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息网游梗，是达达的生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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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一年盛夏。
站在树荫下的大学生达达利亚用手扇着风，长长的睫毛在那双幽蓝的眼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因为这张帅得人神共愤的脸，他在网上意外走红了一小段时间，此时达达利亚站在镜头前，对前来采访的记者浅笑，似乎没有任何事能让他烦心。
“听说你拒绝了无数蜂拥而至的星探向你抛出的橄榄枝，请问阿贾克斯先生，你为什么不愿意出道呢？”
那时还叫阿贾克斯的达达利亚听到记者的问题，只是微微耸肩，思考后支着下巴回答。
“因为这不是我想做的事吧。偶尔参与一下演出倒还好，但我真正想做的是其他事情。”
“可当明星会赚很多钱，”记者好奇地追问，“那具体来说，你放弃出道后，想做的是什么事呢？”
达达利亚笑眯眯地答道：“啊，其实我想和人决斗，不死不休的那种。”
“……什么？”
记者怀疑自己听错了，而达达利亚只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知道，杀人犯法，所以，我可能会去打游戏吧。”
达达利亚指了指自己身后。记者顺着他的手指望去，见到一块硕大的《原神》广告牌。记者怀疑他收了游戏的广告费，无语地把这段采访视频删除了。
“听说等到我毕业，这游戏就要开新区了，应该挺多人会去玩吧。说不定某一天，我也能登上全服第一的宝座呢？”
就这样，在这片翠绿树荫下，达达利亚顺利决定了自己将来的目标。
02
《原神》是一款广受欢迎的全息网游，战斗、解密、模拟经营……各种玩法一应俱全。尽管游戏舱价格不菲，却因其能让玩家身临其境地体验游玩乐趣，仍然发展成了多年游戏销量榜首。
在老区竞技场蝉联全服第一宝座数年的玩家摩拉克斯，此时正躺在自己的游戏舱里，戴上头盔进入虚拟世界，心情颇为感慨地拿了份新区的注册表。
想要换号重开的心路历程，说来倒也没有那么复杂。刚开服时一起开荒的友人们退坑得七七八八，他独自身居高位，高处不胜寒不说，因为赢得了一座城池的治理权，每天为了处理游戏里的政务，还要忙得不可开交。对于这种生活，他有些厌倦了，才想开始一段新的游戏人生。
他在昵称栏填上了自己的新名字，钟离。他想，这次旅途，自己一定要做个休闲玩家。
漫长的开场动画结束，钟离进入游戏时，已身处蒙德新手村的郊外森林中。没走几步，他便看到一名玩家在树林中……上蹿下跳？
用这个词来形容应该没错，因为那人确实是在树林里蹦来蹦去。钟离默默地看着他为了摘悬崖上的草而顺着峭壁往上爬，又因为不知道游戏里存在体力设定而中途掉下来，摔空了半管血的样子，感觉依稀间看到了多年前那个刚进入游戏的自己。
“达达利亚”，这是那个人的游戏ID。
达达利亚显然刚接触这个游戏，动作非常不熟练，经常爬山爬到一半没体力摔死，游泳游到一半没体力淹死，甚至被森林中的野猪拱死。但他却似乎没有半分受挫，在神像复活后便又赶回来继续。看着达达利亚拿初始弓箭，以两位数伤害努力奋斗的模样，不知为何，钟离觉得他还……挺可爱的？
不知该不该用这个形容词。总之，钟离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走上去搭话了。
“这位先生，日安。你独自一人在此地做什么？”
钟离开口问，而达达利亚见到他后，有些错愕地睁大眼睛。
“怪事怪事……”钟离听见达达利亚喃喃自语，“这荒山野岭的，怎么突然冒出一个NPC来？难道是什么隐藏任务？”
“……达达利亚先生，我与你一样，都是玩家。”
