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开了雨伞却又在犹豫着。
“我们怎么认识的?那可真是说来话长了。”
达达利亚的筷子在半空停留了一阵,最后落进装着水煮黑背鲈的小锅里捞了鱼片放进自己碗里,他抿掉筷上的红油。斟酌片刻,才为我讲了一个十六年前的故事。
那时钟离还在念高二,在那年秋末参加了他亲生父亲的葬礼,钟离在那个雨天第一次见到了达达利亚——他父亲二婚妻子的大儿子,只有七岁。
橘发的年轻女人将那小孩往钟离跟前推,冷冷留下一句“这是你爸的烂摊子。”就扬长而去,留下状况外的“烂摊子"和钟离站在雨幕里。
周围的窃窃私语一下子变得异常刺耳。
钟离没去管那女人,只是认命般地牵起小孩的手离开现场,总之先找个能避雨的地方,最好先擦擦小橘子湿透的头发,再从长计议好了。
虽然他父亲留下来的遗产只占他所有资产的一小部分,却也足够钟离自己荣华富贵一辈子。钟离却没有选择丢掉达达利亚,也没有让七岁的小孩一个人生活。
他不想达达利亚重蹈他的覆辙。
“叫什么名字?”钟离领他去了一家蛋糕店,为他点上一杯热巧克力和一块蓝莓慕斯,伸手理了理小孩刚用毛巾擦过,还没干透的橘发。
“阿贾克斯,妈妈会叫我达达利亚。”小孩颇为乖巧,很有礼貌的先回答了钟离的问题,端着热巧克力小口喝过后才小心翼翼地反问他:“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了?”
钟离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双有些湿漉漉的深蓝双眸了,是该撒谎?还是实话实说?
他垂下眼睛,又问:“你喜欢妈妈吗?”
小阿贾克斯用力点了点头,又摇摇头:“喜欢!不过她太忙了,总是出差,很少陪我。哥哥,我做错了什么让妈妈生气了吗?”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远处的景色和街道的霓虹灯都被灰白的天空模糊成色块。钟离看不清前方的路,也看不见路途中的景色,他不知道带着达达利亚一起长大到底是不是个正确的选择,但他当下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他要当哥哥了。
钟离拍了拍达达利亚的头,还是撒了谎:“你什么都没做错,只是你妈妈今年要更忙一些,所以让你暂时住在我这里,你愿意吗?”
小孩想了一会,慢慢点了点头。可能因为这个哥哥长得很漂亮,也可能因为他给了自己很好吃的小蛋糕。
达达利亚就成了钟离的弟弟,或者说,孩子。
钟离请了几天假,将父亲的房间收拾干净,搬了一张双人床进去,让达达利亚与自己睡在一起,还为他办好入学,连新书都是钟离亲手包了书皮,再放到小鲸鱼书包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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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他做了十四年家人,虽说恋人只做了两年,但是似乎除了可以和他接吻做爱以外,与家人也没什么分别,他还是像之前那样宠我。”达达利亚扒了一口米饭:“说起来我还挺谢谢我妈妈的,如果不是她把我像扔垃圾一样扔给钟离,我可能在那年冬天就死掉了。”
他左手无名指上的素圈仍在闪闪发光,崭新的戒圈,像他崭新的爱情一样。我搁下筷子,饶有兴趣地向他八卦:“钟离是不是超级难追?你怎么让他答应你的啊?”
达达利亚想了想,表情一下子痛苦起来,他的舌尖卷走筷子上的米粒:“别提了,我到现在都怀疑他答应我完全出于无可奈何,我暗恋他四年,本来都快要放弃了,又是他从雨里把我捞起来的。”
他的表情既甜蜜又痛苦,也的确,钟离年长他整整十岁,能轻易答应他才算奇怪。达达利亚听过后像是完全沉进了回忆里,不说话了,我也不急,慢悠悠地捞着水煮黑背鲈,也等达达利亚将自己从回忆里捞上来。
———
那年秋天过后的初冬前所未有的冷,达达利亚没熬过换季流感,发了一场高烧。
钟离下晚自习后回到家,拧开家门却没发现迎接他回家的达达利亚。钟离一瞬慌了神,鞋都没顾得换就往房间里跑,最在自己睡着的地方找到了发着高烧的小孩。
达达利亚在宽大的被子陷着,身体冰冷。钟离摁开床头灯,达达利亚才堪堪回神,一双夜泊石一样的眼睛里全是水雾。他抬起头,从捂不热的被窝里伸了一只手出来,握住钟离的小指,掌心冰的要命,那点冷顺着指尖一直传到钟离的心脏里。
“哥哥,我冷……”
钟离将达达利亚抱起来就往医院赶,忙前忙后给小孩挂上水,刚坐在椅子上眼前就一阵阵发昏,钟离才反应过来是自己低血糖犯了。
结果最后他们一个卧床的挂退烧药,一个在旁边陪床的挂萄萄糖,很多个倒挂的输液瓶放在一起。
钟离比较快,拔了针后回了一趟家,为达达利亚做了些清淡的食物,又拿了一条柔软的毯子才回到医院。
“你是720床的家属?你弟弟刚醒过来,哭着找你,还把针头碰掉了。”
钟离没听完护士的话,快步走到达达利亚那里,小孩眼睛里的雾在看见自己的瞬间变成了泪水往下落,两个小手的手背贴满了胶布,针头在手腕处的血管扎着。
“不哭了,我在呢。”钟离走过去抱住达达利亚,小心避开他的针头,手在达达利亚背后在轻轻拍着,慢慢地哄小孩:“我没有不要你,只是回家做了晚饭,你看。”
他晃晃手中的小毯子和保温桶。
达达利亚得了安抚,哭声才渐渐小了下去,见他安分下来,钟离才喂他吃了些东西。小鲸鱼毯子很得达达利亚欢心,最后还是有些抽抽搭搭的睡着,钟离没敢合眼,一直陪到达达利亚挂完水,出医院后才放松了紧绷一晚的神经,不过还好,明天是周六,可以补补眠。
钟离闭了闭酸涩的眼睛,拢紧达达利亚的围巾,又摸了摸小孩软乎乎的头发。
养个小孩还真是不容易。钟离想着,就听到刚醒过来的达达利亚凑过来跟自己道歉:“对不起哥哥,妈妈告诉我不要给你添麻烦,我就没给你打电话,你别怪我,也别生气,我下次不会了……”
钟离就又去哄小孩,心想现在的小孩都好会说话,特别是达达利亚,惹人怜爱,总让人想要再多照顾他一点。他哄好达达利亚,悄悄将去其他城市念大学的想法排在了达达利亚后面。
要么带着他一起去,要么就在本地念,钟离转头,看窗外凌晨的璃月,大部分人家都已经入眠,只零星亮着几盏灯。
钟离好像能看见那朵正下雨的云逐渐飘远,月亮从云后面探出一角。
已经很晚了,他也有些困,钟离打了个哈欠。
到睡觉的时间了。
————
“我自己都记不清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小时候只觉得他比世界上最坚固的墙还要坚固,我靠着他,就可以什么都不用怕。”
达达利亚收了碗筷,放进厨房的水池里,他的声音飘远又靠近,他坐在刚刚的位置上:“等大一些了,懂得什么是喜欢之后,才发现我爱他爱的入骨。那会真是好痛苦,每天和他睡觉时都像是把我扔到了一大团棉花上,结果陷进去之后才发现里面埋着的是刀片一样。心里又甜蜜又痛苦,睡眠质量差到爆炸,他还把我当小孩,起来之后还问我要不要抱我去刷牙。”
达达利亚笑的无奈,比划了一个动作:“明明我都能把他抱起来了。"
我能从他的话里听出他的快乐和他的纠结,可能当时的确很痛苦。突如其来的爱就像飘来一朵下着雨的云,将达达利亚一颗炙热的心淋个稀里哗啦,险些碎掉,却又有一双对他来说世间最温暖的手捧起他满是裂痕的心,说我答应你。
那双有力的手将所有乌云驱赶,再拿出藏在云层背面的太阳,将破碎的心脏重新晒过,仔细拼好,让它再次柔软又有规律的跳动着。
“旅行者!”达达利亚喊我:“饮料要喝什么?”
