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体上就是孕期受难的先生,以及一些纯爱小情侣。2w+一发完,虽然没有车,但含有致死量作者的xp放出……ooc致歉
(有离双性提及,有流血描写)
summary:神明与人类之间终究有着深不见底的鸿沟,但我会跨越它来爱你。
“哟,旅行者啊。”璃月港一个平凡的中午,不卜庐内,阿贵一如往常正在忙着开药,而柜台前站着的金发少年,正是前日赫赫有名的璃月港英雄旅行者。
“今天也还是按上次的单子来吗?”
“不,这次是新的药方。”
旅行者把写着药方的纸张递了过去,那纸张纸面光滑,纹理纯净,一看就不是便宜货,现下还散发着淡淡的油墨清香。
然而那张单子还没能递上柜台,伴随着青年明朗的声线,一只大手猛地用力拍了拍空的肩膀,让少年感觉骨架都震三震:
“伙伴!没想到你会在这啊。”
拿药方的手一抖,赫赫有名的璃月港英雄内心发出凄厉的惨叫:“我*,是达达利亚!”
可惜他的身体反应比脑子慢了一拍,空还没来得及把药方藏到身后,某人橘色的脑袋就已经探了过来:“你拿的这是什么?”
“……怎么有点像先生的字迹?”
“没没没,是你看错了。”空赶紧把手收回来,胡乱把纸一团塞进掌心,可惜了那昂贵的纸和优美的字。旅行者的头摇得像拨浪鼓,达达利亚本来是随口一问,看到空的表现反而起了疑心。空只感觉手边一阵劲风,再一看,手里就空空如也了。空目瞪口呆,惊得直咋舌:
“达达利亚,你怎么随便拿人东西——”
空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急切地打断了:
“这就是先生的字!我不可能认错的!先生怎么了,为什么要让你来开药?为什么还要瞒着我?”
“这,这,这,”在达达利亚的死亡凝视下,空的大脑极速运转,他发誓这是他周游无数世界以来思考速度最快的一次,就算现在给他一道高等数学题他也能在十秒钟内解出来。“是,是一户人家家里有人生病了……对,是他们拜托钟离先生帮忙开的药!”
“伙伴,你当我是傻子吗。”达达利亚冷笑了两声。“谁会放着医馆不去,找个管丧事的往生堂客卿开药?而且先生两个月前就去绝云间了,他们上哪去找先生?”
在阿贵面前不能明说,但达达利亚知道,钟离一月前就告诉他,由于失去神之心,他不得不恢复一些龙的习性,所以要去绝云间冬眠数月。这也是达达利亚为何近来总是在璃月四处闲逛,并且心情并不愉快的原因……他已经两个多月没有见到他的先生了!连先生的枕头上都没有先生身上那股霓裳花香了……
达达利亚越想越不爽,空看着对方精彩复杂的脸色,试图再弥补一下自己失败的谎言:“也,也不一定嘛……钟离先生那么靠谱,万一就是有人想找他不找医生呢……”
“旅行者说得对,”阿贵突然插嘴,璃月人本就看愚人众不顺眼,何况这愚人众还对着璃月港的英雄人物咄咄逼人,身为一个璃月人,阿贵决定挺身而出支持旅行者。“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复杂的药方,大家都知道以钟离先生的学识肯定没问题,不过就是一点简单的止痛药和……”
阿贵还要继续说,以狠狠打这愚人众的脸,然而不想被旅行者扑上来捂住了嘴,硬生生把“安胎药”三个字咽了下去,差点没噎住。缓过气的阿贵满脸困惑地看向空,只见空那双痛苦的眼睛里满是六个大字:求求你别说了!
“止痛药?”听见这三个字的愚人众执行官眉头紧锁,“先生是不是受伤了?老实告诉我,伙伴。”
虽然岩王帝君的武力无人能敌,但是岩之魔神也并不真的是块石头,也能被敌人伤害。况且,去年冬天钟离还好好的,今年却突然说要什么“冬眠”,想想的确太过突兀,说不定也是骗他的……如果钟离受了伤,以摩拉克斯的性格,必然不会告诉他,哪怕他们已经是恋人关系。钟离可能是因为受伤才躲起来不愿见他的,还要偷偷支使旅行者来买药……一想到这种可能性,达达利亚就简直要炸锅,心里怎么都不是滋味。今天他非要刨根问底不可。
“旅行者。”达达利亚笑了笑,在空眼里这笑容阴恻恻的。
“既然是先生让你来抓药,那你一定知道先生在哪里吧?”
空打了个寒战。
旅行者郁闷,旅行者想哭,旅行者苦不堪言。
原本只是接了钟离先生的委托,去帮忙简单地抓把药而已,还能得20原石……然而现在他好像一个犯人,被达达利亚押着去绝云间找钟离。更糟糕的是空依稀记得钟离特意拜托过他不要让达达利亚知道……
对不起,请钟离先生原谅我。空内心默默忏悔。都是达达利亚逼我的。
最终空带着达达利亚来到了绝云间人迹罕至的深处,一座洞府的门前。洞口被金色的繁复符文封印,很容易就能猜出它的主人。
达达利亚上前在符印上敲了两下,向里大声呼喊:“先生!你在里面吗?我是达达利亚——”
无人回应。
不死心的达达利亚在门口又是锤又是喊,符文纹丝不动,好像洞府内外已经被隔绝,一丝声音也无法穿过。
“呃,说不定钟离先生在睡觉呢?要不你下次再来……”空试探着问达达利亚,然而后者坚定地立在洞府门口,大有钟离不开门就不走的架势,让空莫名联想到被老婆罚在门外跪搓衣板的丈夫。
“好吧。”空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决定帮助一下这位貌似被老婆踹出家门了的执行官。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符箓,看上去与百无禁忌箓有九分相似:“这是钟离先生给我的,他说如果璃月出现了什么重大的事,就拿这个符箓去开门找他……”说到这里,空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安抚危险的愚人众执行官应该也能算是璃月港的大事……大概?
“多谢你了,伙伴。之后我会给你摩拉作为答谢的。”达达利亚接过符箓,松了一口气。他把淡黄色的符纸按在屏障上,符纸的一角刚接触到符文,金色的玉璋护盾立刻如同脆弱的泡泡一样破碎得无影无踪。
达达利亚迫不及待地推开了洞天的大门,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迈步,武人敏锐的感官就嗅到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
“先生!?”
