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作向的狐塑妄想
岩神与狐狸的雪夜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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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在追他。
摩拉克斯意识到的时候，那只火红的小狐狸已经跟了他一路。
它还是一只幼崽，腿短短的，想要跟上他的脚步，就不得不尽力奔跑。
但它已经断了一条腿，血滴了一路，终年不化的积雪染上了一连串的殷红。
这里是大陆极北的边境，冰雪掩埋的荒原，没有一草一木，真正的不毛之地。
那一连串滴落的血珠，小动物的跛足踩踏而过，倒像一地凌乱失真的寒梅。
摩拉克斯停下脚步，他在专注地探知地脉的走向，这里确实出了不小的问题，深渊的能量意外活跃，无怪冰皇特别商请他过来看看。
所以，这里本不该出现这样一只狐狸的。
动物对地脉污染比人类敏感得多，在这样的地带，本就不多的飞禽走兽更是避之不及。
但这只小狐狸执拗地跟着他，甚至快跟到深渊的入口了。
不对劲。
或许是因为他停了步，小狐狸觉得有机可趁，跃跃欲试地跳起来，一把爪子揪住了大衣的厚重衣摆。
——同时凄惨地“嗷——”了一声，或许是因为腿脚上的伤口，它的动作是那么的笨拙，但就是死死抓着他不放。
摩拉克斯弯下腰，伸手捞起了狐狸。
狐狸的爪子还勾着衣摆，却很快在他掌中昏迷过去。
小狐狸醒的时候，窝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整个身体连带大大的尾巴，都被绒毛大衣仔细地裹住了，它从来没有摸到过这么暖和柔软的布料——就这样包裹着遍体鳞伤的它。
它不禁扭了扭脑袋，耳朵蹭过前襟的金线刺绣，看到抱着他的男人清俊的脸庞，他望着火堆，若有所思的样子。
哪里来的火？小狐狸疑惑地抖了抖耳朵，这里根本点不起火吧。
那是点在一堆石头上的火。
石头在雪上，火在石头上。火兀自燃烧，却不把任何燃料焚作灰烬。
它会永远烧下去吗？哪怕极夜结束，哪怕下一个极夜来临。
“醒了？”
摩拉克斯把领口拨开了一些，让小狐狸好露出脑袋呼吸。
他独自出行，自然不带什么人类的必需品，也只能随意照料一下这个孩子。
——说不上动了恻隐之心，生老病死本是天道，万类莫不如是。
只是有点奇怪，这只徘徊在深渊外的狐狸并不寻常，生物都有求生畏死的本能，这是无法抗拒的，但它分明有着绝对超乎人类的意志力，却完全不顾自己的死活，只是跌跌撞撞、誓不罢休地追着他。
它到底有什么目的？
无论如何，进入深渊的准备已经做好了，天时将至未至，摩拉克斯不介意逗弄一下小动物，或者说揭开这个小狐狸的面具。
摩拉克斯向来擅长和动物沟通，但第一次遇到了障碍：这只狐狸……似乎说的是外语？
当然，他知道各地的动物有各地的沟通方式，就像各国的人说不同的语言，但没有他不懂的语言，动物的也是。
但这一只，似乎并不熟谙动物的沟通方法，话说得不清不楚的，像是牙牙学语的孩子。
摩拉克斯费了一点劲，勉强和它攀谈了几句，这下着实有一些出人意表的发现。
——它不是狐狸。
确切地说，这具狐狸身体里的灵魂不是狐狸。
摩拉克斯见多识广，很快从只言片语中理出了原委：
这似乎是一个人类少年，他误入深渊迷了路，被从未见过的各种魔物包围，他靠着一把木剑和魔兽战斗了不知多少个日夜，最后他倒下了，一些奇怪的人抬走了重伤的他，把他放上了实验台。
后面的事情，他已经记不清楚了，只知道自己醒来已经成了一只重伤的狐狸。
摩拉克斯又询问了几句，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多半是深渊教团的人留意到了这个勇武强韧的少年，把他带走进行了实验——若不能为他们所用，留下这具身躯也是好的，这是他们一贯的作风。
而重伤的少年历尽了折磨，灵魂和身体发生了分离，混沌初成的灵魂循着求生本能离开了深渊。
但灵魂无法单独存在，随时都可能消散。而靠近深渊的雪原上几乎是生灵绝踪，最后灵魂不得已进入了这只受伤的小狐狸体内——它很可能也是迷了路，在这里遭遇魔兽袭击，几乎回天乏术。