钟离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会把他认成NPC，闻言只得把自己的资料面板给达达利亚看，才让达达利亚相信他是玩家。达达利亚有点尴尬地朝他笑笑。
“抱歉……因为你的说话方式不太像一般玩家，所以我才会认错。‘钟离’先生，是吗？你的新手任务做得怎么样了？”
新手任务吗……
钟离点开任务面板，望着一大串接连跳出来的任务框，陷入沉思。他又望向旁边眨着眼睛等待回复的达达利亚，虽然还是初次见面，一种突然的冲动却让他说出一句话。
“达达利亚先生，要一起吗？”
两人站在大树树荫下，穿过叶片的阳光在他们的身上落成一片片光点。面对钟离的同行提议，达达利亚微微一愣，随后便笑着接受了。
“当然可以。有同伴再好不过，这样我们就不会孤单了。”
于是，他们坐在树下，两颗脑袋凑在一起，开始研究彼此的任务。
为了尽快完成新手任务，达达利亚与钟离朝夕相处。钟离自认自己并非是很好相处的性格，可神奇的是，他和达达利亚的相处异常顺利。
作为全息网游，这款游戏的很多设定都真实得过分。比如钓鱼，要求玩家串好鱼饵，用专业的手法去河边垂钓；比如挖矿，也要玩家买来好用的矿镐，在矿井里卖力去挖；再比如在玩家的家园“尘歌壶”里做家具，要求玩家按照图纸，亲手用钉锤把家具零件组合起来……这些细节如此真实，有时甚至会让玩家忘记自己身处虚拟世界。
虽然钟离对各种技能已经很熟悉，但在达达利亚眼中，这一切都如此新鲜。他的精力非常充沛，忙完这个忙那个，充实得很，钟离被他带着一起做任务，也唤醒了自己刚开始玩这款游戏时那些已被遗忘的热情。
为了做出一套精美的家具，两人在尘歌壶里忙活了好几天。就像农耕生活那样，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和彼此谈天说地。第一天晚上有个小插曲，两人忙碌了一天后要睡觉时，发现只做了一张床，再做第二张床已经没有材料了。
达达利亚挠挠头道：“呃，要不……我们睡一张床？先生你会介意吗？”
他们的身边点着壁炉，火焰昏黄的光线将这小小的房间照得有几分暧昧。达达利亚已经脱下外套坐在床边，露出里面一件胸前带着绑带的暗红色衬衫。钟离的眼神在那条绑带上不露声色地转了一圈，没说什么，就把自己的外套脱了打算往床上躺。结果，他一坐在床上，两人的眼前便出现一句系统警告。
[警告：非情缘关系的两名玩家无法使用同一张床。]
看到警告，两人同时愣住。
玩了这么久，还真不知道会有这种规则。钟离想了想，道。
“若是你不介意，你我可以绑定为情缘。以后我们可以随时传送到对方身边，也能方便些。”
达达利亚对“情缘”这个概念一无所知，只是下意识问：“那我要怎么做？”
钟离从自己的物品栏里拿出两根草，递给他一根。达达利亚有样学样地跟着钟离编了个草戒指，两人将粗糙的戒指套在彼此的手指上，草丝间闪出金光，渐渐隐去。再去看面板上的关系栏，情缘一栏中已经多出了对方的名字。
“……可以了。”
钟离躺到床里，掀起被角，示意达达利亚进来。达达利亚脱掉靴子，窝进被子里，两人脸对着脸，一时安静了。
钟离看着达达利亚那张脸，也不知自己方才究竟在想什么。老区的情缘栏空了这么多年，到了新区，突然就和一个认识没多久的玩家绑定了情缘，只为了躺在一张床上睡觉。无论怎么看，这似乎都是个草率的决定……
罢了，就当是结交了一位更亲密些的友人吧。钟离稍微拽拽被子，碰到了达达利亚放在被窝里的手。他的身体微微一僵，瞥了眼达达利亚，看到他耳朵有点红。
“除了弟弟妹妹，我好像还是第一次和别人躺在一张床上。”
达达利亚率先打破了沉静。他想了想，接着说。
“这里和现实世界很像……让人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怪不得很多人都会一上线就连续几个月不登出，现在我明白了，他们为什么会这么沉浸。”
“不能太沉浸，达达利亚。”
