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钟】Лайка【END】 (2023/6/25更新(下))

Лайка

在踏进璃月港的那个下午,达达利亚绝对不会想要,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会像一头流浪犬一样地死去。
那时风和日丽,天上有一个太阳,地上有一个太阳,天上的太阳璀璨夺目,但地上的太阳是钟离先生。
钟离先生。
只要说出这个名字,就远远胜过了天上的太阳。
生活在极寒之地的人都经历过极夜和极昼。在太阳有与无的两个极端之间,人们对太阳的爱与恨往往也走向极端。这就像他对钟离先生的感情。他有多爱先生,就有多恨先生。
得知钟离先生真实身份的那个晚上,他第一次半夜爬窗户翻进对方的寝室。他一直都知道钟离先生住在哪里,也知道对璃月人而言闯入寝室意味着什么
他今天要么睡在这里,要么死在这里。
他纵身一跃,扑到考究的却砂木床榻上,以刺穿一切的锐气——身体刺入柔软的被褥,方便他想象自己恣意刺穿钟离先生的场面:用利剑刺穿对方的胸膛,或者用阴茎刺穿对方的脏腑。他沉浸在二者混同的妄想中,然后被美妙的香气出其不意地刺杀。
其实香气一直都在。
只是他想象得太过投入,甚至令嗅觉短暂地停滞。然后,等他察觉大事不妙,萦绕不散的香气已经像绞索那样狠狠勒住他许久。以霓裳花为基调的香味里缠着一根金线,柔韧、典雅又难缠,就像钟离先生带着体温的声音。
「我很中意公子。」
奇怪,那个狡猾的男人曾经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吗?
疲惫排山倒海地袭来,可亢奋令他的神智和下体一样屹立不倒。除了他,屋子里空无一人。可香气就像活过来的人型生物,紧紧拥抱着他。他抚摸着那团香气,摸出了他最爱又最恨的那个男人的轮廓与曲线。他把香气按在身下粗暴地做了起来,射精的瞬间只觉得眼前一黑。
他太累了,累到自己已经意识不到究竟有多累。脑子像个被引燃的火药桶一样,啪地一下炸开,晕厥的时候他都搞不清自己究竟是睡了还是死了。
然后,他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他有一双流浪犬的眼睛,一双流浪犬的耳朵,一个流浪犬的鼻子。他躲在角落里看着皮鞋布鞋高跟鞋或快或慢地走来走去,被各种难以理解的嘈杂声响搞得烦躁不已,努力抽动着鼻子分辨垃圾箱里有没有可以吃的东西。
很快,下雪了。
梦里的雪和他故乡的雪一样冷,落在他鼻尖上冰了他一下。他在小巷里奔跑着,找了一块黑乎乎的温暖路面。贴近墙边的地方刚好有个破破烂烂的箱子,他钻进去蜷缩成一团,饿着肚子,闭上眼睛,试图做一个尽情啃肉骨头的梦。
还没睡着,他就听到了皮靴的脚步声。
他从小就混迹街头,也有不少和人类相处的经验。那脚步声听起来像是不好惹但一般也不会理睬野狗的人。所以他只是把头往身子里埋一埋,希望回到吃烤鸡骨头的梦里。
可皮靴在箱子前停了下来。
这很不寻常。
不寻常的事情往往没有好事。
他警惕地四爪伏地,稍稍露出牙齿,发出低沉的威胁声。但来者完全不在意。一双饰有精致金色纹路的皮靴停留在他眼前,庇护他的漏风箱子不翼而飞。
「挺有精神的嘛,小家伙。」
高处的面孔露出了牙齿,他立刻报以相同的威胁,露出自己锋利的牙齿。
「生命力旺盛……我们正好需要这样的成员。」
那个人笑了,摸了摸他的头。
风雪中,人类的手很温暖。
梦中的经历太过真实。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死掉了,变成了一头流浪犬,在寒冷的街头徘徊,又遇到了一个不知道是好是坏的人。那个人的手抚摸他的头,暖暖的,痒痒的,他情不自禁地凑过去用头顶蹭对方的手。
蹭啊蹭,蹭啊蹭,蹭得快要上瘾了。
一声轻笑,一股芳香。
「公子休息得可好?」
是钟离先生。
即使他死掉了,变成了一头犬,也绝对忘不掉这个声音。他的身体直接做出反应。甩头,张嘴,一口咬住对方的手。使劲咬,牙齿咬进肉里,咬住骨头,咬得嘎吱嘎吱响。
先生没有挣扎,笑吟吟地看着他,镇定自若。他咬到一半,发现不对劲。视觉、听觉和嗅觉的感知都变了。他不再是狗,依然是使用「达达利亚」这个名字的人类。更糟糕的是,他想起来自己入睡前究竟做了些什么。
「汪!」
舌头和喉咙迟钝地恢复不了身为人类的记忆。他饱含羞愤地喊了一声,莫名其妙变成了狗叫。他也不管那么多了,汪汪汪地叫了起来,又恶狠狠地抓过钟离先生的手咬了一口。
「看公子这副精力充沛的模样,应是身体无碍,甚好。」
话音未落,先生就抓住了他的牙齿和下颌,以坚如磐石的力度固定住整个头颅。从他口中抽出的手指还沾着他的口水,牵出恋恋不舍的丝线。
「我很中意公子……丰沛的生命力。」
金珀色的双眼专注地望向他,和梦境重叠的相似度高得令他毛骨悚然。生物的本能强烈怂恿他快点逃走,但他咬紧牙关,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
「呼、哈哈、哈哈哈!」
神明大人的双手肯定拥有非同凡响的元素力。被先生触到的位置,迅速摆脱了梦的束缚,重归人类。
「戏弄我也要有个限度啊,钟离先生!」
他跳下床,气势汹汹,准备找先生干架,但是……
不对劲,身上凉飕飕的。
只要能习惯故乡的寒冷,达达利亚觉得已经没有什么低温能打败自己。但这不是冷不冷的问题。冷倒不是很冷,就算在璃月的冬天裸奔,他也自信不会感冒。
可裸奔是个问题。
此时此刻,他身上干干净净、一丝不挂。
他看着钟离先生。
钟离先生也看着他。
非静止画面。
凝滞的空气仿佛无穷无尽的海水,盖过他的头脸一门心思打算把他淹死。如果发出少女般的尖叫应该能撕破这可怕的氛围吧,但那样太丢脸了,他宁愿憋死也不要——特别是在钟离先生面前——那样尖叫。
「我无意戏弄公子。」
先生嗓音和缓,轻柔如那件凭空出现落在他身上的袍子。洁白、柔软、丝滑的璃月款式里衣,摸起来就像他想象中钟离先生的肌肤。
达达利亚记得很清楚,他侵入钟离先生寝室的时候浑身脏兮兮的,衣服上沾满恶战的血污,还有好几处虽然不会死人但疼得要命的伤口。可现在他全好了。好得不能再好,就像休假回家美美睡一觉醒来吃光老妈准备的大餐一样。
对了,他还抱着先生的香气在先生床榻上射了一发。
他偷偷往床上瞥了一点。他应该是睡在了上面,把被褥弄得有点乱。他没能找到自己留下的痕迹。也许是被钟离先生清理掉了,也许还留在原处。他希望是后者。一想到钟离先生会和他的精液同床共枕,小腹就变得火热起来。
「我懂了我懂了。在了不起的神明大人看来,只是在履行契约罢了。像我这样的小坏蛋不过是个哗众取宠的小丑,根本没有特意来戏弄的价值,对吧?」
「公子……是在赌气吗?」
钟离先生托着下巴端详着他。
思维和人类天差地别的神明大人突然说出这么人性的话,把他吓了一跳。但气势上不能输。
「是又怎么样?你凭什么管我!」
「公子感到气愤在情理之中,我无意置喙。但公子不必否认自己的价值。在我看来,于公于私,无论给公子定下多么高昂的价格,都不会名不副实。」
钟离先生朝他笑了笑,温和、文雅、彬彬有礼,就像这个房子的装潢布置,和他格格不入。
「比『神明大人』更值钱么?」
他一张嘴就能闻到自己舌头上的火药味儿。钟离先生无视他的挑衅,又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套干净的衣服,双手捧着递给他。他瞥了一眼,看出来衣服就是自己原来的那一套,只是崭新得让他不敢相认。
好了,这下可以确定了。
钟离先生不仅把他翻新了一遍,还顺手把他的衣服也翻新了一边。
「拥有神之眼的人,的确具备了成为神明的资格。但是,比起成为神明,公子更适合成为拯救世界的英雄。」
「我对拯救世界没兴趣。如果是弑神的英雄,倒是不错。嗯,就像是,杀掉摩拉克斯的英雄?」
他挑衅道。
「或许,有朝一日,我会为公子而死。」
达达利亚分不清是这句话更让他惊讶,还是先生接下来的行为更让他惊讶。
钟离先生拥抱了他。
就像是一个人抱起流浪街头的野犬,前所未有的芬芳,前所未有的温暖。
「竭尽全力活下来吧,公子,直到我为你而死的那一刻。」

达达利亚没想到,他离开璃月,一走就是好几年。
大闹一场之后,愚人众处境尴尬,他也走得仓促。钟离先生的话语和拥抱直接让他脑子停转,他甚至想不起来自己怎么离开先生的住所。
但他忘不了先生的话,也忘不掉先生的拥抱。无论置身故乡还是异国,无论处于休憩亦或激战。他总是在想钟离先生,偏偏越想越想不明白。他知道现在的自己有几斤几两,也对未来不断变强的自己充满信心。可至少,在短时间内,钟离先生没有欺骗他的必要。
即使往前推算到他们初识之时,先生也没有骗过他,仅仅是隐瞒了关键信息不告诉他罢了。
那么,既然先生亲口说了会为他而死,就一定有,起码是有过,这样的计划。
到底是什么能让一个退位之后尘世闲游的前神明甘愿为愚人众执行官而死呢?
他给钟离先生写的信,没有一百封也有八十封。每写一封信,他就会重新梳理一遍思绪,写下自己的情感和想法,然后付之一炬。
他撬不开钟离先生的嘴。就算他强吻他强暴他,也休想挖出一个先生不打算告诉他的字。何况是信。就算他每天写一千封信,连续写一千天,结果也不会改变。
既然如此,何必做无用功?
信越写越多,他最后得出的结论也越来越惊人。他不相信自己的结论是对的。但除此之外又找不到任何一个合理的可能性。在烧掉信纸的同时,他也在心里烧掉自己的结论,告诫自己那根本不可能。
钟离先生不可能爱上他。
汪。
怎么说他也是个成年人了,区分梦境和现实这点小事儿还是做得到的。可钟离先生是个例外。一旦想起先生,他就会不由自主地混淆二者。
在梦里他是一条狗。
他并不是每天都会梦到那只黑白斑驳的狗狗,但关于那只狗的梦境是连续的。一次两次还看不出什么,不过次数多了,很容易就能推导出规律。
每当他临近深渊,或是使用来自深渊的力量时,就会做那个极其逼真的梦。
现实中的他一次次从愈发艰险的任务里活下来,梦境里的狗也一次次通过了愈加艰难的训练。
参与训练的狗有好多好多头,但他还来不及一一记住它们的气味,它们中的大多数就再也没出现过。他不用再担心自己的吃饭和睡觉,体重增加了,皮毛也变得更有光泽,还学会了很多普通狗狗一辈子也不会掌握的技能。
而且,把他捡回来的那个人也常常陪在他身边,摸着他的头,夸他是一只乖巧聪明的狗狗。
动物的情感单纯而强烈。他记得下雪天的寒冷,也记得第一次被人抱进怀里的温暖。他喜欢那个人,喜欢到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的程度。狗的视觉和人类不同。他能准确地认出那个人,却以人类的视角还原那个人的面容。所以他发挥了想象,把那个人的脸想象成钟离先生的模样。
然后一切的爱意都变得顺理成章。
他拼命通过了越来越难的考试,就像他拼命从九死一生的战斗力活下来。只要他通过考验,那个人就会摸着他的头夸奖他,带着他出去散步,在只有一个人和一条狗知道的山丘上一起看夕阳西下。
汪。
狗狗只能通过这一个字来表达爱意。
那是一个小小的、安静的山丘。那个人坐在石头上,而他趴在他脚边,身子靠着他的腿。落日很明亮、很安静,静得像世界毁灭,只剩下最后两个生命。他想,如果世界就这样毁灭也没有关系,只留下他和他相依相偎。
汪。
汪。汪。汪。
梦中的狗狗是个可爱的小傻瓜,可达达利亚不是。狗的脑子没法思考太复杂的问题,但醒来之后他就回过味儿来。那样严苛的训练,那样复杂的测试,那么多不确定性的环境,显然不单单是为了训练出一头常见的工作犬。
在他的梦境里,那些工作人员所做的一切,大概率是要挑选出一个最优秀的试验品。
达达利亚多少知道些类似的流程,像是「壁炉之家」里对懵懂孩童的培养。培养成功的对象,也不过是一件好用的工具罢了。工具最重要的特质是能不能完成工作,是死是活反而无关紧要。人都如此,何况是一头犬。
他以为梦境是现实的映射,却没想到现实是梦境的倒影。
人人皆知,神之眼的拥有者都有各自的过人之处。
但人们并不知道,神之眼同样是成为试验品的资格证。
达达利亚本以为自己会死在深渊里,像个英雄一样。但挣脱血海杀穿深渊的他,在黑暗尽头见到了金色的光。
未能寄出的上百封信的收信人,在光芒的源头等着他,等待着告诉他世界的真相。
他向来对改变世界的宏大计划提不起劲儿,但他至少弄清了一个简单的事实:能够活着抵达这里的他,已经成为了最优秀、最合适的试验品。