执行官三步并作两步,狂奔了进去,后面的空也想跟上来,然而他慢了一步,失去达达利亚手臂支撑的厚重大门就在空的鼻子跟前关上了。雕花木门上金色的符文像复燃的火焰一样又重新亮起来。
“……”
虽然感觉很担心钟离,但是也没办法,他也没有第二张符箓了。空抬头看了一眼高耸的仙家洞府。有达达利亚在的话,钟离应该不会有事的……吧?
室内相当昏暗,只有零星的一两盏豆大的烛火。达达利亚不清楚室内构造,胡乱跑了两步,黑暗中一个人影忽地结结实实装撞进他怀里。达达利亚手臂一搂,不需要灯光,身体感官立刻认出这熟悉的身形:“先生?”
怀里人一时没有回答他。在片刻的静默中,达达利亚更加感觉到血腥味包围了他。毫无疑问,血的源头就是钟离……但是血气已经充斥满了整个房间,这是流了多久…?
“钟离,钟离?”
从没见过钟离这样的达达利亚心下焦急,一手搂住怀里人无力而不断下滑的身躯,一边摇晃钟离的肩膀:“先生哪里受伤了?还能听见我说话吗?先生?”
“……达达利亚?”
似乎是慢了七八拍的大脑终于反应过来眼前人是谁,钟离缓慢迟钝地眨了眨眼睛,仰头看着达达利亚。“阁下,为什么会在这里?”
钟离本来趴在床褥中休息,忽然感受到洞天封印被符箓强行打开,还以为是璃月出了什么事,便强撑着身体起来,然而却不想撞上的不是旅行者而是达达利亚。
执行官都快要被神明气笑了:“我为什么在这里?我倒应该问问先生,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
达达利亚嘴上回复钟离,手上倒没有闲着,在客卿身上四处巡逻,想要找到那血的源头。钟离没有穿常服,而是换了一身轻便的睡袍,执行官的大手轻松从领口探进去,摸到对方前胸光洁的皮肤,确认没有伤口后又越过腰带向下去。这是他与钟离夜晚颠鸾倒凤时惯用的操作,然而此刻执行官心中没有半分旖旎心思,只想赶紧确认爱人的安危。手指一寸寸下滑,最后在客卿大腿内侧摸到了温热的、粘稠的液体,又顺着鲜血滑落的轨迹从软腻的腿根一路往上……
这个受伤的位置是不是太……达达利亚还没想完,指尖就触碰到了伤口的源头,那片他曾经无数次在床帐里把往生堂客卿压在身下进入过的,普通男人身上不应该出现的,柔软多情的花房。
此刻这片桃源乡好像被风暴摧残过的花园,每一朵被无情折断的花枝都在流血,霓裳与玫瑰柔嫩的花瓣都在无声饮泣。
达达利亚愣住了。而令他最终回神的是钟离冰凉的好像积雪的手指,它们轻轻地搭在他的手腕上,缓慢又坚定地推开了他的手。
“先生,你这是……”
莫非……
“我无碍,”钟离冷透的指尖还抓着他的手臂,“这是正常情况……”
“现在,让我睡一会儿……”
钟离趴在达达利亚肩头,最后丢下这么一句,便再也没有反应了。达达利亚看着这么随随便便就靠在自己身上睡过去的璃月人,无奈地把对方打横抱起。即便是他这样大的动作,钟离也没有丝毫动静,头随着青年的动作无力地靠在达达利亚胸前。
执行官抱着自己昏睡的爱人走进房间深处,这个洞天不大,看上去就像一间普通的卧室,中间放置着一张宽敞的床铺,上面是团在一处的被子,想必钟离就是从这被子卷里钻出来找到他的。由于寥寥无几的昏暗灯盏,这房间更像是一处隐秘的洞穴,如同传说中山林深处的龙巢。达达利亚把人小心翼翼地轻放在床褥里,借着床头晦暗的火光看清了钟离苍白的面色。璃月人似乎连梦里都睡不安稳,被什么噩梦魇住了似的,好看的眉峰紧蹙着,呼吸忽急忽缓;神明无意识地蜷缩成一团龙球,弓起腰身,好像那里有什么在折磨着祂一样。
达达利亚轻柔地用手帮钟离舒展开紧绷的四肢,轻而易举地入侵到蜷成一团的神明脆弱的中心。他用温热的手抚摸着钟离的小腹,发觉那处的皮肉还在因疼痛而难以抑制地小幅抽搐。达达利亚一边缓缓地替钟离揉按腹部,一边揽过爱人的脖颈,在布满碎发的额头上落下一个炽热的吻:“好了,不痛了,先生,不痛了……”
执行官小声的诱哄仿佛真的起了作用,钟离的呼吸声慢慢平复下来。达达利亚感觉手下的这片皮肉好像要比往日更为柔软,还带着些微的鼓胀,有些像平时的深夜里被他的东西塞得满满当当的样子……达达利亚猛地甩了甩头,不能再想了。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先生,我会陪在你身边的。”
洞天内并无日出日落,待到钟离醒来,依达达利亚的感官来看应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半梦半醒中的璃月美人无意识地向着身边这个热源靠近,整个人都躲进执行官怀中,达达利亚稍微动一动,便要不满地再次往他臂弯里挤,还会轻哼几声表达抗议。会撒娇的钟离先生,这可从来没见过。达达利亚乐得看钟离这副样子,便乖乖抱着对方充当人形暖炉。钟离裹在被子里睡了一夜,身子却还是冷的,被达达利亚抱在怀里,捉着十指暖手。
钟离睡着的途中达达利亚探过对方腿间,血已经慢慢的止住了。达达利亚便帮对方擦洗了血污,把染血的衣服除去。没有别的衣物,达达利亚就给钟离穿上了自己的银色常服外套。
于是钟离醒过来的时候便发现自己的睡袍不翼而飞,自己浑身上下只披着一件小男友的外衣。短款外套什么都遮不住,衣角堪堪够到丰腴的腿根,那平日里展示青年健壮腹肌的开衩下摆放在自己身上,便显露出一片雪白光滑的小腹。此刻那片皮肤由于某些特殊原因,连之前一层薄薄的肌肉也化开了,只剩下软腻的嫩肉。钟离略感难堪,即便是只有他和达达利亚两个人的场合,也不当如此衣冠不整……何况达达利亚正像看见肉的饿狼一般双眼冒光地盯着钟离半裸的腰腹,让他感觉分外不自在。
钟离默默拉过被子遮住了身体。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似乎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最后还是钟离先叹了口气,正欲解释,腹中忽然一阵抽痛,他忍不住抓住腹部的布料,弯腰急促地喘息起来。
“先生!”