钟离顿了顿，继续道：“我是老区的玩家。当年，老区有一个大型活动，名为‘魔神战争’。我连续战斗了几个月时间，精力太投入，身体机能依靠游戏舱的营养液供给，因此患了严重的胃病。”
达达利亚闻言，惊讶地攥住钟离的手，急道：“很严重的胃病？你怎么不早说……这两天你都在线上，没问题吗？胃会难受吗？”
胃会不会难受，要等到下了线才知道了。钟离看着达达利亚握住自己的手，声音变得更轻。
“……我等会儿会下线休息。达达利亚，你也该及时休息才是。”
下线前，钟离想到一个问题，有些好奇。
“达达利亚，你为什么会来玩这款游戏？”
他问。达达利亚露出自信的微笑，他的回答听起来不可一世。
“我啊，”他道，“我要征服世界。具体点来说，我要拿全服第一！”
03
离开游戏舱后，钟离翻出抽屉里的胃药，皱着眉吃了两片。
正如他与达达利亚说的那样，由于那次魔神战争活动中的疏忽，现在一旦他长时间留在线上，胃病就会发作，这次的时间长度已经是保证胃病不继续恶化的极限。他站在公寓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的都市夜景，想到达达利亚，心中有些异样的感觉。
因为决心要自行摸索游戏的所有机制，达达利亚说他不会去看任何别人写的攻略，也不会逛游戏论坛，这是他对挑战的执着。实际上，也多亏了这种执着，才让钟离的身份得以在他面前暂时隐瞒。因为只要达达利亚打开论坛，不出五分钟，他就会通过论坛首页的帖子知道，新区的钟离就是老区竞技场的全服第一，摩拉克斯的小号。
摩拉克斯在这款游戏的社群里很出名，一半是因为他在竞技场表现出的无可挑剔的技术，另一半则是因为他俊美的外貌。游戏高玩这个群体，是人们口中所说的“阿宅”，长相英俊的人毕竟凤毛麟角。大家在游戏里捏脸捏得各个美似天仙，像是上了好几层美颜滤镜，可在现实中，也不过是一群普通人罢了。钟离的长相是罕见的特例，所以才会有不少游戏媒体对他争相采访。
但钟离对这些关注其实并不是很在乎，围绕自己的讨论，他并不放在心上，只是偶尔看看罢了。今天，点进八卦水贴版，钟离粗略一看，首页就有三四条和他有关的主题帖。可是，这次的内容却和往常不同，一下子便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点进一个最热的主题帖。
标题：[八卦吹水]摩拉克斯小号的固玩，脸是扒的网图？有图有真相。
楼主：扒一扒摩拉克斯小号相关。他在新区找了个固玩，不少人这几天应该都遇见了，是个橙发的小帅哥。我看截图里小帅哥那张脸眼熟得很，就去搜了一下，结果发现，这不就是前段时间上过热搜的那个大学校草阿贾克斯的脸吗？简直一模一样，绝了。
[图片][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所以是本人？还是扒来的网图？有没有大神分析一下，纯好奇，无恶意。
钟离点开楼主发的几张图，内心暗自吃惊。从图片来看，这个校草确实和达达利亚长得完全一样……
全息网游里，玩家的样貌都是可以随意调整的。钟离在老区和新区都扫描了自己原本的脸，他接受过不少游戏媒体的采访，长相早就不是秘密了，但达达利亚不一样。
钟离看了几条高赞回复，论坛里的人反馈不一。
xxx：从脸部细节来看，他的鼻梁、下颚线条违和感很重，不太像直接扫描的脸，更像捏出来的脸。我觉得应该是对着照片捏的，不是本人。
yyy：哪来那么多帅哥会沉迷打游戏啊？我不太信好吧。谁捏脸不是照着好看的模板捏，在这破游里让你们给自己捏个丑八怪的脸比让你们找最稀有的五星道具还要难，网上找帅哥网图对着捏可不要太常见了。感觉这个校草的颜值能爆杀现在市面上99%的小鲜肉，被人拿来参考很正常。
zzz：话虽这么说，但那可是摩拉克斯的固玩啊？摩拉克斯颜值条件摆在那里，他会找丑人一起玩？
楼主回复：固玩而已，又不是找情缘，不用那么在乎颜值吧。要是摩拉克斯哪天和小帅哥定了情侣关系，再说颜值不会差的事也不迟。