他们所在的世界是一个注定毁灭的世界。
他们渴望挣脱的虚假之天是保护他们的最后壁垒。
深渊并非污染,而是通往真实世界的渠道。潜藏在深渊里的种种怪物,不过是这个世界被真实感染后的应激症状。
就像一位病入膏肓的濒危患者,再好的医疗手段,再多的治疗方案,也只能稍稍增加一些苟延残喘的时间。
生活在这个世界的人类,恰如病人身上的寄生生物一般,必须在死亡到来之前另寻出路,否则唯有为之殉葬的命运。
当封印已经不足以隔离真实世界,深渊的扩大便不可避免。而探索深渊,找到能够在深渊里活下来继续探索的办法,就成为了重中之重。
无论是降临于这个世界的「最初之人」,还是高居于众神之上的「天理」,都被同样的目的所驱使——守护人类。尘世执政的七神,仅仅是为了完成这一使命而筛选出的工具而已。
「真实」的泄露已然不可避免,提瓦特大陆的「深渊化」注定会愈演愈烈。天理不再降下寒天之钉,转而蓄积力量,预备向深渊发动前所未有的浩大战争。恰在此时,不愿再被天理制约的神明与人类合纵连横,举起了对天理的叛旗。
不过,这种小事,天理或许并不在乎。
无论获胜者是天理还是神明与人类的联盟,之后都将迎来深渊之战。
而深渊之战的实质是一场漫长的大型真人试验。
那么多灾害,那么多牺牲,一言以蔽之,无非是「必要的代价」。
「是的是的,我明白,我理解,必要的代价嘛。就像医生问我,是截肢还是死,那肯定是截肢咯。这部分没必要跟我解释啦,这种程度的觉悟都没有,当初就不会加入愚人众啊。」
达达利亚对真相接受良好。
虽说这个答案违背了女皇的期许和愚人众建立的初衷,但既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当然要接受一切后果,无论是好的一面还是坏的一面。
一边对深渊开战,一边对天理开战,两线作战超刺激的,打得也爽,怎样都不亏。至于不那么圆满的真相,以及拼命争取来的自由可能只是去死的自由,他其实不怎么在乎。女皇在上,他只是一柄出鞘的利刃,决定世界命运这种事情就应该叫大人物们去苦恼。
但一旦把钟离先生卷进来,情况就截然不同了。
在世人眼中,岩神摩拉克斯早已逝去。毕竟,众目睽睽之下的「送仙典仪」做不得假。名义上的七神仅存六神,岩神的故国璃月也已置于人类自己的统治之下。不过,在神明、眷属、仙人、七星和执行官之间,摩拉克斯还活着可以算是个公开的秘密。
达达利亚万万没想到,那位曾经掷枪为崖挥剑斫峰的武神大人,竟然真的在搅动整个世界的战斗中作壁上观。
虽说大人物们究竟是怎么想的,他既不感兴趣也没那个能力琢磨清楚,但女皇的事情他多少了解一些。他相信女皇的愿望是真挚的,而沿着这一点推理,在发动最终的战争之时,女皇陛下显然并不了解钟离先生亲口告知他的「真相」。同理可证,那些同样投身其中的神明大人们,大概率也对这「真相」知之甚少。
相反,始终袖手旁观的岩神摩拉克斯,更可能是七神中少有的真相知悉者。
活了六千多年的古老神明,肯定知道很多很多他不知道的秘密,说上几天几夜都说不完。如果他这么在意这种事情,当初就不会爱上钟离先生。
他在意的是另一个问题。
「抛开那些宏大计划和伟大事业不提,钟离先生之前说的『中意』我,该不会……」
说着说着,达达利亚自己都笑了。
是呀,他怎么会问出这么天真的问题。
他可是愚人众的执行官,而不是从小就流浪街头的笨狗狗。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即使是流浪犬,被人捡走悉心呵护认真教养,也一定会付出它那简单小脑瓜所想象不到的代价。为了那一个温暖的拥抱,或许它搭上性命都不够。
「恰如字面上的含义。」
钟离先生温和地笑着,一如既往的礼貌,一如既往的无情。
「我很中意公子丰沛的生命力。」
像是对他的不快浑然不觉一般,先生坦率地讲述其中缘故。
深渊是通往「真实」的唯一路径。
但即使是凌驾于众神之上的至高存在,知晓的内容亦是仅此而已。
「真实」究竟为何物,名为「深渊」的通路在更深处乃至最深处究竟是何等模样,皆是空白的未知。
神明过往的探索只引来处刑般的后果。那里是人类之外的存在无法触及的禁区。纵然是掌握了部分空间权能,七神中最为坚韧的岩神摩拉克斯,也无法跨越深渊为这个世界设置的「底线」。
摩拉克斯曾经尝试过。
毫不夸张地说,伸过手指就会被剁掉手指,探过手臂就会被砍掉手臂。被截断的部分,无论是实体还是力量,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不曾存在。
唯有人类才能穿过那道界线。
曾经有愿意为此付出性命的先驱者尝试过。神明的力量可以附着在人类身上,为脆弱的血肉之躯提供庇护。但神明的力量是有限的,人类的生命也是有限的。一旦越过那道「底线」,神明的庇护脆弱易碎,人类的生命转瞬即逝,就像小孩子吹出的肥皂泡似的。
所以,那时的试验被叫停了。
这个被创造出来又注定毁灭的世界就像一个复杂精密的巨型机械装置,它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养育并延续「人类」这一物种。与种族的存续相比,个体的生死微不足道。如果一百人的死能换取一万人的生,类似的试验一定会毫不停息地继续下去。但试验的结果是去多少人死多少人。即使数量有限,纯粹无收益的消耗也并不会受到鼓励。
于是通道被封印了,深渊成为了绝不可触碰的禁忌知识。在「天理」刻意为之的无菌保育箱中,被设定为「爱人」的魔神成为了人类的抚育者。人类将繁衍生息,发展壮大,不断获取更强大、更惊人的力量,以期有朝一日能够孕育出活着抵达真实尽头的「英雄」。
而在长达数千年传承数百代的试验中,「神之眼」的拥有者成为了这个问题之下的最优解。考虑到不断瓦解的防护封印,以及日益逼近的、或许环境比「深渊」更为严酷的「真实」,那应该也是唯一解。
也正是因为如此,虽然冰之女皇意图对抗天理的统治,探索深渊的行为非但没有受到惩罚,反而得到了默许和暗中帮助。
对深渊的研究将导致深渊的扩大化。
但加速迟早会到来。
历经数千年的准备,若人类不能加快脚步研究出能存活于「真实」的方案,早一点灭亡和晚一点灭亡亦无甚差异。
「有一件事情,我本无意向公子隐瞒。然而,阴差阳错之下,至今未能告知公子。当初我们在璃月港的一晤,实非你我的初遇。从公子第一次意外落入深渊之时,我便很中意你了。」
「因为我『丰沛的生命力』?」
他讽刺道,可惜神明大人根本察觉不到他话中带刺。
「是的,正如公子所言。公子丰沛的生命力,辉煌如踏破深渊的启明星,恰如……天不生公子,万古如长夜。」
钟离先生对他的赞许溢于言表。可是,这个世界上应该不存在比对方的发言更让他不爽的夸奖了。先生的赞美越真挚,炙烤心脏的火焰就越猛烈。
他的胃被烤得皱成一团,心脏也烧焦了,怒气的烟雾从喉咙里呼呼地冒出来。
他甚至搞不清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
被钟离先生骗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被大人物们出卖也好玩得团团转也好,他早就习惯了。他本来应该说服自己不在意这种事情的,可这次他止不住地感情用事。可能、大概、也许是因为他想到了那只傻乎乎的狗狗。
他想起来了,那只狗有了个名字,叫莱卡(Лайка)。
在梦中世界的语言里,好像是「吠叫」的意思。
汪。
汪、汪、汪。
它用自己的叫声表达自己的全部情感,全部的爱和全部的恨。
然而人类并不在意。
滴答滴答。
哗啦哗啦。
液体滴落和液体流动的声音,始终在他耳边回响。是因为钟离先生告知他的内容太劲爆了吗,从遇到先生的那一刻起,他就忽略了这声音的存在。然后,不断流失的温度终于尖叫着提醒了他,告诉他,他一直在流血。
哦,也对,一路拼杀到这里,自己已经伤痕累累了。
达达利亚近乎默然地想。
他的意识已经被莱卡卷走了。就像筋疲力竭的潜水者无法抵御汹涌的离岸流,不由自主地被冲向远方。
它也失去了很多血呢,他想。
总有人要抽它的血去化验。测血压,量体重,常规检查就有好几十项。它被装在冷冰冰的铁皮匣子里不停地旋转,转到心脏、肺部和肠胃都快要甩出去了。那一定很难受。那一定很痛。就像现在的他一样。
可它和他不一样。它好幸福啊,一无所知的幸福。
可他和它不一样。它不会说「不」,而他可以拒绝。
「真是荣幸啊。」
他说,舌头上是热乎乎的血腥味。
「这是何等的光荣啊,竟然能得到神明大人的垂青。」
他说,眼前是一片红艳艳的血色。
「与其叫我去,不如直接杀了我比较快呢,钟离先生。」
他挑衅道,他身体里的血就像他的话语一样哗啦啦地流个不停。
然后,钟离先生走向他,朝他伸出的手就像一柄锋利的铡刀。
啊啊,为什么是现在呢?
说出拒绝的话语已经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现在他连手指都抬不起来。太可惜了。太可惜了。如果他还有一点体力,就可以痛痛快快地和钟离先生干一架了。干一架也是干,好歹他也干过先生了,不是吗?
干过先生,再被先生斩首,这样至少比较爽呀。
眼皮沉重得像坠落的星星。而坠落的星星只会燃烧殆尽或者砸向地面。如果他死掉这个世界真的会一片黑暗吗?如果是真的就太好了。如果他死了世界就毁掉就太好了。那样钟离先生也会死。
可惜,世界没有灭亡。
可惜,他没有死,钟离先生也没有死。