这一下把达达利亚吓坏了,赶紧凑过去扶住钟离肩膀,看着璃月人捂住的腹部,另一只手摸也不是不摸也不是。以前若是弟弟妹妹生病了,他往往会给他们揉揉肚子,但眼下钟离的状况却大概率不是这么简单能解决的。
看出来执行官的无措,钟离拽了拽达达利亚的手:
“我没事……阁下,能否去替我煎一服止痛药?”
达达利亚自然不敢耽搁,立刻去取了旅行者昨天拿来的药包和药方。待达达利亚煮好一碗漆黑的药汁回来,钟离已经缩在被子里躺下。
“……先生?”
执行官小心翼翼地摸摸爱人的脸。那张精致美丽的东方面孔此刻一片惨白,冷汗把发丝黏在侧颊,好像枯槁的叶脉。钟离一时没有应声,像是痛得昏过去了。达达利亚立时惊慌失措,另一只端着药碗的手差点把汤药打翻。
“先生……先生……”
好在钟离在青年一声声的呼喊中还是睁开了眼。
“药……”
达达利亚扶他坐起来,一点一点把漆黑苦涩的药汤喂进那对在苍白面色的反衬下更显嫣红的薄唇。等一碗汤都慢慢吃尽了,钟离痛苦的神情才稍稍舒缓。
“唔……多谢阁下帮忙。”
“到底怎么了,先生?”达达利亚搁下碗,情不自禁地把爱人拥入怀中。“我从来没有见过先生这样……钟离,我很害怕……你告诉我好不好?”
靠在他胸前的钟离眨了眨眼睛,抓过他的一只手,带着他一路向下,直到摸到温热柔软的小腹。
从这片温暖皮肉的起伏中,可以感受到神明的脉搏。达达利亚放缓了呼吸,仔细感受神明规律的心跳。
“……达达利亚,我怀孕了。”
“什,什么?”
执行官的脑子宕机了一秒。
这短短的八个字足以给达达利亚堪比八十个独眼小宝的震撼。在艰难地消化了钟离的话之后,第一时间涌上达达利亚大脑的不是将为人父的喜悦,而是惊恐。
执行官没有一个字的废话,直接抄起床上的钟离,连人带被子抱着就跑。还在疼痛的后劲里晕乎乎的钟离着实吓了一跳,本能地攒紧了执行官的衣领:
“等、等等,阁下这是要去做什么?”
“当然是去医馆!”执行官的语气中颇有一种恨对方是个榆木脑袋的感觉,“先生都流血流成这样了,还不去找大夫,出事了可怎么办!”
之前还好,现在知晓了缘由的达达利亚几乎要被钟离吓个半死。哪怕他不懂医术也不懂怀孕的注意事项,但但凡是个脑子正常的人都知道孕妇这样大出血是会死人的……也就岩王帝君心大了。达达利亚一秒钟都不敢耽搁,任由钟离这样下去不出事是不可能的……他的先生之前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态说出“这是正常情况”这种话的啊!
“不、不必……”眼看达达利亚就要跑出洞天,钟离在颠簸中艰难地拽住对方的领口试图解释:“阁下,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先生怀孕了不但不让我照顾,还一个人躲起来流这么多血?”
青年的语气里满是怒意,连钟离都忍不住哽住了。达达利亚两手抱着钟离,试图一脚把门踹开,却发现门纹丝不动,这才想起这里是钟离的洞天,只有得到钟离的许可才能进出。
“先生!”
青年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被年长的爱人拍了拍肩头示意他冷静些。
“阁下先冷静,且听我解释……”
看着抱着他的青年一副“我看你还要怎么狡辩”的模样,钟离硬着头皮说下去:“我是魔神,孕育后代的方式和人类完全不同,就算请了大夫也是无用的……”
“那就去找那些仙人。”执行官毫无动摇之意,“实在不行我带着先生去至冬找女皇陛下,女皇陛下一定会有办法的。”
“……不必劳烦冰神,”钟离开始感觉有些头痛了,“我是七神当中最年长的,对于魔神躯壳的运行,不会有比我更了解的人了。仙众也是如此,他们对于魔神的了解多为我所教授……”
“那怎么办?”执行官半是懊恼半是沮丧地停下转圈圈的脚步,声音里还带上了一丝委屈,“难道要我只能看着先生这样流血吗?”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人受伤疼痛,陷入危险,自己却无动于衷,什么都不做这种事,达达利亚是决计做不出来的。如果真有那一天,他绝对会提前掐死自己。
“阁下……先把我放回去,”钟离喘息起来,刚刚的颠簸让他孕期敏感的身体有些不适,“我再给阁下慢慢解释。”
似乎达达利亚也注意到了钟离的状态不佳,走回去时平稳缓慢了许多,把先生小心地放回床上的动作像把一粒珍珠放入丝绒盒子。
等待着钟离慢慢调整好气息之后,达达利亚才重新发问:“先生想解释什么?”
钟离按着酸软的腹部,垂下头没有看达达利亚。“我作为大地之神,虽有孕育之权能,但毕竟这具身躯依旧是是男性……所以孕育生命会比一般人更艰难罢了。”
神明的描述如此轻描淡写,好似之前抓着爱人手腕要止痛药的不是他一般。
“我是魔神之躯,寻常人看来骇人的伤口并不会真的对我造成什么影响。所以阁下不必担心。”
真的没有影响吗?达达利亚想到钟离痛得快要昏死的那副模样,这话多半又是钟离拿来哄他安心的吧。
眼见目前的青年眉头皱得快成打结的毛线团,先生笑着,修长的手指轻按上对方的眉心:
“好了,阁下不是最喜欢小孩子了么?难道阁下就一点也不开心吗?”
“我本来应该开心的,但是……”
达达利亚环住钟离的腰,把头埋进对方腰间,透出来的声音闷闷的:
“看到先生这么难受,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执行官只想给前段时间在床上胡闹的自己邦邦来上两拳。要是知道会让钟离痛苦成这样,他打死都不会要这个孩子的。孩子可以是他们爱情的结晶,但不应该以钟离的血肉和痛苦为食而诞生。
“我记得,之前夜里阁下还说想要我给你生好多个孩子……”钟离接着打趣他。达达利亚猛地从钟离腰上抬头,脑袋要的像拨浪鼓:“不要不要!那是我说来调戏先生的……我一个也不想要了!”