一些体力用完了闲着没事干的玩家杂七杂八讨论了半天，也没得出什么结果，不过楼里最终普遍倾向于是扒的网图。钟离爬完楼后，心情有些微妙，因为他自己用的是原本的脸，在和达达利亚相处时，他也下意识认为对方用的也是现实世界的脸。对方其实不是这幅长相的事，他压根没想过。
钟离用阿贾克斯的名字搜了搜，看到一小段视频。他点开看完了，视频里的阿贾克斯的声音、神态，各方面都和达达利亚是一样的。如果只是单纯借了张脸，应该不可能模仿得这么像？
心中稍存芥蒂，钟离倒在床上，又想起下线前，自己仍与达达利亚躺在一个被窝里。
是的，虽然相识不久，可他们确实已经是情缘了……还是自己主动提议的。但或许他不该在意达达利亚的外形问题，毕竟他们的关系只是一起搭伙过任务的友人而已，成为情缘也是为了方便。
钟离这样想着，手机却突然响起了消息提示音。他点开，发现达达利亚还在线上的尘歌壶里，在通过聊天功能给他发消息。
[达达利亚：睡了吗，钟离先生？]
[钟离：还没有。怎么了？]
[达达利亚：猫猫挠我！55555]
达达利亚给钟离发了条视频。视频里面，他们今天刚在壶里领养来的宠物猫咪跳到他和达达利亚的那张床上，对着达达利亚发起凶狠的挠人攻势。达达利亚哭丧着脸举起手臂，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
钟离无声地笑了。达达利亚，说是要征服世界，当新区的全服第一，怎么连只猫都搞不定……
[达达利亚：他好凶！！我没惹任何人！]
[钟离：别冷淡了猫，达达利亚。揉他的下巴，给他更多关注试试。]
过了会儿，达达利亚又发了条视频过来，猫咪在他的抚摸下惬意地打着呼噜。
[达达利亚：终于不挠人了，累死我了。猫猫这种生物好难懂，想要获得我的关注，怎么会用挠人这种形式……钟离先生，你怎么样，胃疼吗？]
[钟离：还好。我吃了药。]
钟离揉揉自己的胃，刚刚吃下的胃药已经起效果了，没有一开始那么疼。胃病虽然不是什么大毛病，可因为很难根治，时常让他感到困扰。
[达达利亚：先生，早些休息吧。晚安，做个好梦。]
[钟离：嗯。我睡一晚，吃过饭就上线。]
[达达利亚：你千万别急着上游戏，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达达利亚像是发现了游戏内的摄像功能有多好玩，连着给钟离发了好几个他在月色中挥舞着手里的弓箭的视频。
[达达利亚：你不在时，我也会练弓！我要当全服第一！]
[钟离：好。]
达达利亚心心念念着他的全服第一，钟离倒是捧场，没有给他的雄心壮志泼冷水。但这个“好”字由他这个前全服第一发出去，就不知有几分真心了。
与达达利亚聊完天后，他关上手机，不知怎么，又想起论坛里的那个帖子。达达利亚的长相，对他究竟是否重要？
钟离不太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在钟离眼中，达达利亚的长相可以说是符合他的审美符合到了惊人的地步，与达达利亚初见时便被吸引了全部视线，这张脸功不可没。怀着一种朦胧不清的疑问，钟离慢慢陷入梦中。
04
达达利亚与钟离都是新区第一批玩家，过完新手任务，他们便率先进入了刷经验和刷副本道具的阶段。有钟离这个骨灰级玩家和达达利亚这个肝度爆表的玩家，两人的进度遥遥领先。
除了下线吃饭的时间，两人基本都在线上。他们抓紧时间，日夜高效推进，拿下不少副本的速通记录。新区的双人副本排行榜公布的那天，榜首不出意外地出现了达达利亚与钟离两个并列的名字，而玩家们点进他们的面板时，便能看到两人的情缘栏上赫然写着对方的名字。
一石激起千层浪。论坛八卦版首页大半屏都在讨论，这个能让几乎断绝七情六欲的摩拉克斯破戒的人究竟是什么狠角色。摩拉克斯不是为了当休闲玩家才去的新区吗，为什么又开始打副本排行榜了？摩拉克斯的情缘是校草哥哥本人，还是只是扒的网图？摩拉克斯是否已沦陷在校草哥哥那迷人的微笑中，终究走上了大神带小白的道路？校草哥哥的真实实力又如何呢？一时间，众说纷纭，沸沸扬扬。