我随便讲了个名字,两三口扒完饭:“先生又让你喝饮料啦?”
“哎呀,先生这不是不在家嘛!”他只拿了一瓶碳酸饮料递给我,又端了一个黄色的杯子过来:“算了,我怕他回来之后生气,还是喝水好了。”
他眼底有点难过。
我拧开那瓶碳酸饮料:“你还在等他回来啊?”
他点点头,低头去喝杯中的水。
————
钟离的录取通知书很快出现在信箱里。
在达达利亚的记忆里,那个暑假放得很长又有点短,他们搬了新家,一个卧室做书房,另一个卧室仍旧放了一张双人床。钟离申请了走读,每天都有时间为达达利亚准备一日三餐,钟离自己一个人住时,厨房很少开火,但他现在可是当哥哥的人,哪能让正长身体的达达利亚跟着自己遭罪。
那天钟离有事职搁了一阵,达达利亚先回到家,只发现锅上炖了汤,没有钟离的影子。
八岁的他搬着小椅子,像大人一样为哥哥和自己盛上汤,汤勺很长,又有点重,达达利亚用的很吃力,不过最后还是让汤一滴没酒的落进碗里,他放好汤勺的后却没注意到同样高温的锅沿,手腕烙上去,钻心的疼。
钟离回来时达达利亚已经冲了好一会冷水了,他看见桌上放着晚饭,还冒着热气,接着他听见了卫生间不断的流水声。
“哥哥,你回来了!”达达利亚关掉水龙头,用一只手抱了抱钟离。
他眼睛尖,早看见达达利亚腕上还没消退的红痕,将小孩努往身后藏的右手拿到眼前,那条伤口面积不大,只是还红着,钟离拍拍他的肩膀:“还痛的话就再去冲一会儿凉水。”
达达利亚应声去做,等不太痛了的时候正好听见钟离进门回来,塑料袋里是烫伤膏和糖。
"过来,阿贾克斯。”钟离正戴着眼镜看说明书,他看完注意事项,拧开那支白色的药膏,仔细覆在达达利亚的烫伤处。
"抱歉,今天我回来晚了,还痛吗?”钟离抽了张纸将指尖擦干净,一颗糖推进达达利亚口中,带着烫伤膏的苦涩,达达利亚摇头说不痛,抱了抱钟离,说:“哥哥,你教我用这些厨具吧,如果下次你还要晚一点回来,我就能和你一起吃饭了。”
这小孩似乎有什么一张嘴就能让自己心软的魔法,钟离揉揉小孩的橘毛脑袋,点头答应下来。
他们一起吃了晚饭,钟离牵着达达利亚进了厨房,交代完各种注意事项后,将烫伤膏放进医药箱,糖也放了进去。
钟离说:糖也是治愈痛苦的药片。
晚饭后他们一起洗碗,钟离洗着,达达利亚站在小凳子上拿着擦碗布,钟离洗完一个就递一个给达达利亚,达达利亚接过来擦干净,再小心翼翼地放回碗架上。
碗不多,锅也好洗,他们很快洗完,两个人开始了晚间的工作。
钟离做自己研究,达达利亚写自己的作业,一张宽大的桌子,两人各占一半,一半是钟离手底下密密麻麻的黑白表格,另一边是达达利亚彩印的练习题,一时无言,两人都在做自己的事,都在努力的充实自己。
晚上睡前他们一起刷了牙,钟离为他念了一个不长的睡前故事,达达利亚揉了揉眼睛,小声问他:“神明真的会为这样的人驻足吗?哥哥,如果我也变得强大,强大到可以保护你,你会一直留在我身边吗?”
会的,钟离为他们盖好被子,尽管他不是神明,可他仍然愿意为达达利亚这样的向日葵驻足,他为达达利亚闪亮的灵魂而动容。
由衷为他感到开心,至少达达利亚有个家,有可以照顾他的家人,而那个人是自己。
乌云飘了过去,雨也停了。钟离合上雨伞,看着落下的大阳泛出橘色的火焰,他看了很久,只觉得自己与达达利亚一起长大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达达利亚利亚慢慢长大,而自己在慢慢成熟。只要他们都没有偏离既定的轨道,那么产生交集也未尝不可。
钟离低头吻了吻达达利亚的额头,和已经睡熟的小孩道了晚安。圆月挂在深蓝天幕上,照亮了这一方静谧的空间,双人床有不小的位置,可他们依旧怕冷似的紧紧靠在一起。小孩体温高,在夏天就像个小火炉一样,足以抚平钟离不安的神经。
晚安,亲爱的达达利亚。
————
又是秋夜,达达利亚坐在窗前,手机屏幕亮着,定格在半个月前一条空难新闻上,他来来回回翻看着公布出来的遇难人员和失踪人员的名单,没有钟离的名字。
窗外的雨了一整天,到深夜也没有要停的意思,天上没有月亮,往来的辆打着远光,在地上映出长长的痕迹,要比泪水落下脸家的痕迹更长,在达达利亚破碎的心里下了一场倾盆大雨。
他坚信钟离明天就会敲敲门,然后带着异国的空气拥抱他,说上一声我回来了,可能还会亲亲自己的唇角。
拨打电话,关机。
达达利亚将手机面调成相册,他刚换了新号码和新设备,还有很多照片没有存过来,相册显得有些空荡荡的,他点开一张钟离的相片,是趁着他睡着时自己拍的,平时显得有些严厉的眉眼现在乖乖垂着,面部肌肉放松,整个人都软了来。
达达利亚的思念像波浪一样汹涌着,他熄了手机屏,脑袋抵上冰冷的窗户。
“真希望明天是个晴天。”他心想:“好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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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达利亚中学毕业时,钟离还没念完研究生,小孩这些年长高了不少,已经到钟离肩膀处了,那双眼睛仍旧亮晶晶的,拿着毕业证和钟离讲我毕业啦。
他忽然感到时间快的有些不可思议,自己好像还没有怎么陪他,这小孩就自己长大了,钟离摸摸伸手他的脑袋,第一次收到了小孩的嗔怪:“哥哥!我已经不是之前那个小孩子了,再这样摸下去我就要长不过你了。”
他们在那棵树下乘凉,钟离为达达利亚拍了不少相片,都是意气风发的模样,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青春活力,迷得人移不开眼腈。
阳光穿透叶片,枝条投下的影在达达利亚心脏里织起一张细密的网,将新生的爱意勒的难以呼吸,那截小树苗努力汲取着阳光,借着这些微不足道的肢体接触做养分,终有一天会撑破这些枝条,再好好亲吻阳光。
给了他生命的阳光。
达达利亚捏着那个小簿本凑上去抱钟离,橘毛脑袋埋在他胸前:“我没生气,我喜欢你摸我的头。”
他们没有参加接下来的典礼,钟离带他回了家,进门洗手后钟离做了很丰盛的晚饭,甚至饶有兴致地买了酒,达达利亚第一次见他喝酒,对它的味道表现出莫大的兴趣,钟离沾了一筷尖白酒放到他口中,谁成想那点液体就像汽油似的,达达利亚吐吐舌头,被辣得不轻。
