却撞见了正在换衣服的钟璃。

17岁的男高中生对着那片白皙光洁的背和钟璃转过来的侧脸大脑宕机了两秒,“嘭”一声关上门逃到客房当起了鸵鸟。等钟璃来戳戳他的时候,达达利亚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全身都被黑纹侵蚀的钟璃……怎么会有“白皙光洁”的后背?

钟璃听他支支吾吾问出口,沉默一会儿后把长袖拉上去了半截。一片黑色纹路正缓缓向下蔓延,他们就这样看着这片“魔麟”从大臂爬到小臂,再侵占大半个手背,同时,达达利亚也看到她领口的黑斑停止了生长,她又成了“全身被侵蚀”的模样。

我身上的魔麟病会「死亡」及「反生」。钟璃告诉他:我需要帮助它们脱落。

所以你不是不疼,而是集中在这两个阶段的交互过程里疼痛……?

钟璃没瞒他:嗯。普通人要用几年甚至十几年经历的痛苦在我身上只需要半小时就能消失,长痛不如短痛,这么多年都是这样,早就习惯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达达利亚无端感到一丝愤怒,对她隐瞒自己经历的一切痛楚,对她向来对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漫不经心。明明他们都——

……什么?

达达利亚被自己的想法吓到,又后知后觉品出一点不对,他好像下意识把他们的关系拉得极近,擅自为别人的私事而生气了。钟璃看他久久不说话有些疑惑,询问前却先得到了意料之外的一个问题。

“钟璃姐,你……了解前文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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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被肉刃撞开那道细缝的时候,钟离皱着眉仰起头,整段脖颈暴露在年轻人面前,堪称脆弱到不堪一击。执行官也没有错过这个机会,就这往前顶的动作在他喉结边咬了一口,然后不出所料咬得牙嘎嘣响。他发出不满的抱怨,补偿自己似的又碾着前列腺狠狠捅了几次。

「…阁下。」钟离抓着他的肩膀让他抬头,气息还有些不稳,「我明日与天权星有约。」

达达利亚将他的手牵到唇边吻了吻:「先生,你差点把我牙全崩了。再说……别说天权星,全璃月还有几个人不知道咱俩搞上了?」

钟离有气无力地瞪了他一眼,眼尾的朱红应着年轻人的要求没有擦,显得这一眼反像在调情。他把手抽回来,指了指自己的锁骨:「这里吧。再上面不行,遮不住。」

「先生,你又跟我装糊涂。我就是想让别人看到而已,我都想把你拉到女皇面前去说我睡到了岩王帝君,反正『女士』那家伙把神之心带回去了,我这不是深入促进两国友好联谊……」

「…她已经知道了。」

「哦。」达达利亚无辜地眨眨眼,「那你们七神之间消息还怪灵通的。」

「你咬不咬?」

达达利亚这一口咬得尤其凶,钟离疑心被咬出了血,伸手去摸的时候只摸到了一圈牙印,隐隐透着一点尖锐的痛。年轻人扣着他的五指去亲他的脸,从鼻尖亲到下巴,又搂住他亲他的颈侧。钟离快被亲困了,抬了下腿才想起来屁股里塞了根阴茎,强撑着精神挠了挠身上人的背,达达利亚哼哼了两声,抱着他坐起来,让客卿能把脑袋搁在自己的肩膀上。

「可以射进去吗?」

「阁下不是已经在里面了。」钟离呼出的温热鼻息覆在达达利亚颈窝,年轻人很高兴他用回了人类的身体,正侧头去咬他的耳垂。他拍了拍达达利亚,「快些吧,明早六时我就要起来了。」

「十下嘛,就十下好不好?」达达利亚捏着他的软臀,「我今天还没射过呢。」

钟离已经懒得动了,但今天的执行官看起来言而有信,十也不是什么太难为人的数字,能满足达达利亚的地方他自然是尽量满足。他撑着达达利亚的肩,慢吞吞抬起一点上半身,坐回去的时候又不知蹭到什么地方,两人交合处一收一缩吐了些水出来。达达利亚被他这样龟速幅动磨得要疯,低头轻咬了一口殷红挺立的乳尖,未曾想把悄悄偷懒的客卿吓到,一下没收住力,坐得太深被顶上一次高潮。

「好嘛……你果然在哄我呢。」年轻人挺了挺腰,嘴里嘟嘟囔囔的,「光顾着自己爽了。」

钟离有些失神地看着他双唇开合,昏沉的大脑几乎处理不了听到的信息,只是把胳膊又收紧一点,然后俯身含住了那两片讲个不停的唇瓣。他很少主动献吻,达达利亚也不错过这个上好的机会,摁着他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软舌纠缠一处,细细舔舐过每一寸口腔,含不住的涎液自嘴角留下,钟离下意识抱得更紧,后穴也随着不稳的气息一下下收缩,达达利亚见他舒服到眼睛都对不上焦,便也不再忍,把攒了好久的一泡浓精射了进去。

滚烫液体慢慢灌进穴道,两人呼吸都放轻了些,钟离的身体微微发颤,达达利亚吻着他,一遍遍抚摸过他的脊骨,甚至疑心摸到了尾部的一点龙鳞。他轻声安抚着怀里的人,听着听着却发现钟离已经呼吸均匀了。达达利亚扯了扯嘴角,即便知道岩神大人会给自己捏个干净壳子,还是抱着人去了浴室。

房间很暗也很安静,整个白驹逆旅只听得到楼下上夜班的人给自己泡了杯咖啡。把怕冷的金贵客卿裹进被子之后,达达利亚站在走廊的栏杆前拆了颗薄荷糖含着,没有高光的眼睛像要把墙盯穿一个洞。他无意识在手中转着军刀,等嘴里再无东西可咬,回身给钟离关好门,在伙计“这人怎么不睡觉”的眼神中走出了旅馆,扎进璃月港寂静的黑夜。

钟离,钟离。他摸着口袋里印有至冬宫火漆的信封想,我们可是说好了。

这场戏里,谁也不许动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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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你没看错 这大概是全文里唯一的r。
C5还是再后面一点掺了点意识流,但是已经意识到我自己都看不出来了(。

9 个赞

好喜欢,纯情男大和温和魔女系璃姐姐!:rose::rose::rose:真的好好嗑:+1::+1::+1:

1 个赞

其实一点都不温和 后面还和阿摩打起来了
这是可以说的吗(喂

1 个赞

本章是不知道写什么来衔接 骰了一下
骰娘在水岩邪摩水摩邪离里……选择了邪&水
请欣赏小尬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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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他惊醒过来。

窗外景色还在照常倒退,火车平稳地在归离原上奔驰,最先听到的是乘务员不情不愿的“花生饮料矿泉水”,接着便是车厢里夹杂着各地口音的交谈声涌入耳畔。

达达利亚搓了搓脸,估摸了一下坐起来会撞到头,干脆翻了个身掏出手机。没有信号,和钟璃最后的聊天记录是三天前她离开后告诉他冰箱里的焦糖布丁记得吃。他实在太好奇她的秘密,今年就悄悄买了去沉玉谷的火车票,打算亲眼看看那里到底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刷了一遍手机后确认无事可做,他干脆闭上眼睛回味刚才那个梦。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梦到这两个人。

很小的时候他就做过这样的梦了,每次发生的事情大差不差,两位主角登台再退场,醒来后再忘掉一大半刚刚看见的事。他花了很久才记住那两人大致的模样,知道这是两位身形相仿的男性,因着视角带入的原因,印象更深的还是棕色头发的那一位——单论背影,他一直觉得这人和钟璃有种说不上来的相似感。

梦的内容没什么特别的,无非就是两个人聊天、逛街、吃饭、比武、上……嗯,对,还有上床这么一条。达达利亚舌尖顶上口腔,默默把被子拉紧了点。这两个人大概是一对情侣吧。

由于记忆太模糊,他也记不清周围环境的变化,倒是棕发男人那身长衫还有发绳上会发光的石头更能引起注意。他在网上搜了很久,发现这似乎是前文明的东西,叫“石泊”。能够孕育它的基石已经随着前文明的灭亡而全部崩毁,如果他梦到的其实是前文明的事……

为什么要给他看这些?这两个人…和自己又有什么样的关系?

还有钟璃,以及他冥冥之中的预感,沉玉谷里一定有他想要知道的秘密。前文明灭亡背后的真相,无人可解的「魔麟病」,甚至连他与钟璃初见时的那句话也被从记忆的角落翻找出来,彰显着自己的怪异之处。

「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达达利亚有一个老土但似乎符合实际的猜想……

「不错。」一个沉闷的声音忽然在脑海中想起,声音的主人显然对这次通讯做了处理。那人不紧不慢地先夸了他一句,接着一言道出困扰他数年的疑惑,「你觉得沉玉谷里会有什么?」

“谁!”达达利亚警惕地撑起身子,而周围一切景象毫无变化,唯有那个声音异常清晰。他还没发问,那人先他一步回答了他:

「我的身份在这里不算很重要。现在比较紧急的问题在于,如果你进入了沉玉谷,遇到了他……你的钟璃可就死了哦?」

“他?等等,钟璃为什么会死?”

「很难解释。本来这件事可以与你完全无关,但你非要往这里找来的话,无论是出于谁的立场,我都会劝阻你离开。」那人听上去有些不耐烦,似乎并不喜欢讨论这个话题,「『璃』没有骗你,她把自己的记忆封存在沉玉谷,你见到的钟璃的确对自己的身世也一无所知。我必须提醒你,你想来沉玉谷没有问题,如果你先一步遇到了钟璃,跟着她立刻离开,那么一切万事大吉;要是你不幸遇到了——」

那人顿了顿,像是不知如何开口一般,达达利亚待他沉默半晌,那人压着声音道出后面半句话:「…我一定会杀了你。」

“沉玉谷的秘密……与我有关?”

「何止有关,甚至可以说是因为你才有了这一切事情的发生。对你动手是出于我的私心,因为如果我不动手,你就会亲手杀死钟璃,还有他……该死的,他凭什么这么心甘情愿?」

达达利亚越来越听不懂,那人却已经不想再说下去,大概是自己戳到了自己的痛处。他唯一能确认的是,按照这人所说,如果他进入了沉玉谷,十有八九只有两种结局:要么他死,要么钟璃死。沉玉谷这样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他实在想不出怎么会藏着这样血腥的秘密,钟璃还和他们有关。

能够「封存」的记忆,直接传达进脑海的声音……这都不是符合常理的事物。火车广播预告着即将到达的站点,他与那人一起放任自己被吵闹起来的车厢淹没,无意识举起手触向近在咫尺的上层床板。

「你还有的选。」那人说,「我可以帮你清洗记忆,买一张返程的票吧,真相的代价不是那么容易承受的。」

“不,我必须去。”达达利亚下定了决心,“我会自己找出真相,而不是像一个胆小鬼那样止步于此。”

「哈……正因如此我才讨厌你啊,达达利亚。」

「以你为蓝本的纸人偶……如果真的和你有一样的决心就好了。」

那人笑了笑,声音逐渐淡下去了:「那么来吧,来到被埋葬的旧世界,来到你盛大的『谎言』,见证前文明的一人一神如何在相互追寻的道路上背道而驰,并走向永恒的死亡。

「祝你好运。」

5 个赞

本章邪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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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你在和谁说话?”

寂静的遗珑埠中开了一扇窗,钟离手心出现一只小雀,晃了晃身子飞向灰色的天空。他身后坐在桌上的人摊开手无辜地耸肩,在对方平静但带有追问意味的眼神中弯了弯眼睛。

“这儿除了你,哪来的人让我说话?”公子前倾身体,对他笑得十分纯良,“别是想和我聊天又不好意思开口,想借此找个话题吧?你知道的,哪怕你只是和我道一句早安,我也能在接下来一整天都说个不停。”

钟离靠在窗台边,盆栽的绿叶无风自动。他手指轻点了几下台面,随后摇头:“你答应过我不与外界产生任何联系。”

“真的没有。”公子跳下桌子去搂他,“你这么在意……吃醋啦?”

钟离不再试图问出一个结果,抬头接受了这个带有侵略意味的吻。公子把他抱得很紧,膝盖顶在双腿之间,在他后腰将撞到棱角时伸手挡了一下。公子的吻很长,钟离干脆放弃寻找呼吸的当口,闭眼放任自己沉溺在腥甜的死海。荆棘缠住他的意识下坠,散着甜腻玫瑰香气的温床下隐约露出黑雾笼罩的白骨,平日他通常选择视而不见,但沉玉谷的入口远远震颤了一下,他突然感应到什么,狠狠推开了面前的人。

公子对突如其来的变脸好像早已习以为常,屈指抹去唇角的殷红,眯起眼舔掉尖牙上的血。钟离大口喘着气,唇上被咬破的地方还在渗血,像一朵颓靡烂熟的悼灵花。他偏开了脸,冷冷对公子说了一个“滚”字。

“怎么,咬疼你了?”公子不退反进,将他禁锢在身前更为狭小的一方空间里,“又是什么事惹着你了,火气这么大?”