要是让达达利亚看到这些讨论，一定会很不服气别人认为他是被带飞的那个，事实上，他也的确不是。钟离在和他一起下本时故意收敛了真正的实力，有些时候甚至会显得有几分划水的成分，他们的速通记录，是依靠达达利亚的操作才站稳脚跟的。对于如何更快杀死敌人，达达利亚有一种野生的直觉。
在达达利亚享受他畅快淋漓的战斗时，钟离又想起了关于他相貌的问题。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很熟络了，问这种问题应该不算唐突……钟离如此想着，含蓄的本性还是让他不好意思当面询问对方的隐私。于是，钟离在自己下线吃饭前，给达达利亚留了一条文字短讯。
[达达利亚先生，有件事，我实在好奇……如有失礼，还望海涵。你在游戏中的形象英俊潇洒、气度不凡，我不免想了解，你在现实中的长相，是否与这形象一样？若是不方便回答，忽略这条消息便好。]
发完消息，钟离匆匆离线。
而正在此时，好巧不巧，达达利亚的大学同学散兵正在他家里，厚着脸皮要体验一会儿他的游戏舱。
“上去看一眼而已，又不会死，你怎么这么小气？”
“……”
达达利亚看到散兵这张脸就头疼，只想快点把他打发走。见钟离下线吃饭去了，达达利亚勉强同意让散兵上去玩五分钟。
“就五分钟，什么都不许碰。你要是把我装备融了，今天就别想活着走出我的家门。”
“……知道了。”
散兵撇撇嘴，不怎么情愿地答应了。
上线后，散兵在尘歌壶的梳妆镜里一照，好家伙，达达利亚真是把他自己那张脸百分百扫描到了游戏里，分毫不差。以达达利亚的性格，估计也只是觉得扫描自己的脸比捏脸省事而已，他对外观根本没什么需求。
散兵在游戏里转了转，却察觉消息栏里有一条显眼的未读消息。发信人的名字是钟离。
读完钟离的留言，散兵一下子就看出来，这条留言的主人百分百对达达利亚有意思。散兵想了想，坏笑着回复道。
[不是，我本人长相和我游戏长相完全不一样。我这个形象是照着网上几年前走红过的一个大学校草阿贾克斯的照片捏的，我本人特别特别丑，奇丑无比，照片挂门上辟邪，挂床头避孕。我身高一米六五，体重一百公斤，鞋拔子脸、斗鸡眼、尖嘴猴腮、歪瓜裂枣……总之比你能想象到的最丑的人还要丑。就因为现实中天天因为长相遭人嫌弃、生活不如意，我才逃避到虚拟世界里。这是我的伤心事，长得这么丑我很自卑的，你不要再提了。]
不是缺德到一定境界的人都写不出这种留言。散兵回完钟离的留言，把聊天记录删掉，内心狂笑了一会儿，满意地下线了。散兵离开后，达达利亚无知无觉地吃完饭，再上线时，却发现钟离一直是恍惚的。
达达利亚有些担忧地问：“先生，你怎么了？”
“……不，没什么。”钟离回答后望着他，继续陷入恍惚。
当晚，钟离彻夜未眠。
虚拟世界中，大家的形象都是帅哥美女，真实长相不会那么漂亮，他是知道的。可他万万没想到，达达利亚竟会是差别如此之大的那一类人。
没想到论坛里讨论的扒网图的可能性是真的。达达利亚那副嗓音，听起来明明的确是那般俊逸之人会有的动听嗓音……可为何……
为何会这样……
钟离自认不是外貌协会的成员，外形并非他判断一个人是否值得深交的因素。问题在于，达达利亚不是普通的友人或者搭档，而是他的情缘。稍有美化便也罢了，但假如达达利亚长得真如他自己形容的那样，未免也太……
……
不可否认的是，达达利亚对自己很好，好得甚至让他有时觉得即便是情缘也有些过意不去。他们很合拍，相处很愉快，对彼此有一些特殊的感觉，这都是真的。
心灵美比外表美更重要……或许，自己不该这般在乎外貌？毕竟没有十全十美的人……
钟离陷入深深的矛盾。他点开和达达利亚的对话框，他们的对话还停留在达达利亚给他发的那条让他整个人都不太好了的回复。在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时，对话框里突然跳出达达利亚给他发的照片。照片里，达达利亚坐在河边垂钓，膝盖上躺着一只黑猫。
[达达利亚：钓的鱼全都喂猫了。它好能吃啊！]
[钟离：嗯。]
[达达利亚：钟离先生……今天心情不好吗？感觉你无精打采的，话也变少了。发生什么了吗？]
[钟离：我没事。多谢关心。]