钟离喝到最后,展示出来的状态仍是同往常一样的游刃有余,眼神仍是清明的,只是说话的语速慢了点。达达利亚洗着碗,只觉得哥哥很厉害,不像他一喝醉就要哭鼻子的母亲。
只是有点遗憾,他没看到那双金色的眼睛融化的样子。
不过达达利亚也没想到钟离喝醉后会给他讲这么多事,那些带着桂花香气的,自己不曾参与的过去,被他轻飘飘的揭开,达达利亚才意识到十年时间到底是多大的鸿沟。
三千多个日夜,钟离会比自己遇见更多的人,经历更多的事,看到更多不一样的风景。
而那些时间里,没有自己。
达达利亚这才知道钟离这样的成熟和稳重到底是哪里来的了。他又往钟离怀里离了窝,心里为他的过去打抱不平,又不开心自己没有和他一起念过书。
钟离讲那些事时的表情,未免有些太落寞了。
那双金色的眼睛安静的注视一切,他记性很好,能记得一切达达利亚还没来之前发生的事。
钟离的声越来越小,等达达利亚反应过来,身边的人早倚在自己肩上睡熟了。安稳的呼吸打在自己胳膊上,让达达利亚再一次感到了灼烫,比之前烙在腕心的红痕还要痛。他按下想要亲吻钟离的冲动,将他的先生抱起来放到床上,第一次觉得钟离好轻好轻。
三千多个日夜没有在钟离的身体上留下很深的刻痕,他的皮肤光滑。达达利亚盖好他们的被子,指腹抹过钟离的手腕,那里有一道不明显的浅淡疤痕。
达达利亚低头吻了吻他的手腕,将床头灯关了,抱紧怀里的人,一夜清眠。
暑假很长,钟离一闲下来就教达达利亚怎么做饭,从摩拉肉到腌笃鲜,他们用尽可能多的时间粘在一起,好像他们都知道能这样待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完全没考虑到对方也可能有交际圈。
时间过得好快,达达利亚拿到高一新书时,还觉得有些恍惚,钟离还像往常一样帮达达利亚包好书皮,在新学期开始前吻了吻达达利亚的额头。
秋天再度来临,钟离第一次喜欢上这个季节,自己的项目顺利的到了下一阶段,达达利亚也顺利升入高中。
这个至冬来的小孩比暴风雪还坚强,像冻土之下萌发出的种子,晒过璃月的太阳,经过时间的洗礼,就愈发懂事,又意气风发的长大了。
高二刚开学两个多月,钟离在实验室里忽然接到了一通陌生的电话。
一个年轻的女声从电话那边传过来:“您是达达利亚的家长吧?麻烦您现在来一趟学校可以吗?”
天色慢慢暗沉,几朵乌云飘过来,在璃月落下第一场秋雨,钟离穿好外套,拿了伞,关掉实验室的灯,没注意到电脑中收到的一封新邮件。
钟离看着面前挂了彩的达达利亚,拉过他的胳膊上药,棉签沾着消毒水擦去灰尘与血。钟离一言不发,达达利亚也咬着嘴唇,脑袋没转向这边,指尖却在颤抖,伤口面积不小,钟离给他擦药用了不少时间,达达利亚转过来,眼睛落到钟离的脑袋顶上,他轻轻向钟离道歉,声音还像小时候一样小心翼翼的:“对不起哥哥,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他确定声音没有被雨盖过,钟离只是安静的继续着手中的工作,直到带血的棉签落了一地,钟离吹了吹他的伤口,抬头问他:“你打人家六处骨折,两处错位,但是班主任没告诉我什么原因,告诉我发生什么了?”
空气又安静下来,达达利亚本来没觉得伤口有多疼,钟离的询问却像细密的针,惹得他不仅胳膊疼,连心脏都痛起来了。过了很久,这达利亚才找到自己的舌头,他开口,声音轻轻地被他扔进空气里。
“他说我有妈生没妈养。”达达利亚收回自己的胳膊,眼睛又瞟到别处:“可我什么都没做。”
钟离起身,达达利亚本以为自己会挨骂,却没想到落进了一个拥抱里,那样单薄,却有力,像世界上最坚固的墙。达达利亚回抱钟离,脑袋蹭了蹭他的颈窝,像小时候撒娇一样,说出的话语却让钟离感到陌生。
“我不会忍气吞声的,哥哥。”达达利亚的声音闷在他的衣料里,听不真切:“况且她本来就没养我,陪我长大的是你,我没什么难以启齿的。”
“我有一个很爱我,我也很爱的哥哥。”达达利亚抱紧他的腰,“是他一直养着我,我才能活到现在的,我从没悔过和你起长大,我爱你。”
雨天仿佛成了大事发生的预兆,他们在雨天相遇,又在雨天相拥。那朵乌云仍在淅淅沥沥的下着雨,他们谁都没撑伞,可因为拥抱而相互传递的热量,也能烘干被雨淋透的心脏。
钟离拍了拍他的背,小心的避开他的伤口,也像哄小孩一样哄他:“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会主动惹事的孩子,但是作为惩罚,今天的晚饭由你来做,我也爱你,阿贾克斯。”
秋风的雨夜好像没有先前那么难捱了,达达利亚赔罪似的,那晚的饭菜异丰盛。钟离后知后觉,其实自己应该生气一下的。可看到达达利亚那胳膊上道可能会落印子的伤痕,一颗心脏又软下来,罢了,饭后再好好教他便是。
达达利亚今天乖乖包揽了所有家务,钟离在书房处理邮件,等达达利亚忙完,钟离不动声色的合了电脑,将自己要去留学的事情告诉达达利亚。
小孩愣在门边,手上的水痕还没完全干透,过了好久好久,他才怔怔开口,问了他一些要去多长时间,什么时候出发等无关痛痒的问题。
钟离一一回答过后,达达利亚才从门边抬起脑袋,深蓝双眸里有泪光一闪而过,先生眼尖,瞥到了那点泪花,心下一软,又招呼小孩过去,抱了抱他的腰,指腹抹去那点泪水,说:“我给你申请走读的话,能照顾好自己吗?要每天按时吃饭,乖乖睡觉,得了空就打个电话给我,什么时候都可以,我会接的。”
达达利亚眼睛里那点泪水还是掉了下去,落到钟离的脸颊上,他俯身紧紧抱住了先生的脖子,只说让他安心去念书,不要顾虑自己。
“我会乖乖吃饭,乖乖睡觉,也会给你打电话。”小向日葵到底应付不来离别,只是紧紧抱着钟离,在心里续上没说完的话
——我会很乖很乖的,所以你要早点回来见我。
那场大雨彻夜未停,第二天清早,钟离早已经将行李整理好,甚至有时间为达达利亚做了早饭,才去把眼睛红肿的小孩喊醒。
被子里的橘毛脑袋探出来,看见已经穿戴整齐的钟离生在坐在床边,达达利亚伸出胳膊环住他的腰,霓裳花的味道唤醒了还迷糊的达达利亚。
“怎么,还不愿意起来吗?”钟离的指腹蹭过达达利亚的鬓角,俯下身子,像之前一样亲了亲达达利亚的额头:“那要我抱你去洗漱吗?”