在醒来之前,他一直在做梦。
在梦里,他忘记了他是达达利亚。他叫莱卡,他是莱卡,他会汪汪叫。
汪。
汪、汪、汪。
他可以忍耐抽血。
他可以忍耐奇形怪状的糊糊食物。
他可以忍耐自己变得忽轻忽重然后内脏都快要被甩出去的训练。
只要那个人会走到他的身边,摸着他的头,夸他是个好孩子。
他对自己的未来一无所知,他只是单纯地爱着那个人,又渴望着那个人的爱。
汪。
他轻轻叫着,衔住那个人的手,用狗狗湿漉漉的眼神看着他。而他牵着他,带着他去看一个更大的铁皮匣子。那个铁皮匣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很明亮,很耀眼,就像是一颗冷冰冰的太阳。
他不喜欢它,但他爱他。
那个人会牵着他出去散步,去只有他们知道的小山丘。落日看起来比排骨更好吃。他吐着舌头,舔得那个人满脸都是口水。那个人笑着揉他的毛,他也兴奋地摇着尾巴喘着粗气。
但等到太阳落山,一切就结束了。
那个人会离开,他也只能蜷缩在笼子里,等待新一天的道来。
在狗狗容量有限的小脑袋瓜里,冒出了一个奇妙的念头。他想,如果自己能一口吃掉太阳,太阳是不是就不会落山了?只要太阳不落山,那个人就不会离开,而是一直陪他玩下去。
可太阳不是树枝、骨头或者飞盘,他抓不到也咬不住。
他没法把可恶的太阳咬碎吃掉。
而人们还要把他塞进那个冷冰冰的太阳里。
冷冰冰的太阳也有一个名字。莱卡是一只聪明的狗狗,他能听懂自己的名字,也能听懂同伴们的名字,还能听懂那个冷冰冰的太阳的名字。
它叫斯普特尼克2号(Спутник-2)。
这个名字复杂又难记,莱卡还是觉得自己的名字更好听。
莱卡。
汪汪!
可是,他和那个人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被关在冷冰冰太阳里的时间越来越多。
他不喜欢斯普特尼克2号,不仅仅是因为它的名字很长、很奇怪。
它看起来很大,可他被关进去的空间很小。
他看起来亮闪闪干干净净的,可里面有一种怪怪的味道。
他不喜欢在里面,可他可以为了爱忍耐下去。
他是一只乖狗狗。
只要他当最聪明、最乖巧、最出色的好狗狗,那个人就会温柔地拥抱他,而他也会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狗狗。
他的努力得到了回报。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太阳和花草的气味暖洋洋地洒在他的鼻子上。这一天,他不用再吃味道古怪的糊糊,也不用再被冷冰冰的巨大机器甩来甩去。
那个人带走了他,把他带回了家。
从日出,到日落,那个人一直陪在他身边。即使太阳落山了,也没有把他送回冰冷的笼子里。他被允许趴在壁炉旁边,躺在软绵绵的地毯上。那个人会抚摸他的头,和他分享美味的零食,把他抱在怀里,说些他听不懂却很亲昵的话。
那个人笑着跟他说着什么,可当他去舔对方脸颊的时候,尝到了咸咸的味道。
狗狗不会哭。
而前半生作为流浪犬渡过的莱卡,也不太理解人类关于「哭泣」的概念。
他的世界很小很小,只能容得下他自己和那个人。
除此之外他什么也不在乎。
哪怕世界毁灭也没关系。
只要那个人还抱着他,只要他还爱着他,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最快乐的生灵。
那一天的快乐就值得他的一生。
那一天晚上的梦比他这辈子吃过的肉加在一起还要鲜美。
第二天清晨,那个人叫醒了他,把他送回了冷冰冰的太阳里面。里面依然很狭小,他被紧紧包裹着,除了还能晃晃脑袋,哪里都动不了。但他很乖。他是最聪明、最乖巧、最出色的好狗狗。即使有一百个人来给他抽血,即使要在讨厌的机器里转成千上万圈,他也会乖乖听话。
那个人抱住他,亲吻他湿漉漉的鼻尖,然后说了什么。
莱卡听不懂那些陌生的词汇,却能明白温柔话语和亲吻包含的善意。莱卡很开心,被固定住的身体拼命晃动尾巴,伸出舌头去舔那个人的脸颊,又尝到了咸咸的味道。
但达达利亚听懂了。
那是「我爱你」和「对不起」。
然后,斯普特尼克2号的舱门在他眼前缓缓关闭。
他隐约猜到,这扇门再也不会打开。

睁开眼睛的时候,有三双眼睛正盯着他。
从左到右,分别是冬妮娅、安东和托克。
只要瞥一眼他们的眼睛,他就能精准分辨出是每个人都是谁。可他一点都没有和家人重逢的喜悦,他疯狂地寻找一双金色的眼睛。
哪里都没有那样一双眼睛。
看到他醒来,看到他安然无恙地坐起来,他的弟弟妹妹们就像得到玩具的幼犬一样,开心得蹦蹦跳跳。稍微沉稳一些的冬妮娅咚咚咚地跑出去又跑回来,给他端来一杯温热的蜂蜜水,让他先润润喉咙,然后给他讲起了这几天的事情。
但一个孩子又能懂得多少门道呢?她翻来覆去地说了好几遍,无非就是我们赢啦,阿贾克斯是了不起的英雄,女皇陛下最近好像很忙碌,这些好像很重要但又没什么实际意义的话题。
他一口又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甜甜的温水,听着小妹像只欢快的鸟儿一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却还是找不到回家的真情实感。
甚至连真实感都欠缺。
他对这个世界真实感的认知,好像也被丢在了深渊最深处。
「我是……怎么回来的来着?」
达达利亚捏着额角,装出头疼的样子,试图从小妹那边挖掘出更多的信息。
「好像是同事还是战友送回来的?哎呀那种事情不重要啦!总之最近都是庆祝胜利的节日!妈妈要准备大餐,叫所有能起床的人去帮忙呢!」
冬妮娅浑不在意地说。
于是他知道了,多半是钟离先生送他回来的。
他的属下,还活着的那几个,跟他的家里人都很熟。如果是跟他关系不错的执行官,小妹肯定也不是这种反应。他可是杀了几天几夜才杀进那么深的地方,能把他那么快就送回来,顺手治好濒死重伤的人,应该只有钟离先生了。
既然先生把他送了回来,他全家也都知道他回来了,女皇陛下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如果陛下还打算让他继续去征服深渊,肯定是果断下令,不会让他舒舒服服地睡到自然醒。既然他睡到自然醒,愚人众那边也没有联络他的动静,那么大概可以推测,他大概率是真的「自由」了。
不管怎么说,就算是拯救世界的勇者或者毁灭世界的魔王,只要回了家,也不敢无视老妈的命令。
达达利亚用上了他百分之一百二十的演技装死,才从妈妈那里过关,得到了卧床休息的许可。他吵闹的弟弟妹妹们则被老妈一个不漏地揪走。
终于,他得到了安静思考的时间和空间。
战斗很容易叫人热血上涌,但接连不断的战斗也会叫人筋疲力竭。当体力和精神都濒临极限,脑子就不够用了,很容易做出一些叫人懊恼不已的决定。
明明一口回绝了对方,可他还是对钟离先生念念不忘。
达达利亚蹑手蹑脚地下了床,透过门缝打量家里一如既往的温馨布置。他找了一个合适的角度,偷看在厨房里忙碌的家人们。托克去揉面的时候忘记了洗手,正在被老妈拎着耳朵教训。
这个世界快要灭亡了。
他亲爱的妈妈,他亲爱的弟弟妹妹,他重要的家人们,都会凄惨地死去。
钟离先生并未抹消他关于「真相」的记忆。他不知道先生是不是打着欲擒故纵的算盘,认为他见到家人之后会心生不忍然后回去认错道歉乖乖走上神明安排好的祭品之路。他只能说,如果先生真的有这样的计划,那岩神大人算无遗策的名声可就要摔成碎片了。
他对于世界的毁灭和家人的死亡抱着一种近乎漠然的心态。
这并不意味着他不爱他的家人。
他很爱自己的家人。想起弟弟妹妹可爱的笑脸,他的胸口就会涌起一股像棉花一样柔软、像面粉一样细腻的暖流。他以前对他们抱有怎样的感情,现在依然抱有怎样的感情,只会有增无减。
但也有些东西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就像舌头经过蜂蜜的刺激就淡化了蓝莓的甜美,就像鼻子经过霓裳花的刺激就分辨不出清淡的茶香。
和柔软、细腻又持久的亲情相比,钟离先生硬生生地嵌入他的心脏,就像铁锈不由分说地侵蚀利刃。
他忍不住去想莱卡。
当然,他是个人,他不会蠢到混淆自己的身份,不会认为自己真是一只狗狗。
莱卡是一种恰到好处的譬喻。
曾经的流浪犬生活并非没有乐趣。它能从垃圾箱里翻出好吃的,也有人类友善地给它食物,和其他流浪犬追逐打闹也算有趣。那些为了领地和食物而进行的战斗,也会让它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活力。
但它遇到了那个人。
那个人是前所未有的、超乎想象的、颠覆认知的。只要能够得到那个人的爱,它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
莱卡并不知道自己只是最优秀的试验品。
而他知道了自己是迄今为止最优秀的试验品,神明大人长久以来的注视很可能只是在确保祭品状态良好。
即使如此——
如果有那一天的温暖、爱抚和拥抱,有那一声「我爱你」和「对不起」,他也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
曾经的拒绝是因为他感到被背叛、被欺骗,那么情感无比真切,像无法愈合的伤口一样刺痛着他,不过……
他对钟离先生的爱意是如此强烈,跟先生爱不爱他、骗不骗他、害不害他又有什么关系?
就像他对战斗持之以恒的热爱。他爱的是生死相搏火花四溅的痛快与刺激,才懒得管他的对手有什么目的又有着怎样的心情。
他的爱也应该如此。
像石头一样安静地死去,像流星一样璀璨地燃烧。
「汪。」
他轻声道,带着所有的恨,带着所有的爱。
莱卡,吠叫着。
和他预料的一样,转瞬之间,钟离先生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面前,脸上挂着优雅又残酷的微笑,像一颗冷冰冰的太阳。
「深渊的尽头是不适宜人类生存的『未知』,对吧?」
「这是合理的推测。」
「应该也没有让我返回的打算?」
「的确,极可能力有不逮。」
「好吧,我不知道先生向来喜欢的公平在这里还适用不适用,总之……如果我主动去死,先生能不能给我一天的爱呀?」
他把重音落在了「主动」上,用玩笑的口吻和认真的目光,卑微又狂妄地恳求着。
他不会为了拯救世界去死,却愿意为了一天的爱去死。
先生平静地注视他。他在那张美得毫无瑕疵的脸上找不出一毫米的表情变化。
「从现在开始。」
他还没搞明白这个回答是什么意思,嘴唇就被另一双嘴唇封住了。
太阳垂青了他。
钟离先生吻了他。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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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这篇文的灵感是——是前苏联发射的世界上第二颗进入地球轨道的人造卫星?那颗卫星就叫Спутник-2,然后载着一只名叫莱卡的小狗。
再一次惊叹到老师的想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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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细细品读了一遍,还是会震撼于老师不可思议的创造力与想象力。
看老师的文遇到一些不清楚的典故引用已经会下意识地去查询意义,这次也是一样,老师引用了【前苏联发射的世界上第二颗进入地球轨道的人造卫星】这个事件,来讲述了这篇故事。
小达与事件中的“莱卡”有很多相似点,都是聪明,努力,有充沛生命力的存在,他们注定是特殊的,小达会被神明注意到,而“莱卡”狗狗会被研究员注意到。一个去探索深渊的真相,一个去探索宇宙的真相。
但他们也是不同的,“莱卡”前往宇宙陪伴他的只有【冰冷的太阳】。而钟离先生既是能给予爱的【温暖的太阳】,同样也是作为最后陪伴的【冷冰冰的太阳】,小达是进入深渊的人类,而先生是保护人类的“船舱”。
文中小达对先生的赞赏会觉得不爽,大概是觉得先生对他没有爱吧。从他写了千百封信件中得出“先生爱他”的这个结论,虽然他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但实际,他自己心里还是想的,因为小达那么深深得爱着先生。
不过最后剧情……小漪还是斗胆猜测一下,先生让小达努力的活着,活到让他愿意为了小达去死。那么先生的力量将作为保护小达的【船舱】进入深渊,是不是意味着,一到万不得已,先生将牺牲自己保全小达,可是,可是小达怎么可能忍心让先生一个人去死呢……最终,会陪伴着彼此的吧
最后个人的碎碎念,又是语无伦次的评论留言呢……我个人的文笔真的很差劲(悲)。还是非常感谢老师带来的公钟爱情短文(其实写的很长,看的也很感动)最后非常期待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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Лайка(中)