钟离指尖泛白,一拳朝他脸上揍去,公子抬手轻易接下这一击,又适时抬腿将他未顶起的膝盖压了下去。他没用多少力,面上的神情甚至称得上戏谑,面前人的金瞳在一瞬变为竖型,十多根岩针从背后向公子飞去,一团黑雾将它们尽数吞没,落在地上的残渣组成了一副由碎裂花瓣拼成的画卷。钟离脱了力,软下去的身体被公子接住抱起,放到了一旁的贵妃榻上。

“还要我提醒你吗,前岩神大人,你现在的力量不如我的千分之一。”他抚摸上钟离被冷汗浸湿的额头,放柔了声音对他说,“你难受了我也会心疼的嘛,别勉强自己了。”

钟离全身几乎僵直住,连抬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公子只能根据他的口型推测他的愤怒。他叹着气将他的手按在自己的颈侧,那里既无温度也无搏动,连暗色的眸子也微微失了神。钟离试图抽回手,换来的只是更紧的压制。公子拂开他的碎发,上前印下一个吻。

“「我」是你创造出来的,你随时可以将赐予我的生命取走。只是很不幸,我与你记忆中的他并不像,才导致你试图说服自己「我不是他」。可是钟离……如果你真的认为我不是达达利亚,早在四千年前你就该杀死我了。你何必用一个骗局去套扣另一个谎言?要么相信,要么痛痛快快杀死我就好了,这样无用功的泄愤和自嘲又是做给谁看呢?”

钟离低下头,仿佛一个不愿面对劣质失败品的人偶师,紧绷的身体将情绪锁在体内,公子以为他又要装聋作哑,却有一滴液体落在衣物上晕染开来,终于屏不住似的,钟离的呼吸粗重了一瞬,伴随左手捏紧了拳,又是一滴泪水落在深色布料旁边。

公子卡着他的下颚让他抬起脸,通红的眼底配上冰冷的面容让他看上去像在假哭做戏,公子也是这么认为的,他拇指蹭着泪痕延出一道湿意,接着方才的话题意犹未尽:“看,神明大人已经虚弱到连眼泪水都控制不了了。”

“我说了……”钟离的声音很哑也很低,吸气的时候双唇颤得厉害,眼眶中的液体盛起鎏金,裹挟着他的悲哀淌进公子的指缝。他闭上眼,不愿在让自己的脆弱被暴露在外。

“…滚开。”

公子噤了声,将他的手放在他的膝间。他们都知道「达达利亚」将要到来,维系了四千年的谎言也将崩塌。他也知道钟离不是在真的赶他走,只是又一次让他做出选择。

哪怕他们早已知道对方的选择。

他谨慎调整了身形,从比岩神还高上些许的样子成为那个十九岁的青年。伪造了身体机能,增高到正常的体温,在掌根感受着不属于自己的气息,还有虚假脉搏的跳动。藏起被恶念与时光打磨尖锐的眼神,他单膝跪地,以近乎虔诚的姿态亲吻神明的手背。

他唤他:“先生。”

解开衣物后钟离去摸他的心口,指尖没有粗糙的疤痕,公子在吻他的眼睑,钟离呼出的气还是带着悲伤的味道,在年轻人的身体上化开成记忆里埋葬爱人的海。

不……他甚至不知是否该称呼他为爱人。

想到这里,钟离禁不住自嘲地笑了两声,公子听到声音投以询问的目光,被他躲开了。他想起当年执行官说爱他爱得死去活来活来死去——被他纠正了词汇的用法——他一直把人越推越远,知道北国银行那一出后……达达利亚不是没给过他机会。

只是一直到他们分别,他也不愿说一说那句他等了三年的话。

之后便是重逢时的……

直到那一刻他依旧不愿表露心意,最后一柄岩枪贯穿执行官的胸膛,而他封锁过往四千年,也换不回来那年会一直说爱他的达达利亚。

他感受到公子在拭走他的泪。其实他说的也没错,他的确无心控制自己的泪水,加在一起他已活了一万年之久,所有的情绪只会越积越多,直到哪一天把泪流干了,他们……或许也不会互相原谅吧。

“…蒙上。”

“什么?”

钟离将公子的手按在自己的眼尾:“把我的眼睛蒙上。”

被柔软的黑暗夺走视线后,他终于接受了公子的拥抱,把自己埋进将化未化的凛雪,在自欺欺人的温情里放下无意义的争论。公子难得没呛他,全盘接受了偷窃来的偏爱,在伪造的身份里肆无忌惮地一同编织谎言。

钟离颤着,沉默着,布条下一点点透出神明的伤哀。璃月人常说地久天长,海枯石烂,可他这块攀岩大抵是给自己包上了永不毁坏的外壳,云来海载着满腔爱意也叩不开一条裂缝,无论是一丝海风还是狂风骤雨,磐岩只是伫立在那,头也不回地,目送他又一次退潮。

待他听到内里清脆开裂的声音时,迎头击打而来的已经是远渡而来的冰洋了。

冰洋吞没他,冲刷他,用巨大的压强一步步将他推至窒息,磐岩这时才终于念起云来海的好,却无法再在冻彻骨髓的寒冷里找到任何一点昔日的影子。岩石的内部几乎完全化为粉尘,只剩下那层外壳还在苦苦隐瞒崩溃的真相。直到冰洋参杂着不知从哪搜刮来的温度欺骗他,早已不堪一击的保护层终于裂开了缝,填满自己的已是刺骨的寒冬。

周遭的温度皆被剥夺,冰洋撞击他,粉碎他,一遍又一遍将自己的恨灌注进去,讥笑着看磐岩分崩离析。他的泪融进了海,感受着一次又一次的瓦解,又被拽回埋入沙土,以温床重塑一具空壳,再度被自己的悔恨先一步填满。

他知道他们回不去了,于是开始学着习惯至冬的冰冷,公子自得乐意,也使那冰洋的侵袭更加猛烈。公子极其热衷于向他提起自己身为伪造品的身份,撕开他的伤口就仿佛什么天大的乐趣。钟离知道自己随时可以杀死他,甚至重新筛选储存的记忆,再创造一个「达达利亚」。但他没有,无论公子如何挑衅,哪怕真的将匕首插入那颗并不跳动的心脏,他永远先一步抽回手。

钟离轻轻抚过年轻人柔软的后发,将手掌覆在了他不设防的后心处,黑纱挡住了公子的注视,他依旧觉得快被他灼至溃烂。世界还是过于安静了,可也没有一点鸟鸣或微风能让他试着分心,公子的呼吸也是伪造的,他是整个遗珑埠唯一称得上活人的活人。