达达利亚这才坐起来,揽着先生的腰,慢慢凑上去,第一次回吻他。
不是额角,也不是脸颊,而是唇瓣。轻轻地一碰,像是亲吻了一片干枯的梨花花瓣。
达达利亚拉开些许距离,重新吻上去,摩挲片刻后用犬齿咬破了钟离的下唇,他舌尖一卷,将血珠舔进口中:“我都能抱起来你了,先生。”
先生?
钟离如梦初醒,挣开达达利亚的手,厉声警告他没有第二次。他愣在原地,迟钝的反射孤嘎吱嘎吱跑完全程,他才后知后觉达达利亚做了什么,耳根早已红透,又伴随着当哥哥的道德感,觉得不该这样,心脏被喜爱和亲情同时拉扯,带着点尖锐的疼痛。
或许是自己占他太多时间,没让达达利亚发展自己的交际圈,才让他有了这样扭曲的爱。钟离起身,手指有意无意摸过还破着的下唇,有些肿了,他没想到一个亲吻能让自己看清这么多事情,包括自己对他的感情。
同样扭曲的、难以启齿的爱。
说不定呢?说不定达达利亚只是想戏弄自己,毕竟昨天实在事发突然,他有情绪是应该的。
“先生,还愣着做什么?”达达利亚经过卧室,走进来拽着钟离的手,牵着他走到餐桌跟前:“快吃早饭,时间要来不及了。”
先生?
真是好陌生的称呼。
虽然是钟离亲口说的“食不言”,可饭桌上没有一个人说话时,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压抑。不同的感受在两人的脑子里乱作一个同样打着结的毛线团,心脏好乱,又汹涌着这样那样强烈的情感,让两个人都好难过。
爱啊,亲情啊,我喜欢你,我爱你。
“对不起,我又惹你不开心了。”达达利亚低着头,盯着玻璃杯里还冒着热气的牛奶看,那里面似乎有什么比钟离的眼睛还好看的物什:“明明你那么忙,我还这样发脾气。”
吸收了养分的树疯长起来,达达利亚满怀的爱意飘飘摇摇地化做一只红色的心形气球,无头苍蝇似的乱撞,想要冲破层层缠绕的枝条,想要飘向天空。
柔软的枝条缠成一个笼,内里长着尖刺,能轻易地将气球戳破,将他的爱扼死在世界上最柔软的温床里。
钟离的“亲情”里。
钟离只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什么话都没说。达达利亚一边骂自已沉不住气,一边又将钟离掌心的温度悄悄纳入心脏,有些委屈地拽住钟离的衣角,问他能不能不要生气。
得了点头后达达利亚的小狐狸尾巴才重新摇起来,钟离收了碗,与他一同出门。
现在达达利亚的眼睛反倒是一直看着钟离了,直到他搭乘的飞机起飞,达达利亚才转过身,用眼泪将盛着钟离身影的容器清洗干净。
他用袖子抹掉那些眼泪,自己给自己鼓劲。
要坚强,要乖乖吃饭,要按时睡觉,要记得打电话。
——要好好生活,慢慢长大。
一个人在生活中给你带来的影响不可估量,这是达达利亚在钟离走后的第一天体会到的。床上的两个软枕头和床上很暖和的被子,都在提醒他身边没有第二个人了。
达达利亚睡觉时会下意识找钟离的胳膊,找那个抱了他十年的人。
第一天,他对着墙壁,一直失眠到后半夜,干脆起身窝进放满钟离衣物的柜子里,才稍梢安睡了一阵。第二天顶着快大过眼睛的黑眼圈,脚下打着飘,简直像魂被抽走了一样,去了学校进班之后,就有人凑上来问他是不是失恋了。
达达利亚三言两语将他们打发走,拿着书独自看着,心不在焉的想钟离。
所以还没开始就结束的恋爱到底算不算失恋啊?
可钟离眼底一闪而过的纠结却又让达达利亚动摇了,他承认自己太冲动,可他不信钟离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为什么不推开自己?
万一呢,万一他真的也爱着我呢?
我收起那点荒唐的念想,等着上课。这十年我耽误了他不少时间,他也有朋友,甚至有喜欢的人,可他却甘愿放弃掉那些时间来陪我,教我怎么生活,简直就像早有预料他会离开一样。
我知道他是在为小时候独自长大的自己赔罪,可这些时间给了我,反而凝固成了我要用一生去还的债。
我拖累他太久了,如果从一开始他也像母亲一样说我是“烂摊子”,不去牵起我的手的话,我都能想象到他的生活有多幸福美满,可不像现在,二十七岁了还没谈过恋爱。
笔尖无意识地在纸上划过,我将自己救出回忆的深谭,才发现满世界只剩下了钟离的名字。
那天晚上下了好大的雨,我撑了伞,却还是被秋风穿透了躯体。我打电话问他是否已经安全到达目的地,钟离的声跨越千万公里,传到我的耳朵里。听起来好累,他还要打起精神说刚落地,问我有没有吃晚饭,我乖乖回答,又打发他快去休息。
“我好想你。”我将手里的伞抖了抖,水珠飞溅,像我哭泣的心脏,“好想见你。”
乌云覆盖了整片天空,像是在一个透明的盒子上盖了块黑色的遮光布,他应着,在挂断之前补上一句我也想你。
天上落下的雨好像都在沸腾,我第一次觉得我真好哄,只要他还愿意与我通话、还愿意思念我,我就能再喜欢他好久好久。
那晚上我睡得相当安稳,甚至做了个有他的梦,我梦见他喝醉了,裹着满身的桂花味凑过来吻我。
亲吻,唇齿交缠,抚摸,贯穿,一夜荒唐。
我几乎是吓醒的,那是我第一次直面我赤裸的爱欲,睁开眼睛,满脑子都是他丰腴的大腿和潮红的脸,真是疯了!我掀开被子,从床上一下弹起来,灰溜溜地跑进浴室,消耗一下我无从安放的爱。
时间过得很快,发疯咬他嘴唇的场景似乎就在昨天,可距离我上次见到他也确确实实过了大半年。他在大年初三晚上回了一趟家,元宵节那天就又走了,我没有像以往那样缠着他,只是用着一起相处的时间相互讲讲各自的趣事,就止步于此。这十几天我们过得既像兄弟又像朋友,唯独没有越过那条红线,他说没有第二次,我也乖乖照做,没有再惹他生气。
这次送他去机场比上次好受多了,至少我没再哭鼻子。人总是这样,离别和独自生活,都是要自己去慢慢习惯的,可是爱与情感,却都是他教会我的。
璃月的春天远不如至冬那般寒冷,我与他像往常一样,桃花开了就给他看桃花,梨花开了也给他看梨花,从丁香到西府海棠,小小的相片留住了一瞬,时间在一条一条消息里度过,夏天很快就来了,我的生日也在暑假前到来。
那天下着雨,很像我第一次见到他的那天。我放学后买了个不大的蛋糕回家,推开门却看见满桌的饭菜,他穿着围裙,手里端着两碗米饭,见我回来,也只是将碗放在桌上,指挥我快点洗手吃饭。
“十七岁生日快乐,阿贾克斯。”
钟离看着面前被雨水浇了个透的小孩,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见面那天,也是同样湿漉漉的小橘子,同样湿漉漉的蓝色眸子。好像什么都没变,钟离仍会牵着他的手,再往下走一个十年,他们仍会经历同样的爱和离别。
钟离没想到达达利亚会凑上来吻自己,他抱的太紧,连唇齿间都带着雨水的味道,好像将自己裹进了一个小水珠里似的动弹不得,他吻的急切,舌尖烫得吓人,自己又好像一块坚冰,如果再这样吻下去的话……迟早要融化成一滩水的。
可钟离的手脚怎么都不听使唤,甚至还想得寸进尺的将手臂环上他的脖颈,将自己齿列打开,像品尝腌笃鲜一样品尝这个过于滚烫的吻,可他的手只是拍了拍达达利亚的后脑勺,示意他自己快要喘不过气了。
达达利亚吻了很久很久,贴着他的唇瓣低声道:“钟离,你救救我。”
救我离开这里,你给我空气也夺走我的空气,为我浇水又让我干渴。
你像恶魔,离开的时候头也不回,出现的时候又一声不吭,我不要再喜欢你了。
钟离到底还是抱住他,礼尚往来地吻回去——咬回去,他的牙齿刺破了达达利亚的下唇,像之前那次荒唐的初吻,钟离闭上眼,感到达达利亚抱得更紧了。
“我救不了你,阿贾克斯。”钟离抱抱他,如愿以偿的摸到了湿漉漉的橘发:“只是因为今天是你生日,我会默许你的一切行为。如果在我能力范围内,我可以满足你一切愿望。”
达达利亚摩挲过他还泛着水光的下唇,灵魂似乎在继续爱他和放弃他之间被扯来扯去,可最后不管他做出什么选择,只有一件事他能确定,他不想离开钟离。
爱也好,不爱也好,他在我生命里的刻痕太重了。是秋雨里的热可可,冬夜里的南瓜粥,书包里整齐的新课本,落在额角的亲吻,还有咬破他嘴唇的牙齿,许多许多,构成了现在17岁的达达利亚。
他们什么都没做,只是吃了晚饭,又一起切了那个蓝莓慕斯,达达利亚用塑料小叉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戳那块蛋糕,眼睛看着钟离,脑瓜里就在想爱到底要怎么表达。
用亲吻,他会吻回来,用拥抱,他也同样会抱回来,这也算是他认知里的礼尚往来?