他刚刚加入愚人众的时候,还是个默默无闻的讨债人。虽然他更喜欢一骑当千的感觉,但基层执行任务往往以小队为单位。他有过不少队友,大多数都面目模糊、生死不明。毕竟,他的目光总是瞄准比自己更强的人,对弱者没有什么兴趣。
但他忽然想起来了,他和那几个名字都不记得的队友也曾围着篝火聊天。
那几个家伙觉得他们可能明天就会死了,而他嗤之以鼻。
上级布置的任务有危险,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区区一洞穴的魔物,哪怕他单枪匹马冲进去也能杀个干净。那几个弱者在不停念叨「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是个什么劲儿啊?
他把兜帽拉下来,闭目养神,假装睡着了。但他的耳朵没睡,能够清清楚楚地听到队友们的交谈。
他们开始讨论,如果第二天就要死了,还有一天的时间,自己想做什么。
有人说还想再喝一碗妈妈煮的杂菜汤。
有人说想要火水吨吨吨到不省人事痛快醉一场。
有人说要找一床漂亮妹子,做到那话儿发疼为止。
他们说一句,他就悄无声息地在心里「嗤」一声。
虽然他看不上他们庸俗的想法,可他不傻,没必要把自己的人际关系搞僵。
毕竟,这个世界上的弱者那么多,没准哪天就会死掉,能在死前做做美梦也不是坏事。
然后,他莫名其妙地开始想象,在生命的最后一天,自己会想做些什么呢?
那时候的他还年轻,太过年轻,就像一柄刚刚锻造好的利剑,急切地想证明自己有多么锋利。他无法想象自己老了、病了,皱巴巴地躺在床上等死。在他的认知里,自己永远年轻,永远斗志十足,不是在战斗,就是在去战斗的路上。
生命不息,战斗不止。
在生命的最后一天,如果他还有选择的自由,一定要找一个最强的、最棒的对手,好好较量一场。打到昏天黑地,打到筋疲力竭,打到你死我活。然后,再痛痛快快地死在令人热血沸腾的战场上。
但现在的他已经知道了,他不是一柄剑,而是一支箭。
箭是消耗品。再优秀、再锐利的箭,一旦被射出,就只能向前狂奔。无论命中与否,箭都不可能完好无损地回来——也无人关心这一点。
正如璃月人说的那样,「开弓没有回头箭」。
结果,他不是一柄剑,赴死的前一天也没有在战斗。
达达利亚本来计划得很好。他并没有忘记自己青涩的理想,还是很想跟那位横扫千军的武神大战一场。他打算用一半的时间跟先生作战,用一半的时间跟先生做爱。
但结果是他们整整一天都在做爱。
以前,他对待性爱的态度就像对待食物一样,只要能满足需求就好。但食物可能要给很多人吃,所以他学会了烹饪。而性欲是一个人的事情,所以他会简单快捷手动解决。他并未刻意寻求单身,可这么多年以来,他就是没有和别人做爱的经验。
喝酒的时候他也听别的男人嘀咕过,说什么男孩子就是忘不掉自己的第一个女人。
那钟离先生算他的什么?
他和先生做爱了,先生是他第一次的对象,可先生甚至不是一个人。
但很快他就停止思索这个愚蠢的问题,因为他的眼睛,他的耳朵,他的鼻子,他的嘴唇,他的舌头,他的手指,他的阴茎,他的大脑,他从最浅表的皮肤到最致命的心脏的全部感知,都被钟离先生夺走了。
简直比激战正酣的状态还可怕。
交战的同时脑子必须维持高速运转,一秒的疏忽可能就会导致身首分离。可他做爱的时候根本无法思考。钟离先生、钟离先生、钟离先生,该死的全都是钟离先生。
周围的一切,世间的万物,都像死亡一样苍白而寂静,
钟离先生是太阳,是金黄的火焰,是大地的颂歌。他的灵魂是随之歌唱的河流,流向令他意乱神迷的先生——他只想在先生体内引吭高歌,那里也是他唯一想去的地方。
「钟离先生。」
「何事?」
「原来,不会痛的吗?」
「以普遍理性而论,倘若公子的性爱对象是普通人类,多半会感到一定程度的痛楚。至于疼痛的剧烈程度,则要视当时……」
「不对不对!不是这个!嗯,虽然也不是很重要啦……我以前听人说过,做得多了,男人的那玩意儿会疼?」
达达利亚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那些他连名字都记不清楚的家伙围着篝火说出的丧气话。那时的他想象不到自己的死,也想象不到自己会和谁有肌肤之亲。
「公子觉得会痛比较好吗?」
明亮的金黄色眼睛望着他,就像阳光融化积雪。他的心软了,下面硬了。
「不,当然不是。只是想起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蠢话罢了。」
他这时才想起来,磐石精油也常常被璃月人用来治疗跌打损伤,有着相当不错的疗愈效果。磐石精油不过是蕴藏着亲和岩元素的力量,而钟离先生是岩神。
或许,跟先生狠狠做好久,不仅不会痛,哪怕是重伤濒死的人也能被救回来呢。
搂住对方的脖子,他想要吻先生的唇,阴差阳错之下却先伸出舌头舔了舔。狗狗表达好感的方式单纯又热情,甩着尾巴,舔来舔去。他没有尾巴,所以就专心致志地舔着钟离先生的嘴唇。
他很幸福,就像以为自己终于有了家的莱卡一样幸福。
不过,狗狗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而他一清二楚。
他一清二楚,可钟离先生的魅力远胜于人类的抚摸、美味的肉、柔软的地毯和温暖的壁炉。先生迷住了他,占领了他全部的心神。
就连喘息也被染上了爱情的灼热。
亲吻时而纤细得仿佛鸟雀留在沙土上的足迹,时而凶残得仿佛猎鹰血淋淋撕裂猎物的利爪。
前所未有的亲密结合,就像原本属于不同个体的精神与肉体融会贯通,成为全新的存在。
钟离先生一直专注地望着他,眸子里就像藏着带刺的金色玫瑰。
达达利亚知道真相,真相就像荆棘将他割得遍体鳞伤,可钟离先生的触摸是万能灵药,能治好所有的伤痛。他紧紧抱住这位引出他最强烈的爱与恨的神明,一言不发,唯有激情。
整个世界好像都化为了虚无的灰烬。
但这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夕阳毁灭了整个星球,只剩下那座山丘和陪自己一起玩的人,莱卡也一定不会介意的。
太过强烈、规格外的情感,也只能给予那唯一的对象。
太阳落下,太阳升起,太阳落下。
一天的时间很长,一天的时间又很短。
他当然可以耍赖要求延长时间,可他知道那毫无意义。
莱卡也曾经藏起过飞盘,以为没有飞盘就不用回去。可人类的手里永远有新的飞盘。就算它走丢了,也永远有生命力更强的乖狗狗来接替它的位置。
达达利亚在钟离的眼睛里窥见了落下的夕阳。
真美呀。
真美呀,如果能再多停留一秒就好了。
他抱紧了钟离先生,用尽全力吻了下去。
这是一个急促、慌乱、毫无技巧的吻,这个吻会是最后一个吻,是终结一日之爱的坟茔。但他知道,在那沉重的墓碑之下,更炽烈的火焰依然在熊熊燃烧。
他更爱钟离先生了。
爱就像是一样在绝望中锻造的武器,钟离先生让他锻造出一柄前所未有的神兵利器。
望着先生,他笑了。
现在,他不仅能孤身一人忍耐孤寂的死亡之旅,甚至还能在深渊里放声歌唱,为他曾拥有的短暂的一日之爱。