钟离意识到，自己的语气都在无意识间变得有几分生硬。他斟酌着补了一句。
[钟离：只是稍感困倦，休息一夜便好。达达利亚，你也早些休息。]
达达利亚其貌不扬这一点，就这样像个疙瘩似的，梗在钟离心里。然而，还没等他调整好心态，这个问题就变成了钟离不得不直面的问题。
官方组织了新区玩家的线下面基交流活动，时间就在几天后。钟离得知前，达达利亚便接下了主办方的邀请函。告诉钟离这个消息时，达达利亚坐在篝火旁，脸颊被火光映得微红。
“因为我一直想见见你，钟离先生，”达达利亚的眼神中满含期待，“我想和你在现实世界中见面，而不止局限在这个虚拟的游戏世界。先生不这样想吗？你想见我吗？”
望着达达利亚仿佛在闪闪发光的眼睛，钟离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握紧手，又松开，掌心汗湿。
“……好。”
最后，钟离还是答应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他不得不跨越的一道坎。
下线后，钟离搜了很多鞋拔子脸、斗鸡眼的图片来看，给自己提前做些心理建设。外表不重要，钟离不断对自己说。外表不重要。
05
面基活动前一天，钟离再次彻夜失眠。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中浮现的全都是达达利亚可能的样子。
比他能想象到的最丑的人还要丑……钟离每每想到这句话，都心里堵得慌。第二天，他浑浑噩噩打车到了现场，甚至直到坐到桌上时还没回神。
这里的人大多是跑去新区开小号的老区资深玩家，不少人都认识钟离，一路上朝他点头致意。游戏主办方一向出手阔绰，这次活动的食宿路费全部报销，玩家们的晚宴精致豪华，还安排了多种游戏和抽奖环节。不过，此时的钟离却无暇分心去在意这些。
达达利亚的名牌就立在他的座位旁边，而达达利亚本人还没来。
坐在一起谈天说地的新区高玩们中间，钟离坐在椅子上，察觉到自己的胃病又犯了，胃里疼得很难受。
达达利亚还是没来。
每当看到一个有几分符合达达利亚描述的人走进晚宴大门，钟离都在思考他是不是达达利亚，越思考，他的胃就疼得越剧烈。他的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被他用纸巾擦去。
他想，或许来到这里，本来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摩拉克斯，你的情缘还没来吗？”
他身边的人见达达利亚的位置还是空着的，好奇地开口问他。钟离抿唇，“嗯”了一声，没说别的什么。正在这时，两个钟离有几分眼熟的人朝他的桌子走来。
来的人是钟离以前的敌对工会深渊教团中的成员。深渊教团在新区开荒中拿下了很不错的成绩，不过虽然他们是个人员众多的工会，速通成绩仍然没赶上他和达达利亚位于榜首的成绩，被死死压了一头。晚宴才刚开始，这个深渊教团的小头目就已经喝多了，他的怀中搂着个美女，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摩拉克斯，你的那个情缘……他怎么还没到啊？宴会都开始了，”他举着酒杯，故意高声道，“哎呀，难不成是不敢来了？毕竟我听说，他的那张脸，可是扒了别人的网图啊……”
此言一出，周围人听到后产生一些骚动。倒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个关心别人的感情八卦的工夫，不过老区的全服第一摩拉克斯找了个情缘这件事，太突然、太迅速，所以核心玩家群体多多少少都有听说。一些视线好奇地打量钟离身边的空位，同时传来窃窃私语。
“说起来，摩拉克斯的情缘怎么还没来，不会是放他鸽子了吧？”
“本来以为能当上摩拉克斯的情缘，八成是照片本人了，没想到居然还真是见光死……”
“摩拉克斯知不知道他情缘长什么样啊？他不会一直以为真人就长那样吧？要是这样被骗了，感觉还怪可怜的……”