用性吗?可他不愿跨过这条线,那会把钟离越推越远。
可这堵墙太坚硬了,他的拥抱和吻都推不倒,甜言蜜语也泡不化。他像流水,而钟离是他滴不穿的石头,他在心里呼救,却没有人向他伸出手。
钟离吃掉自己的蛋糕后,转眼看着达达利亚面前蛋糕被他戳成了一摊的“蛋糕酱”,他叹气,伸手碰了碰达达利亚的脸,不料却被捏了手腕。
“先生,来做吧,用大腿也可以。”
晕眩、迷离、高温、荒唐成了现实。夏夜闷热,又下了雨,空气潮湿得仿佛要拧出水来。
达达利亚总觉得亲手将梦境实现的感觉不大真实。
钟离皮肤滚烫着,吐息也滚烫着,意识就像是被抛到了高空,另一个自己正清醒地看着这里在发生的一切,身体却不听使唤。他将双腿并起,又安慰自己,今天是他的生日,我要让他开心一点,而且以后的每一天都要开心。钟离迷糊着想,这也是……我应该做的,我可是哥哥。
达达利亚抱紧他,亲吻他,嗓音哑着,汗水淋漓的身体贴过去,在钟离耳边低声央求:“你别走好不好?”
钟离只是喘息着,用同样汗水淋漓的躯体抱紧达达利亚,告诉他,爱与被爱是你自己要学会的,离别也同样是必修课。
那堵墙仍旧高耸,可他们早已经无法回头,只会在这样错误选择下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第二天醒来时,达达利亚身边又空了,没有钟离,没有昨夜里拼死抑制喘息的唇辦。达达利亚抱过钟离的枕头,尽管那上面已经没有温度了。
生日,哎,如果每天都是生日就好了。
可这么看来,性与爱也不是一回事,表达爱的方式或许有许多种,但这或许是最蠢的一种方式。达达利亚在心里骂自己,他用脑袋撞上墙,痛苦的想:钟离一定觉得自己是个好哥哥,居然能为自己的弟弟让步到这种程度,这也是哥哥对弟弟的宠爱吗?
达达利亚抱着枕头翻过身来,窗外的天气很好,天空被雨水洗的发蓝,每个小水洼里都住着一个太阳。
仿佛昨天的暴雨,昨天的饭菜,昨天的钟离,都好像是自己失心疯发作的臆想。
“哎呀呀?我是看错了吗?老爷子,你这脖子上的牙印儿……啧啧啧,昨天失踪一天,敢情是钻哪个小野猫的被窝里逍遥快活去了?”
温迪眼睛尖,路过钟离的桌子时就看见他而后颈上好红好红的一片牙印,几个小时的时间大短,不够吻痕自消退。钟离低下眼腈,心里回答他说不是小野猫,是狐狸。
一声不吭的跑回去,这个计划简直太不计后果了。钟离处理着落下的工作,在空闲时间里不由自主的想他,昨天太累,今天又被这般思念折磨。温迪见了直呼铁树开花,说他的表情实在无奈又甜蜜。
昨天发生的一切都还历历在目,钟离垂下眼睛,自言自语道他实在不该喜欢自己。钟离是一个很好的哥哥,但实在不能算个很好的恋人,之前追过钟离的人无一不给出了”弟控"的标签,都说钟离应该先把弟弟养好,再找人谈态爱。
“在你心里呀,你弟弟是第一,项目第二,你自己在最后,不如先好好学习一下怎么爱自己如何?”温迪第十四次给钟离拿药时这么说:“达达利亚要是知道你这么糟蹋你自己的身体,指不定要发多大的火呢。”
钟离捧着胶囊的手一顿。眼神落向别处,似乎站在身边的就是小橘子本人,拿着药向他嚷嚷着,钟离喝完了温水,胃部的绞痛实在难捱,他躺回被子里,努力将膝盖卷起,温迪只是拍了拍他的被子就出去了,甚至贴心地帮他带上了门。
药效一时半会挥发不出来,钟离浑身冷汗,脑子里全是达达利亚的身影,像个害了相思病的石头。
他忘不掉雨天第一次见面时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忘不掉掌心滚烫的额头,胳膊上触目惊心的划伤,吻向自己的唇和咬在后颈上的犬齿。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和达达利亚走到这种荒谬的关系,钟离身体痛着,意识却越发清醒,比如现在,他听到手机在响,却没有力气将它从桌子上拿过来,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这个时间打来的除了达达利亚还能有谁?
温迪听见钟离房间里响个不停的手机,他推开门,却发现钟离还没睡着,他把手机递过去,屏幕上来电人的名字是一个橘子的emoji。
钟离接起电话,那边的人迟迟没有出声,有点像和家长赌气的小孩。也不说话,也不挂断,两个人就听着通过信号传递的呼吸声,直到钟离轻轻开口:“你再不说话我就挂了,我还有工作没忙完。”
那边的达达利亚直接炸了:“不接电话还不告诉我你胃疼是吧!还工作!是不是要我站在你跟前你才知道按时吃饭?!我担心死你了钟离,胃疼很难受我又不是不知道!”
他这是……被达达利亚训话了?钟离像被达达利亚训懵了,也顾不上仍在痉挛的胃,开口说出的话让自己和对方都愣住了:“抱歉,我没想让你担心我的……你先别生气好不好?”