客卿见青年这幅孩子气模样,忍不住笑起来,想逗逗对方。“阁下现在说这个,可是已经晚了。”
“那就除了这一个之外再也不要了。”执行官把半躺着的爱人搂紧,语气好像橘子皮一样又酸又涩。“我看不得先生受苦……”
经过这么一遭,达达利亚总算是获得了洞天通行权和老婆照顾权。但很快,达达利亚就发现照顾孕期的爱人确实是一件考验人心理素质的事情。
“先生,我回来了。”
傍晚达达利亚踩着夕照回到洞天,把新买回的药和点心放在柜子上,朝着床帐低声呼唤爱人,意料之中的没有得到回应。执行官撩开纱帘,见到已经维持不住人形,龙尾龙角都从被子里伸出的先生还睡着。
已经习惯了钟离每日都处在昏昏欲睡状态的达达利亚没有打扰爱人休息,坐在床头安静地把玩着钟离散落的发丝。
达达利亚现在明白了钟离当时为什么要谎称冬眠而跑到洞天里躲起来。这段时日他算是见证了岩神最虚弱最无助的样子,除了睡着的时候,他几乎没怎么见钟离的眉头舒展开来过,大部分时间钟离都缩在被褥里,面色疲惫,有时达达利亚要喊钟离好几声对方才会反应过来。更别提那时不时突然袭击的阵痛,若是床上那一团被褥突然颤抖起来,多半就是钟离又在忍痛。有一次达达利亚掀开被子,发现钟离的下唇被他自己咬的鲜血淋漓,把达达利亚吓了一跳。于是之后达达利亚明令禁止先生咬自己,当钟离忍不住要咬唇就会被青年的指节横在齿间。可是他的好先生不愿意咬他的手,痛得狠了也只在青年指尖磨磨牙,齿根还打着颤。每每看到钟离这幅模样,达达利亚都感到胸腔揪心的疼。大概就是因此,钟离才不想让他看见的吧。
可是,先生。达达利亚轻柔地擦去爱人前额渗出的冷汗,小心不去打扰爱人的安眠。
明明你都这么痛了,为什么不允许我为你分担哪怕一点点呢?
似乎是察觉到了年轻恋人熟悉的气息,钟离的眼睫颤了颤,迷迷糊糊地凑近青年的手,眷恋地抓住恋人的手掌贴在面颊磨蹭,好像一只要求爱抚的猫咪,看得执行官一边心中酸胀又一边心软的一塌糊涂。不过达达利亚可还记得正事,眼看钟离又要睡过去,他趁热打铁,拿过床头柜上的花生酥,把爱人从被褥里捉出来强制投喂:
“先生,这是今早香菱刚做好的花生酥,我放在保温盒里的,尝尝?”
这段时间达达利亚恶补了孕期小知识,记了厚厚一本笔记,白术看了都说他可以出师当个大夫了。因为听说怀孕的人不能吃太多糖,达达利亚便专门找香菱研发了各种口味的咸点心,每天变着法给家里的龙投喂。可惜龙并不领情,反要怪他扰了清梦:
“阁下,我是魔神,即便不进食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不可以。”执行官板着脸,心肠和他拿着糕点喂到钟离唇边的手一样坚硬。钟离之前那样一连两个月不吃不喝的情况他是绝对不可能允许再发生了。就算钟离再怎么是无所不能的岩王帝君,怀孕时也和常人一样脆弱,甚至现在看来还要更甚。寻常女子尚且要多多补充营养,何况是他虚弱的连床都起不来的先生呢。“先生乖一点,就吃一口好不好?”达达利亚的语气又软了下来,软硬兼施软磨硬泡,势必要把先生那张金口撬开。
“……”似乎是实在拿他没法,钟离不情不愿地掀起一点眼皮,咬了一口面前的花生酥。金黄酥脆的表皮和坚果的咸香在嘴里炸开,即便是舌头挑剔如钟离,也确实觉得味道很不错。可惜怀孕的疲累和元素力的巨量亏空让他没有品鉴美食的闲心,只想倒头昏睡过去挨过这难熬的日子。
“怎么样,先生?味道还可以吧?来,啊——再吃一口——”
钟离张嘴想说什么,结果被青年一把塞进了半块花生酥,只好暂且打消了说话的想法,两侧脸颊被点心撑得鼓鼓的。
“真棒,先生好乖好乖——”执行官满意地眯眼笑起来,“我还给先生炖了锅鸡汤,待会儿给先生拿来,先生乖乖喝掉的话,我会给先生奖励哦~”
这种被当成小孩子一样哄的感觉让活了六千年的神明感到颇为怪异,自钟离诞生以来,人类也好仙人也罢,都是他照料别人,从来没有别人照顾他的时候,更遑论这种哄孩子一样的举动了。三年生凡人第一次体会到了一种名为“尴尬”的情绪。“阁下不必如此……”在终于咽下了花生酥之后,钟离实在忍不住开口。
“怎么啦?先生害羞啦?”
像是发现了什么新玩具一样的青年反而兴致勃勃地凑近,至冬人高挺的鼻梁蹭着璃月人柔软的面颊:
“老婆?宝贝?亲爱的?”
“……莫要再说了。”
骨子里刻着含蓄二字,面皮又薄的璃月人受不了这种直白的亲昵,逃也似的捂住了恋人的嘴。
达达利亚顺势捉住这只玉白的手,在唇边亲吻了一下:
“好了好了,我不闹先生了。先生好好休息。”
“不过,”执行官离开床帐之前还不忘叮嘱:“我一会儿就把汤盛过来,先生一定要喝哦!”