「公子不妨抽些时间与家人道别。」
「不用了。」
他望着这位完全不近人情却又一脸诚恳说出非常有人情味儿建议的神明大人,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钟离先生爱过他吗?
他不知道。
他觉得那一天的爱是真的,比石珀更真。他真的相信在那一天里钟离先生是爱着他的。哪怕对方是演的,也足够以假乱真了。
但是,对于一位数千年如一日担当完美无瑕岩王帝君的神明大人而言,表演一天的爱情,又有什么难度呢?
现在再去追究这种问题毫无意义,所以他也只是就事论事。
「如果这个世界真要完蛋了,反正都要死,道不道别也没什么要紧的。如果我成功地拯救了,那么,以神明大人高尚的品格,也一定会善待我的家人,告诉他们我是拯救了这个世界的大英雄。比起这个,我能再问一个问题么?」
「请。」
「我做的那个梦,那个连续的梦……是钟离先生的仙术吗?好像是叫『托梦』来着?」
「我确实曾借助仙术窥探公子的梦境,却并未干涉过梦境的呈现与走向。」
「哦,原来那不是先生特意让我经历的梦——等等!先生什么时候来偷窥过我的梦!」
虽然明白跟非人之物谈论人类的隐私概念是一件扯淡的事情,但达达利亚还是像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
「嗯,从公子年少时意外跌落深渊开始。」
「从那时候开始?不对,等一下,让我理一下……从那时候到现在,先生一直在偷窥我的梦?每天都是?」
如果说刚才他还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现在他觉得全世界的猫都在啃他的脚,叫他坐立难安。
「若说是每天,也不尽然。偶有一二日,我另有他事,无暇审视公子的梦境。公子如此介意此事,莫非是我错过了某些重要的梦境?」
钟离先生问道,表情略带疑惑,那反应就像今天泡的茶突然变了口味似的。
「那我的梦岂不是被钟离先生全看光了吗!这跟光天化日之下在绯云坡裸奔有什么区别!」
如果钟离先生不是岩神,如果钟离先生不是刚跟他做了整整一天,他现在马上立刻就要掐着对方的脖子把对方摇晃到颈椎骨折。
「并非全部看过,我说了,偶有一二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达达利亚不顾一切地大叫起来,喊得喉咙发痛,彻底盖过了钟离先生的声音。
如果真是这样,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这样的梦,那样的梦,全都被钟离先生看光了啊!他的愚蠢、他的妄想、他的不甘、他的怨恨和他的痴迷他的相思入骨他的爱欲成狂,那些他记得清楚的记得模模糊糊的忘得一干二净的梦,都被清晰完整地存入了好记性的钟离先生的记忆里。
这比把自己最后一次尿床的场景雕刻在石碑上永久矗立于至冬城广场还要丢脸成千上万倍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战场上遍体鳞伤濒临死亡的时候他没有哭过,以为自己被神明玩弄不听话就要被杀的时候他没有哭过,向钟离先生祈求一日之爱得到回应的时候他没有哭过,可现在他忽然哭得乱七八糟的。
什么嘛,钟离先生全都知道啊,全都被先生偷看光了啊。
他莫名地委屈起来,眼泪哗啦啦地流。钟离先生俯身擦拭他的眼泪。他泪眼汪汪地望着对方,看到了一双温柔的眼睛。
那么温柔,就像那个人给莱卡的最后一个吻。
达达利亚抽噎了一下,打了个嗝儿,然后喷出了一个鼻涕泡。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的鼻涕泡可以吹到那么大,比弟弟妹妹吹出来的肥皂泡还要大。他还傻愣愣地看着自己鼻涕泡的时候,它忽然「啵」地一下爆开了,溅得先生手上、脸上都是。
钟离先生忍俊不禁,而他瞬间僵在原地,哭得更大声了。
反正那些赤裸裸的羞赧心事早就被先生看光了,他也没有再多的脸可以丢了。
「我一直在注视公子。我很中意公子,不仅是因为公子丰沛的生命力。」
「不仅、嗝儿……不仅是因为生命力?」
他抽抽噎噎地反问。
「对,不仅是因为公子丰沛的生命力。」
钟离先生拥抱了他。
就像是那个人抱起流浪街头的莱卡,刻骨铭心的芬芳,刻骨铭心的温暖。
达达利亚并不知道爱会以怎样的形式在非人之物的身上呈现。
和钟离先生做爱的一整天,他并未怀疑过先生表现出来的感情不是爱。可是,此时此刻,在这个简简单单的拥抱中,他感受到了更真切、更强烈的爱意。
「至于有关莱卡的梦境……我亦不知晓其确切来源。不过,我有一个并无凭据的猜测,不知公子是否感兴趣?」
他可不想再喷先生一身鼻涕唾沫,只能捂着脸拼命点头。
「公子天赋异禀,是迄今为止最能抵抗深渊环境的人类。我想,或许公子也是更接近『真实』的存在——比七神更接近。」
钟离先生的嗓音沉稳,有效修补着他激烈起伏的心情。
「恰如矿工在深入矿井之前习惯携带雀儿一般,雀鸟的感知比人类更敏锐,可以更早地预报出地下可能存在的危险。出现在公子梦境中的事物,可能就是悄无声息渗入这个世界的『真实要素』,唯有公子方能察知。」
「什么嘛,先生这是承认把我当成矿井里的金丝雀了吗?」
他噘着嘴说,不自觉地带了几分撒娇的口吻。
「倘若公子是金丝雀,我便是容纳金丝雀的鸟笼。」
先生说得一本正经,以致他没敢开口问这到底是不是一个带有色情意味的玩笑,是不是对之前一天他们疯狂做爱的比喻。
「迄今为止,我们对『真实』所知甚少。『真实』在公子梦境中透露出的内容,不过是捉摸不定的冰山一角。毕竟,恰如我们的世界对『真实』的应激反应是变化出了深渊的力量与种种魔物,『真实』渗入梦境的元素也会依据公子的认知呈现出不同的面貌。故而,无法确定『莱卡』究竟是真实存在的生物,还是对某种抽象元素的譬喻。」
「如果真实的世界里有一只那么可爱那么懂事的狗狗,也许是个不错的地方呢。」
胡乱抹去所剩无几的眼泪,达达利亚找回了开玩笑的力气。
「但那很可能是配适公子梦境的结果。若是『莱卡』是真实存在的生物,其原形或许更接近兽境猎犬。」
以普遍理性而论,钟离先生的分析不无道理。可这回他真是被先生给气笑了。
「钟离先生,钟离先生!我马上就要去死了,就不能说点好听的么!」
「我以为,公子更不喜欺瞒。」
「先生没资格跟我这么说!行吧,虽然没有人喜欢被骗,但如果是钟离先生,骗骗我也不是不行。我不要不走心的欺骗,就算是骗我,也要那种能以假乱真的!」
他突然又找回了底气,大声嚷嚷了起来。
反正他都要死了,也没有什么能再被骗走的了,不如让钟离先生说些讨人喜欢的话让他开心一下。
「我爱你,公子。」
钟离先生说,毫不迟疑。
没有一点文采,没有一点修饰,平铺直述得让他这个至冬武人也觉得太过平铺直述。
他一点也不怀疑,只要先生愿意,完全可以找出成百上千辞藻华丽对仗工整意蕴不凡的诗词来倾诉爱情。
对方偏偏没有那样做。
这是谎话吗?如果是谎话未免太不走心,跟他的要求截然相反。
但如果是真话……
他的心脏忐忑地鼓噪着,仿佛很快就要爆炸。没过多久,他却释然地笑了出来。
是啊,没必要追问这句话是真是假。
他即将奔赴下一场任务。一场一如既往的,危机四伏可能会死掉的任务,只是这一次死掉的概率比以往都高而已。
反正无法识破的骗局和真相也相差无几。他也不知道自己死到临头的时候究竟会相信什么,是像莱卡那样单纯地信任和爱恋,还是像当初自己被钟离先生欺骗那样恨不得破口大骂。
钟离先生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强化了他回到现实的感觉。
现实就是这么操蛋。
就像莱卡面前那道再也不会打开的门。
「没事了,准备出发吧。」
他说,默默为自己倒数。三、二、一。倒数结束就要变回原来的那个达达利亚,出鞘的利刃,擅长在生死边缘起舞的执行官。
可他看见了钟离先生的眼睛。
万千霞光在那双金色眼睛的深处燃烧,如同难以倾诉的万千爱恋。
于是他知道,自己再也不是过去的达达利亚,就像莱卡不可能再变回那头到处流浪的小狗。

他没说谎,他真的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已经准备好深入深渊尽头,孤身一人死去。
他甚至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一些诗人写的乱七八糟的诗句,像是什么「爱是我对死亡唱出的最后一曲战歌」啦,「我的孤独恰如深不见底的深渊」啦。
嗯,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看了这样多愁善感的诗集?应该就是在女士拿走神之心自己灰溜溜离开璃月的那段时间吧。
可他还是没想到,钟离先生直接把自己带到那仿佛吞噬了日月与繁星光芒的漆黑入口,说他随时可以进去。
不是,这也太随便了吧!
虽说论起对宏大计划的统筹规划能力自己在执行官里的排位大概率要倒着数,可他好歹也经常完成带队数十人数百人的任务。在出发之前,至少先要做好情报搜集,准备几套预案,协调后勤补给。这次虽说只有他一人,但他们对深渊尽头的情况一无所知,做再多的准备再多的预案也不为过。
现在这算啥啊?连最基本的维生道具保命措施都没有,钟离先生就叫他这样两手空空地上路?
他一脸惊愕地怒瞪着对方,而对方的表情只坦然就像他凌厉的连珠箭完全没能穿破护盾一样。过了半晌,可能是觉得他一动不动有些不对劲,钟离先生终于主动发问。
「公子觉得有何不妥?」
「虽然我知道我是去送死的,可这也太敷衍了吧?直接叫我去死?」
他忍不住开口抱怨道。
「公子似有误会。准备工作已结束,万事俱备。」
「什么?还有准备工作?我怎么不知道?先生倒是说说准备了什么啊?」
他越说越气,忍不住开始挑衅。
钟离先生似乎陷入了沉思。他能看出来,这并不是心虚,更不是被他问得哑口无言——这个男人就不可能心虚,更不可能哑口无言——反倒像是在仔细斟酌措辞。
「我。」
片刻之后,对方给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继而补充道。
「我,以及公子。准确来说,是公子随身携带的一部分『我』。」
像是要证明自己的说法似的,钟离抬起手。指尖触碰到他脸颊的刹那,四周泛起了金珀色的能量光波。
「这里是此前能够达到的极限。一旦越过这道『界线』,前方的一切皆为未知之数。无论是饮食、道具亦或装备,都可能遭遇预想不到的侵蚀和腐化,故而未为公子做相应的准备。」
达达利亚愣了一下,很快想起之前钟离先生提到过的问题。
「可先生说过,七神的力量会消失……」
「的确如此。不过,我认为,所谓的『消失』并非绝对。」
理解了他的顾虑,钟离便为他解释清楚其中缘由。
简单来说,有两种推测。
其一是,通往真实的道路可能会快速侵蚀神明的力量。摩拉克斯用于实验的手指与臂膀被截断消失,看似可怖,但实际上不过是岩神力量微不足道的一部分而已。岩属性的力量本就坚韧,倘若投入岩神的绝大部分力量,极有可能构建出能维持相当一段时间的护壁。
其二是,如同石如大海的力量并非消失,而是被隔绝在另一侧的世界,依然存在。但被隔绝的力量仅仅是一小部分纯粹的岩元素,无知无觉,不可能和这个世界取得联系。倘若构筑一个拥有岩神之力又具备逻辑思考能力的分身,就能够感知到另一侧的情况。
无论是以上哪种可能性为真,都要多加一层保险,即,将神明的力量附着在人类身上。
特别是生命力旺盛、对深渊侵蚀有着很强抗性的人类。
这样,既能减轻对神明力量可能的侵蚀,又能有效维持人类的生存。
「也就是说,先生会陪我一起穿越『界线』,直至死亡?」
话语穿过喉咙,被难以抑制的喜悦升温。
「并非『全部』,而是『一部分』。我必须保存力量,维持与这个世界最低限度的联系,将通过公子获得的情报传输给世界树,成为后人求生的曙光。」
钟离先生温和地纠正,立刻把轻飘飘快要上天的他摁回到深渊里,也就是现在他们所在的地方。
好啦,他懂的,反正就是什么「化身」啦「切片」啦之类的神奇存在。毕竟了不起的神明大人要关心全人类的存亡,不可能真的豁出一切陪他这个试验品殉情。
但无论如何有总比没有好。
就像莱卡。
既然那扇门不会再打开,有最后一个吻,有最后一句「我爱你」和「对不起」,也是值得的。
他可以不必孤身一人死去。
当生命如夕阳落山般消逝之时,至少有所爱之人见证自己的死亡。
达达利亚不再纠结,准备迈出注定会被载入人类史册的那一步。可当他右脚腾空之时,突然又觉得不对劲,只能以一种相当滑稽的姿势硬生生地停住。
「等一下……先生是什么时候做好准备的?也是从我第一次掉入深渊就开始在梦境中步步为营地改造我吗?」
「不,自昨日而始。」
「诶?昨天,昨天也就是……诶?」
「交媾之时,公子向我敞开身心,完成准备恰好事半功倍。」
钟离先生毫不避讳地承认了。
「钟!离!先!生!」
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原来,那并非他的错觉。
前所未有的亲密结合,就像原本属于不同个体的精神与肉体融会贯通,成为全新的存在。
他悲哀地发现,其实自己不讨厌这样的真相,甚至还想要更多。
如果他能带走先生的「全部」就好了。
「算了算了,现在再和先生生气也没意义,不过……钟离先生!你没什么再瞒着我的事情了吧?你可不能骗我,也不许装傻充愣故意隐瞒重要信息!」
他把重音咬在了最后半句话上。
对付钟离先生,万万不能掉以轻心。就像是最开始他被骗的那次,钟离先生确实也没对他说过「我不是岩神」的谎话,但是还是把他捉弄得团团转。
「公子也曾陪我听过几场评书,不知对此可有心得?」
对方提起了一个看似完全不相关的话题,他的神经自然愈加紧绷。
「评书的艺术在于卖关子,留扣子。不当讲的时候便不讲,待时机适宜,再将真相一一托出。故而,针对公子的疑问,此刻我只能给出这样的答复——」
钟离微微一笑,深渊之底便灿若朝阳。
「且听下回分解。」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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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公子!好可爱呐~平时:杀伐果断的至冬战士,遇上先生:就是苦恼于恋爱的年轻傻小子啦~好喜欢老师塑造公子时体现出的反差萌!明明是身经百战,经历过多少次死里逃生的危险任务,可是一对上先生!虽然也是疯批狂犬啦,对先生的渴求与占有欲都快冲出手机屏幕了,但是先生只要认真的打出一记直球,就变成纯情大男孩了!
【嗯,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看了这样多愁善感的诗集?应该就是在女士拿走神之心自己灰溜溜离开璃月的那段时间吧。】
这段!好喜欢!真的好可爱!光是想一想画面都觉得好可爱!果然还是个孩子~钟离先生是初恋吧!单方面认为失恋而苦恼的样子不要太可爱!
虽然感觉前路渺茫吧……有些结局似乎已经注定了呢,但是这样可爱的两人相处氛围让人放松不少呢!不过先生也没看错,公子就是这般有充沛生命力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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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ce_holding_back_tears::face_holding_back_tears::face_holding_back_tears:表面张牙舞爪其实内心疯狂狗塑自己的达达鸭还不知道先生是真的好爱他:face_holding_back_t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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Лайка(下)

