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最后的夕色 十
两人原本是并肩而行，可琴声响起时达达利亚不知为何停下了脚步，而妄黎仍旧在向前走，于是就这么在电光火石之间拉开了距离——长弓这种东西，在距离太近之时无法拉满弓弦，太远又会导致失去准头。
不得不说，抚琴人对一切的操控都十分精准。
「？？？怎么回事，达达是要对妄黎下手了吗？？？」
「快停下啊达达！你难道没认出妄黎吗？？？」
「不是哥们，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这琴声绝对有问题，绝对！」
「可恶，看不见是谁在弹琴……这种乱斗场里居然还有能安安心心坐下抚琴的地方？」
达达利亚也很诧异，虽说他确实在游戏里没什么道德感，可刚刚还在笑谈着如何合作下一秒就翻脸这种事情也是做不出来的，更别提背后伤人了，小怪物确实无数次想过不择手段地达成胜利，但《十三页》实在是太过真实，这种仿佛身处人世的感觉让达达利亚觉得还是堂堂正正地得到胜利更好一些。
不然可就要给弟弟妹妹们留下不好的影响了。
达达利亚想起这会儿可能正在看自己直播的冬妮娅和托克，两个小家伙还处在无条件地崇拜哥哥的时候，安东则要老成一些，会在哥哥从游戏舱里出来的时候提出自己的思考，达达利亚总会耐心地向他解释自己的做法，如何以最小的代价得到最满意的结果之类。
不由得露出了一抹笑容，在他走神的时候加诸于手腕上的不明力量却越来越重，琴声渐急渐激越，达达利亚扣在弓弦上的手指也即将松开——只要松开手，内里凝结的箭矢便会刺穿妄黎的胸膛。
妄黎忽然出了声，贵公子摇了摇手上的折扇，不着痕迹地往旁侧偏了一步的同时偏过头去，眸色沉沉：“琴娘子为何不肯现身一见？”
琴声铮然，极为肃杀的一声令达达利亚扣住弓弦的手指终于松开，细长的箭矢破空而去，对准的却不是妄黎的心脏。
“也别小看了我啊……”回神后的达达利亚收敛了笑意，同样阴沉了脸色，极为强大的意志力让他控制住了自己的手，向完全相反的方向挣扎，以至于偏斜了方向的箭矢只带起了一阵呼啸的风，擦着妄黎的飞扬的长发消失不见。
下一秒，冬极白星从达达利亚的手中消失，水流形成的薄刃被大漠武人握在掌心，他反手上挥，凝滞的动作好似真的斩到了什么看不见的束缚，并与之在嘈嘈切切的琴声中拉扯，最后猛然将其划破。
被人操纵的感觉很快消失，琴声也逐渐变得缓慢喑哑，抱着琴的女子施施然从远处走来，风拂过她遮住面容的帷帽，从白纱下露出双秋水含情目来：“失礼了，两位。”
今日一见，琴娘子抱在怀中的琴完全变了个样子，原本的青黑古琴换成了玲珑剔透的镂雕玉琴，缀着的铃兰含苞待放，遮住那一抹不轻易示人的寒锋。
明明她只有右手按在琴弦之上，那绷紧的弦却自行弹奏着，随着青色绣鞋点在地面上的节奏一同，再度形成流淌的乐章，即使达达利亚和贵公子离着还有段距离也能感受到无形的压迫感。
“可否给小女子一个机会，将这场比斗的魁首让出呢？”没等武人和贵公子开口，琴娘子又笑了一声，在她的背后忽然走出几个形容诡异的江湖客，明明举动戒备，神情却茫然无措，拿着武器的肢体也僵硬。
达达利亚顿时警觉起来，他体会过那种被控制的感觉，眼前的琴娘子怕是内力深厚得早已凌驾众人之上，和教主的心腹怕是也能有一战之力，不知为何没有门派而是选择了浪迹江湖。
反倒是贵公子依旧淡定，妄黎合上了折扇，右手二指并拢作剑指状，内力凝聚间对着虚空划下，琴弦崩断之声顿时响彻耳畔：“此言差矣，魁首之位当是能者居，互相谦让怕是有违此次武林盟主会的举办意愿。”
“诸位都是聪明人，那便战吧。”琴娘子身后的江湖客因着妄黎的举动隐隐有挣脱束缚的迹象，女子顿时后退两步，拂过铃兰琴的琴弦奏起肃杀的乐曲，金铁相击之音也作了乐曲的伴奏，江湖客们一个个闪身上前将二人包围在内。
近身战当然没有再取出冬极白星的意义，达达利亚反手拔出腰间的短刀与几个江湖客缠斗在了一处，依照着先前的约定将妄黎护在了身后，然而琴娘子的琴音变幻无穷，江湖客们也一直试图穿过达达利亚去袭击妄黎，以一敌多的达达利亚很快有些吃力。
“达达利亚，低头。”汗水从额上流下，刺痛了达达利亚的眼睛，大漠来的武人没忍住闭了闭眼，下一秒妄黎的话语在耳畔响起，他下意识地改换了招式，压低了重心转而以腿扫过近处的几个江湖客脚下。
原本围攻着达达利亚的几个江湖客摔成了一团，武器飞到了不知什么地方，达达利亚胡乱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快速向前冲刺，几乎是瞬息之间就出现在了琴娘子的面前，与最后一个江湖客刀剑相撞：“退下！”
江湖客被这一下打得险些丢了武器，但还是为琴娘子争取了足够的时间，琴娘子停下了抚琴的动作，琴中的寒芒终于出鞘，青衣的温婉女子拔出长剑越过江湖客的遮蔽，亲自挑飞了达达利亚的短刀：“我说过了……请二位，仔细考虑。”
“年纪轻轻便能有此造诣，你于武道确实有不错的天赋。”长剑再度刺来，琴娘子的话语很柔和，攻击却凌厉，一下下都朝着达达利亚的要害而去，将人逼得狼狈不堪，“但到底是年轻人，可要多学学中原的招式。”
达达利亚勉力以内力与其相斗，几次落了下风，好在琴娘子没有对他手腕上缠着的布帛下手的意向，暂时还能留在场中：“与您今日一战……”
“受教了。”流动的水刃再一次被长剑斩断，达达利亚不得不抬手以护腕击在剑身，拼着最后的力气后撤，咽下口中隐隐的血腥味，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妄黎接住了年轻人的身体，扇中藏着的断刃挡下了琴娘子的最后一击。
贵公子手腕一转，僵持不下之际还是琴娘子主动收了长剑，笑吟吟地行了个礼：“点到为止，如何？”
“魁首之位，阁下当之无愧。”妄黎揽着快要脱力的达达利亚，指尖摩挲着扇上新添的缺口，轻轻叹了口气，“我等怕是只能暂居二席，但是尘埃未定，且待来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