蒙灰的天空外什么也没有,走出被玉璋包裹的地方后整个世界都是黑紫色。钟离不想再回忆什么,用力把自己往公子怀里带了带,让他用长久的吻封住自己的胡思乱想。

——旧提瓦特的守护者,也只剩下这一种逃避现实的方法了。

4 个赞

达达利亚确信自己在网上看到的沉玉谷绝对不长这个样子。
钟璃也给他拍过照片,沉玉谷作为全提瓦特最知名的度假胜地之一,哪怕在淡季,酒店的停车场也不会空空如也,更别提一路走来一个人都没遇到。
半途下起了雨,周围的雾似乎越来越浓了,每走一步能见度都越来越低,达达利亚发现自己已经走成了回头路,四下寻找有没有什么标志性的建筑,最后也只能停在景区门口那尊雕塑下。璃月人喜欢把龙作为一种吉祥的象征,他此刻也希望这个龙雕塑能为自己带来些许好运。
盘腿坐下来后,他琢磨起火车上那个声音所说的事情。他大约能够确定这人正是自己梦中的「执行官」。钟璃的身份在他口中变得更加扑朔迷离,沉玉谷彻底没了信号,雾已经蔓到脚下了,萦绕在小腿上倒还称得上凉爽。他在虚空中抓了几把,忽然有阵清风拂过面颊,浓雾随之散去,眼前的景色与先前大相径庭。达达利亚撑着雕塑底座站起来,意识到手感不太对,转头看时惊得后退了两步——哪还有什么石龙,高高的底座上分明坐着一尊神像。
没有了招牌、大门、酒店、停车场……什么都没有,这里像一个与世隔绝的未开化之地,连青石板路都坑坑洼洼,磨损到看不出原本的颜色。雨停了,地上也没有留下水坑,世界安静到让人发慌,无面盘坐的神像细看之下脸上已有一道裂口,散发着不详的气息。达达利亚大声询问是否有人在,两方山体只传来了回音。他开始向来时的路奔跑,出口并不远,可随着他越来越近,灰蒙蒙的天空一点点变深,延向外界的小路也被黑紫雾气吞噬,甚至能听到不知名野兽的嘶吼。达达利亚试探着上前伸出手,一双从未见过的竖瞳从黑暗中显现出来,他立刻后退,而那野兽扑到了不可视的屏障上,悻悻然蛰伏回原本该在的地方。
达达利亚呼吸有些急促,低头看向方才下意识抬起的手,那里多出了一颗悬浮的水珠。恍惚间,他好像看到手中握着一柄水流铸成的长枪,眨眼后那里依旧只有一颗剔透的水滴。达达利亚望向远处朦胧的楼房,那水珠忽然化成一条小鲸鱼飞到他的肩头,冲远处摆了摆尾巴。
“前文明……”
达达利亚咬牙向茶庄走去。
除了脚步声,他什么都听不到。茶庄还有晾晒的嫩尖搁置在外面,却依旧渺无人烟。他找了一圈没看到钟璃,一条土路蜿蜒出茶庄,两侧失去轮廓的山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达达利亚再次确认翘英庄没有人,毅然踏上了不见尽头的小路。
这条路很长,若是忽略头顶怪异的天空,两侧的景色也称得上山清水秀。他走到一座吊桥时望见了远方雾气后新的建筑群,隐约能看见几朵灯光。他加快脚程,直到遗珑埠的全貌在眼前慢慢铺开,曲桥上的灯笼轻轻摇晃,日光在江中趋于破碎,遗珑埠亮起了更多灯,却依旧没有人类的踪迹。
不对。曲桥的尽头、戏台的前方——
“钟璃姐……?”
……
那一间房的时间流速与外面不一样,达达利亚从进入沉玉谷到走上遗珑埠街道这会儿,已经够二人完事后,公子给钟离仔细清洗好全身。钟离神情恹恹地靠在软塌里,眼上黑纱已经解下,公子给他擦干了头发,他说想一个人出去走走,公子给他披上衣服后也不知去了何处。
他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散步,丹霞色的发尾还带着一点潮气,走到空无一人的戏台前,他停下步伐,对着远处的天空发呆了很久。
直到一个声音让他回过神,钟离循声望去,险些脱口叫出他的名字。他几乎想向前奔去,心跳声快要盖过理智,但他看清了达达利亚眼里的疑惑,顷刻间便摆出待客时应有的笑容。
“阁下……在找人吗?”
达达利亚惊讶到忘记把嘴巴合上。这位梦中的客卿分明就是钟璃,但他又分明不是钟璃。他身上紧紧缠绕的气息简直像是死亡一般,悲戚、灰暗、绝望。达达利亚咽了口唾沫,第一次怀疑起冲动带来的后果。
在男人的注视下,他硬着头皮问:“请、请问,您认识一个叫钟璃的女人吗?大概二十多岁,和我差不多高?她和您……长得有些…相像……”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那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而抬手在身边带出几道流光,达达利亚一个眨眼的功夫,「他」已经完全变成了钟璃的样子。「她」扶正了流苏耳坠,复又抬眼望向他,开口时声音也与钟璃一般无二:“阁下说的可是这样的人?”
达达利亚不太敢应声,想到璃月小说里什么“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的故事,十几年坚定的法制社会观念被彻底动摇。他默默向后退了一步,避免直视「她」的眼睛,努力挤出一个笑:“我可能走错了……先走一步!”
“达达利亚。” 「她」唤道,“我——”
话未说完,一柱水流忽然从后方击中「她」的脊骨,鲜血随着「她」倒下的动作自嘴角溢出,一道身影瞬间出现扶住了钟离。达达利亚还没看清来人长相,背后的河流升起一柄细剑,在青石砖上投下流水的阴影,达达利亚立刻翻滚躲开,剑刃擦着眼角飞过,在脸上留下一道血痕。那人又凭空造出几柄水凝成的刀,达达利亚下意识挥手在身前架起水色屏障,飘着的鲸鱼飞到头顶,摆尾圈起之地都升起了水帘。对面嗤笑一声,利刃轻而易举破开所有的防护,化作长链渗入地缝,另一端将他全身禁锢,那小鱼也破碎成水珠落下。
达达利亚终于看见他的长相,连挣扎都停了一瞬。
——那是他自己。
梦里的执行官、火车上的人、现在要置他于死地的人,都是他自己。
“我提醒过你了。”公子一手制着变回原样的钟离,另一手操纵虚空中的水弓蓄满了力,“你执意要来,既然让他见到了你……那么我也遵循我的承诺,现在——我来了结你!”
钟离的手还未抬起,箭矢已经避无可避地冲达达利亚射出,这一下少说也会落个颅骨粉碎,他在破风声中闭上眼,预想中的死亡并未到来,而是兵戈相撞,发出重重“锵”的一声响。水链尽数断裂,他稳住重心后忙抬头看去,挡在他面前的正是消失多时的钟璃。
她半分眼神都没分给达达利亚,横起岩脊便向公子跃去。公子把钟离推到一边出现的水牢,抓着水形双刃迎上她的攻击。达达利亚自知掺合不进这场战斗,而钟璃应对公子的空档里回手丢给他一颗玻璃珠。被他捡起后那珠子开始发光,身旁看不懂的花纹印入了珠子,一些久远的记忆碎片与来处不明的情绪涌入脑海。
来不及思考为何末尾的碎片夹杂着如此浓烈的悲哀,蓝白冰石弓出现于手中,凝聚着强大水元素之力的箭射向水牢,钟离周身的水流如同受到感召一般全部逸散并融入箭矢。与此同时,钟璃以掌为刃狠力劈下,公子硬生生接住这一击,整条右臂被完全切断,而他丝毫不顾喷溅而出的鲜血,以无人看清的速度冲到钟离身前推了他一把,以自己为盾牌完全接下纯净元素力之箭,接着如同被完全抽走力量,跪倒后身子直直歪了下去。
钟璃握着贯虹之槊向他们走去,眼中是达达利亚从未见过的怒火:“摩拉克斯——”
“别用那个名字叫我。”钟离将失去生命力的公子护在身后,反手召出长刀挑开刺来的枪尖,“真要论起来,作为「人格」的你可比我残忍得多。”
“残忍?”钟璃几乎要笑出来,“那这些年——这么多年,你对「我」的否认又该怎么算?”
“我说过很多次,你不必知道真相。”
“我不必?你打算一直瞒着我,瞒到你杀死达达利亚、瞒到你抹除我的存在?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摩拉克斯,你要他成为净化深渊的「门」,换来你和那个人偶的永生与欢愉!”
“「璃」,你不明白……”
“我如何不明白?我是你放在新世界的「信鸽」,我的作用就是为了帮助你寻找并看护他重返世界的灵魂。可是摩拉克斯,从你赋予我人类身份的那一刻起,你有没有想过哪怕一次……正因为我是人类,所以我无法认同你的作为?
“公子它不过是一具满载仇恨与污秽之力的残次品,你要为了一具空壳而葬送真正的达达利亚!你连我都骗不过,你如何骗得过你自己?”
她的攻击下了死手,而钟离明显已是强弩之末。他被逼到半跪在地,刀刃上延出掌心的血,一寸一寸被向后压倒。他颤抖着,长刀发出清脆的断裂声响,钟璃下压的力道更大,他看着刀上裂纹一点点扩散,咬着牙开口:“……他不是。”
“他不是人偶,不是残次品,他是达达利亚……他一直都是达达利亚。
“你根本不懂他是谁,你也不会明白他与我而言意味着什么。「璃」,你不会明白。”
不详的气息在那一瞬笼罩了整个遗珑埠。长刀彻底粉碎的同时,「公子」如同真正被丝线控制的人偶那般一节一节仰起身体,以一道雷光劈断了岩枪。两位「守护者」周身被深渊之力环绕,人偶机械重复着钟离的动作,而钟离悬浮于半空,半阖着眼快速结印。
巨大的阵法即将成型,钟璃与那双几乎与血色无异的妖瞳对视,起手以玉璋包裹住地面上的达达利亚,脚下金光渐起,她的身形在愈发刺眼的光芒中逐渐变化。巨型的黑红长剑虚影向下刺去时,达达利亚只隐约辨认出那影子是一对龙角与龙尾,接着面前的人以自己作为武器,腾空而起直直面上那柄长枪——
——炫目的灿光与巨响后,是钟璃先一步轻盈落了地。
她已全然成为半兽的模样,眼下有清晰可见的龙鳞。散下长发的她不再像钟璃,反倒与名为钟离的那一人更为相似。达达利亚望着她向血泊中的人行去,捡起钟离面前的纸人,那白纸的一大半都被血液浸透,隐约看出其后有钟离的字迹:「公子」达达利亚。
钟离想夺回纸人,却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被抽空,只能感受无意识的泪汹涌而出。拥有神明力量的人类垂眸好似悲悯,出口的话却又成了刺进心口的一柄利刃。
她说:“你看,无论你如何教会它成为「达达利亚」,它终究只是一片裁出轮廓的白纸。”
“你要的新世界,只需献祭我一人便足够了。既然给予我以人类身份结识他的机会……”
岩龙的长甲将要把纸人划分为碎屑,达达利亚跑过去拉住了她,道:“钟璃!收手吧,你看,我这不是好好地站在这儿?我有话想问你,想问他们……钟璃,别就这样夺走一条生命。”
菱形金瞳轻轻瞥视过来,他瞬间感到如坠冰窟,但那双眸子很快盛满他所熟悉的柔和,像收起利爪的猫,屈指小心蹭过达达利亚面颊上尚未愈合的血痕。
钟璃问:“怎么还是跟过来了?我若是再晚来一步……”她顿了顿,又说,“达达利亚,你也认为,「公子」是一个真正存在的「人」吗?”
“我不知道这一切背后的故事,但既然他被创造出来,就说明他一定有存在的意义。”达达利亚为她将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不要再一个人扛起所有了,好吗?”
伴随着这句话落下,钟离似乎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哽咽的叹息,而钟璃让开了路,让达达利亚蹲下将他扶到能够坐稳的姿势。钟离并没有抬眼看他,只在达达利亚将纸人递还给他时低声说了句谢谢。
“他的记忆……在翘英庄。”他咳嗽起来,弯下腰时将纸人抵在了心口处。他并未与达达利亚交流,而是直接与钟璃对话“找到它于你而言不算难事,带他去吧。”
达达利亚原还想问些什么,头顶忽然笼罩下一片阴影,他转头看去,正是方才见过一面的「公子」——但又不完全像他。人偶蒙着眼,像是还未铸就完全一般,动作有些僵硬,也丝毫没有了先前剑拔弩张的气势。钟离手中的纸人已经消失了,公子将他打横抱起,略过二人走向了遗珑埠深处。
钟璃立在河边,余光溅在她的衣摆,上边还掺杂了些血渍。