钟离低下眼睛,一时间忘记了自己才是哥哥。
“我没有在生气,或许我的确在生气……先生,你又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我不愿意看你受罪,明明你告诉我的话我都有在好好遵守,你怎么能这样食言……”那边的小孩越说越急,语气里明显有了哽咽,“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这小孩简直能凭一张嘴颠倒黑白,这从来没签订过的契约……怎么从他嘴里讲出来后就和真的一样。
钟离现在只想伸手揉揉小橘子的脑袋,最好再抱抱他,告诉他不必担心,平常最简单的举动在此刻变得难以实现,钟离只能用话语给他宽心,说以后一定按时吃饭,食言者当受食岩之罚。
“先生明明连我有多想见你都不清楚,还要让我这样担心你。”得了安抚的小孩仍旧不依不饶,一直缠着钟离讲话,说了许多许多事情,钟离咽进胃中的药终于缓慢的发挥了效果。
小朋友的声音顺着听筒流径全身,像一只温热的手覆盖在自己的肚子上,疼痛没有那么尖锐了,连意识也快要脱离肉体。总之,他困了,听筒那边的声音好像也越飘越远,直到睡去,沉入一个黑甜梦境。
达达利亚听到呼吸声才停了话头,他算着药效发作的时间,一直帮先生转移注意力,只是他睡着的速度要比自己预计的还快一些。
他吻吻听筒,那个吻就落在先生额角。末了再对他说上一句爱话,那句话是很轻很轻地,被他扔进空气里去的:
“我爱你,哥哥,晚安。”
钟离在天亮之前才悠悠转醒,胃部的不适已经消失,手机仍在枕边扔着,电话却没挂断。
整整九个小时,那边的达达利亚听到这边的动静,小孩被黑夜浸透的声音就跨越千里,在他耳边响起来:“你醒啦?还难受吗?”
达达利亚守了自己一夜,钟离的认知在向他诉说这件事,在万里开外的璃月,有一个人守了你整整九个小时。
钟离放下酸涩的心脏,用平常的声音回答他:“好多了,你去睡会儿,乖。”
那边的小孩应了一声,又嘴硬道:“我睡过一觉了,现在不困。”
“去睡吧,你困不困我又不是不清楚。”钟离起身下床,拉开窗帘,让窗户敞着换气,他坐在窗台上,语气轻轻的哄着小朋友:“等我中午忙完了再给你打,好不好?”
“真是的……又把我当小孩。”达达利亚揉了揉眼睛,他一夜没敢合眼,又有些过度紧张,现在放松下来后才感到困:“我睡醒了给你打,下次…没有下次了,你再这样我要去找你的。”
钟离又哄了他一会儿,达达利亚才乖乖去睡觉,他给发烫的手机充上电,推开门和刚起床温迪打了个照面,温迪打着哈拍了拍他的肩:“我昨天半夜进来给你换热水袋来着,那小橘子了说了句我爱你呢,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你告诉他的?”
“…诶嘿。”
这句爱语经过九个小时的旅程,有些疲惫,有些委屈地传进他耳朵里,再一次让他想达达利亚想到发疯。
很奇妙的感觉,像是一双手捧起自己的心脏,又将它粗暴的揉捏充血,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念他的名字。
自己的情窦初开来得太晚,初恋却又“恰巧”是自己的弟弟,他不懂怎么爱自己,更惶论别人。所以这些在密不透风的盒子里疯长出的爱意才会像藤条,一点点吞掉自己。
可达达利亚呢?他应当结婚生子,还没见过真正的爱情是何和种模样。而自己都不太明白人为何会有这样的感情,自然当不了这方面的老师。
钟离继续手上的工作,完全没想到可以让对方当老师的可能。暑假还要再回去一趟,钟离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达达利亚了。
顾虑归顾虑,时间过得依旧很快,他很明显有种无法超越时间的无力感。钟离没收拾多少行李,就登上了回家的飞机,再过几天达达利亚就要成年了,一年时间过得实在太快,而自己依旧是个毫无长进的恋爱笨蛋。
可能达达利亚也是。
他又长高了。这是钟离在人群里看见他的第一想法,他还真的有在好好吃饭,钟离向他走过去,达达利亚抬头,和三年前一样,跑过来对钟离说我毕业了。
闪闪发光,又意气风发的模样。
高中毕业后的暑假漫长到近乎折磨,而他成年后独立了不少,有点像看着亲手养大的画眉羽翼渐丰的欣慰,只不过阿贾克斯更像狼。
达达利亚依旧意气风发,越是看着他,就越对自己的情感难以启齿。
明明是哥哥,却这么依赖他,真不像话。
“你也太忙了,哪里来这么多论文要写啊。”他推门进来,端着一杯咖啡递给我,他坐在桌边,“没有你在旁边我睡不着。”
简直胡闹,我出去留学两年,不都是一个人睡过来的?我没将这句话讲出口,这么长时间才回来一趟,应该宠他一点的。这么想着,我合了电脑,乖乖与他躺在一处,枕头被子都散发着我熟悉的,橘子洗剂的味道。
他抖开被子,从我背后贴上来,两条胳膊将我箍紧了,还是好热,我推了推他,只听见他呼吸绵长,像许久没有安稳睡过一样。
明明早就在肢体接触里将爱意讲过一遍又一遍,可为什么,我们比前离得更远了?
阿贾克斯,你满意我们现在的关系吗?算兄弟?爱人?暗恋对象?还是……炮友?我将这个问题抛给你后,你会如何回答?
他成年后的第一天晚上邀请我去喝酒,我欣然答应,他不像往常与我分享什么趣事,只是闷头喝酒,我识趣的点了一杯浓茶,自觉担任起喝醉送他回家的责任。他喝了好多,那双深蓝色眸子从清明到迷蒙不过三个小时,我就说他可以超越时间。
你看,他将时间微醺,却反而被时间灌了个酩酊大醉,自作自受,他应得的。
我很少见他如此失魂落魄,之前我见过喝醉后要吟诗作赋的,却头一次见哭鼻子的。
他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地掉眼泪,啪哒啪嗒全落进他面前的玻璃杯里。他低头哭了一会,又伸手去拿那杯子,我觉得喝多伤身,明天要难受的。就凑过去抢他手中盛着酒液的玻璃杯,再借着他来抢杯子的瞬间咬住他的嘴唇,我知道他不好哄,所以亲了很久。
只是我吻技不好,在窒息感淹没我之前放开了他,烈酒的味道尖叫着填满我的味蕾,头晕目眩。我按下他的手,出声制止他:
“可以了,阿贾克斯,再喝下去我就把你丢到桥洞去过夜。”
他一听,泪水更收不住了,呜呜哇哇的放下杯子过来抱住我,嘴里嚷着让我不要丢下他,那双唇瓣沾着浓重的酒气,蹭过我的脸侧,好烫好烫,他像炭火一样将我从头到脚点燃,直到灵魂焚毁,神形俱灭。
我抱住他,像之前一样摸了摸他的后脑勺。
这里不算亮堂,我想,所以不会有人看见我们在接吻。
我们在唇齿间倾诉爱意,积压已久的情感被烈酒点燃,噼里啪啦的在脑袋里炸开,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在那次不算严格意义上的上床后就确定了关系,不然他为什么会默许我这样吻他?
是出于亲情,还是你也有一点喜欢我?