摩拉克斯不出声地叹了一口气，他能想象那个手无寸铁的少年在深渊里鏖战的样子，那实在该是不世出的人物，但现在什么都晚了。
它的灵魂恐怕无法离开这具狐狸的身体了。
尽管有一丝惋惜，但摩拉克斯还是如实告知了他，越早面对现实越好。
小狐狸似乎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只是沉默地团在他的怀里，只是目光有点发冷。
他还是个孩子，摩拉克斯想着。他摘下了手套，学着人类的习惯，尽可能轻柔地摸了摸他的脊背。
“我现在要去深渊处理一些事情，你可以先住在我的地方养伤，等我回来把你送回家。”
这是摩拉克斯能想到最合适的处理办法，尽管这对人类家庭来说可能是一个莫大的悲剧——但以他在往生堂担任过几代顾问的经历，他相信对讲究落叶归根的人类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了。
小狐狸摇了摇头。
“？”摩拉克斯试着多安抚他两句，“不必担心，我不会把你扔在雪地里的，我有个随身的住处，里头温暖宜人，我会给你准备一点热汤热饭，你可以安心住下把身体养好。”
听起来真让人向往……小狐狸想，他在雪地里冻得太久太久了，打了很多架，流了很多血，哪怕这个男人能多抱着他一会儿都是好的，最好一直不要放开。
但是小狐狸从他的衣襟里挣脱了出来，暴露在刀戕般的风雪里。
他蹬着踩在大腿上的爪子，想要站起来好好和他对话，好好告诉他：
为什么自己要一路追过来抓着他不放。
“你要重新进入深渊？——夺回你的身体？”摩拉克斯皱眉，“这都是徒劳，且不说你自己的身体现在什么状况，我说过了，你的灵魂已经几乎不可能离开这只狐狸的身躯了，除非——”
摩拉克斯顿了顿，他本来不想说下去，没有必要，他不必给予人类几乎必将破灭的希望。
但是，这只狐狸，这个孩子……
钟离抬眼望去，大雪已经快要把他那一路踏过深深浅浅的血痕埋没，他还不想停下来——
狐狸焦急地扒着他的领口，要他赶紧说下去。
“除非。”
钟离注视着幼狐的双眼，他伸手，指尖轻轻搭在毛茸茸的颈间，抵着脆弱的喉管。
不必言语，小小的狐狸已经明白了“除非”的代价。
钟离抬起了头，深深地望向深不见底的夜空。
然后低下头来，回应此世第一个向他祝祷死亡与新生的人类。
“我将引导你的灵魂分离出来，赶在最后的时限内，然后收葬这具躯体。但此行我亦有事在身，往后的路只能你自己去走了。”摩拉克斯凝重地说，“没有异议的话，契约既成——契约的证物是……”
摩拉克斯正想着取出身上的小物件作为证物，不料小狐狸忽然一口咬住了他的手掌。
摘了手套的手掌一瞬泛出了墨玉的色泽，变得冰冷而坚硬，小狐狸不满地磨了磨牙，摩拉克斯侧过头看了他一下，把自己的手掌变回了人类的模样，一下就沁出了血。
小狐狸舔舔嘴，明明满身的血污，却那样昂着头、耀武扬威地看着他。
摩拉克斯依稀听懂了他的话：
……很厉害……也很好看，我会去找你的……这是，契约的证物。
摩拉克斯失笑，摸了摸他的下巴，灵魂换了躯体，这段记忆多半会随之消散，这个小小的自作主张的契约恐怕不会有实现的一天，只徒然留了一个牙印。
——倒也不必想那么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孩子是不可能活着走出深渊的。
作为神明，他并不认为人类这样的行为是明智的，但人类就是这样，才或许会比他的视线走得更远。
血珠滚落在手心，摩拉克斯轻轻握住，再摊开时，已经成了一串血红的宝石。
雪落完了，火焰熄灭了，火红的狐狸在他的脚边沉眠，它累了太久了，终于可以睡了。
摩拉克斯想过把宝石挂在它的耳朵上，但终究带走了这串宝石。
漫长的极夜仍在往前，向着地平线的跋涉已到尽头。
深渊的入口已经打开，摩拉克斯缓步走向深渊，入口的另一边空无一人，雪地里留下了无痕的足迹，很快消散无踪，只有他一个人能看见，
就在这时，下起了一场骤雪。
摩拉克斯回过头，狂风一阵席卷，掌中血红的宝石飞旋而起，坠入了无尽风雪的虚空。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