他在余晖殆尽之前向她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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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钟离,你相信平行世界吗?」
执行官用木筷戳着碗里的红肉,似是不经意般向对面人提问。琉璃亭的生意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也不知人们是真的对危机一无所知,还是打算在死前寻欢作乐、至死方休。
他的面容较离别前已经成熟了不少,只不过在钟离眼里,他再怎么长大也都是小孩子。
——他讨厌这样。
钟离放下碗勺,用帕子沾过嘴角并不存在的油渍,他永远那么不紧不慢,不过现在的执行官也不急着催他,撑着脑袋等璃月人饮好了茶。以前在饭桌上也是这样,年轻人讲个不停,客卿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只当一个微笑的听众。千载难逢他要作出回应,达达利亚放过那块可怜的肉,塞进嘴里随便嚼了两口便咽了下去。
「阁下何出此言?」
「这趟回至冬,从女皇那听来的这个词。看样子你也了解,我就不解释了,总之我听祂意思是说,在某些世界里,旅行者和他妹妹一起把提瓦特的轮回打破,现有文明都得以留存永续。还有什么失败了全世界死光了;执政与龙王以身殉道拯救人类的;或者一些看不懂的奇怪科技……世界泡的概念有些过于超脱现有常识,没有实体演示,只是空讲的话还是让人难以相信它的真实性。」
「阁下想得不错,不过平行世界的确存在。我曾见到另一个世界的『我』,他走得有些匆忙,只留下捕风捉影的尾尘;我也曾见过另一个世界的『你』,他在时空的乱流中与我对视,在离开前……
达达利亚有些好奇地挑起眉:「哦?他说了什么?」
「……不。他没有说话。」钟离微微摇头,略过了方才的话题,「介于『时间』的特殊性,我能确定那并非时间线的重叠,而是切实存在的平行世界。」
年轻人看上去有些失望,但也懒得再揭穿这拙劣的谎言。
「你如果还能遇到的话,可得给我详细讲讲啊。」达达利亚抬手叫人付账,「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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璃月港的街道上他们依旧慢慢地走,深渊在远处慢慢地蔓延。各国的神明都在以自己的方式为国家筑建屏障,站在绝云间的云上仙居里,能清楚看到蒙德高大的风墙与须弥壮观的藤曼围城,还有包裹枫丹的巨型水立方。
相比之下,假死的岩王帝君反而看上去一身轻松,黑岩厂早已关闭,七星与仙人们用法术维系着仿造玉璋,站在港口甚至还能观赏云来海的日出。
「你不做点什么吗?」他问钟离,「摩拉克斯可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啊。」
钟离在晨间的微风里沉默着,望向北方风神的领土。达达利亚疑心在他的沉默里听到黑渊蚕食土地的声音,良久,钟离轻声叹息,指尖的微光散在风中。
「蒲公英海不在了。」
「……什么?」
「方才巴巴托斯传信来,风墙外的蒲公英海被彻底吞噬了。」
「哈……又是说不在就不在了。」达达利亚轻嗤一声,但那似乎是对他自己的嘲笑,「黑岩厂呢?也没好到哪去吧?」
他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钟离的下一句话。
他想起临走前女皇对他说的那些事,心里又烦躁起来,脚边的石子终于被踢走弹进海里,他堪称粗暴地吻住了岩神冰冷的唇。
他们都知道后方的鱼贩已经开摊,也有早起的顾客零零散散走向中意的商铺。钟离没有推开他,也没有布下什么术法,他只是微仰起脸,任由已比他高了小半头的年轻人占据他的口腔。
璃月人默契地没有在意他们,达达利亚在潮湿的呼吸中想,或许他们都知道末日即将到来,所以在他们看来,无论是何种身份,这都不过是一对生死相依的恋人。
我居然也沦落到被人同情的地步。他在心里苦笑。
执行官退开一点,客卿金色的眸子隐在雾气后,他忽然觉得这具单薄的身体里空空荡荡,少了神明本该拥有的灵魂。
他低声询问:「你的力量呢?岩之执政的权柄可还没有消失。」
「阁下在说什么。」钟离伏在他肩头轻轻地答,「钟某如今只是凡人。」
「你还是不信我啊。」
「阁下……」
达达利亚抬指轻轻放在他的唇上,止住了他未出口的话。
「好啦,我都明白,你不用说了。」他捏了捏钟离的耳垂,轻晃的石珀将一丝阳光带到眼前,他一时恍了神,直到被光线微微刺痛才继续说下去,「这些年我时常在想,如果当年来璃月的不是我,这边会怎么样,后来觉得算了吧,我可能是最稳妥的方案:既能把神之心带回去,又能让你了了退休的心愿。」
「不过啊,要是能重活一次的话,这苦差事我绝对不接了。」
钟离抬眼,说:「遇见钟某,阁下后悔吗。」
达达利亚叹气:「何必逼我啊,钟离。」
钟离又不说话,呼出的气在颈侧温热燥痒,达达利亚闭上眼感受贵金的呼吸,待日光再次刺眼一个度,他感受到颈上的唇瓣微微开合,于是他侧耳倾听神明的私语——
「我们所在的世界已经注定灭亡,所以……」
「下辈子吧,达达利亚。」他说,「……下辈子。」
下辈子?神明也会相信这种虚无缥缈的假说吗?
但是…
“下辈子”……吗。
·
持着武器对立在空荡荡的港口时,达达利亚想,我们还是不要有什么下辈子了吧。
雷光与金盾相撞,此刻大抵正是日出时分,但黑渊彻底笼罩了天空,他看不见一丝日光——无论是天上的,还是来自眼前人。
他猜得不错,钟离的确把自己的力量抽去他处了。前些日子几方人马把璃月港的人都迁去了沉玉谷,背后是钟离交给七星的安排,沉玉谷应该留有他的后手。达达利亚无法证实猜想,但他也不再关心,这次回到璃月,他的目的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
「让摩拉克斯杀死你。」
冰之女皇扶过他的军徽,执行官错愕抬头,惊讶的并非是自己要去送死,而是不明白为何祂选择了这个于他而言如此残酷的行刑人。冰神爱人,他向来知道,而祂其实也知道……
「抱歉,这次你必须利用他对你的情感。」祂几不可查的叹息中带着浓厚的哀伤,「无论他可曾告知你与否,名为钟离的凡人都已知晓何谓爱意。若非现状如此,我本也想为你们献上祝福,可……」
「你不能让他开口。你必须让他在承认自己学会爱之前,以截然相反的情感看待你。新的世界只有悲剧方可延续……抱歉,阿贾克斯。」
祂罕见地唤了他的本名,达达利亚心头一紧,这无凭无依的感觉并非突如其来,接下来的话让他头脑发昏,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祂说,阿贾克斯,海屑镇不在了。
「冰雪无法阻挡它的爆发,他们的消失就在一瞬间,在今日的凌晨。抱歉,唯一能交给你的只有上周小冬妮娅写来的信。阿贾克斯,我很抱歉。」
诺大的宫殿里听不到呼吸声,画着小雪人的信封在半空飘飘悠悠,终于被颤抖着接进手心。达达利亚蜷缩起来,把哽咽都埋葬在了那个黄昏。
「您不必道歉……您不必,我早就想过了,只是……」他如何都擦不干夺眶而出的眼泪,「这世上无人对灾厄负罪,我只是不甘心就这么看着所有人都死去……自己却无能为力。」
冰之女皇看向了窗外——外面只有一片白雾,那是祂为阻拦深渊而掀起的暴风雪。一片雪花拍在窗上,在那儿留下一道惨白的湿痕,这场「死亡」寂静到将要冻结时间。
祂收回了目光,说:「哭吧,我的孩子,至少我们还有时间哀伤。我们终将成为残忍的人,在那之前,将所有悲欢爱恨燃烧殆尽,然后……」
「去创造一个,早已昭示命运的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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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友1:其实我一直觉得“钟某”很奇怪
我:我懂,钟离是复姓
亲友2:你就当他姓钟名离
我:收到总裁
所以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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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他从冰之女皇那里得知有关那一轮回的只言片语。
提瓦特每次轮回中的文明并非消亡,而是沉入地底,新纪元的人们若有幸寻到那些遗迹,便能从中得到前人留下的一些故事。它们被代代相传,有些改动到原貌难寻,有些则被记入史册、在某个时间节点再度被人们发现。女皇告诉他的正是一个被历代冰之神向天空岛藏匿的故事——大英雄阿贾克斯。
「他真实存在过,并且在终末来临前得到了足以匹敌世界的力量。但他没有使用,而是留给了后世的『自己』,也就是你。历经太多轮回后,这份力量已经被削弱了大半,但如果能让摩拉克斯使用它,再加上在他体内积攒六千余年的『情感』,我们能够欺瞒『天理』,创造一个以现提瓦特为基底的新世界。」
「但新世界生成的代价……是你的死亡,也只能是你的死亡。」
「让他长久地记住你、长久地恨你,又永生永世地爱着你。如果你愿意用性命去换来它的诞生……」
于是他向岩神未设防的后心刺入匕首。
璃月港已经没有人了。钟离走在他前方,询问他是否要一同前往沉玉谷。他这次来得突兀,没人问过他来访的理由,钟离也依旧是那幅掌握全局、气定神闲的模样,为他接风洗尘时还问过他这次要待上多久。利刃毫无阻碍地没入皮肉时他们都顿了一下,钟离一句很轻的“阁下”落进耳朵,他忽然有些悲哀,又带了些报复性的快感。
至少这一次,钟离的确不知道他为何到来。
钟离反手握住他包裹着匕首的五指向外抽,他沉默地配合,看着那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晕开了他们三年的谎。男人嘴唇有些发白,但他听到神明已经开始重铸血肉。
他问,达达利亚,怎么了。
「你要利用他对你的信任。」达达利亚的脑海中响起女皇的话语。
新的世界容纳不了太多人,钟离。他说:弱肉强食,我希望少一些竞争者。
岩神摇头:「杀死我并不意味着淘汰璃月,况且你不会伤害这里的任何一人。」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达达利亚一哂,「是什么让你如此笃定?」
钟离说,我知道你不会。
他于是笑起来:「你知道可以把我当成新世界的基石不是吗?我当然会选择至冬作为它的源头,所有想活命的人都会涌向那里。人的求生欲会教唆他们干出毫无底线的事,而我并不希望看到我的故土因这等荒唐灾难而染上纷争。」
「钟离,是不是我表现得太乖了,让你忘了我是什么样的人?我不是从一开始就告诉你了吗?」
水刃顷刻间便向钟离挥去,执行官用攻击掩饰骤然加速的心跳,在几乎无法思考的痛苦中忍住了呼之欲出的泪。
「我们…只是玩玩而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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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究还是舍不得璃月港,引着岩神一路打到了海面上。钟离似乎并不想对他动手,一直在用玉璋防御他的攻击。达达利亚在邪眼的影响下也被激起一点火气,秉着做戏做足的态度,他任由怨恨占据身体,在又一次近身攻击时对他戏谑道:
「你不会当真了吧?岩神大人?」
「摩拉克斯,想不到我这么荣幸,能让你看重至此啊。你是不是觉得我喜欢你,觉得我不会再伤害璃月?我居然也有嘲笑你天真的机会了——是什么给了你这样的错觉?我有什么必要在你的身上倾注感情?」
「你像块石头一样,不懂风情、不解情爱。我不过一介人类,又能在你的生命中占据几年时光?总有一天你会忘了我,我所付出的一切得不到一点对等的回报。」
「再说,你是璃月的岩神,我是至冬的执行官,我们早晚要兵戈相见——就像现在这样。这样一件于我而言毫无意义的事情,我为什么要继续苦苦维持,给自己演一出拙劣的爱情戏剧?」
他能够清晰地看见钟离持枪的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蹙起的双眉让他看上去甚至有一些称得上残忍的不解与天真。达达利亚不能留给自己心软的机会,他知道钟离聪明,即便是对感情过于迟钝,只要再给他一些时间,尤其是现在这种莫名其妙、毫无缘由的情形下……钟离不消片刻就能想明白他这样做的原因。
钟离喜欢他啊,再不济也至少明白这份感情相较于他对其他人的态度大不相同。大英雄阿贾克斯的力量在执政之间并非秘密,距深渊的灾难爆发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年,钟离从未与他提及这件事,虽然他也没有将自己押在沉玉谷的计划全盘托出,但达达利亚自从知晓了自己的「特殊」,回看过去他们之间的所有互动,无论是有意亦或无意,钟离对他的保护欲与他对神明的占有欲几乎等同。
只要钟离意识到了他在刻意激怒他……达达利亚内心打了个寒噤,若是女皇真的要利用他的死亡换取这份力量的释放,钟离可能不惜与祂开战。
他必须,也只能成为钟离、乃至全璃月的敌人。
达达利亚不再给自己犹豫的机会,在那护盾上击出一道浅浅的裂痕。他从金瞳中看见自己的倒影,又一次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摩拉克斯,我从来都没爱过你,别再自我感动了。」
“咔啦”。
他似乎听见神明岩心在体内破溃的声音。
玉璋上的裂痕像终于放弃了挣扎,随着话音落下,即刻扩散出一大片乱如麻的蛛网。他读不懂神明的眼睛,就如同神明此刻也读不懂他的心,雷光在一片齑粉中再次撞上一片坚不可摧的磐岩——那是岩之执政骤然抬起的左臂。他的刀被那双原如白玉般金贵的手握住,随后一股巨大的推力自岩神身上爆发,他被掀倒近百米以外,金光中央,隐隐露出了岩龙的虚影。
他要伤害璃月,所以他是岩神的敌人。对待敌人,祂从来不会有半分心慈手软。
摩拉克斯在他开启魔王武装后的没几招就打碎了独眼怪物的面具,血沫与碎片挡住了视线,连第二次眨眼的机会都没有,祂手中的岩枪已经贯穿了执行官的胸膛。
啊……怪不得钟离在比试时连半分力量都不愿用出。单凭邪眼的力量,果然还是不及神明的万分之一。
达达利亚感受到体内的生命与灵魂撕扯着割裂,岩神只一松手,他便与残破的装甲及心口的长枪一同迅速下坠。他看到神明的眼尾溅到了自己的鲜血,即便世间一派末日光景,讲究的客卿还是于晨间坐在铜镜前为自己仔细地描了红。此刻,那滴血混迹在那笔朱砂中,让上挑的眼尾看上去过于肃杀与凌厉了。
他下意识抬手想为祂拭去污浊,可他不再拥有神明的纵容。
最终自掌心射出的是凝聚所有力量的箭矢。它向上飞去,一路落下的水滴在脸上形成来不及诉说的泪,它越来越小,到达神明面前时已经只剩下削断发丝的能力。而祂微微偏头,那支箭就掠过祂的耳畔,消失在高天的嘲弄与叹息里。
巨龙的哀吼震颤着耳膜,达达利亚视野中最后的事物是一颗流火拖尾的天星。他的肉身逐渐破碎,灵魂向天星逸散而去,那并非来自天空的星光映在涣散的瞳孔里,他艰难牵动唇角,最终还是眼泪先于笑容奔涌而出。
天星载着他最后的意识沉入了海底,岩脊拔地而起,在金色的光芒刺痛这团脆弱的灵魂时,达达利亚忽然想到前些日子,神明在港口对他说的那番话。
下辈子吧,钟离……下辈子。
如果那时你还愿意原谅我……
吞天之鲸的命星消失在了黑幕外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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祂在海滩上独自伫立了很久,望着这片已经能够看见尽头的海、望着自己无始无终的情,直到风带着一只精灵急匆匆地飞来。少年脚一沾地就绕着他左看右看,确认老朋友没受什么伤后,巴巴托斯问:「怎么了?我大老远看见你在打架,『璃』还在沉玉谷沉睡,你现在的身板可经不起伤…这是解决了?」
年轻人的血已经干涸在眼角,祂的回忆似乎灼烧着枯萎皲裂。摩拉克斯抬手轻触那已经消失的液珠,指尖没有留下一丝不属于自己的颜色。祂将视线从海面移走,轻轻应了一声。
「麻烦告知其他执政与元素龙王……尽快动身来沉玉谷。」
祂的声音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凄苦,风神看到他手心一缕柔光,忽然明白那是新世界的基石。巴巴托斯欲言又止许多次,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他是……被魔神残渣…?或者别的……」
祂已经转身向北方走去。
「没什么。」
「不过是……被命运嘲弄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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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防(物理意义.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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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深渊爆发的速度超出所有人的预期。
仅仅在达达利亚死后的第六天,沉玉谷四周正在接收又一批前来避难的人,几位神明用于联络的信物中,属于草神的绿叶忽然枯萎,还来不及放于手中查看,它已经化作光点消散。熟悉的清风在老友身边沉默了很久,为祂们宣告了智慧之主的死亡。
「她在沙漠中引导人们疏散……那里离边界太近。」风传去了各个国家,「我们的力量已经彻底不能与深渊抗衡了。」
「…鹤观、清籟岛和海祇岛消失了。」神樱的花瓣低声说,「稻妻会是最快灭亡的国家。」
「和人们一同乘船来沉玉谷吧,审判官会协助加快行船的速度。」摩拉克斯说。
「不,我…不来了。」巴尔泽布似乎与身边某位狐狸宫司早就商量过了,「我亏欠我的子民太多,这次我会和将军陪他们走到最后。」
「我也弃权,给大家多留些位子吧。」火苗的焰光也微弱下去。
源水之滴说:「我会留在枫丹保证流水的速度。」
雪花也与他们告别:「抱歉没能守护好我们的家。如果我们足够幸运…愿我们在新的提瓦特中重逢。」
不见日月的时间里祂们见证一次又一次死亡,人们对于一步之遥的离别已然麻木。有的神明不再开口,祂们的信物随之悄无声息地化作尘埃。摩拉克斯看着世界一点点失色,身边的仙者也一个个减少,手中代表新生的魂魄却一天天变得强大。祂快要记不清奔赴前方的每一张面孔,只记得每个人都笑着与祂说再见。
直到前方再也看不见金叶飘洒的璃月,早几日来到此地的风也不能与祂并肩而立。
少年大抵本想十分老成地拍拍他的肩,无奈身高悬殊,比划了半天只好放下手。「下次我一定要给自己捏个高一点的壳子……至少让他也长高一点吧!」他笑了笑,慢慢朝那片黑色的天地而去,逆着奔跑的人群后退。摩拉克斯闭上眼,强风的呼啸中夹杂了隐约的琴声,祂感知到这片大地正被肆意蚕食,不再有人能够进入这片庇护所,磐岩的金璋随着巨响而出现,隔绝了张牙舞爪的黑渊,也隔绝了风墙下逐渐失去力量的少年。
祂终于忍不住迈出一步,徒劳地唤道:「……巴巴托斯。」
少年转过头时仅余一只眼睛完好无损,他依旧笑着,像第一次带着蒲公英酒来找他时那样。他向后倒去,用被腐蚀的、曾传唱无数诗篇的喉嗓说,再见了,摩拉克斯。
「老朋友……活下去。」
·
那天幸存者们见到了比灼日还闪耀的光芒,大陆唯一遗留的神明岩王帝君凝结了所有的纯净元素之力,为提瓦特最后的土地建立起坚不可摧的屏障,深渊聚集着魔兽,它们吼叫着撞击玉璋,无数道岩脊如雨点一般落下,穿刺魔兽的脑髓与心脏,逼得黑雾一寸一寸向后退,被金光刺得不敢再前进一步。
只是那露出的一小片荒芜土地上甚至没有留下任何一具白骨。那些曾鲜活的、怒放的生命都被抹消了存在的证据,只有终将断绝的记忆暂且能够让祂们停留栖身。祂听到人们的恸哭,手心攥着的光球已然发烫。「活下去」。所有人都将希望寄希望于祂的选择,祂所恨、祂所爱的——
摩拉克斯唤醒了「璃」。
原本被分割至此,用于保护沉玉谷的半神之灵来到祂身边,祂走到金色盾壁前,轻轻将手覆了上去,仿佛在为逝去的世界哀悼。与祂面容相仿的灵魂询问唤醒自己的用意,祂将手中的光球托至她面前,示意她接过这份沉重的「希望」。
「我本以为我会死于深渊的侵蚀,于是创造了你作为文明的见证与火种。但现在…我要你彻底离开这里,去开启全新的世界与纪元。」
「你…要让自己与沉玉谷作为新世界中的平行世界,同时承载旧世界中的深渊之灾?」
摩拉克斯点头:「我会为你的前行开路。」
「我知道了。」她看向前方,「但你将为『人』的情感与为『神』的力量几乎全部给予了我,你能够担起这份等待吗?」
「总有一天,你会抛弃沉玉谷南陵的山海,也终有一日,你将无法再维系这份幻境,当人类与他们无法成长的后代全部死去,你便要忍受没有尽头的孤独。如果我仍未成功寻到完全开辟新世界的方法,摩拉克斯,你能够逞强多久?」
逞强……?以往,祂从未将这个词用在自己身上。岩之执政是提瓦特最强大的神明之一,祂从未想过自己会“逞强”。
「这是我,也是你为人的『自私』。」璃说,「人是需要承认自己的极限的。」
「自私吗……」摩拉克斯垂下眸子,「我已经在这样做了。」
毕竟使用新世界的力量便等于协助达达利亚重生,祂当然想通了年轻人那番话的缘由与目的,祂大可以只为目前仅存的人类再守护沉玉谷一小段时日后一同步入死亡,可他将这份力量交给了璃。
达达利亚就是祂的自私。
他们没有更多的交流,巨大的光柱在深渊中开辟出一条长路,她背着光,即将启程去往殉死之界的新生。但她似乎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回身直视着祂的眼睛。
她问:「达达利亚呢?」
摩拉克斯这才想起自我分割后,他们的记忆便不再互通了。在璃的世界里,执行官还没有回到璃月港,也还没收到最后一封回信。那柄岩枪似乎绕了一个长长的弯,此刻终于碾碎祂的五脏六腑。祂连呼吸都感到困难,璃隐约的期待便也在这份沉默中彻底灰暗。
「…他终究只是人类。」璃料想爱人死在了无边无际的渊泥,预演无数次的分别还是不可避免地成了真。她朝光门走去,脚步声映着紊乱的心跳,甚至没能注意到身后的岩之神缓缓抬起了手。
「……抱歉。」祂呢喃道,「请由我来背负这一切吧。」
金光刺入她的脊骨,新世界的钥匙爆发出扭曲时空的力量。祂看着七色的虹彩覆盖了目之所及与更遥远的地方,而「另一个自己」的身形已经逐渐透明,快要与新世界的虚影融为一体。祂让半空的光芒丝丝缕缕进入她的身体,柔光的包裹模拟着谁人的拥抱,神明终于为她献上名为祝福的诅咒。
「你将作为新世界最为特殊的人类,拥有感知世界与拥抱情感的能力。」
「但你也将在四季轮转中长久地活着,在沧海桑田中长久地等待,在永无止境的困惑与不解中寻觅,直到由我赐予你『死亡』。」
「我赐名你为『璃』,允诺你全新的面容与身体。新的世界铸成你的衣裳,已死之人填满你的梦境。朝向终末的灵魂啊…代替我成就未竟之事,代替我迎接彼岸的苏醒与花开吧。」
一切的污秽与怨念都自新世界奔涌而来,旧日的神明接受着一波又一波冲击,尚且惊愕的人们被送入温暖的通道,灵魂化作一簇簇星光,离开这个命运湮灭之地,去往由旧神明代替他人创造的新家园。祂又一次目送人们离去,直到万籁俱寂,最后一只飞鸟也振翅远走,祂彻底封闭断送来时的路,孤独成为了此处永恒的枷锁。
自此,祂成为旧提瓦特无人可知的守护者;
自此,祂成为新世界不可开口的陨落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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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摩表白篇(

