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第一人称,是另一篇《敬启者》的前传,那篇是天理战下的钟离死亡前提,但是独立阅读应该也没有问题。
务必亲启。
晨安,阿贾克斯。璃月天气尚佳,没什么特殊的事情好说,不必多虑。与璃月不同,至冬与暗之外海几近毗邻,形势更为严峻,也请你务必以保全自身为先,不要一时头脑过热,若感到焦虑抑或不安,可拿出我前几月寄给你的那几封信笺阅读两遍。在璃月局势稳定之后,我会奔赴北地同你的女皇陛下会面,商讨后续的计划和安排,当然,不会是完全的公事公办,大可放心。
话说,璃月七夕佳节已至,但是今年倒没什么人庆祝了。去年也是在这个时候,我同你讲了“牛郎织女”的故事,脍炙人口,通俗易懂,或许正因如此它才能被人口口相传吧。虽我可向你保证,此事在我的记忆中从未发生过,只是某人一时兴起的文艺创作,但它其中所蕴含的浪漫与神话色彩,包括对爱情坚贞不渝的细致描写和赞颂,的确是值得人好好称道一番的。一对夫妻被残忍地拆散,长相分离,难以厮守,但仍能在一年一度的七夕会面……它也算是追溯璃月诸多文艺作品中,讨论“人”与“仙”这一话题最早的了。不知在什么时候,我曾在万文集舍看到过批判这篇神话的文章,作者认为即使没有外力,男女主人公也必将因为能力,寿命,眼界等诸多隔阂一拍两散,他的理解很简单,但并不是全无参考的价值:仙人出尘而不入世,遂被人称之以仙,若是仙人落入凡尘,那就要与普通的凡人别无二致,否则就只是自欺欺人,滥竽充数罢了。作者最后还提到,被隔绝的结局反倒更好,对牛郎织女而言——有了共同的敌人,被迫地分离,他们才能够忽略人与仙之间天堑般的差距,以藕断丝连般的关系继续相濡以沫下去。有趣的见解,你可以在回信中告知我你的想法。
但的确,这篇神话值得被传颂,但我个人却觉得一般,并不是说那就是篇肆意解读的粗陋之作,仅是同我的想法有些出入罢了。我理解那位作者的想法,若一对伴侣承载了共同的,难以令人忍受的伤痛,他们要么像璃月俗话中说的那样从此“老死不相往来”,要么互相依恋,互相支撑着将剩余的生命消磨过去。一对夫妇深爱的独子因病早夭,这种事情在璃月并不罕见,我所见的无非也就两种结局:他们在日常生活中注视对方,连丈夫或妻子的相貌都在时时提醒自己孩子的夭折,不堪忍受后离分了;或者他们互相搀扶着走出了阴影,有些后面甚至还养育了新的儿女,丧子之痛就作为一块两人避之不谈但时时看护的秘地一般存在。但必须要以共同的痛楚才能维护人类之爱的坚贞,又简直令我难以想象。
你倒也曾经在气急的时候说过“我不理解你”抑或“你难以理解我”这样的话,若是你我必须经历什么足以让我们抱憾终生的悲剧,才能做到真正的理解与相守的话,那还是罢了。为了正确之路,人们不断选择,而又不断失去。就像行商,选择售卖一样物品,就要选择性地放弃掉另一样,所以能赚取到更多摩拉的那条路径自然是正确的;站在你的立场上,搅动纷争显然能为你带来乐趣,那选择这条路就是正确,为此牺牲安宁的生活作为代价也未尝不可;对我而言,也无需废话,你自当理解。
这或许就是天理加诸我身的“磨损”。我一向有些避讳在你面前提起这件事,就像人避讳生死之论一样。我的寿命过于长久,六千年的朝夕替换,日月升降,岁月流转,足以改变很多东西。我能记住发生过的事情,但它发生时我到底是怎样的心境,我就难以再体会了,甚至连我自己,有时候都无法理解我曾经的选择(例如应允你的告白)。但既然我现在没有后悔,那想必它们都是正确的。即使是我,一旦尘埃落定,我也没有后悔的余地了,这点倒与普通凡人别无二致。
见证了太多凡人的生死,我已经快忘记“就连我也是可能会死的”这个事实了。尽管在千年前的魔神战争时,我也曾为了璃月的先民们诛灭过诸多,或许算是我的“同族”们的生命。他们和我相同,爱人,拥有匹敌与我或远弱与我的权能,以及长久不灭的寿限。就算他们的死给我留下过再深的印象,但那又过了整整三千七百年之久——再近的一次可能是坎瑞亚之战,除了我与蒙德的那位风神,其余五名执政都不幸陨落,但我依旧存活。不像须弥,纳塔,枫丹,他们的民众见证过神陨,信仰的更迭,动荡逼迫着他们做出改变。但璃月不同,凡人寿命六七十年,璃月人们由生到死,代代延续,神明也不过岩王帝君这一位罢了。当然,你会说送仙典仪,但若是我真正的陨落了,而非只是现在简单的退居幕后,璃月又将变成什么我无法见证的样子呢?
那就请你帮我看着吧,阿贾克斯。开玩笑的,你肯定会觉得这对你过于残忍,我也这么认为。毕竟在你看来,我总有一天会亲自为你送终,告诉家人们你的死讯,将你落葬,然后在短暂的悲伤过后,继续把我漫长的日子过下去。你一直愤懑不平的不就是这一点吗?即使你的死亡对我似乎也是无关紧要之物,在你的死之后,我不过也就重归于你来之前的生活罢了。但你除了牺牲生命之外,又能再拿出什么更有力的东西来尝试动摇我的内心呢?你因此陷入了死局,我无法开解你,或许你只能自我疏导了。
不过,我写这封信的目的也不是为了给你泼冷水。我爱你,阿贾克斯,在我答应你的那一刻,我就许诺过,我将遵守这份契约,用我应该的方式,尽我所能,以我的生命去爱你,尽管它无尽悠长,令你毫无概念。以我过去的六千多年,以现在书写的这一个时辰,以未来的我难以预测的时光,毫无保留地用我的爱去爱人,去爱那些信仰我的人们,去爱并不信仰我的你。如果某天,你我所预料的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我希望你能想起这封信。
钟离 你的爱人 写于匆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