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入秋了,吹过教学楼群的徐徐微风里夹杂了些许桂花的甜香气息,但即便如此,午后的阳光仍有些毒辣。
这几个小时到底还是热,又特别容易疲乏,于是从一栋楼大大小小的窗户里望进去,或多或少,都能看见哈欠连连、或是干脆埋头酣睡,亦或是注意力明显涣散,纯靠玩手机强打着精神的学生。
只有最大的那间阶梯教室里情景有所不同。
一间教室里一两百来学生,几乎个个都正襟危坐,神情严紧盯着最前方的讲台。
四个小时的大课,按理说应该相当难熬,可偏偏就连最后一排都没有敢偷偷摸鱼,打瞌睡和玩手机的人。
两边过道还挤满了没抢到座位的人,那些人有的站,有的蹲,还有的借着窗台、别人的桌子自己的大腿。不管条件多么艰苦,照样奋笔疾书,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注意力不集中。
唯独第一排左边、靠讲台最近的那个座位上坐着个与全班都格格不入的人。
只见他一手懒洋洋地托着下巴,一手在面前的手机屏幕上戳来戳去,摆足了是一个混时间的架势。手机也放得明目张胆到不能更明目张胆,大喇喇地瘫在合扰的教材上,掩饰都懒得掩饰一下。
整节课两个小时下来,他除了稍微换了换方向,其余时候就硬是顶着讲台上授课老师再三停留的目光,没把脑袋抬起过来一次,倒是左右的其他学生们几次侧眼,课间也似乎欲言又止地想要上前说什么,只是最后还是忍住了。
从日中足足讲到日落,天色转黑,最后一节下课铃响,老师的PPT也刚好讲完,他收起教案,微微颌首:“这次就到这里,下课,上回的作业交给前排助教。”
此时那个胆大包天的“学生”才慢悠悠地放下手机,举起胳膊挥了挥,喊道:“这儿这儿,看清楚了啊,别交错地方了。”
他抬起头来,和老师投来的视线短暂地撞在一起,随即飞快移开。
学生都在往教室前面涌,很快就把两个人都包了起来,递作业的递作业,问问题的问问题。
一下课,空气里那种严谨认真的逼仄气氛霎时间荡然无存,助教收完了作业,厚厚一摞抱在手里,示意那些留下来围着他凑趣说话的学弟学妹们站到旁边去,一群人叽叽喳的,也不知道聊了些什么,时不时荡出阵阵笑声。
讲台上,钟离的目光又不自觉地移走了一瞬,直到面前女生喊了声“钟老师”,把笔记本摊开,指着其中的一个条例提问,才回过神来。
钟离接过笔记本,扫了一眼,又还给了她,拿起粉笔在黑板上重新写出关键字,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遍:“上周助教代课,没有讲到这个重点吗?”
那女生是几乎每节课的课后都要来问问题的,成绩很好,平时学习也主动,钟离对她有印象。
她对钟离也没有普通同学那样又敬又怕,听到老师询问,似乎是斟酌权衡过,才有点为难地说:“讲了,但是感觉学长上周心情……似乎不太好,下课就走了,没来得及问……”
闻言,钟离顿了顿,“嗯”了一声,然后也没有再说什么。
与此同时,教室后面。
达达利亚婉拒了几个晚上出去玩的邀约,那些学弟学妹们倒也不意外,嘻嘻哈哈地跟他拜拜离开了,只有平常关系还不错的空还留在原地,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上前来,小心翼翼中地问:“你没出什么事吧?”
达达利亚换了个手抱作业,状似随意地靠在墙上,笑道:“没啊,能有什么事?你看我像出了什么事的样子吗?”
空直摇头:“上周钟离老师出个差,你代课可把大家都吓死了,脸啊,足足有这一么黑。”
空夸张地比划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我朋友都差点以为钟离老师出了什么事,你不得已帮忙瞒着呢,结果钟离老师终于回来了,你刚才上课却当着他面那样……”
达达利亚大感冤枉:“可是这是你们的课,又不是我的!”
“导师可是你的。”空耸了耸肩,说道。
见达达利亚脸上写满了“好好好你说得都对你快走吧别说了”,空也不再自讨没趣追根究底,转身提起自己的书包,但出门之前,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八卦性的问了最后一句:“你跟钟离老师……你们,真没什么啊?”