10.
忆泡中承载的二十余年记忆涌入脑海,达达利亚睁眼后下意识去摸胸口——还好,那里没有一个血呼啦擦的洞。搁置了四千年的悔意让他后知后觉想要哭,揉了揉脸颊后又觉得好像不值得流泪。钟璃待他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那双眼睛里此刻已经找回了曾埋葬在云来海底的情谊,她凝视着那双眸子,忽然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一如既往地,打破沉默的还是达达利亚。
“对不起。”他说。
“让你等了这么久……对不起。”
钟璃眨眼的频率加快了一些,她意识到达达利亚误会了什么——他认为她才是当年与他相熟的「钟离」。这些年逐渐衰落的旧神虽并不干涉她的生长,却也对执行官死亡的真相闭口不提。她的记忆从来都不完整,就像她无法理解为何旧神允她「人类」的身份,却不愿承认她作为完全独立的个体存在。
在对方担忧又谨慎的目光中,她终于意识到,这场与神明的博弈里,她又一次输给自己未受到承认的身份。钟璃忽然有些感慨先前没有杀死「公子」,否则现在可能连与达达利亚独处的机会也没有——哪怕旧神的力量已经近乎全失,她也永远无法代替祂的位置。
她不能骗达达利亚,却也不想在此刻暴露自己的身份,只好含糊应声,试图让他的目光多为自己停留一会儿。
年轻人以为她是不愿多说,便缓缓深呼吸几次,转移了话题:“我们说说新提瓦特吧?”说罢不等钟璃回复,下意识加快语速说了下去,“所谓前文明正是已经灭亡的旧提瓦特,据现在这个情况,整个世界如今只剩下了沉玉谷上谷,你是把深渊过境后的提瓦特复制成了新世界,并且把深渊都压制在了我们所在的这个地方……可是,为何有关神明的所有事情都失去了记载?”
“人们记忆中任何关于神明的部分都被删除了,包括提及祂们的书籍。”钟璃说,“这是两个世界之间最大的区别。前文明的消亡只能归结于自然的灾难,而近期变发的魔鳞病无法以现有科学进行解释,因为它纯粹是深渊的副产物。”
达达利亚“哎”了一声:“那你的魔鳞病是怎么回事?还有当时我眼睛旁边那块……”
“新世界的幸存者原本都是理应死于深渊之人,以往摩拉克斯尚且能压制这些未实施的「惩罚」,但时间太长,祂已经没有能力完全阻隔两个世界的融合。这些最先突破防线的怨念找不到宿主,便会向世界扩散,我只能尽可能将它们引渡到自己身上,替那些已死之人承接深渊的反扑。只是这样终究太慢了,新世界还是不可避免地走向重蹈覆辙的道路。”
“至于你……你作为新世界本体的化身,同样也受深渊的侵蚀,但我与你在新世界结识的那段时间并不拥有以上的记忆。也就是说,在我引渡你身上的深渊前,它们就已经被摩拉克斯设法消除了。”
可这分明不对,她想。
如果前世的执行官也是死于深渊的扩散中,那早在几年前,他就会与家里人一样患上魔鳞病,根本撑不到二人此世的相遇。唯一的解释只能用他与世界之间的关系搪塞,旧神与祂的人偶隐瞒了太多东西——他们究竟有什么没有告诉自己?
“对了,那个「钟离」是你的创造物吗?”达达利亚忽然问出了这个让她心头一颤的问题,“我只猜到当年你把很大一部分力量都留在了沉玉谷。”
“我……”钟璃张了张口,相较于与作为执行官代替品的公子,记忆不全的她只是一件赝品,赝品真的能够继续骗取他的同情吗……?
由神明给予的身份与能力……原来也是这样一件痛苦的事。
曾经的客卿已经为自己的骗局吃够了苦头,她至少记得那些事,无论她多么厌恶那固执的「摩拉克斯」……
“…抱歉。”她移开了目光,不再与达达利亚对视,“我……才是被创造出的半神,原定的旧提瓦特守护者。”
“欸……?!!”
“我的记忆并不完整,从十一月你回信说女皇准许你来璃月开始、一直到沉玉谷的封闭之间都是空白的。我只是「火种」,我也不能算是真正的人类,我……”
“…我不是你要找的钟离。”
她像等待枪决的死刑犯,在黑暗中久久徘徊着等待那一声解脱的巨响。但达达利亚没有起身,没有说要去找钟离问个明白,他只是有点茫然地坐在那,片刻后小心翼翼伸手为她摘去了发上不知何时藏在里面的碎叶。
“十一月……也就是说…你没有参与璃月港的搬迁,也不知道之后……新世界是如何诞生的?”
“是你的死亡释放了这份力量。”钟璃低声道,“大英雄阿贾克斯的秘密我也知晓。”
“不,不,我不是说这个。”达达利亚说,“我是说,关于钟离、也就是你口中的摩拉克斯,你并不知道祂做了什么才让新世界的安定维持至今是吗?”
这次换做钟璃变得茫然,她摇了摇头。
“我们当时打了一架。”达达利亚努力言简意赅地解释,“估计就在沉玉谷那边的事情准备到差不多的时候。”
钟璃猛地将一切联系起来。神明的三缄其口;纸人偶艳羡又怜悯的眼神;梦醒时分无缘无故出现的泪……
那是朦胧的一片海,她看到碎星漫天,火光萦绕半空的黑点,他坠落,他们坠落、坠落——
“我败了。”达达利亚的呼吸随之颤抖,“我逼迫祂杀死了我,并且逼迫祂在这四千年中都必须用比一切情感都更加强烈的恨意来记住我。”
“摩拉克斯做到了。”
·
他们在遗珑埠的某栋小楼里找到了神与祂的人偶。
青石板上的血迹已经消失,钟离背对他们坐着,正在为面前即将完工的人偶绘上色彩。钴蓝色的眸子只画到一半,苍白的面容让它在背光处更加失真。听到开门声,祂并没有停下手中动作,不紧不慢地为人偶的眼睛点上漆黑瞳孔,将细毫上的颜色浸在水中晕染,一时找不到适合点缀唇妆的色号,祂这才终于回头望去。
“你来了。”祂的身形一半隐在黑暗中,“你们来了。”
祂脸上不属于自己的鲜血已经冰冷干涸,衬得那黯淡的金瞳在这间阴冷的房子里近似妖艳。若不是钟璃能保证这的确是前岩神本人,达达利亚一定会觉得祂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上了身。
神明没有抛出能让人顺畅接下的开场白。幸而钟璃有必须解决的疑问,能够打破现场的坚冰。
“摩拉克斯,你和公子……究竟有什么没告诉我?”
她的创造者看了看达达利亚,祂的目光坦荡,对方却仓促地低下了头。钟离低笑了一声,终于将四千年前的秘密撕开了一角:“一次你本无需知晓的诀别。”
“你至少该让我知道我们的记忆不相同。”钟璃握紧了拳,“你甘愿让「自己」都无法理解自己,这样的误解维系了上千年,我甚至可能退出这个计划,你也不愿将真相道于我听?”
“我不需要你的理解。”祂嗓音有些哑,“从我决定让你抛弃原有的身份去往新世界起,我们便注定无法行于同路。我的目的从来都没有变,就是让你在真相不明的前提下坚信回忆中的美好,并且代替我迎接达达利亚的重生……”
“别说了,钟离!”达达利亚迈出一步,“我很抱歉,当时的事我欠你一个道歉,钟离,对不起,但我没有别的办法——”
“可是我还有。”钟离平静的声音里透着不知埋没了多久的绝望,达达利亚心惊,祂淡然的话语轻易就将自己的所有腹稿撕得粉碎。
是他抛下了钟离啊。
“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至多三日……”祂的话音止住了,半晌,偏过头眨了两次眼,似乎在隐藏本不该再出现的湿意,“你总说我不信任你,可你为何宁愿将性命置于赌桌上,也不愿相信我能找到救你的方法?”
现在说这一切都为时太晚。
他们回不去了。
·
旧神不再等他的回应,只是兀自转过身去,从不知何处取出一把小刀,在手腕上割开一道血口。达达利亚以为祂要自残,刚要上前阻止,却被一道屏障拦下了脚步。
钟离两指并拢沾了些腕部的血,探身抹在了人偶冷白的双唇上。祂不顾背后的四道视线,在滚烫血液渗入每一道细缝后便半跪上前,低头吻在它的额间,再度给予祂唯一信徒一次新生。
「它」的睫毛微颤后抬起眼,一神一偶在彼此的无言中得到一丝惺惺相惜的悲哀,于是「他」伸出手,将神明带入了自己的怀抱。
祂说,吻我。
黑雾迅速笼罩整个房间,达达利亚被逼得后退,只能拉起钟璃的手往外跑。公子听到他们走远,将他可怜的造物主搂得更紧,尖牙刮破祂的薄唇,让神明也尝到了自己鲜血的味道。神已经在伸手解他的腰带,公子退一点他近一点,躲开一点就再贴上他的面颊,直到公子退无可退,赶在裤子要被拽下去前终于忍无可忍地摁住了祂的手,卡着祂的下颚低声问:“我才死了多大一会儿,你喝了多少醉成这样?”
“没有喝。”钟离居高临下地俯视他,拍开颈侧并未用力的手说,“主动了,你还不乐意要么?”
“……我看你是终于被深渊反噬成疯子了。”公子探向祂的额温,“你至少三百年没这么讲话了。”
“——终于?那么也至少在三百年前,我就再未清醒过半刻。呵……公子啊。”
钟离捧起他的脸,精致的人偶不会流泪,常含讥讽的双眸里此刻却盛着同等神明四千年的孤独。
他抚上钟离散落如瀑的乌发,指尖一路滑到尾椎骨处,摸在那曾经会显露龙鳞的地方。岩龙果然还是喜欢让他摸尾巴根的,可惜现在连虚影都现不出来,更别提缠绕上去的尾巴尖轻点他的小臂,若即若离的微凉鳞片让他不禁怀念。
神明为自己建立的坚硬外壳在他面前软化了。这次是钟离率先拥抱了他。
公子。祂伏在无心人偶的耳边低声问:你爱我吗。
公子没吭声,只是把祂又搂紧一些,借此躲避早已成为软肋的目光。钟离唇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呢喃着说没关系。
“我爱你就够了………”
他的双手随尾音的落下而颤抖,神明已不再唤他为「达达利亚」。
祂笨拙地学着他曾经对自己做的那样,扣住他的五指去吻他的脸,从鼻尖亲到下巴,又搂住他吻他的颈侧。公子听见祂在每一次亲吻的空档都轻唤祂赐予自己的名,好似要将千年来的每一次亏欠都还给他。
神明的声音汇成黄金的乐诗,流淌着编织成摄人心魄的毒药,而他急不可耐地伸出手去,接下禁忌的果实,饮鸩止渴——
祂说:我爱你。
“公子阁下,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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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播一条本篇的主r向邪摩专场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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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灾后的天气并不多变,彼时璃月正值爽朗的秋,云来海风平浪静,遥遥反射日月的波光。钟璃终于在一个夜晚走去了海边,站在空旷的港口。她望着这片没有尽头的海,幻想着远处的雾气中会出现一艘船,她会在船头见到一位来自至冬的青年,他会站在那里向她招手,在船停靠稳妥之前翻身跃下,带着一身朝气扑进她的怀中……
那只是幻想。钟璃坐了下来,那里没有船,甚至没有雾,这样的幻想中只有站在这里、长久等待着的自己。
双腿浸入冰冷的海水,白皙的足轻轻搅动着它,长发垂在手边,被腥咸的海风吹起、凌乱、又散落。她不喜欢这个味道,但她不讨厌海,
钟璃重新起身拎起衣摆,在脚下漫开的水迹快要侵染她的影子前,钟璃回头又望了一眼藏着零星灯光的璃月港,随即毫无犹豫地跃进了海中。
她可以不在水中呼吸,于是无需闻到讨厌的味道。冰冷的海水顷刻间裹住身体成为新的衣裳,一小簇气泡浮上海面,没有人看到海中慢慢下沉的躯体。
或者说……他们本来也“看不到”这样一个“人”。
钟璃转过身,冥冥之中又遵从着直觉向某个地方游去。黑暗的海底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着光芒,那是很重要的东西,她想,我要找到它。我要找到他。
她伸出了手,想要离他再近一些——
……
“……她醒了!”“天权星大人呢?”“小姐,小姐?听得到我们说话吗?”
被称作天权星的年轻男人关切地询问她从哪里来,港口的市集聚集了许多人,而她是那个“漂在海面上的人”。
可是……千岩军不是说,天权星也失踪…也就是说死亡了吗?而且天权星应该是一名叫做凝光的女子……
人们关切的眼神太让她恍惚了,钟璃活动了一下僵冷的手指,似乎还在死而复生的愣神中没有清醒。人群散开了,天权星安排人将她送到不卜庐去,在柜台前娴熟抓药的姑娘与模糊记忆碎片中的那几人、甚至是一条白蛇都毫无相似之处。
这不是她认识的璃月港了。
钟璃在中药呛人的苦味中莫名笑了一下:单凭我那模糊的记忆,我其实从最开始也没有认识过这个国度,甚至是这个世界。
至冬呢?她在那里认识的人们都还好吗?
还有……「他」呢?
从不卜庐出来之后,先前居住的往生堂已经不见了。她询问旁人的时候他们都很惊讶——这个殡仪馆早在百来年前就搬家了,她看上去才二十岁出头,怎么会知道往生堂的事呢?
楼房的样式变得不同了,它们的高度已经增加到了会遮挡视线的地步。钟璃单薄的形体在这座已经不完全是港口的城镇中显得过于孑然,又格格不入。她对自己的身份撒了谎,逆着在晚风中归家的人们离开了那灯火通明、充斥欢笑的地方。
这多像一个玩笑啊,她想,这毫无根据可言的时间中,她无权决定自己的落脚点,却又必须在一无所知的前提下不断随波逐流着向前走。
那我要找到的,我所坚持着的,我所定义为「自我」的意义的……
祂们、他们又在哪里呢?也在前方等待着我吗?
·
——那是她第二次沉入海底。
——那是她第三次踏入璃月。
那不再是一个港口了,也不是一个城镇,她面前的是有许多高楼拔地而起的城市,医生递来的是她从未见过的科技产物。
这个世界早就不再需要「神明」了。她也不再是这个世界中特殊的谁人了。
她只是钟璃,一个被人们在瑶光滩上捡到的、失去记忆的女人。
……她原本也是这样认为的。
月海亭已经成为了政府机关,新的往生堂建在郊区,也没有什么写着“第二碑半价”的告示牌。机械运作的轰隆声震动着耳膜,钟璃不甚习惯这样的声音,一位善良的老人收留了她,告诉她那是即将完工的一座写字楼。
她去了一家书店打工,适应着新的璃月,理解着新的世界。十多年后老人过世,往生堂极其细致地安排了一系列事宜,当她最后站在那块碑前,钟璃忽然感到一阵无法理解的慌乱,菊花瓣飘落在地上,她奔回家中,邻居家的夫妻俩在半路向她打了招呼——却称呼她为“新来的住户”。
经常路过书店的几个学童忽然与她极其熟悉起来,但平日里他们真的只是路过,从未与她真正有过交集。
钟璃微笑着向他们问了好,就如同他们真的已经做了多年的朋友。夜间闭店后,她蜷缩在被子里,那彻骨的寒冷终于随着新世界的潮流奔涌而来。
但她接受了一切。
钟璃不断在旧友中「死亡」,又在新知中「再生」。百年又百年,钟璃走遍提瓦特的每片土地,见证每份奇迹的诞生,噩梦不再会侵扰每一个夜晚,她能够毫无顾虑地躺在至冬极光下的森林里,与几只雪狐相依而眠。
生活并不枯燥,她遇到许多朋友,见到许多故事。有时她是亲历者,有时她是旁观人。她学会了哭泣,学会了愤怒,学会了遗忘。但她依旧在意着「神明」的存在,翻阅着能看到的每一本前文明古籍,试图从中找到蛛丝马迹;她依旧相信「他」的存在,等待着不知何时的重逢,从记忆深处的海洋找寻一个姓名。
钟璃本已做好永远这样生活的准备,却在某一年春日去沉玉谷踏青时被拉入了另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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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大学生开导四千岁璃姐姐()