刚刚缩进被子里的神明躯体僵硬了一瞬,随即逃避现实一样把头埋进了厚厚的被褥里。
走到门口的达达利亚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先生又把自己团在被子里蜷成一个龙团子,只有一双金枝一样华贵美丽的龙角藏不住,从布料堆里伸出来,一晃一晃,好像冬眠的小动物。女皇在上,执行官忍不住在胸前画了个十字,这也太可爱了……
用文火吊着的高汤细细炖煮着,达达利亚拿出了冰钓时的耐心,在炉火边守了三四个小时。只不过这次的鱼饵不是鱼饲料而是为爱人精心准备的补汤,猎物也不是冰面下的大鱼,而是缩在被子里的小龙。青年一边往灶台里添柴,一边回忆着前两天钟离咬着碗沿小口小口喝汤还差点睡着了的样子,自顾自傻笑起来。
最终出锅的成品鸡汤香气四溢,里面不仅有精心挑选的食材,还加入了年轻恋人满满的爱意。达达利亚盛好一碗汤端出来,见终于睡醒的钟离少见地离开了床,在藤椅上坐着,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本摊开的书和正冒着热气的茶杯。执行官见了赶忙把手里的汤碗放下,跑过来紧张兮兮地查看钟离的茶杯。
“阁下放心,这只是清水,不是茶。”钟离无奈地对一脸慌张的青年说明。自从知道钟离怀孕的第一天开始,屋子里的茶叶早被达达利亚全部收起来“代为保管”,哪怕神明再神通广大,也不能在这洞天里凭空变出翘英庄的茶叶。就算先生这么说,执行官还是不放心,迅速倾身在先生湿润的唇上啄吻了一下。
“嗯,确认了,确实没有茶的味道。”
被突然袭击的先生一时没反应过来,表情呆愣愣的。得逞的青年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狐狸。
不过达达利亚又环视了一圈,看这四面漏风的藤椅实在不爽,一边给钟离披上厚外套,一边上手摸了一下,木制椅背传来凉丝丝的触感。这下执行官又不乐意了:
“先生还是回床上坐着吧,这椅子也太凉了,要是冻着先生怎么办!”
洞天外头已是初冬,屋里虽然暖和些,但也比不上春夏两季。更何况,他的先生平日里都团在厚厚的被子里,肯定是怕冷,怎么能受得了寒凉呢?
执行官还在小声嘀咕“下次给先生做个小桌子放在床上”“这样先生读书写字都不用下床了”什么的,钟离被达达利亚这看什么都不顺眼的举动弄得一愣一愣,有些跟不上对方的脑回路了。在此时的达达利亚眼中,好像任何东西都会伤害到他。钟离不禁开口:“阁下,我再不济也是魔神,怎的好像我是个瓷娃娃一样呢……”
先生哪里是瓷娃娃,应该是个纸娃娃才对。执行官心中默想。这段时间钟离不仅没有被精细的照顾养得多长一点肉,还因为身体的不适反而消瘦了许多。达达利亚看了一眼钟离略微显怀的腹部,那把纤细的柳腰上鼓起一点轻微的弧度,这样已是让他不敢使力去搂钟离腰间,等月份大了,他都害怕肚子里那份沉重的负担会把钟离的腰压折……想着想着,达达利亚抱住钟离的肩膀,在爱人脸上轻柔而珍重地亲了一下。脆弱的,柔软的,单薄的先生,是他珍贵易碎的宝贝。
“好好好,我知道了,”执行官嘴上应和着,一转又绕回刚才的问题来,“所以先生还是回去吧?着凉了可不好。”
“可我要是躺在床上的话,没有烛台,就没办法看书了……”
见讲理行不通,先生竟然改了策略,指了指桌面上的蜡烛,对爱人撒起娇来。虽然先生声调平稳,语气平常,可面上带了点失落的无辜神色直击执行官的心脏,达达利亚顿时就放下所有武器缴械投降了。
“先先先生,”达达利亚舌头都打结了,感觉自己是个罪大恶极的恶人,“对不起,我待会儿坐在床边帮先生拿着蜡烛好不好?先生想看多久都行……”
没想到达达利亚如此坚持,毕竟是爱人的一片好意,钟离也没再拒绝,点了点头便要起身。不想又被达达利亚制止:
“先生,我抱你过去!”
“……”
这下钟离脸上终于露出了一言难尽的神情。
“…阁下,我只是有孕,不是有残疾……”
张着双臂的达达利亚愣了一下,讪讪地收回手:
“好、好吧,那我扶先生过去……”
钟离刚站起来,就被达达利亚稳稳托住了右手小臂,和他十指相扣。先生走了两步,转头看见身边紧紧跟随的青年一手托着他的手臂,一手隔空虚虚环在他的腰侧,海蓝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的脚步,双臂肌肉都绷紧得浮现出青筋,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先生无可奈何地想:应该同意让他抱的……
从窗边的桌椅走到床前不过十几步路,钟离步伐与往常无异,很快便走到了。他正要在床边坐下,不想小腹忽然升起一阵坠痛,身子摇晃了两下。
“先生!”在旁边伸着手随时待命的达达利亚瞬间扶住了他。
钟离压下喉咙里的喘息,手掌搭上下腹,聚积起神力输送给子宫里的龙蛋。从怀孕开始,孩子就在不知节制地向他索要元素力,钟离没有办法满足它的需求,只能不断用自己的岩元素和神力去安抚它。可惜孩子越来越不买账,不满的时候就拼命闹腾,想要用哭闹换得自己需要的东西,结果只苦了钟离。
“怎么了先生?”一旁的达达利亚焦急地围着钟离团团转,开始病急乱投医:“是刚才走路累到先生了吗?”执行官迅速展开了自责,都是自己的失职,不该放任先生的,下次绝对再也不敢让先生亲自走路了。
“阁下说笑了,怎么可能,不过是几步路……”
“不行,下次先生想去哪里我抱先生去!”