我叹气,带着他回了家,拉开家门把他扔到沙发上,我正想去做醒酒汤时又被他一把拽住手腕,那双蓝色的眼睛晦暗不明,我看不清那里面是什么是情感,我不敢猜。
他手脚并用的抱上来,用着几乎要勒死我的力气,像只从海里捞上来的八爪鱼。我回抱他,他带着酒气的唇蹭过我的侧脸。
“先生……”
他的脑袋埋进我的颈窝,额头仍旧滚烫,说出的话没什么逻辑,还像个小孩似的:“你刚刚偷亲我,我都看见了……”
我就知道会变成这个样子,坦白,疏远,再到老死不相往来。我正准备编个理由搪塞他,却没想到他抱我更紧了:“那你再多亲两下好不好?你亲亲我……”
心脏好痛……我怔愣着吻了吻他的发顶,他下巴搁在我肩上,泪水又像停不下来的秋雨。我撑着伞,可还是被风穿透了身体。我拍拍他的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逐一吻去那些泪水,咸的发苦。
小混蛋,你让我怎么办才好?
“之前……那次,你没有看我,也不接吻。”他的语气仍旧委屈,那晚的央求又从他口中跑出来:“你别走好不好?钟离……”
我一定是疯了才答应他别走,他捧着我的脸吻上来,好痛苦,爱和眼泪都让我生不如死,达达利亚,你救救我,我没法自救,你救救我。
他看上去也一样痛苦,我们谁都没闭眼,都是同样的湿润,都是同样的深爱。
有人说对视十四秒会爱上对方,那对视了十四年的我们呢?
他是药,是毒,唯独不是爱。
快点离开,这是错误的,钟离,这不是爱。
我推开他,狠狠打在他那张俊俏的脸上。他什么话都没说,也不去睡觉,那双被淋湿的蓝色眼睛盯着我不放。
那天晚上是我们第一次没有睡在一起。
如此深沉又复杂的爱,为我们两个人都套上千斤重的枷锁,动弹不得,连一个拥抱都很难做到。
结局?结局就是被时间越推越远。
等钟离留学回国,达达利亚正在念大二,看见讲台上面站着钟离教授时愣了一下,他用手撑脸,另一只手向钟离挥了挥,权当表达久别重逢的欣喜。
久别重逢,哈,听着真像陌生人。
“又一声不吭地回来。”达达利亚将脑袋扭向一边自言自语,赌气似的,不肯将视线分给讲台上的人。
璃月的秋天一直很让达达利亚喜欢,十几年前在某个沉闷的雨天,有一双比阳光更明亮的金色太阳驱散了满天乌云,再慢慢牵起他的手,一直走到现在。
达达利亚反悔似的,又将脑袋转回来,他比之前见面还瘦了点儿,一定又没好好吃饭。
还说什么答应自己,骗子。
从他看着瘦了到想见他的情绪变化不过半小时,等到快下课时达达利亚快要把他的前20年都回忆过来了。
这么一看,我们这几年待在一起的时间真是少得可怜。
他们一起回家,又像从前那样生活,两年时间又让他们长进不少,至少心里的感情没那么容易往外跳了,装模做样的扮演着兄弟的戏码,保持着那样可笑的距离。我们更像陌生人了,达达利亚转头看他,心想:
钟离,你眼睛里盛着好多东西,那里面没有我。
乌云遮蔽月亮,雨珠像锋利刀片,将他一颗心脏划得破破烂烂,遍体鳞伤。目不能视,口不能言。他们都是由诸多遗憾构成的人。
回家后他们一起做晚饭,钟离的心情不错,理由是达达利亚很努力的学习了,没有浑浑噩噩的度过大学生活,是一个没有钟离在身动也能自己发光的小孩,是一个自由的,独立的大人了。
达达利亚第二次见钟离喝醉,轻车熟路地照顾他,帮他煮好醒酒汤放在床头,听他说很多很多话,再哄他去睡觉。这种时候堪称罕见,达达利亚觉得他们的关系一下倒转了,钟离才是需要被照顾的那个弟弟。他帮钟离盖好被子,床头小灯昏黄的光勾勒他们的身影,达达利亚抚过钟离的脸,趁着他喝醉,坏心眼地问他:
"你爱不爱我?”
这句话一出口,达达利亚被自己吓了一跳,他居然在潜意识里就这样狂妄的认为钟离爱的是自己,而非别人。
所有感情找到了发泄口,散了他满身。
爱已经从杯口满溢出来,既然如此,那我不要再隐瞒下去了。
口中,脸颊,眼睛,汲取足够养分的树结着果子,落了叶子。秋天到来,风中的落叶打着卷儿,落到达达利亚脑袋上。
红色气球的影子一闪而过。
难以计量的爱意落到他眼睛里,没有什么词语可以去形容那双眼睛,由爱衍生出的诸多复杂情感塞满了达达利亚的双眸 。炙热的,依恋的,纯粹的,带着点纠结的,渴求的。
——深爱的。
钟离正准备张口,就又听见达达利亚问他:
“你爱不爱我?”
爱,怎么不爱,钟离闭了眼睛,半坛桂花酒似乎有些太多了,他的脑袋有些晕乎乎的,又被达达利亚这样按着问,感到有些窒息。
在达达利亚的爱里窒息。
“你爱不爱我?”
铁了心一样的想从钟离口中撬出个答案来,达达利亚的眼睛在昏黄灯光里反射自己的倒影,钟离在达达利亚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神情,第一次看见了汹涌澎湃的爱,原来自己看他的表情是这幅模样……
“你爱不爱我?”
达达利亚俯身,与钟离贴着额头,浓郁的桂花味弥漫开来。没关系,既然都是这样酩酊大醉,那做一些不合乎常理的事情也是可以被原谅的对吧?
达达利亚揽住他的腰,又问他:
“你爱不爱我?”
他们在一起相伴十四年之久,在各自的轨迹上稳定行进。
达达利亚比高中时更加闪闪发光,既优秀,又迷人的慢慢长大,兼顾年少时的些许天真,又有着成年人的游刃有余。
所以?
钟离伸出手,抱住他的脖子,郑重,也同样炙热地回答他:
“我也爱你。”
所以没有什么万一,既然我们深爱彼此,那我们就在一起。
达达利亚听过这句话后,反而陷入了思考,他闭上眼睛吻吻钟离的唇瓣,又问他:“你真的做好觉悟了?我这里可没有你后悔的余地,要被我纠缠一辈子的。”
“你已经缠了我十四年了,达达利亚,倒是你,这么年轻,这么意气风发的一个小孩,真的要选择我吗?”
秋天总是这么多雨,被淋湿固然困扰,可是会更加期待被淋湿后回到家中,亲人或爱人递过来的热茶,柔软的毛巾或者一块蓝莓小蛋糕。
达达利亚在雨中行走的太久了,在或大或小的水洼里找自己心脏的碎片,等他把碎片全部拾起,钟离才将伞撑到他头顶,接过那些碎片,有些笨拙的将那颗心重新拼好,再还给他。
就像现在。有些笨拙地学习么转变他们之间的关系、努力地学着爱自己,也学着去爱达达利亚,钟离在脑海里这样告诉自己,现在是该回吻的时候。
他在达达利亚睁眼时闭上眼睛,用他满腔爱意回吻达达
利亚,钟离喝得有些头晕,没一会就开始感到窒息,生理盐水泛上来,沾湿了先生的眼睛。
达达利亚在他的回吻里读懂了他的决心,只是需要达达利亚再耐心等待一下下,等他慢慢学会怎么爱自己,再来爱我。
雨声渐弱,没一会就停了,乌云散去,达达利亚看见了被雨洗过的月亮。他浅浅弯了唇角,抱紧他的缺月,两颗心脏贴在一处,急促又有力的鼓动。
“我总感觉有点像是在做梦……”
达达利亚终于窝到了那个朝思暮想的怀抱中,埋在钟离颈窝里深深吸气,委委屈屈的撒娇道:“明明我都要放弃了……又是你把我从雨里捞起来的。”
你又何尝不是捞起我的那个人呢?达达利亚。
钟离是被淋湿的月亮,而达达利亚是捞起月亮的人。
被淋湿的人径直向前走,撑着伞的人却短暂的犹豫着,晚了他一步才跟上,应该还可以再早些的……钟离撑伞到他头顶,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秋天,他们第一次见面。
“叫什么名字?”