可惜达达利亚满脸俱是无懈可击的诚恳:“真的没有,快走吧,拜拜。”
同时,随着眼神从空的背影移开,转到从讲台走过来的钟离身上,在心里默默地补上了下半句:“……才怪呢。”
无论是这种有什么,还是那种一一“有什么”。
又过了十来分钟,阶梯教室里终于空无一人。
钟离走到他身边,自然而然地将达达利亚手里那沓作业接了过去,和教案一起放进包里,拎在手中。
达达利亚和钟离一前一后地出了教室,钟离上了整一下午的课,刚出差回来也没什么别的事需要晚上留校处理,于是直接就往停车的那个方向去,准备回家。
大概因为最近在扩修,原本校内的停车场有四分之三都暂停使用,所以他这段时间一直把车停在翻过后山的那片公园里。
学校本来就不在城市繁华地带,那里又算是学校的边缘地带,因而,虽然名义上是公园,实际上一直都相当空荡,虽有路灯,但因为树木遮盖,有时反而显得阴影处更加暗沉。
达达利亚和钟离一开始谁都没有说话,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看起来相当客气礼貌 的距离,但随着周围人越来越少,两人之间相隔也变得越来越近,肩膀和肩膀更是几乎抵在了一起。
达达利亚空出来的右手,总似有若无地撩到钟离的,在碰了数十次之后,钟离有些无奈又有些纵容地看了达达利亚一眼,随即便伸手牵过了那只作乱不断的手,扣在了手心里。
达达利亚挑了挑眉毛,手指穿过抓住自己的修长五指,让两只手缠得更紧。
就这么一路牵到了停车场,他拉开副驾的车门,坐了进去,钟离弯腰给他系好安全带,刚要转身,忽然间手臂一沉,接着就被一股力气硬生生拽倒,整个人压到了达达利亚身上。
那人“砰”地一声勾上门,在座位上扭了扭身体。
车内空间不小,但也绝对不算大,猝然加塞进来一个身高腿长的男人,挤得颇有些不舒服。
钟离虽然事先毫无防备,但感受到达达利亚有些不舒服的动作,还是很快撑起上半身,单膝跪在椅上,垂下眼睫,目光沉沉的,混着疑问和其他情绪混杂的异样色彩。
达达利亚抬起眼睛,目光自下而上,就如同他抬起的手指,像窜动的蛇一般,从钟离的衬衣纽扣缓缓向上,松开他原本一丝不苟的领口,在那些微颤动的凸出喉结上流连的时间尤其之久,又顺着脖子两侧的血管继续向上游,最后一头扎进后脑柔软的发间。
钟离按在他肩膀上的手陡然用力:“达达利亚。”
达达利亚手掌摩挲着他耳边敏感的皮肤,指尖绞着发丝:“嗯,我在。”
“还在学校。”
达达利亚轻笑了一声,漫不经心的回答:“我知道。”
说话间,他撑起上身,将脸凑到离钟离只有咫尺之处的位置,两人的眼睫、呼吸几乎挨擦。
这么逼仄的位置,如此一动,两人从胸口开始的大片身体部位便几乎变为紧贴,如今虽然天气逐渐变凉,但也未完全转冷,因此两人的衣服仍然轻薄,一来二去不过数下,身体的反应便被彼此感知的一清二楚。
达达利亚眨眨眼,下一秒,钟离略带无奈的低下头,像往日达达利亚生气时一般寻到那两片噙着笑,半张半合的嘴唇,不想,刚要亲上,却被他偏头躲了过去。
达达利亚吐出的热气几乎灼烧在他脸侧,微微仰起脸,神态几乎有些无辜了,嘴上更是作妖:“哇一一钟离先生这是要干什么一一”
“难不成是要非礼……你的学生吗?”
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在他眼波间跳动,钟离摸了摸达达利亚的脸,带着点笑意回答道:“嗯。”
达达利亚眼神一暗,微微推开钟离,解开安全带,然后蓦然一个转身,两人位置互换,他把钟离推到了椅背上,捏住他的下巴,用力吻了上去。
后者要推不推地阻挡了几下,便顺从地张开了嘴,纠缠和引导那入侵的唇舌在自己口中肆虐。
狭窄的空间里充满了乱七八糟的濡濡水声,还有急不可耐的沉重喘气声。
许久,两人才从这场激烈的湿吻中脱身,达达利亚在钟离已然红肿的下唇上深深一咬,低声道:“怎么,是我就可以特殊对待?莫非我被开除钟离先生的学生行列了?”
他摆明意有所指,非要钟离说出什么,后者微微垂眸,凝视着他的眼睛,毋庸置疑地说:“达达利亚,我们已经是情侣关系了。”
达达利亚顿了顿,接着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轻的哼笑,嘟囔着:“是吗,我还以为先生贵人多忘事,睡一觉就不记得了呢。”
钟离摇摇头,在他的发间轻轻揉了揉,轻叹道“达达利亚,你不高兴了。”
达达利亚不置可否,世界上大概没有人能大度到对在确认关系的第二天早上对象就飞去出差、一走一个星期,回来以后第一件事还是上课一这种情况高兴得起来吧。
他一颗头搁在钟离颈项间,拱来拱去,声音有些哑,语调也有些懒懒的,听起来像是夹带着一点委屈的意味:“是啊,先生,你跑那么快,我差点都要觉得你后悔跟我在一起了。”
钟离带着点笑意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像有生命一般自行往耳中游:“怎么会。”
“怎么不会?”达达利亚趁机清算,“先生好好想想,我们确定关系的时候说了什么?结果转脸就……”
尚未说完,钟离忽然堵住了他的嘴。
这个吻细腻绵长,两人的大腿和胯紧靠在一起,两边敏感之处在他有意或本能的身体动作间反反复复摩蹭,体内原本就谈不上偃旗息鼓的情欲便从下腹再次蔓延到周身血管。
钟离抚摸着他的脊背,他知道这个动作达达利亚尤其喜欢,每次做这个动作,他都像只被抚顺了皮毛的狐狸一般眯起眼,喉间忍不住发出变调的细细声响。
短暂的分离间隙,钟离道:“抱歉。”
达达利亚抬起他的脸。
钟离脸色泛红,眼中蒙着一层水色,眼尾一抹艳红绵延开来。
达达利亚在这样的目光下,感受着对方逐渐分开的腿,轻声说道:“跟我道什么歉啊……这种时候……可别说扫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