达达利亚闭上了眼睛。
宁静的黑暗往往是令人放松的,但现在只会叫他心悸。
他必须回忆点什么,回忆一些多姿多彩的画面。
他想到了璃月。
在他迄今为止经历的岁月中,璃月占据的比例并不高,却格外的浓墨重彩。他记得很多很多,可想起来的全是围绕着钟离先生而存在的色彩、声音和气味。
——且听下回分解。
那应该是璃月的评书常说的句子。
离开璃月之后,就很难听到地道的评书了。
璃月的话本好像也是差不多的东西?像评书一样的章回体,每个章节常常停在吊人胃口的地方,就像先生那吊人胃口的魅力似的。
达达利亚闲下来的时候会翻翻童话和诗集。前者是为弟妹们讲故事的储备,后者是至冬人最常见的兴趣。他不太爱看小说。就算是稻妻那些天马行空的轻小说,里面的故事也没有他的亲身经历来得离奇刺激。
所以,他在璃月买的话本一直被他压箱底。直到他灰溜溜地从璃月离开,正准备丢杂物的时候,才拿了几本在船上消遣。
老实说,故事挺无趣的。
什么英勇的千岩军跟他可爱青梅的分分合合生死虐恋啊,什么仙人下凡对善良可爱的民女一见钟情啊,什么刚正不阿的七星微服私访惩治坏人遇见欢喜冤家啊,许许多多俗套到他读两行就能把过程和结果猜得八九不离十的故事。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字里行间都仿佛能看到钟离先生。
璃月人爱戴他们的岩王帝君,可帝君又是不容亵渎的。
所以那些璃月最流行的话本里多多少少都有着帝君的影子。这个角色有帝君的英武,那个角色有帝君的神通,还有的角色像帝君一样公正无私。帝君平等地爱护着每一个人,而在话本里那些帝君的影子们总会热烈地爱上某一个人。
想到这里,他突然想和钟离先生打趣几句。可睁开眼睛的黑暗比闭上眼睛的黑暗更加浓郁、冷漠和死寂。他突然意识到,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听到先生的声音了。
这条单行道的消耗比他想象得更大,精神意义上。
在出发之前,钟离先生就提醒过他,一旦踏过「界线」,一切都会变得不受控制。尽管先生的神力寄宿在名为人体的保护罩里,依然可能在深渊通路里迅速泯灭。
那股比蜂蜜还要浓郁的神力有两个优先目标,一是维持他的生存,二是将情报传递会提瓦特大陆,在世界树里存档,以供学者研究出令人类安全通行的方案。
钟离先生的力量将全力供给这两个目标。至于其他可能会消耗力量的选项,不好意思,恕不提供。
不用猜就知道,闲聊大概率包含在「其他选项」里。
可周围实在是太安静了。
他甚至开始怀念那些比苍蝇还要烦人的兽境猎犬。
「你害怕了。」
一个不友好的声音在他耳边嚷嚷,听起来既熟悉又陌生。
他猛地回头望去,看到了自己的脸和狗的身体,二者令人不快地焊接在同一具躯体之上。那野兽的身体看起来很是可怕,一半是黑白相间血淋淋的皮毛,另一半是嶙峋的深渊骨骸。
和他一模一样的脸在向他咆哮。
他突然明白了,他听到的很可能是自己的声音。
达达利亚拔腿就跑。
愚人众,特别是他的同事「博士」,进行过很多不人道的试验。这个不人道的程度不是指普通人听了会吓得睡不着觉,而是让他这个执行官都觉得叹为观止。
很多试验会挑战人类的感官承受度的极限,当然也有一些试验专门在截然相反的方向发力,例如,感官剥夺。
在最极端的情况,就是剥夺一个人的全部感知。
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闻不到,什么也感受不到。
普通人的话,可能一天就非死即疯。即使试验对象是能够承受酷刑的坚强个体,也往往会在数日之内发疯。而根据试验记录的记载,在理智崩溃之前,试验对象总会看到逼真的幻象。
而等到那些幻象中的怪物追上他们的时候,人也就真的疯了——或者是死了。
这个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的深渊,无限接近于感官剥夺的试验。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历了多久的煎熬。
或许数日,或许数周。
或早或晚,他总是逃不掉的。
深渊并不适合人类生存,这在他第一次落入深渊的时候就知道了。
但不适合人类生存的程度似乎也应该设定一个比较级,就像轻伤和重伤,就像淋雨和淋酸,就像憋气和窒息。
少年阿贾克斯面对的深渊,只是一团危险的集合体罢了,危险在外部,而且可以想方设法避免或减轻。
而青年达达利亚面对的深渊,内外交困。他的存在仿佛是一面镜子,把外界的寂灭分毫不差地投射到内心。
至少,他现在还能跑。
呼吸和肌肉都变得奇怪。
他呼入了虚无,仿佛也要把自己的血肉同化为虚无。而往日富有爆发力的肌肉愈加松散,就像是煮了太久的瘦肉那样,变成了汤水里漂浮着的一丝又一丝。
「钟离先生。」
「钟离先生?」
「钟离先生!」
他喊道。
在这个时候这样喊,是他无师自通的技能。
就像婴儿啼哭着来到世间,就像狗狗用「汪」表达自己所有的情感。
他知道那位心如磐石的神明可能不会出现。
但是,只要呼唤先生的名字,嘴巴就会变得快乐,好像唱起了一首鼓舞士气的歌。
达达利亚坚信,在他还能喊出先生名字的时候,怪物就追不上他。
他歌唱着,燃烧着,奔跑着,就像是疯子在深渊里点燃的火把。然后,没过多久,他就一头撞进了钟离先生怀里。他一度怀疑这个先生也是幻象,直到他咬住了对方甜美如蜂蜜的嘴唇。
「居然是真货!」
第一句话,他难以置信地喊道。
「先生不是要厉行节约么,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第二句话,他怨念十足地抱怨道。
钟离先生拥着他,轻柔地抚摸他的头发。
「因为公子想见我。」
第一句话,让他有点高兴。
「维持公子的生存是我的第一要务,精神安全亦包含在内。」
第二句话,让他立刻撅起嘴来。
钟离先生说的都是实话。
可是,在这种时候,实话又是最不讨人喜欢的话。
先生的出现仿佛为他找回了身为人类的正常情感。他生气了,所以他要捉弄钟离先生。但即使是生气他也很高兴。在一无所有的黑暗中,他的心脏快乐得像一朵绽放的玫瑰。
「钟离先生,为了让我能好好活下去,给我唱首歌吧。」
他说。
这是捉弄,也是渴望。
他从来没听过钟离先生唱歌。至少,在疯狂和死亡追上他之前,他要他唱给他听。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
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钟离先生的歌声让他想起了某种璃月的特产,可仓促之间他突然想不起它的名字了。清雅又鲜美,有丝丝甜味,却又留下浓浓的苦涩。
啊,对了,玉京台的水池里,确实开满了莲花。
他很熟悉璃月港的构造,作为繁华区的玉京台自然也不例外。即使是现在他还能随手画出玉京台的详细地图,清清楚楚地标出高低差。无论是三人小组的刺杀行动,还是成百上千人的攻城战,他都能安排的得心应手。
可他从没有仔细欣赏过那里的荷叶和莲花。
那些在水面柔软舒展的花与叶会结出莲蓬,而莲蓬里能剥出圆滚滚的莲子。对,就是莲子。先生的歌声就像是莲子。剥开的莲子洁白、鲜甜,可咬到心里却苦涩无比。
错过的就是错过了,再也回不去。
那些凉爽的池塘,怒放的莲花,嬉戏的游鱼,都只存在于他缺乏细节的记忆里。
「如果能一边剥莲子吃一边听钟离先生唱歌就好了!」
他嘟囔道。
「正如公子所言,这是一首采莲歌,不过……」
钟离先生顿了顿,继续解释道。
「若是追溯起源,亦与男女欢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如果他嘴里有一口水,一定会喷先生一脸。可惜他没有。
「不、不是,先生为什么提这种话题啊!」
「以普遍理性而论,讨论欢好之事,往往能令成年男子提起精神。况且,以我与公子交欢的经验,公子对此道兴致盎然,颇有热情。」
钟离先生回答得坦坦荡荡。可他已经没法直面歌里面的鱼到底是什么,莲叶又代表着什么。
「啊——!」
不想去想却不由得他不去想,他忍不住惨叫一声。
「太好了,公子似乎打起精神了。」
钟离先生的表情过于真诚,以致他完全无法分辨对方到底是不是在戏弄自己。
但是,此时此刻,无论他回头多少次,也不会有奇怪的阴影掠过他的眼睛。
然后,一颗泛着剥好的、圆滚滚的、泛着金光的莲子落入他掌心。
「虽是聊胜于无的拟态,不过……还望公子笑纳。」
钟离先生的声音和身影几乎是同时消失的。虽然他知道对方大概率藏在他的灵魂里,但看不见感受不到的东西和不存在也没什么区别。
可莲子依然实打实地存在。
他把它丢进嘴里,狠狠嚼了几下。
清润、甜美,泛着江南水乡的丝丝甜意,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莲子。等他咬到莲子心,却发现苦涩的部分消失不见,只有蜂蜜那样甜滋滋的味道融化在舌头上。
「什么呀,」他嘟囔着,狠狠吸了一下鼻子,以免再喷出鼻涕泡,「为什么在这种奇怪的地方这么体贴啊!」
虽然钟离先生说爱他,可达达利亚从未将神明口中的「爱」与自己对先生抱有的情感等同。
他相信先生是「爱」他的,正如神爱世人。他大概率只是芸芸众生中得到了岩神大人少许偏爱的凡人,仅仅是量变而非质变。
啊,糟糕了,舌头上甜美的滋味,简直叫他相信,钟离先生就像自己爱着他那样爱着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他又见到了那个怪物。
它,或者说是他,变得更丑了。
脏污的骨头发出腐烂的臭气,烟熏火燎的皮毛如同狰狞的牙齿。恶犬的身体上依然有着他的头颅,可那面容扭曲恐怖,就像龇牙咧嘴的野兽。
更可怕的事,怪物已经不跑了。
那家伙优哉游哉地跟在他后面,就像秃鹫尾随濒死的路人,随时准备扑上来大快朵颐。
「可恶!」
在死寂的黑暗中行走,就连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仿佛也被无边无际的静谧吸收殆尽。
达达利亚不知道他这种情况还算不算活着,但这种感觉就像他快死了一样。不对,死可能还好一点,因为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而不是漫无止境地在虚无中跋涉。
什么都好。
什么都好,一点声音,一点色彩,一点气味,什么都好,让他感受到点什么吧。
他想呼喊钟离先生的名字,但理智阻止了他。
虽说他一直没找到钟离先生的化身究竟藏在自己的身体或者灵魂的哪个部位,但直觉告诉他,先生很可能已经耗尽力量离他而去。
如果他不喊先生的名字,至少在死掉或者发疯之前还有个指望。
如果他声嘶力竭喊出那个人的名字,始终没有任何回应,那么就连希望最后的泡影也不复存在。
即使是他恐怕也禁不起这样的打击。
他累了。
坐下的时候他感到自己一直在下坠。这个叫人迷惑的通道根本分不清上下左右,他甚至怀疑自己再怎么前进都是在原地打转。他把额头抵在膝盖上,侧头透过额发的缝隙打量那只始终尾随自己的怪物。
而怪物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值得吗?」
那家伙问,他没有回答。
他自己清楚答案就行。
在世界的界线之外,就连时间都沉默了。空间不再是空间,而是一片迟缓而奇异的恐惧。他被泥泞般的死寂吞没,头脑迟钝如在睡前阅读一部难懂的书。他快要失去意识了,不再思考,不再希望,不再感受。
可是,在清醒的最后一秒,他想起了钟离先生。在转瞬即逝的念头里,仍然有欢乐在纵声歌唱。他忽地快乐了起来,用全身心的快乐赞美自己的恋人。