“阿贾克斯,妈妈会叫我达达利亚。”
抱歉,我来晚了。
钟离抱了抱他,这才觉得秋天的雨没有那刺骨了,大雨一直下到后半夜,只不过没有吵醒熟睡的他们。
第二天天色泛着白,仍旧昏沉,达达利亚就和钟离在床上腻歪了一整天,年轻人心火旺盛,来来回回几下就弄得自己没了力气,浑身的肉都酸软得要脱离身体。
总之,当他第五次被达达利亚捏住脚踝时,终于拦下了那张亲遍了自己全身的嘴:“起来吃点东西,晚上随便你折腾。”
深秋的阴天很适热气腾腾的腌笃鲜,一锅热汤能将头发丝儿都抚慰的服服帖帖。达达利亚像个自己甩不脱的大型挂件,粘人的紧,又叫人喜欢的紧,钟离舍不得推开他,任着达达利亚在自己脖子上胡作非为。
达达利亚终于结束了他本以为没有结果的苦恋,虽然他还是觉得是钟离在迁就自己……罢了,我们都没谈过恋爱,在这面都算愣头青。
等等……那自己之前的举动,是不是让钟离有点手足无措了?
他就又低下头去亲钟离的脖颈,但我们足够爱彼此,这就够了,对不对?
一切都可以慢慢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浪费。
有很多时间慢慢学怎么爱人。
“阿贾克斯。”钟离转过脑袋,语气有些无奈,却又带着他最熟悉的宠溺:“你顶到我了。”
达达利亚干脆将他打横抱起,没有理会钟离带着笑意的讨饶。至于后来达达利亚又在钟离的身上留了几个牙印,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达达利亚再也不怕下雨了,因为现在有钟离站在他身边,为他们撑一把很大很大的伞,没有水滴可以再次割破他的心脏了。
————
达达利亚大学毕业当天,他办好手续,无所事事的在校园里走,漫无的地逛。钟离仍然杳无音讯,不过还好,自很擅长一个人生活,我只是有那么一点点想他而己。
一点点而已。
一点点想念,一点点担心,但我能确定我还能见到你。
混蛋先生!到底去哪里了啊!
那天阳光正好,光线穿透树叶缝隙,在地面上投下一片正摇曳的,细碎的影,那一条路变得好长好长,仿佛用一生都走不到尽头。
达达利亚抬头,看着变成风的时间从每一棵树上跳过去,这样值得留影的场景,却因为少了另一位主角而黯然失色。
那条长廊变成了有细碎的光线所照着的,一个有些让人害怕的洞穴了。
身后有人在喊他去照相,达达利亚跑过去,就听到了许多思念钟离的声音,达达利亚站在里面,心里比他们更不是滋味,如果这次,他再一声不吭的回来,我就把他做到不不来床!
可恶.jpg
凌晨四点,不是什么稀奇的时间。
只是达达利亚发现月亮会从窗帘缝隙里透过来,洒在他的枕头上。
只是他发现,他又一次想钟离先生想到了四点。
我好想见你。
想什么呢?
当然是抚上他滚烫额头时堪称冰冷的手背,想他带着烫伤膏味道的指尖,想他沾了酒气的唇,想他咬在自己肩膀上的牙齿。
雨天,又是雨天。
毕业之后的工作还算顺利,达达利亚从夏末等到初冬,在十二最后一天买了个不大的蛋糕,开门之后,那朝思暮想的“好先生”正将水煮黑背鲈放在桌上,听见他回来,又像他17岁那个雨天对他讲:
“回来了,快洗手吃饭。”
就像一个跨越时空的魔法,17岁的达达利亚和22岁的达达利亚顾不得放下手中的蛋糕,抱住他,又凑过去咬钟离的下唇。
我被雨水淋透了,你救救我。
我爱你。
“你没有来参毕业典礼。"
“抱歉。”
“我开始自己赚钱了,攒的工资都存在卡里,你不知道吧。”
“我现在知道了,阿贾克斯。”
"生日快乐,先生。”
“谢谢你买的蛋糕。”
“给我生个女儿好不好?”
“好…不对,你胡闹什么,我怎么生?”
两从人在饭厅站了许久,达达利亚像只鸵鸟似的埋在钟离的颈窝里,又大放厥词说那今天就做到你怀孕。
晚饭理所当然的没有吃成,达达利亚几乎缠了他一夜,他们过于浓重的思念才梢稍缓解,钟离才从国外回来,本就舟车劳顿,又要倒时差,却还是纵容达达利亚发了狠的折腾自己。
等达达利亚带自己清理完毕,重新躺回那张收抬干净的床上时,达达利亚才问起钟离为什么这么久也不给自己打个电话。
钟离听了,带着笑意反问他是不是忘了自己说过年底回家。
达达利亚仿佛一下子傻掉了似的,脑海里的小人一子蹦起来,在堆积如山的记忆盒子里翻翻找找。他抱紧了钟离,又向他说起前几个月看到的那条空难新闻,人在担心往往会遗漏许多细节。
达达利亚翻那条新闻给钟离看,委委屈屈地讲:“你的电话打不通,温迪的电话也打不通,我去找过你但是你不在之前那个公寓,又看到这样的新闻,我以为……”
“以为再也见不到我了?”钟离转过身去,抬手抹掉小孩眼睛里还没落下来的泪花:“抱歉,这次的研究保密性很强,我不能告诉你,不过我还是回到你身边了,是不是?”
“还有,你的顾虑实在有些可爱了,阿贾克斯。”钟离的手指划过那条新闻,仔细看过后,将脑袋撇向一边,笑得达达利亚面色发烫。
十二点一过,新的一年来临,达达利亚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先生,有些窘迫的央求:“你别笑我了……我不是故意看错航班号的。”
一场小小的乌龙是情事的调味剂。
达达利亚用牙去咬先生的喉结,原因是先生笑的实在有些幸灾乐祸。他这次顶的格外用力,没有理会先生让他慢一点之类的话,两人纠缠到后半夜,仅剩的力气只够他们清理好身体,结果双双在浴室睡到天亮。
日子还是一天天地从手中过去,钟离研究结束,又回到璃大当他的教授,达达利亚下班后准时开车去接他的钟离老师,两个人一起回家,每天过得甜蜜又充实。
他们比爱人更像爱人,比家人更像家人。
很多年之后他们又谈起这件事,才发现他们错过了不少时间,钟离摸摸爱人的头顶,向他坦白:“说不定我在学会爱人之前就爱着你了。”
红色气球挣脱树枝缠成的笼,终于得以拥抱天幕。逐渐飘到人视线不能见的地方去了。
秋天来了又走,雨一样地下个不停,达达利亚和钟离的命运被雨丝织成的线牵起,捆紧,难舍难分。
“说不定这缘分从某个前世一直延续到现在了,下一世下下世,都要这样纠缠下去的。先生,你愿意这样吗?”
他们心甘情愿,相拥至世界终结。
fin
2023.11.18
12:02_pm
先生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