执行官斩钉截铁地拒绝了。钟离还想要解释,达达利亚见他这幅疲惫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还想说话的样子,急匆匆地打断了钟离:“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了,先生可别说话了。”
龙蜷缩在爱人的怀抱里,专心调动力量安抚着腹中的孩子。痛觉消耗了他的精力,被输送掉的元素力渐渐流走,不可抗拒的虚弱感慢慢涌上来。意识渐渐变得模糊,昏昏沉沉中,好像听见了清朗的声线在他的耳畔小声哼唱着异国的摇篮曲。伴着柔和的曲调,疲惫的龙慢慢沉入了梦乡。
可惜,就连这样岁月静好的时间也是少数。
夜里浅眠的执行官很容易就被身旁的动静闹醒。耳畔传来爱人沉重的喘息,以及布料的摩挲声,达达利亚就知道那折磨钟离的疼痛又发作了。执行官立马翻身起来点上烛台,仔细查看爱人的情况。昏暗的烛光里,钟离正难耐地死死咬着被角不放,那些细碎的呻吟声全被吞下去,床单被他抓得乱糟糟,连呼吸都格外艰难,整个人狼狈不堪。
神明连受难时也是静默的,钟离默默蜷缩着身子在一旁抱着被子不声不响。要不是达达利亚一向警觉,换作旁人怕是睡过一整晚都发现不了。怕他这样一直忍着会背过气去,达达利亚扳着钟离的肩膀试图让他舒展一点,然而钟离好像一个凝固了的铁块一样绷得紧紧的纹丝不动。达达利亚别无他法,只好揪起龙垂落在边上的毛绒尾尖捏了捏——根据他这段日子的“研究成果”,尾巴是龙最敏感的地方之一。果然,猝不及防被捏了尾巴的钟离浑身猛颤一下,泄出一声惊喘,被单从齿间滑落,随即四肢也卸了力,软绵绵的,被达达利亚轻易拉开来随意摆弄。
“抱歉,先生。”达达利亚把人搂进怀里,一边轻拍钟离的脊背一边道歉,虽然钟离大概已经听不见他的话。“我不是故意的……但是先生这样缩着会很难受。”
被子也被达达利亚从钟离嘴边扯开:“先生要是痛得狠了就喊出来吧……骂我也行,别总这样憋着……”
青年坐在床上把爱人抱在怀里,心下却无论如何都不是滋味。就算他醒了也根本帮不上什么忙,除了防止钟离在疼痛中伤到他自己之外,达达利亚根本束手无策。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钟离受苦,仿佛正被钉在十字架上受刑一样的神明在他的怀中微弱地挣扎,偶尔发出一两声气音,直至人事不省。这比杀了他还要难受。达达利亚还沉浸在无能为力的悲伤当中,忽然警觉地捕捉到一丝细微至极的血腥,立时心下一紧,探手去摸钟离腿间,果然有粘滑的血丝渗出来。
“先生,先生,”达达利亚的心悬到了嗓子眼,哪怕年少掉进深渊时他也没有如此害怕过。“你在流血!”
钟离还在半昏厥状态当中,自然不可能理会他。达达利亚这下乱了阵脚,不知道该怎么办,按之前钟离说的,无论找大夫还是找仙人都没有用,青年一下子六神无主起来。平时钟离在的时候,无论遇上任何棘手的问题,博学多识的往生堂客卿都能提供可靠的建议和帮助。可是现在靠谱的客卿先生就躺在他怀里,孱弱地流血,再也不能作出任何回应,只能依赖于爱人的保护……青年咬了咬牙,看了看钟离软绵绵垂落的尾巴尖,还是决定冒着被钟离身份发现的风险也要带着钟离出门找仙人,总不能放任钟离这样失血。
就在达达利亚为钟离裹上他的执行官大衣,准备抱着爱人离开时,钟离突然睁开了眼。
“先生?!先生你醒了!”
然而钟离还是没有回答他。那双充满了生理泪水的金瞳没有焦距,茫然地转了转,好像只是某种神经反射,瞳孔中显然没有神智。但钟离好像被什么理智所触及不到的本能驱使着,挣扎着坐起来拽住达达利亚胸前的衣料。
达达利亚不敢乱动,任由钟离抓住他的衣服。这时的钟离力气实在很微弱,达达利亚甚至要帮忙揽住他的腰身才能让他靠在自己怀里。钟离好像在急切地寻找着什么东西,两只手吃力地在达达利亚身上胡乱摸索,甚至把脸也凑过去蹭达达利亚的颈窝,尖尖的两颗龙牙叼起执行官的衬衣,好像想要撕开碍事的布料,却缺乏足够的力道。这次来自爱人的气息也没能安抚到他。钟离在青年身上似乎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着急的快要落泪,甚至露出了几分委屈,美人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神色。昏暗中,达达利亚感觉到有湿润的温热蹭在自己的颈侧。
“怎么了先生?先生是想要什么,我去给你找!”
淌落的红已经在执行官的下装上也染出颜色,达达利亚心下着急,见钟离这副反常的样子却也不敢贸然动作。钟离耗尽了力气,趴在达达利亚身上低喘,手却仍旧拽着达达利亚的胸口的衬衫,像是想要抓住爱人的心脏。
如果钟离真的想要他的心脏的话,达达利亚一定毫不犹豫地立刻挖出来给他……可并不是。钟离面色迷茫,伏在达达利亚肩头四处张望,仍然在找他没有寻到的东西。
你到底在找什么呢,先生……
达达利亚往床头侧了侧身,想让钟离悬空的小腿放在床面上,能够舒服一点。意料之外的,这个动作好像流星划过了钟离糨糊样的头脑,钟离忽的抬起头,放开了达达利亚,挣扎着用尽全身仅剩的力量再次伸出手——这次目标明确,葱白的指尖朝着的是却砂木柜的方向。
床头柜上没有什么特别的物品,只有睡前达达利亚脱下的衣物和一盏熄灭的烛台。达达利亚虽然不解,但非常顺从地抱着钟离的躯体靠近,让钟离能够轻松地够到它们。钟离冰凉的手在衣服堆里摸索了一会儿,最终找出了一个发光的小玩意儿。
达达利亚的神之眼。
过大的动作让钟离差点从达达利亚往摔下去,执行官赶忙捞住了爱人纤细的腰肢,慢慢把人带到床上重新安顿好。钟离又恢复了那幅蜷缩成一团与外界隔绝的状态,冰凉的玻璃珠被钟离攒在掌心,紧按在心口,银白色的金属外壳有着刺人的尖角,扎在柔嫩的手掌上留下了几乎破皮的充血凹痕。达达利亚看得直皱眉,试图掰开钟离的手,可这回他居然没有掰动。钟离仿佛用上了毕生所有的力气,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死死地把他的神之眼捏在手中,好像感觉不到手心的疼痛。
“……先生?”
那双疲惫不堪的金眸缓缓合上了,似乎已经用光了所有精力,再也听不进任何声音。钟离蜷卧在床铺一角,冰凉无力的四肢瑟缩着,对执行官的呼喊不予理会,好像溺亡在潮水一般的痛苦中。只有水元素的神之眼从指缝里漏出一点忽明忽暗的光线,呼吸般闪烁。
达达利亚在望舒客栈找到了魈。
绿发的少年仙人一如既往地对他没有什么好脸色,在屋檐上斜睨了执行官一眼便要原地消失。达达利亚匆忙叫住了他:“等一下!”