他又成为了莱卡。
冥冥之中的声音告诉他,这应该是最后一次。
因为莱卡很痛苦,就像他一样,是真的快要死掉的痛苦。
打不开的门,挣不脱的束缚,愈加稀薄的空气,宛若灼烧的痛苦。
那是生命无法适应又不应经历的痛苦。
他被锁在冷冰冰的金属太阳里,不停地上升又上升。
似曾相识的不适感袭击了他。当他被关在各种设备里抛来甩去的时候,也曾有过类似的体验。但那时候和现在截然不同。就像达达利亚本人。他杀过无数人也许多次濒临险境,可他从没有真正做好在虚无中发疯致死的准备。
好渴。
好热。
好痛。
他在嚎叫,一直叫到嗓子发痛出血,但再也不会有温柔的手和温柔的声音来安抚他,没有那一颗去除了苦涩的莲子。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自己一定要经历这样的痛苦呢?
他是愿意的,愿意为那个人付出一切。然而再坚定的决心在死亡面前也像放入煎锅的黄油,迅速变得绵软不堪。
但是,狗狗没有像人类那么复杂的情感。
「……汪。」
他虚弱地叫了一声,饱含爱意。
在巨大痛楚的煎熬中,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影响了他的脑子。就像濒临死亡的梦境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似的,莱卡突然懂得了一些即使是聪明的狗狗也搞不明白的事情。
他好像透过狗狗的眼睛看到了在虚无中坠落的自己。
而莱卡突然懂得了那个人到底对自己说了什么。在只有莱卡和那个人的落日之丘,那个人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对他说,替我看一眼宇宙吧。
狗狗小小的脑袋瓜并不明白「宇宙」是什么意思,却隐隐明白了那是不断上升之后就能抵达的地方。
虽然知道得有点晚了,但幸好他已经明白了。
他快要死了。
但他咬牙坚持。
就像快要冻死的人会产生温暖的幻觉,他的身体忽冷忽热,打起了寒颤。眼球疼得像是要爆炸一样,平时湿润的鼻头和嘴唇干裂得像滚烫的砂砾。许许多多的幻象在他眼前旋转,有落下的夕阳,有温暖的壁炉,有亮闪闪的斯普特尼克2号,有芳香的卧室,有玉京台的莲花,有轻柔落下的最后一吻。
然后,在几乎扼杀神智的剧痛中,莱卡看到了宇宙。

在人类的记载中,斯普特尼克2号发射后不久,绑在莱卡身上的传感器传回地面的数据显示,莱卡的心率高达平日的三倍。包括传感器的压力指标在内的诸多数据都显示,莱卡承受着巨大的痛楚,在升空后的数小时内死去。
没有证据能证明,莱卡究竟有没有看一眼为之付出了生命的宇宙。
但达达利亚知道,莱卡真的看到了宇宙。
莱卡替自己最爱的人看了一眼宇宙,然后才死去。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在莱卡的幻觉里看到了自己。
或许不是他梦到了莱卡,而是莱卡的末路是自己濒死时的幻觉。
因为死亡的质感是如此真实,他甚至能亲手触摸到那粗糙又尖锐的纹理。可他的身体轻飘飘的。不可遏止的下坠停止了,他仿佛悬浮在奇妙的宇宙中。
对,不是虚假之天或是深渊里精妙仿制的星空与万千星辰,而是前所未有的真实「宇宙」,那个莱卡用命换来一瞥的「宇宙」。
他已经死了吗?
他搞不清。
但他觉得他还不能死。
莱卡看到了宇宙,可他还没有听到钟离先生的下回分解。
然后,他听到了歌声。
就算他已经死了也不会弄错,这一定是钟离先生的歌声。

隰桑有阿,其叶有难。既见君子,其乐如何。
隰桑有阿,其叶有沃。既见君子,云何不乐。
隰桑有阿,其叶有幽。既见君子,德音孔胶。
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钟离先生,」他终于敢叫出这个名字了,「我死了吗?」
「公子自然是尚在人世。」
微微泛着金光的手指轻抚他的额头,指尖洁白,仿佛刚剥出的鲜嫩莲子。他忍不住抓住对方的手腕,咬住了先生的手指。
「不过,恐怕亦离死不远。」
他的上牙差点撞到下牙,几乎以为自己咬了个空。但事实并非如此。他咬到了钟离先生,却和咬了个空的感觉差不多。
「嗯哼,一开口就差点把我气死,肯定是真的钟离先生。」
达达利亚放弃了继续咬空气的尝试,隔空吻了吻先生的手背。
「所以,先生的这个化身快要消失了吗?」
他试图以一种轻松的口吻谈论这件事情,如同谈论自己的死亡。
「公子似有误解。」
那张漂亮得不似人类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疑惑。好美,就像一缕云朵掠过太阳。
「我并非『化身』。」
「啊是是是,啊对对对,是我见识浅薄,说不出钟离先生那个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仙术的准确名称。」
他随口调侃着自己,发现一直跟在身后的怪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或许,那家伙生于虚无,便注定死于虚无。当他离开那个除了黑暗与死寂便空无一物的通道,怪物就自然而然地泯灭了。
还是说,那家伙是寄宿在他的生命里,丑恶扭曲的部分呢?
因为他的生命已经所剩无几,怪物也就顺理成章地形单影薄到不可见的程度。
——如果钟离先生也陪自己死掉就好了。
突如其来的,脑海里闪过了蓄谋已久的念头。
他终究不是莱卡,不是可爱到无条件为了那个人而死的狗狗。
他情愿为爱而死,但倘若钟离先生能和自己殉情,那就更好了。
与此同时,在他的脑海里,那头有着他的脸的怪物咧开嘴巴笑了。
他枕在钟离先生的大腿上,抬起双手,以拥抱的姿态扼住了对方的脖子。
即使是「一部分」的钟离先生也可以。
只要他杀了他,「这部分」的钟离先生就会和他一起死去。
达达利亚收紧手指,用尽全力,把自己全部的爱编制成一条强有力的绞索,献给恋人白皙的颈项。
「公子似有误解。」
钟离先生重复道,好在这一次终于补上了解释。
「或许是『化身』一词易引发歧义,请容我补充说明——除了此处以外,在任何地方,包括提瓦特大陆和提瓦特大陆以外的空间,无论以整体、部分亦或碎片的形式,皆不再有『钟离』或『摩拉克斯』的存在。」
钟离先生常常不说人话。
这似乎不能怪先生,因为先生本质上就不是人。
他已经习惯先生动不动就说出一些诘诎聱牙的话语,一些普通人写书面报告都不会拉到那么长的句子。所以先生说这么一长串他一点也不惊讶,可其中并不算那么难懂的内容却像一套杀招把他震惊得死去活来。
他睁大眼睛,合不拢嘴,蠢得像是个快要哭出鼻涕泡的小屁孩,然后又口吃得像个这辈子就没正常说过话的傻子。
「可、可是当初……先生、那个、一部分——」
他断断续续、结结巴巴、词不达意地说。
「公子所言不差,」钟离先生丝滑地接过他的话,说,「与你共赴不归路的同时,我确实将分出了相当一部分力量,以保证信息传输与接收的通畅。而在公子一路拼搏的同时,那些力量几乎消耗殆尽。代价很高,不过收获亦丰盈。公子甘冒性命危险获取的情报,已由世界树完整接收。而在公子冲破『最终屏障』,抵达『真实』的瞬间,我们与提瓦特的联系亦被切断。所剩无几的岩神之力,此刻大约已经消散于天地之间。或许提瓦特大陆还会诞生一位新的岩神,但那位神明不再是摩拉克斯,名为钟离的个体也不复存在。」
钟离先生并不在意他扼颈的双手,仿佛那只是一条无关紧要的项链。先生抬起他的脸,吻像是阳光落在了他的额头。
「自此刻而始,钟离只陪伴于公子身旁,只为公子而死。」
就像莱卡终于见到了宇宙,达达利亚终于等到了属于他的「下回分解」。