“处cp怎么不谨慎点，要到照片再处啊，现在这样多尴尬。而且摩拉克斯明明外形条件这么好，也太可惜了。哎，我要是他，我都不好意思在这里坐下去了。”
风言风语不断传入钟离耳中，而钟离面上仍不露声色地回答。
“达达利亚或许遇到了什么突发变故，没有及时赶到。不劳费心。”
来人见目的达成，于是呵呵一笑，抱着自己的美女情缘离开了。留在原地的钟离听见周围人越来越不加掩饰的讨论，眉头紧锁，胃疼得有些痉挛。
对于这些人的讨论，他无法反驳。达达利亚确实像他们说的那样，相貌不佳……可那还是达达利亚，是他的情缘。想到达达利亚如果真的来了，这个可爱的青年会遭受到多少人的嘲笑，钟离便想直接离席了事。
“……”
钟离强忍不适，刚打算站起身提前离开，却突然发现，四周的讨论声渐渐变小，最后完全消失了。心中升起一种预感，钟离下意识抬头，望向门口。
他屏住了呼吸。
“……钟离先生？”
熟悉的音色穿透人群，见到门口的人的模样，钟离错愕地睁大双眼。
一名相貌极为英俊好看的橙发青年出现在会场门口，神态有些焦急，正在四处张望。年轻人的脸颊上还带着点没有完全褪去的稚气，但因为他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鲜明的乐观印象，这种稚气也转换成了一种很强的感染力。他穿着一件和游戏里的服装很相似的胸前带着绑带的暗红色衬衫，将他的身材优势完美地展现了出来。灯光下，他像是个误入游戏展的模特，轻而易举地捕捉了所有人的视线。
盛夏的天气炎热，他用手中的宣传册给自己扇风，继续寻找他的目标。看到钟离的那一刻，那双海水般幽蓝的眼睛一亮。随后，青年朝钟离的方向径直走来。
此时，钟离周围的人才回过神来，再次产生骚动。
……他是在走向我吗？钟离甚至有些不确定。那名青年帅气又富有朝气，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青年越是走近，钟离的心跳就越快，青年的脚步最后停在钟离身旁，他拉开钟离身边的空椅子，坐下，朝钟离露出带着歉意的笑容。
“抱歉，我来晚了。钟离先生，终于见到你了，我现在太激动了。”
青年笑盈盈地说。
“……你是？”
宛如身处一场陌生的梦境般，钟离开口询问。青年一愣，莫名其妙地抓抓头发。
“诶，我就是达达利亚啊！先生怎么不认得了？我的长相和声音，应该都和游戏里一样吧。”
的确，是一样的……
……怎么是一样的？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那天，达达利亚是在与自己开玩笑吗……？
达达利亚坐下后，周围就像炸锅了般，掀起一阵热烈讨论。而身处讨论中心的两人以极为出色的外貌条件与外界形成了一层无形的屏障，迅速进入二人世界。钟离愣愣地看着完全不在意周围人的反应的达达利亚，从手上提着的塑料口袋里掏出几盒胃药。
“我担心这里有你吃不习惯的东西，胃病可能会犯，所以绕路去买了胃药。结果没想到半路堵车，耽误了好久，实在抱歉，钟离先生……”
由于胃痛，钟离的脸色有些苍白。达达利亚见他的样子，有些担心地伸手试了试他额头的体温。达达利亚从瓶子里倒出两粒药，放在钟离手心，又将他的手合上，催他吃药。
“脸色这么差，是不是胃疼了？快吃点药吧，先生。”
钟离很确信，在达达利亚伸手试自己的体温时，周围传来了很多声此起彼伏的“卧槽……”。良好的文化修养让钟离永远不会说出这类感叹词，不过他此时的心情，基本和这些人是一样的。
钟离抓着手里的药，看着面前似乎在闪闪发光的达达利亚，没有下一步动作。达达利亚这才注意到，周围的人似乎都在关注他们。
“……好奇怪啊，大家都看着我们做什么？”
达达利亚压低声音，凑到钟离的耳边轻声问。面对达达利亚超近距离的美颜攻势，钟离仍在混乱中，此时他的心中只有一种想法。
心理准备完全建设反了。他实际上应该建设的，原来不是达达利亚长得太丑的情况，而是达达利亚长得太好看的情况……