13.
奇异的雕塑下站着一位青年,蓝眸在阳光的照耀下透出一丝绛紫,他等钟璃走近了,懒懒抬手指向远处的黑白房屋:“他让我来接你。走吧,那儿有你想知道的前文明的故事。”
这份真相来的似乎有些晚了,但钟璃并不在意这种细枝末节的事。青年似乎懒得多说,转身便向前路走去,钟璃急行两步赶了上去:“先生——请等一下,我可否知道你的名字?”
出乎意料地,他嗤笑一声,但脸上的笑容却好像在讥讽自己。
“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抱歉啊。”他耸了耸肩,“我不是达达利亚。”
后来她从旧日之神的口中知晓了人偶名为「公子」——竟是出于神明的一己私欲。
青年带她见到了钟离,她被归还了被封存在沉玉谷的,属于「火种」的记忆。待双眼清明后,钟璃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去看日历,但当目光落在白墙上那个再也没有人动过的日历后她才想起来,这里没有时间的概念。
她回想了一下来之前刚打开过的手机,忽然意识到距离自己被送到新世界已经过去将近四千年了。
钟离的状态很差,但祂一向不以虚弱的那面示人,她一时竟也看不出来前神此刻还剩余多少筹码可供交易。公子抱臂坐在阴影里,他的位置无法让钟离看见,于是人偶的目光肆意落在神明的发尾上,那抹丹霞随着头部的动作轻轻飘动着,公子追随它的目光就好像一只被光珠吸引全部注意力的猫儿。
钟璃一眼就看出他们之间的不对劲了,但她想了想还是没有问,毕竟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钟离伸出手向她展示了自己的力量现状。金色的球体中,黑渊的不详气息缓慢流动着,钟璃即刻皱眉,对方眉目间没什么变化,好像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景。
“我想在我尚能掌控自己力量的时候,将剩余的纯净元素力全部移交给你。”
钟璃明白祂这样做的含义:如今的神明已经有被深渊反噬的危险,旧提瓦特仅剩的土地可能要彻底保不住,现在将钟离的力量转移给她是最好的选择——她还能代替神明继续等待建立新世界的契机。但作为人类的感性又让她没有立刻伸出手。
她做不到看着钟离送死。
“我们可以换班……”她摇着头说,“这里本来应该由我守护,你先去往现世休息一段时间,就用我现有的身份。”
钟离笑了笑,婉拒了这份好意:“不必了,我能够调理好,况且有公子在身边协助,我很快就能掌握深渊的力量。你只需要抽些时间来到这里,向我或者神像供奉名为「情感」的力量,这样能让你少背负些过去的事情,也能让我继续平衡世界的供给。”
她明白「自己」心意已决的事情是没人劝得住的,更何况那位胡搅蛮缠撒娇装傻的惯犯并不在场。
钟璃伸手接受了神明渡给自己的力量,没多久后,便由公子代替染着风寒的神明送她出了门。
“祂用深渊创造了你。”钟璃在离开前问道,“如果你们无法控制深渊,祂……能够亲手杀死你吗?”
公子的眼瞳在听到最后半句话的时候微微颤了一下,他没有解释自己沉默的原因,只是带着自己都无法确定的信心点了头。
他双手揣兜,随手折了根狗尾巴草,说:“璃小姐不用担心这个……他恨我还来不及呢。”
有不属于此地的风于通道中涌入,钟璃没有听清:“什么?”
“没什么,习惯养成的自言自语。”公子挥挥手,“出去之后你的记忆还是会被封存,我们会定期指引你回来,你好好在外边儿接着过就是了。”
钟璃走在去往新世界的通道里,回头望去的时候公子已经不在那里了。他像是急着回去见什么人,连一片衣角都没有为她停留。
·
之后她来的几次中也都意识到,钟离和公子言语间都刻意避开了关于达达利亚的话题,并且双方都极力否认“公子是达达利亚”这个概念。钟离对公子的态度模棱两可,有时表现出来的态度甚至带了一丝说不清是对谁的厌恶。
可为什么呢?哪怕性格有所偏差,公子也是「思念」铸就的产物,而前神从不爱他,连对视都要考虑再三;公子对祂则是更加难以言明的情绪——钟璃每次注意到他的视线,他都在沉默地注视钟离的背影,那眼眸中又带着无法剖清的爱与恨意。
那是他的造物主啊,她不明白,他们几乎像拥有血缘关系的亲子一样,可为什么他们谁都不愿意跨过那道看不见的鸿沟呢?
再后来,钟璃已经不太记得那次与神明的争吵,或者说单方面的质问——她的情感照例被供奉于沉玉谷,所以对那件完全处于感性冲动下开启的话题已经快要淡忘了。但从那天开始,她再也没有踏足遗珑埠半步。
如当年她说的那样,沉玉谷没有了南陵,上谷也被神明切得几乎只剩下一条带着两端村庄的水路。其实翘英庄也不必存在了,那二人只是需要一个栖身的地方,钟璃冷静下来后思考了神明留下翘英庄的原因——居然只是为了方便她避开与祂见面的契机。
这样小孩子赌气似的结局毫无必要,她本想和钟离重新谈谈,但站在庄子土路的前方时,钟璃犹豫了很久也没有踏出那一步。
神明有祂自己的不堪和想要隐瞒的东西……她没有办法劝说祂对自己全盘托出。
公子倒是不受这件事的影响。他闲得很,经常在旧世界的各处乱逛,哪怕他已经记住每一片花瓣上的纹路。他们有时会遇到,公子有次主动叫住她,二人一同坐在石桥边看风景,他说,你是不是觉得钟离这人好奇怪。
她那时已经不以人类的名字称呼旧神了:“我不明白摩拉克斯为何分明按照达达利亚为蓝本创造了你,又将你抛弃得这样彻底。”
“抛弃?哦不,他没有抛弃我。”公子踢了踢小腿,带起一片水花来,“我们只是……怎么说呢,只是很不巧地以这样的方式认识了彼此,导致我们不得不保持一个互相看对方不顺眼的状态。”
“可这样不好,公子阁下。”
公子的目光落在远方被山峦遮挡的遗珑埠,此刻天空云淡风轻,黑渊却让他的追忆不得再进半步。他一时没能找到反驳的话。半晌,他终于喃喃着说我知道。
“我俩明白共同的目的就是了。”他扯出一个无法叫人信任的苦笑,“别的不重要……我们没时间纠结历史遗留问题。”
怎么可能没有时间呢——他们只是都不愿意把那份时间留给对方用以剖白而已。
钟璃见他不想说,便又提到了钟离对她的奇怪态度。
“可为何祂不愿意承认我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呢?是祂给予了我人类的身份,却也是祂不允许我完全以「自我」活在世上。公子,我不明白,祂对自己的造物为何抱有近似于敌意的视角?”
那次争吵中,钟离明确表达了一条观点:她不是自己,她无法取代自己。
「你注定无法理解我此番行事的缘由……但我现在不能告知你…………」
“他不希望你被过去的事情拖住脚步。你不该承接世界的毁灭,璃。”公子托着脑袋说,“你们的身份已经截然不同了,你不必以他原有的身份作为自己的枷锁。有时候我都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我们三个谁和谁都不一样,你不需要完全理解他的想法,把自己当成被他抓过来打工的苦力就是了。”
他惯用的打岔在此刻只起到了反作用,钟璃明白他们二人一同对她隐瞒了某些事情,但直到他们以诡异的方式共事到达达利亚的灵魂拼凑完整并出现在新世界时,钟璃依旧没有找出他们隐瞒的事情。
但她明白,旧提瓦特神明的遗物与新世界的那位少年之间,只有一方能活下来。
她选择了达达利亚。她理所当然地选择了达达利亚。
于是从那一刻开始,他们注定成为敌人。但这一切都是不公平的,钟璃想,她甚至不知道该怪罪于谁——难道是无神无智的深渊吗?
可是,可是……
为什么事到如今她才明白,这根本不是隐瞒,而是那二位合谋的一场骗局?
一场全程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的、连达达利亚都参与在内的骗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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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达达利亚略显磕绊的叙述中,钟璃终于知晓了前神对自己隐瞒的真相。
的确……钟离在旧提瓦特完全灭亡前就明白了达达利亚行骗的用意,但亲手葬送爱人的命运已经注定,祂无可抑制地产生了对自我的怀疑。祂从未向钟璃言明,是希望她能够心无芥蒂地保留当年对年轻人没来得及出口的爱;但祂也同时无法承认「璃」为完整的自己,因为她并不拥有完整的记忆,无法理解前神某些决定的动机,更没有真切地以自己视角与方式跨过这道名为「情」的坎。
他们都知道摆在面前的有两条路。
达达利亚作为「世界」本身,他的形体完全可以不用存在。钟璃意识到旧神对纸人偶的态度转变,如果于祂而言,公子才是祂的「真实」,那么祂极有可能抛弃达达利亚作为人类重新生活的权利,禁锢他肉身的重塑,仅以他的灵魂重铸旧提瓦特的辉煌。即便祂已将力量都给了自己,四千年的时间足以让祂掌控深渊的力量,如果祂真的决意处决现世的二人……那么方才的那场斗争不会有第二种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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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原谅我吗?原谅我当时没有与你商量,固执地将你一个人留在原地……”达达利亚问她。
这个故事让钟璃沉默了很久,但她的内心并未掀起什么惊涛骇浪——她是一位彻头彻尾的旁观者,她无法理解当时执行官时如何将神明骗得肝肠寸断、又心甘情愿地奉献了自己的生命,也无法理解神明为何执着地将世界的未来捆绑在自己手中、又义无反顾地将活下去的机会让给了执行官。
她无法理解他们啊,只要她还是「璃」而非钟离,她永远都不能将自己定为故事的主角,她永远都是那个不该存在的——
“钟璃,听我说。”达达利亚忽然用拇指腹蹭过她的鼻尖,她方才惊觉自己发呆了很久,忘记回答年轻人方才提出的问题。
“你并不是为了得到谁的认可而存在的,钟璃。你是我与曾为岩神的你共同的期许,成为一个人类,切身处地地感受世界与人的存在。对我而言,你们只是同一人的「过去」与「未来」,本质并无不同,哪怕你的记忆并不完整,你依旧与「钟离」同等。”
“记忆并不是决定一个人是谁的枷锁。你爱着这苍生,理解天地万物的自由与欢喜;你融入这大千世界,留下了「钟璃」行过山海的足迹。我不需要你与当年的岩之神感同身受。是当年执行官的死亡促成了你的塑造,我很荣幸能成为你彻底融入人类世界的钥匙。”
“我爱作为神明的你,也向来钟爱你成为人类的样子。”
钟璃几乎是在一瞬间便模糊了视野。此刻任何言语都变得苍白,她只能够将自己埋进达达利亚的臂弯间,用颤抖的双肩试图阻止他再进一步让自己的泪染湿他的衣襟。
末日间不知是真情或假意的承诺在此刻终于完成了它的契约,他们的新世界近在咫尺,他们相约下一世的丝线已经于此刻交织。
他们曾共同成为歧途上的罪人,但他们的灵魂就在此刻,永远脱离了死亡。
“你是自由的。”
“去拥抱属于你的天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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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公子」是以深渊为基底创造的纸人偶。祂一直都知道。
人偶初生之时,钟离命它为「达达利亚」。被汹涌记忆灌注身体的新生儿那时还能担起这个名字的份量,应神明的要求,扮演那个无条件爱祂的年轻人。
后来…就像旧提瓦特被渊泥蚕食殆尽那样,它一点点被侵蚀了原有的温顺。
我和他不一样!人偶擒着神明的手腕:达达利亚喜欢你,可我是他的恨与怨,我不会爱你。我也不该爱你。
你是我「想象」的造物。钟离那能让晶蝶栖身的睫毛微微颤着:你的存在与他无关。
无关吗?人偶恶劣地笑起来:那为什么你要给予我他的名字,又让我成为了这样的人呢?
钟离躲开了他逼问的目光:……放手。
别不承认啊。其实你在创造我的时候,就已经担忧他和你说的话带着真实成分了吧?什么你是神明我是人类之类的,这些不可争的事实让你也害怕了吧?
它本还想再说什么,却在拥有神识的七百二十三年里第一次见到了神明的眼泪。
钟离不是没有想过要销毁这个「失败品」,又无数次在将双手覆上人偶脖颈后颓然退开。他们在争执与刀剑相撞的声音中逐渐达成诡异的平衡,人偶的名改为了「公子」,他们都很少再提起以前的事。