自从见到了钟离的情况以后,达达利亚一直在想办法减轻钟离的痛苦。虽然钟离说仙人们不如他了解魔神,可仙人中应该也不乏擅长医理的,万一就有那么一个知道连钟离也没想到的办法呢?可仙人哪是那么好找,就连有仙缘的璃月人都寥寥无几,何况是一个异国执行官。这段时间达达利亚寻遍了绝云间,也没能找到他们。或者可能是仙人们厌恶他这个玷污了帝君的异国人类,特意对他避而不见也说不定……
来找魈属实是下下之策。一来是他和魈素来不对付,见面就没有不打起来的时候,如果不是钟离阻拦,恐怕这位狂热帝君厨早把他这个登徒子捅成了筛子。二来魈根本对医术一窍不通,自己都为业障所困需要钟离帮忙疏解,恐怕不会有什么帮助。可是他实在是没办法了……达达利亚想起今早钟离醒来时的样子,璃月的客卿先生面色苍白如纸,配上乌黑的发丝好像一幅水墨画卷,优美典雅,却唯独缺乏了活物的生气。看上去仿佛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先生羸弱得连声音都发不出了,还用聊胜于无的气音在青年耳边安抚道:
“我不会有事……”
达达利亚一想到这里,心中就跟猫抓一样难受。他还以为钟离总算是对他坦诚了,原来钟离又是什么都不说,只顾一个劲儿地安慰他……安慰他到底有什么用,受了痛的是钟离又不是他达达利亚。执行官几乎要抓狂,可是又不愿在这种时候质问钟离给他的先生更大的压力,只好能逮一个是一个,遂像当初抓旅行者帮忙一样跑到望舒客栈找魈。
“你来做什么?”
听出达达利亚声音里的急切,魈脚下犹豫了一下,担心事关帝君,青灰色的烟雾散去,少年的身形又重新清晰起来。
达达利亚像倒豆子一股脑地把钟离这段时间的近况讲了出来,魈听了几句便怒火中烧,还没等达达利亚说完,少年仙人狰狞的傩面就突然出现在他眼前。面具后的魈怒目切齿地提起他的衣领,几乎把他的领口撕烂:
“你居然还有脸说!”
“我知道先生现在会这样都是因为我的错,”达达利亚没有还手,双手默默垂在身侧,被扼住咽喉的感觉让他有点呼吸不畅。“但我只想知道有没有什么可以缓解先生痛苦的方法……你之后想杀了我我也乐意奉陪,但是现在能不能告诉我办法……”
听了执行官的话,魈冷哼一声,用力把对方一甩,达达利亚后退了两三步才堪堪站稳。
“你可知道,帝君为何会如此?”
“先生说,是因为他的男性身体不太适合孕育……”
“绝无可能。帝君乃大地之神,司掌大地之恩惠,创生更是帝君的权能。”夜叉言及此处,眸色沉下来,声音变得缓慢而悠远,好像陷入了某种追思。
“在璃月创立之初,帝君曾命山岩化为石鲸,将玉石塑为鸢鸟……”
夜叉闭了闭眼,将神思从遥远的过去收回,继续回答异国青年的问题。
“至于性别,更谈不上是什么问题。帝君这幅躯壳本就是神力捏制而成,自然可以随帝君心意随意调整内在,无需受人类的身体构造困扰。”
“既然没有问题,那先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看着执行官严肃认真的表情,少年仙人撇了对方一眼。是他的错觉吗?达达利亚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在夜叉的金眸里除了愤怒与嘲弄之外,还看见了……怜悯?
“魔神诞下后代的方式与人类或仙兽不同,新的魔神必须在两种元素的碰撞和融合中诞生,这些巨量的元素需要分别来自于父母。”
“人类根本无法提供幼年魔神所需的元素力,即便是神之眼的持有者,那些元素对于魔神来说也不过是杯水车薪。人类与魔神的结合,本是违逆天理之事。”
几乎是这段话入耳的同时,达达利亚就明白夜叉眼中的怜悯来源于何处了。
“原本这个孩子应当是不可能活下来的,但帝君执意要尝试。”魈的语气里充满悲凉,像是在为受难的神明哀恸。“若不是帝君以神力相护,恐怕这个孩子早就……”
魈没有再说下去,但谁都知道已经不需要更多的解释了。
空气短暂地静默了两秒。
“……滚。”
最终夜叉冷冷吐出一个字,捏紧了手中的和璞鸢。如果再让他看着愚人众执行官那张脸,他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忍不住拿枪把对方打个半死。
得到了答案的青年头一次没有与少年仙人针锋相对,默默地转过身离开了客栈,只剩一个失魂落魄的背影。
魈闭上了眼。但夜叉的眼中并不是漆黑一片,他脑海里浮现出的,是那一天神明经过此地时,所说的话。
神明的状态肉眼可见的糟糕,昔日笑意盈盈的脸上充满倦色,未来将会降临的苦痛在这时已经初见端倪。自魔神战争之后已许久未见钟离此种模样的魈心惊胆颤,但神明仍旧对他温柔地微笑:
“不必担忧,我自会有办法。”
“可是,您为何……”
“此番种种,也算是作为人类行走世间的考验。听闻人类对伴侣的心愿应当给予额外的满足,这个孩子,就算是作为对他付出的爱的回报吧。”
可是,可是……夜叉咬牙。明眼人都能看出,您给出的回报早已足够,神明的爱何其珍贵,又是何等的重于千金。这份神之爱,区区人类的心怎么能与之放在同一架天平上衡量?