钟离吃了胃药，剩下的时间和达达利亚聊了什么，他都没有太大印象了，他的心情就像过山车，从最低点一路冲到最高点。那个之前来找茬的深渊教团的人面色铁青，他和他的女伴或许在普通人中还称得上是男的帅女的美，可在达达利亚与钟离这两个帅得让人怀疑人生的人面前，他们自以为傲的颜值就只有被彻底碾压的份儿了。
居然不是扒网图，而是网图本人，怎么会有这种事？那人恨得牙痒痒。原本是听说了摩拉克斯的情缘很可能真实长相一般，特地想来看摩拉克斯出丑的，却没想到是这种结果。你们两个破打游戏的，长这么好看是要干嘛？这到底是游戏展还是巴黎时装周？
不过，不管别人怎么想，面基成功的达达利亚和钟离是很快乐了。达达利亚笑眯眯地和钟离聊天，从随身的袋子里拿出来给钟离准备的见面礼，钟离才想起来自己也为达达利亚买了礼物，是一双筷子。两人又聊了会儿，钟离的胃不疼了，达达利亚才开始给他夹些好消化的菜。旁边桌上有人偷拍他们的照片传到论坛八卦版，标题：[我焯，摩拉克斯的情缘达达利亚真的帅疯了！]短短几分钟，帖子便翻了几十页，在首页前排飘红，跟帖中出现最多的两个字就是“卧槽”。
晚宴结束后，钟离被达达利亚开车送回了家，在家门口，达达利亚亲了一下他的脸颊。直到钟离洗完澡，坐在卧室里，才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被亲的地方。
……达达利亚，自己的情缘。达达利亚，他长得，原来和游戏里一样……
钟离打开游戏论坛，看到了那个一直飘在首页的帖子。他点进去发现，众人的吃瓜热情十分高涨，帖子已经翻了四百多页，没什么实质性内容，基本都在排队感叹达达利亚是真的帅得人发懵，和摩拉克斯一样，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偏要靠实力，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钟离想了想，点开留言区，用自己的老区账号实名回复。
[摩拉克斯V：我情缘。]
钟离关掉论坛，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看了半晌。他的耳尖微微泛红。
06
面基前，钟离：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应该明确区分清楚，虚拟世界的情缘不代表现实世界的任何关系。
面基后，钟离的搜索栏：哪些国家支持同性婚姻？
在钟离回复后，论坛上的帖子一夜间又翻了几百页，祝他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这件事就不多加赘述了。不久后，因为讨论度太高，从来不逛论坛的达达利亚还是通过其他途径知道了钟离就是老区全服第一摩拉克斯的小号这件事。
“钟离先生，原来你一直在隐藏实力……实在是太欺骗我的感情了！”达达利亚叫嚷道，“不行，你现在就得陪我去竞技场！”
钟离忍不住回道：“论欺骗感情，应该不会比你欺骗我的感情更深。”
“啊？”达达利亚纳闷，“我什么时候欺骗过你的感情？”
钟离调出对话框，给达达利亚看了之前那条让他心梗许久的消息。达达利亚目瞪口呆，对了下发信息的时间，才想起来这是谁干的。
“散兵那家伙……”
达达利亚气得想要下线去修理散兵，被钟离拦住了。弄清原委后，钟离忍不住叹气，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也罢，陪你打便是。走吧，达达利亚，竞技场。”
达达利亚听到竞技场这三个字就两眼发亮。他凑近钟离，在钟离的脸上亲了大大一口，拉着钟离的手就往竞技场跑。
“钟离先生，快点。打完再一起去打匹配，我们要当新区的全服第一！”
钟离望着达达利亚灿烂的微笑想：人生就是一连串的意外。既然如此，这休闲玩家，不当也罢。
从那以后，竞技场上空多出了两团让人闻风丧胆的幽灵。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