那么究竟是从何时开始,他们接受了对方?

每次看到神明在自己的操弄中失神颤抖时,公子都有一种偷盗了不属于自己的珍宝后、怅然若失的迷茫。神明对他的接纳都建立在他的伪装上。祂哄骗自己,在不清醒的世界中以旧日的名字呼唤他,他们就这样共同坠入幻梦的温床。
有时钟离又一寸寸用吻描绘他的眉眼,末了什么也不说,将自己蜷缩在被褥中躲避他想要伸来又缩回的指尖。公子无数次看着他的背影,不得不承认一件从第一次争吵开始便意识到的事。
他爱面前这人爱得入骨,爱他爱得愿意陪他为这个脆弱的世界献出生命。
……可他只是一个纸人偶,被创造的意义就是扮演一位故去之人,替某人去爱自己的造物主。他无法塑造自我,他不能成就自我,他只能躲在连同自己也一同哄骗了的冷嘲热讽中,趁疲惫神明合上双眼时无声发泄自己的痛苦。
但公子不知道的是,哀伤的神明早已拥有无法对他言明的爱。
祂不知该如何说出口,也害怕公子对祂形同怜悯的爱不屑一顾。两人囚困戏中,身上背缠痛苦之丝,句句试探、步步退缩,没有人敢打破现有平衡的距离,却殊不知哪怕仅其中一人再靠近对方一点,就能够灼断看似牢不可破的囹圄。
可惜他们在某个早春种下的花苗最终没能破土。