但魈把这些全都默默咽了回去,一个字也没有说。夜叉深知岩峦的神主有多么慷慨和温柔。当年人类用于交换祂千百年庇护的,也不过是几句祷告,几份简单的供奉。大地的神明总是对人类的努力给予丰富而过量的馈赠,像太阳一样将光与热无私地分给众生。神明无条件地爱人,这是神的天性。
“如果您有任何需要,请随时吩咐。魈随时待命。”
最终,夜叉半跪在神明面前,深深低下头,向他们的神许下承诺。
这是魈唯一一次想要向岩王帝君之外的神祈祷。可他想不到除了岩王帝君还有什么别的神会聆听他的愿望。
无论是谁都好。望着岩神远去的背影,夜叉在心中默念,请保佑璃月的神明免遭苦痛……
可是他们的神明所选择走上的,那条凡人之爱构筑的道路,从来都布满陷阱、荆棘丛生,并非一段只有幸福的坦途。
同样为神明祈祷着的还有神的爱人。
假如有可以为钟离分担痛楚的方法,就算是需要天理维系者的头颅,达达利亚也一定会把它斩下带回来。可是没有,没有任何办法……神明早就料到了一切。此刻达达利亚才最终领悟了,钟离真正要对他隐瞒的是什么。
仿佛丢了魂魄似的执行官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洞天的,梦游般推开了那扇并不沉重的木门。达达利亚看见钟离仍旧同往常一样无知无觉地沉睡,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陷入一片泥泞的沼泽,沉重地坠下去,陷进去,直到没入一片漆黑寂静的深潭。
青年轻手轻脚走到床前,情不自禁地想要触碰爱人的脸,却又好像害怕把人碰碎了一般,只敢用指尖轻柔又缓慢拨开爱人额角的碎发。
这时钟离又轻微颤抖起来,本来是经常发作的症状,达达利亚却无法控制地错觉是自己的触碰伤害到了心上人。悬在半空的手不敢再落下,又舍不得离开,只能不上不下地吊在距离钟离半尺远的地方。
自责与悔恨的情绪都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这一切都是源于他无知的愿望。神明听见了他的期冀,于是用自己的血肉去填满它,铸造它。
睡梦中的钟离不适地微蹙眉心,这副脆弱的情态勾起了达达利亚最恐惧、最不愿回想的回忆:
对于魔神来说,凡人神之眼里的能量微不足道。那一天夜里,钟离拿走了他的神之眼。当它被紧紧攒在手心里的时候,你到底是找到了能够给你抚慰的东西,还是终于放弃去寻求一个根本无能为力的爱人的帮助了呢?钟离?
微凉的液体接二连三地打在钟离侧脸,梦中的先生以为是下雨,下意识想要伸手找油纸伞。五指抓到的却不是伞柄,而是什么带着温度的柔软事物。
“达达利亚……?”
先生悠悠转醒,还不甚清晰的视野里被一张青年的脸占满。
“先生,你醒了。”
达达利亚和往常一样笑了笑,手里捏着爱人的指尖,语气故作轻松,眼角挂着的泪珠却让这个笑容显得不伦不类。
“阁下,怎么哭了?”
钟离伸手想擦擦年轻爱人满脸的泪痕,刚刚举起就被对方一把抓住了手腕。
好像这才发觉自己在流眼泪,达达利亚匆忙胡乱在脸上抹了两把,心想着不能让先生操心。但他越是着急泪水便越是止不住,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掉在被面上,有些还砸在了先生颈窝里,凉丝丝的,痒痒的。
“……发生什么了,阁下?”
先生费力地坐起来,努力让在漫长的睡眠中生锈的聪明头脑开始运作,好安抚这只突然闹情绪的雪原狼。钟离还没开口,执行官便把他按进自己怀里,力道克制但不愿松手,像小孩子抱着心爱的玩具。趴在达达利亚肩头的钟离看不见对方的表情,连青年哒哒掉下来的眼泪也没法感觉到了。
“对不起……对不起……”
青年的道歉来得没头没尾,但神明何其聪慧,从这几个字中已经了然,达达利亚知道了真相。不过钟离还是问他:
“阁下为何道歉?”
“都是我的错。”执行官的话音里还带着勉强压下去的哽咽,“是我的力量不够强大……”
先生似乎是叹息了一声,接着稍稍使力从青年怀抱里挣脱出来。达达利亚还来不及为对方突如其来的抗拒慌乱,就被钟离的双手搭在了肩膀上。
神明的黄金瞳一如既往地明亮,像宝石般华丽又坚牢,病痛不能磨损它半分。这双眼睛直视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阁下是我选中的人。阁下这样说,是在质疑钟某的眼光吗?”
“不不,当然没有,”青年赶紧摆摆手,“只是……”
言及此处,达达利亚又沉默下来,心中的酸涩海浪一般翻滚,涨潮一样涌起。
只是,如果不是因为我的愿望,如果不是因为我是个没有元素的人类……你本不必受这么多苦的。
后面的话执行官并没有说出口,但钟离已经从青年深海般的眸子里读了出来。先生凑近他,与爱人额头相抵,含蓄的璃月人难得主动做出了如此亲昵的举动。
“阁下是我的恋人,这件事是我出于自愿,不必自责。”
“况且,相较魔神战争时的伤势,这点病痛算不得什么。”
先生说着,还不忘调侃一句:“阁下莫不是把我当成了怕痛的小孩子了。”
达达利亚自然明白先生这是在想办法宽慰自己,逗自己开心。可是……
一向活泼开朗的执行官张了张嘴,又默默合上。他扯不出笑容,也说不出先生说得都对这样的俏皮话。达达利亚的视线沉下去,不再与那双熠熠生辉的金瞳对视。
可是。达达利亚想。
可是,他这样做,和那些寻求神明的保护,对神明祈祷,许愿,向神明无限索取的人类有什么区别?仅仅是因为他的一己私欲,就让神明自愿被绑上十字架,接受苦痛的炙烤。这样看来,人类的爱是多么虚幻,多么虚无缥缈,而神明受到的伤、流下的血、感受到的痛苦却是真真实实的。对于神明的付出,人类所谓的爱根本无以回报。璃月人是这样,他自己也一样。原来他自以为成为了一个能够让神明有所依靠的爱人,其实不过也是被神明爱着的,被神明割下血肉喂养的芸芸众生之一而已。
这不是我想要的……达达利亚终于苦涩地笑了一下。这不是我想要带给你的……
年轻的执行官深爱着他的神明,他之所以教给神明人类的爱,是为了让神明体会人间的幸福,是为了让神明浸在他的爱意当中好像泡在蜂蜜罐子里的糖果……而不是给他的神明爱人带去更多的伤痛,更多的责任和义务。
这些东西,摩拉克斯作为岩王帝君时已经得到的够多了。
我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
达达利亚想要用掌心捂住脸,却被一只微凉的手拦下了。他抬起头,看见神明依然温柔、耐心,充满爱意地注视着年轻的爱人,琉璃明镜一样的瞳孔里曾经映出世间百态,如今映照着的,则是至冬执行官英俊又带着些稚气的面庞。
青年的爱人靠近他,在他的耳畔轻声低语,如同春风拂过。
“如果阁下想要帮助我的话……”
“就给我一个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