公子知道他们共同作出的选择是第二条路。
瞒下钟璃,瞒下达达利亚,代替他们释放「世界」的力量,再将一切深渊之力吸纳入他们所在的沉玉谷,于无人注意的某个时刻悄然消亡。原本只要等来达达利亚的重生,钟离就该出手带走他身上来自前文明的印记,可祂没有。公子看出来了,祂依旧想要再见他一面。
他憎恨着自己的扮演对象,甚至出于自己的私心、弃世界与神明的理想于不顾,他想要杀死达达利亚。
但每次见到钟离坐在窗边那般落寞又单薄的身形时,他又会想起面前虚弱的神明肩上背负了亿万生灵的未来。他做不到在此刻任性,他无法说服自己不去理解陪伴这样一位孤独的神明。
况且,况且。他又有什么资格,以虚赝之身去质疑「本我」?
他不能让钟离更恨他了——神明已经被这份被迫担受的情感折磨得体无完肤。
他只能逼着自己去恨祂。
时隔千年的和平后,公子又一次开始提醒钟离,自己的存在是一个错误、是仅为祂一厢情愿的产物。他否认了执行官赤忱的心,他笑吟吟地让震怒的神明把出现裂痕的匕首再往里刺上一寸,在一次次无论由谁给予的「死亡」前对神明血迹斑斑的空白面容疯笑不止,又在不久后再度睁眼,讥讽着祂的软弱。
他知道钟离已经无力、也无法再去恨任何人了,只能以这种幼稚的泄愤的方式试图让他的话语成真——就像四千年前那样。
但是他又惶恐起来。钟离在这样扭曲的伤害中好像想通了一件困扰祂四千年的事情,祂对人偶投以的温柔注视中已经不再隔着一层薄薄的的雾。
真奇怪,他想。明明渴望得到爱的也是我,可现在害怕到逃避的也是我。
他就是胆小鬼啊。一个将世界踩在脚下、站在山巅,却被岩龙的偏爱逼得丢盔弃甲的胆小鬼。
钟离似乎知道他不愿意、抑或是不敢回应自己,于是祂也变得更加寡言少语,但祂无意识间依旧会把目光投向祂的纸人偶,公子终于受不了般在一个午后摔门离开,那也是他四千年中第一次夜不归宿。
他开始躲在翘英庄,哪怕玩上一整天的水也不想回遗珑埠。他知道钟离现在极度虚弱,只要祂不使用深渊的力量为自己加持,光是下两层楼梯都要躬身闷咳。他有恃无恐地在上谷独自游荡了一整周,直到一个寻不到月盘的夜晚中,他在翘英庄石桥的末端看见了神明的身影。
他看上去那样瘦、那样轻,有湿润的风吹动祂的发丝时,公子甚至害怕祂会像榕树的叶片那样被吹落进水中。如果当时知道还有两个月就会迎来永别,他是不是会冲过去紧紧抱住他的神明,将亏欠祂的所有爱与歉意道于祂听?
他是不是会告诉钟离,他早已爱他爱到刻骨铭心的地步?
可惜世事从不允许“如果”。
他站在那儿,看着钟离一步步走近站定在他身前。祂大抵本想开口说些什么,最后只是伸手帮他拢好扯松的领口,轻声询问他是否要一同回遗珑埠。人偶比前神高上半个头,俯视那双难得示弱的金色眼睛时,他忽然不可自抑地笑了出来。
「钟离,你还要装哑巴装到什么时候?」
他丢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疾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钟离没有出声挽留他,清冷的风把一切都吹得淡漠,包括神明身上那点枯败的花香。公子走了很远——他到后来几乎是用了最快的速度奔跑起来,直到被绊倒在树林里。人偶与造物主的感知仍旧联通,他知道钟离依然站在翘英庄,就站在刚才见过面的地方,一分一毫都没有移动过。他倒在春日的枯叶里,用手背遮着眼睛哭了出来。
钟离不愿意讲的某些话,他自己难道就有勇气说出口吗?
你这个……你这个胆小鬼…………
懦夫!!!
承认自己爱着钟离很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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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冷静下来后回到了遗珑埠,他没有试图去感知神明此刻的方位,他认为钟离总会回来的。但他等了三天,那段曲桥上半片衣角的影子都没有。他终于忍不住接上了神识之间联通的线,幸而钟离没有什么意外,但他还是坐在桌子前呆愣了很久。
他隐约看到那簇破碎的灵魂阖着眸子,靠在翘英庄某座白墙的墙角安静地睡去。祂苍白的面容上几乎失去了全部生息,若是放在曾经金叶漫天的璃月,那枕于天地、盖以日月光辉的神明还能被夸赞一句闲情雅致,可现在他看到的景象无法不让他害怕。
他看不到钟离的呼吸,祂坐在那儿就像是……
终于抛下了他,得以离开这世间去追寻自己的自由一样。
公子直接动用深渊的力量让自己以最快的速度飞了过去,双足落地时的巨大冲力险些让他又摔了一跤。他几乎是滑落下去跪倒在神明面前,伸手去探祂的鼻息时又颓然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他在想什么啊。
神是不需要呼吸的。
既然他们之间的联系还在,钟离就是活得好好的,好好地在他面前,用这场睡眠作为临时的休息而已。
翘英庄的风带着千年不散的茶香,将神明的面颊吹得冰凉。祂的身躯背在背上轻得像一张薄纸。他当然可以带钟离直接飞回去,但这样背着祂……就好像能够补上先前没能一同走过的那些路了。
钟离在半途醒来,他们很久都没有说话,装作都不知道对方此刻心中所想。公子想起他的记忆中曾有过不少幻想,幻想能这样背着爱人走上至冬的雪山,幻想在黑夜之中等来一次极光的盛放。可眼前只有不再完整的无人之乡,浅金色的岩璋外黑渊流动逍遥。
钟离终于有所动作,却只是伸手把他抱紧了一些,公子听到祂用低哑的声音说了句抱歉。
「省点说话的力气吧。」公子庆幸祂看不到自己眼眶里的晶莹液体,「……回去我给你熬小米粥。」
钟离把脸埋进他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嗯。多放半勺糖。」
这是祂最近一千年里第三次提同样的要求。祂的味觉此时已经退化到要比至冬青年吃得还甜的地步了。
其实神也不需要吃东西,他们可能只是……
谁都不愿意戳破这个可笑的谎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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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倒计时:3
我数一个数你们现在立刻马上不许闹别扭了:ra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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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摩领盒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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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被公子领进屋时,钟璃恍惚感觉回到了千年以前未与神明发生口角的时候。只是这次,达达利亚已经站在了她身边,并且这次会面后,等待他们的或许就将是永别。
钟离沏了一壶茶,公子跟着他喝惯了这种略带酸涩的味道,对面二人倒是都微妙地顿了神色。岩神注意到不喜旧时口味的现代人,却是微微勾了下唇角。
“今时不同往日……二位也是有了自己新的喜好。”
“新的世界很好……先生。”达达利亚抿起下唇,眼中是藏不住的苦痛与对无能为力的哀戚,“至少……至少让我们想想办法,再带你出去看一看你等待了那么久的新世界。”
钟离看着他的眼睛轻轻笑起来,却同时摇了摇头:“谢谢你,达达利亚,谢谢。但……不必了。”
“阁下从前也常想带我四处走走,可惜无法实现,但今日之后,「璃」即是我的延续,也亦是你的真实,你们二人终有一日能够兑现那时的诺言。”
祂的目光又转向与自己面容相似的年轻女人:“这些年也辛苦你了,璃。对于先前的欺瞒我很抱歉,但为了保证计划万无一失,我们不得不搁置将真相告知你的机会。”
钟璃像是不忍心再看祂一般垂下了眸子,说:“我明白……我也应该向你道歉,同时也要向你道谢——最后你还是允诺了我以真正「人类」的身份,准许我成为自己。”
“能看到你这些年学会了为人,我也替你感到高兴。”钟离眼中的笑意几乎肉眼可见,或许是这副千疮百孔的躯壳终于能够解脱,也或许是发自内心地为对面二人感到喜悦,“达达利亚,与她走罢。这次的离别,就不必再亲眼见证了。”
钟璃懂得自己的性子,相互颔首后便不再对话,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事情需要嘱托了。达达利亚和钟离又说了些话,在起身前他忽然意识到,面前的二人究竟代表着什么。
那时曾经的他们在那段支离破碎的爱恋中最想要切割的「自我」:孤傲、冷漠、猜忌、仇怨……抛开这些后的他们即将在新世界迎来自己的未来,而令他动容的,是哪怕由被抛弃的「他们」所组成了注定要死亡的灵魂,「他们」依旧在坠落的天地中真切地存在过、确实地相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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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完了茶,今日异常沉默的公子将他们送到曲桥一半后便走了回头路。神明慢条斯理收拾着桌子,他坐到祂身边,伸手拢住尾梢一缕金发把玩着,那柔顺的发丝从指尖落入缝隙,又细密蹭过掌心,就像神明正缓缓与他十指相扣。公子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从何时开始发呆,直到手中忽然被塞了个略带冰凉的东西才猛地回神,而那缕发已经变成了刚被神明主动送过来的白玉般的手。
“在想什么?”祂轻声问。
人总是等到来不及改变才开始后悔啊。他想,要是当初早些意识到钟离用自己的身体去净化深渊,现在的神明应该也没有这么虚弱,他们也能早点把话说开,而不至于等到死到临头依旧唯唯诺诺。
“……没什么。”他逃避了对视,却悄悄把神明的手牵得更紧了,“他们这样就是彻底走了?”
“嗯。我把最后的元素力给了璃,而你也知道,赴死的不止我们二人,也留一些空间给他们罢。新世界若要完全释放并超脱于「天理」之外,他们二人总有一个同样需要支付代价,璃断然会自己先一步接下这则使命,但她毕竟是我的造物,我相信她能够在外宇宙中找到通往新世界的道路。”
公子心里有点乱,钟离说的什么他只听了个七七八八,应了几声后松开掌心的手向门口走去。钟离投以疑惑的目光,他靠在门框上说:“我不想捅你一刀,就这么走出沉玉谷被深渊吞掉挺好的。你来不来?”
钟离好像笑了一下,他没看清,但下一刻,那双淡漠的眼睛旁忽地落下了一个吻。
“阁下的想法与我一样。”祂打开门率先向外走去,“你唤我来,我必然是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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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再一次一起走过这段路,只不过上次是他背着钟离从翘英庄走回遗珑埠,这一回是钟离陪着他从遗珑埠走向翘英庄。前神单薄的身形在微风中几乎称得上轻快地跃上台阶,就像一只终于飞出笼门的鸟儿,在黄昏的薄雾中翩然起舞。
回旋的风涡将落下的树叶盘在前神的脚边,与他亲昵地嬉戏。钟离随手截下一片,举到眼前。
……是一片残缺的银杏叶。
他松开手,任由那片银杏叶随风而去。
公子疑心他真的就要这样“飞”出自己的视野,并步跨上前拉住了他的袖口。
钟离站在高他两阶的地方回首看他:“怎么了?”
他抚上神明被吹得微凉的脸颊,两人目光交融一处,常错位相离的脚尖中央洒下一道还未坠入山峰的日光。钟离往下走了一步,弯腰轻轻吻在了人偶的额间。公子真切意识到原来自己比祂高了这么多,好在有台阶垫脚,让钟离依旧能够像从前那样带着神明独有的爱欲俯视他。
公子倾身将祂方才吻过的地方靠在祂胸口,声音听着像是要哭:“能不能不走了?”
“我舍不得你啊……钟离。”
这一去后,世上便没有了旧神钟离,也再也不会有人称呼旧世界的守护者为「钟离」,不会再有人将祂以人类的「他」来看待。
没有什么故事千古传芳,没有什么爱意隽永流长,新的世界属于那个满怀希望诞生的少年与沉入尘世的灵魂,他们真的要被永远遗忘了。
这四千年中糅杂刺骨的爱恨都要消散如烟,事到如今,公子害怕的早已不是死亡,而是他从未出口的话可能要永远藏在通向黑渊的碧流之中。
钟离似乎能明白他心中所想,但祂并不急于听他亲自说出口,而是拍了拍他的背,道:“嗯,我也舍不得阁下。”
祂的小臂忽然被紧紧拽住,公子几乎是把祂拽到上方的平台,摁在断柱上狠狠吻了下去。钟离闭上眼,模仿人类的温热气息躲在唇齿之间,祂在这一次的长吻中不再屏着气,他们学着像两个真正的人类那样,在对方毫无保留的给予中肆无忌惮地索取。
人类应该如何被定义?神明的思绪飘向了一个他曾思考过很久的问题。定义人类听起来太过傲慢,但是以神明之位、人类之躯行于世间,出现这样的思考几乎是必然。
但他觉得自己不必再囿于此类困惑了。神为何不能是人?神是思想的婴儿形态,在哲学的终点与科学的起点等待,而祂终将成为一名“他“,与人相爱,相拥,亲吻,解除名为「此生」的魔咒。
直到钟离捧住他的脸退开一些,天际的金芒缓缓融入青莲色的晚霞中,公子的眼底已是一片红。
“我们没有下辈子了。”他说。
钟离捧住了他冰凉的双颊:“阁下可是还有话要说与我听?”
公子的双手不自觉握紧了:“你明明已经知道了……现在我再说出来,不会让你过你觉得虚伪又可笑吗?”
“怎会。”钟离低声道,“我明白阁下先前的顾虑,午前在遗珑埠时阁下也没有嘲笑我,我又如何会出言讥讽?”
“你就不该对我这样好。”公子偏头吸了吸鼻子,“你早该骂我两句……那次我不回来你也不应该来找我。我明明不值得你这么做。”
钟离摇摇头:“可阁下就是我的「真实」。”
“我爱着你,那一切就都是值得的。更何况我如今已经明白,我爱着的人也愿意为我付出一切,就算阁下想要离开,那也是你的选择,我很愧疚,没能让你踏足哪怕一步真正的世界……”
“钟离,我不要那些。”公子将祂拥入怀中,“你就是我的世界,我能从你眼中看到摇荡花影与金波浮光。我真的很喜欢你的眼睛,像太阳一样耀眼,又如星子一样闪烁,钟离……钟离,你不仅仅是旧世界的神明,还是我的唯一信仰。”
“也更是……我的一生所爱。”
霞光迸发出最后的光辉,钟离在这句话落下后立刻笑了起来,祂笑得那般自然又纯真,就像等待着一句话已经很久很久,为此甚至在心中排演过许多次了。
这并不像钟离曾经会做的事,公子心头一酸,祂究竟为此等待了多久,以至于已经改变了自己?
祂的笑容在霞光的落幕中随之淡然,在此之后,便是一次轻柔又郑重的拥抱。
“我本以为听不到你说这句话了。”祂的声音分明是隐忍着哭腔的,“前日你为我挡下了璃的攻击,反倒置自己于死地时……我其实害怕过。”
“公子,人们总是下意识地相信所爱之人长生不老、永恒不灭。尽管理智告诉我们对方也不过是血肉之躯,但情感上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接受这一点。”
“哪怕是我……也逃不过既定终局的安排。”
公子感受到他的眼角有液滴呼之欲出,那颗空洞的心脏学会了如何流泪,钟离没有再说下去。末日成了浪漫的代言词,他们十指相扣,谈论过去的伤痛已经没有意义,这条通向死亡的路终究是要行至末尾。
他们的影子投映在废墟上,如此刻骨的吻让这两团黑雾几乎融合成一个,他们的名字落在历史的江河中发出闷响,在每一次潮起潮落中随波沉浮。
“你是我所爱的,公子。我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确定。”
公子的呼吸愈发急重,几乎是靠着本能地再次将祂扣入怀中,视若珍宝般抬起祂的头,细密的吻顺着额头而下,最终于唇舌间交汇。
消逝的星光会行过几百万光年的旅途、跨越几百万光年的时间,照亮另一个世界的夜空。钟离眼角的泪珠终于滚落下去,在爱人的耳边呢喃说,走罢。
“再不走,我可就真的舍不得了。”
我想送你一泓永不坠落的星辉,一场永不凋敝的春日;在末日中我们携手行向至深,坠往高天的彼岸。
但比所有的一切更重要的是,在多年以后的某一刻,太阳终将照射到这个荒芜的世界中,而未生寸土的大地上将会有两个自由的灵魂开辟属于他们自己的道路。
如此深信,矢志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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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倒计时:2
邪摩r番外在12章上面的链接,算是给可怜小情侣的一点补偿(你在补偿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