在他们旅途的尽头,钟离先生为他讲述了绝不可能在提瓦特大陆上告诉他的原委。
他所诞生的世界,是某个高维存在为了维系「人类」的生存而制作的工具。
就像试验室里的烧瓶有使用寿命一样,名为「提瓦特」的保育箱终将受到真实世界的磨损与侵蚀。而在壁垒彻底消融之前,创世者安排了「天理」与「神明」作为协助祂达成目标的工具。
具体的细节太复杂了,他不关心,钟离先生也没有为他详细阐述。先生仅仅是用了一个让他易于理解的比喻,说明了自己的行为逻辑。
钟离先生说,所谓神明,与他熟悉的独眼小宝并无本质区别。
虽然对先生用独眼小宝打趣自己有点不爽,但一想到这是先生特别关注自己的证明,他心里又有点甜滋滋的,像是咬了一口莲子。
先生说,每一台独眼小宝并不相通,表现出的行为模式也有细微的差异,但它们的底层运算逻辑是相同的。有人提前编制好了它们的运算逻辑,而由这套体系构筑的它们不可能违反这些规则。
七神也是同样。
成为尘世七执政,就意味着接受了以这套规则为核心的存在方式。用人类的方式来形容,就像是,一个人是无法改变自己的灵魂。或许可以用上种种手段欺瞒一时,但终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钟离先生并没有为他阐述岩神那六千余年以来重重足以压垮最坚强的灵魂的责任,只是简单地说,摩拉克斯的所有力量都是为人类而生的,当然也要为人类而死。
从名为「深渊」的「真实」对提瓦特的侵蚀愈加严峻的那一刻开始,钟离先生就预感到,自己大概率会为了保护奔赴真实的先驱者而死。
「我知晓先驱者注定殒身。」
钟离先生说,垂落的发梢宛若蔓生植物一般,牢牢缠住了他的灵魂。
「然而,我希望公子会是那个人。岩神摩拉克斯——以及继承了他的力量的钟离——在事关人类的时候必须公正无私,注定会为了人类而死。唯有公子允诺前往,我方可为了公子一人而死。」
先生微笑着,说出了最残酷也最甜蜜的情话。
达达利亚望着对方金色的眼睛,想起了自己垂头丧气离开璃月的那个黄昏。他坐在船上,离璃月港越来越远,离太阳也越来越远。他的口袋里只剩下一枚摩拉。摩拉是摩拉克斯的血肉。他以前只觉得这是个传说,和老妈说的那些不听话的孩子会被妖怪抓走的故事差不多。可当他知道钟离先生就是摩拉克斯的时候,剩下的那一枚摩拉也变得与众不同。
他用食指和拇指捏住摩拉,瞄准令人眩目的夕阳。霎时间,太阳就像是一枚摩拉,在他手中燃烧。他突然生出了一股强烈的感觉,觉得神明在注视自己。那时他以为是错觉,但实际上并不是。
钟离先生在注视他。
金黄的瞳孔宛若燃烧的太阳。
「太棒了……」
他结结巴巴、词不达意地说。
「我的意思是,我是说……太棒了,真的太棒了!」
人很难形容超乎自己想象的事物,达达利亚也不例外。
他能想象的极致,也不过是先生给予的一日之爱,或是得到神明青睐的偏爱。就像一个人突然直直落入滚烫的烈日,只能发出一些意义不明的叫嚷,然后就迅速蒸发消失了。
他曾经整整一天都在和钟离先生做爱。
而那整整一天的快乐,远远比不过此刻的一瞬。而这一瞬的快乐,强烈到足以切开胸膛。他的心快要从里面蹦出来了,直接用心跳拍打恋人的面庞。
他太高兴了,甚至连「假如能早点知道就好了」这样的念头都生不出。
如果他更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那么此刻的狂喜一定属于过去的他而非现在的他。如果是那样,现在的他会嫉妒死过去的自己。
在得到钟离先生的一日之爱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即使立刻就死掉也无所谓。
但是,在知道钟离先生愿意为自己而死的时候,他突然希望时间停驻于此。
不需要语言,不需要亲吻,也不需要做爱。
只是这样静静地彼此注视、彼此依偎,渐渐浮现于视野的水蓝色星球也变得比他的故乡更加美丽耀眼。
达达利亚不曾在世界之外俯瞰他生于斯长于斯的提瓦特大陆,却阴差阳错地实现了那个人寄托给莱卡的梦想。
他看到了真实的宇宙,也看了真实的那个人和莱卡生活的星球。
「钟离先生,莱卡应该是真实存在的吧?」
他问。
已经没有倾诉爱情的必要了。他的声音,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的生命已经彻底被属于先生的爱情染上了颜色,他活着的每一秒,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他们爱的证明。
「我无法断言,但可能性相当高。如你所愿,公子,莱卡是一头普通的成年犬,并非兽境猎犬。」
「啊——啊!都什么时候了,先生怎么还说这个啊!」
他吵闹道,却也没生气。
当然,如果对方的所作所为能以他的想法为转移,那也就不是钟离先生了。先生从他的额头吻到他的鼻尖,又亲了亲他的嘴唇,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钟离先生说,无论是他梦到了莱卡,还是莱卡联通了他的意识,都应该源于同一个巧合。
斯普特尼克2号被发射到宇宙的冲击,恰好切入了连接提瓦特大陆与真实世界的通道。作为离通道最近的生灵,和进入深渊最深处的生灵,精神波长彼此相似,便发生了意识的共鸣。
是的,在他们苦苦探寻的通道的尽头,就是莱卡为之付出生命代价的「宇宙」。
「啊——我没有别的意思啊,先生……我知道我是靠先生的力量才能在这里活下来,但这种鬼地方,将来他们——我是说其他人——真的能活着抵达能够供人类生存的地方么?」
「我相信人类。」
钟离先生的声音很轻,信心却坚如磐石。
「我相信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相信后人一定能找到比前人更好的办法。况且,你我抵达此处,已宣告了人类首战告捷。」
「我是为了先生才来的,这跟人类有什么关系!」
他愤愤不平地抗议。
「公子因爱我而允诺,而爱是人类最强烈的情感。故而,此为爱之大捷。」
「好啦好啦别说啦!反正我总是说不赢钟离先生……啊!先生,那边那个难道是——」
「的确,那便是斯普特尼克2号。」
那个看起来像是大海里的一颗珍珠的东西,就是莱卡眼中冷冰冰的太阳。
他望着它,就像凝望一个小小的奇迹。
它离他们越来越近,他们离它也越来越近。
「我曾和公子说过,我同样见证了公子的梦境……」
「是是是对对对!这部分就不用细说了!」
「我无意细说那些引发公子羞窘的部分……」
「那就别提!跳过跳过跳过!」
「好。在窥见莱卡生平的梦境之中,公子似乎产生了一个误会,将我等同于那位令莱卡心生仰慕的人类。当然,我无意干涉公子的所思所想,不过我认为这种譬喻或许并不恰当。」
钟离先生的嗓音沉稳依旧,可达达利亚已经能感受到某种奇异的破碎感。在「宇宙」中维持他生命的「护盾」,每时每刻都在被严酷的环境削弱。
他隐隐有一种预感,当守护他的力量支离破碎之时,钟离先生也会随之消逝。
「先生想说什么就说吧,我保证我不会真的被先生气死。」
他轻松地说,假装对自己死到临头的事情一无所知。
「若公子是莱卡,我便是斯普特尼克2号。」
钟离先生望着他的眼睛,比任何时候还要认真。
「无论生死,我将陪伴公子左右,直至消亡。」
达达利亚突然说不出话了。
他的舌头被炙热的情感烫化了,变得绵软不堪。
他想说钟离先生说得不完全对,可似乎又没有必要。
如果他是莱卡,那么钟离先生既是他全心全意爱着的那个人,也是他的斯普特尼克2号。
但这个想法是那么珍贵,只要他自己知道就够了。他甚至自私到不愿意跟恋人分享。
嗫嚅几次,他终于恢复了语言能力。
「钟离先生,答应我一件事情。」
「好。」
钟离先生不假思索地回答。
「先生,这可是你答应的!无论我提出什么要求你都要遵守!」
「只要是我能做到的。」
「我才不要钟离先生为我而死!我才不要眼睁睁地看着钟离先生在我面前消失!」
他喊叫道,心脏像呼应呐喊一般怦怦直跳。钟离先生似乎想说点什么,最终决定等他说完。
「我知道先生的力量已经所剩无几,也知道肯定直到最后先生都会保护我——但我只想和钟离先生同生共死!」
他得意洋洋地望向恋人,第一次有了自己能够反将一军的成就感。
「契约已成。」
钟离先生罕见地露出了有点奇怪的、不太协调的表情。只看上半张脸,就像快要哭了似的,只看下半张脸,又像是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即使苍天陨落,契约必须执行。」
契约之神向他承诺。
达达利亚小心翼翼地抱住他的恋人,感到先生的身体如护盾一般,隐约现出裂痕。
「啊,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但我们是不是正在向这颗星球坠落。」
「正如公子所言。」
「先生能稍微控制一下方向吗?」
「可以。」
「那边,」他指了指那颗围绕着母星旋转的珍珠,「我们送莱卡回家吧。」

根据那些资料里冷冰冰的记载,1957年11月10日,在发射的六天之后,斯普特尼克2号用尽电池,停止了传输数据。孤独逝去的莱卡和守护着第一头太空犬的斯普特尼克2号在冷冰冰的宇宙里共度了一百多天,最终在1958年4月14日坠入地球大气层烧毁。
地球人并不知道,莱卡的思念曾经跨越时空乱流传递给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探索者。
当然,地球人也不知道,最终推动莱卡和斯普特尼克2号回家的小小动力,究竟来自何方。

达达利亚本来可以不选择这种大概率死无全尸的方式。
从莱卡那里间接获得的情报里能够知晓,在正常情况下,宇宙能够长久地保存一具尸体。没有腐烂,没有臭味,最多是有一点点风干罢了。
就像莱卡。
在他们真正接近斯普特尼克2号的时候,莱卡已经孤独地漂泊了一百多天。
可他知道,他不愿冰冷地死去,宁愿轰轰烈烈地结束自己的冒险。
就像他知道,莱卡也不想要漂泊的永恒,只是想回家而已。
突入大气层的瞬间,足以致人死命的火焰和高温包裹住了他们。护盾几乎在顷刻间支离破碎,唯有恋人的拥抱还在庇护他。
燃烧的群星亲吻着他们的面孔,旋转的光焰恰似他们的婚床。
而他在恋人的眼睛里看到了最美的霞光。
他很满足,满足得就像快要到家的莱卡。
曾经与莱卡精神相通的他,深知狗狗的想法有多么单纯。仅仅是一个单纯的音节,「汪」,便能够表达无穷无尽的爱意。
莱卡,他想,就是吠叫的意思。
钟离先生已经答应他了,他们一起死,或者一起活下来。
即使他们一起消融于这颗陌生星球的夕阳中,当这颗由生命构筑的火流星划过天际之时,也一定能绽放出他倾尽全力吠叫的爱意。
钟离先生说得没错——他们的爱终将凯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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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的好美:sob::sob:

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我在被窝里掉眼泪了 :smiling_face_with_tear:钟离其余的部分完成了他的责任,归还给了芸芸众生,小小的一部分却和他所爱的达达利亚成为了命运共同体,奔赴那个未知的未来。。。小狗在一无所知中饱含爱意毙亡于宇宙,达达利亚也同样是一个在充满算计的世界里为人生信条消耗所有生命力也能真挚地去爱的人。水岩宇宙里他们一定可以好好在一起,也许就有一间房子里烧着暖暖的壁炉,小狗窝在他们脚边,而他们在木柴燃烧的噼啪声中静静入眠。老师真的太厉害了,感情真的丰满到要溢出来,小狗和达达利亚,飞船和钟离真的又感动又心酸,我语无伦次了,哭得湿哒哒的枕头才能承载我的心情。再次赞美老师:pray::pray::pray::rose::rose::rose::rose::ro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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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哭昏过去 明天我醒了还要再来哭晕一遍

好喜欢这篇文!
从开始的疑惑到最后的恍然大悟,三一太太的构思还是那么巧妙!
把现实存在的故事和公钟的故事结合在了一起,有一种突破了次元壁的冲击感。特别是写到狗狗的心情和鸭鸭共鸣那里,单纯而强烈的爱无论何时都特别感人呜呜呜呜呜

「来自至冬的挑战者达达利亚深入后室–level71“底下虚空”(深渊),他携带了人形杏仁水(钟离先生)用来恢复san值。这位勇者究竟能否通关呢,让我们拭目以待」 :dizz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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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必须要再次大喊一句!31老师!你是小漪的纯爱战神!是小漪的浪漫主义战神!
真的好美好浪漫的故事!公子是【莱卡】,先生是那个【研究员】也是公子的【斯普特尼克2号】!他们一起通过了深渊,走向世界的真实,他们见到了宇宙,虽然身死,但是他们的爱永远存在!
[公子因爱我而允诺,而爱是人类最强烈的情感。故而,此为爱之大捷。]
[他们的爱终将凯旋。]
好喜欢!这两句!我的语言太过贫瘠……他们的爱情太感人!
公子因为爱愿意向先生承诺肯去闯过深渊,实际公子也不过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其实他也怕孤独也怕寂寞,也怕自己死在这个让人【感官全失】的虚空世界。不过这个可爱的至冬男孩也只会在先生面前摆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不过对他来说,能跟先生同生同死,是一件绝对绝对超级幸福的事情!
[只看上半张脸,就像快要哭了似的,只看下半张脸,又像是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小漪记得这句有类似的在【至冬的雪 璃月的雨】中也出现过,同样的,先生都听到了小达的深情告白,他们的爱足以冲破一切,死亡也不能将他们的爱泯灭,小漪觉得,先生是绝对绝对幸福的!
先生也是一如既往的美丽仁爱,但是会为公子留私心吧~摩拉克斯会为了人类而死,但如果公子愿意前去,他愿意只为了公子一人而死,小漪觉得!这是最美最真诚的告白啦!
还有关于一些设计,先生,真的好适合吟唱一些古曲,《江南》,《诗经》这些~先生悠悠吟唱《隰桑》,缓缓现身,真的超级唯美有画面感!
小漪查了一下这首,是出自《诗经》中小雅的一首关于情爱的诗歌!不过这首诗歌中的主人公爱藏心中口难开,而先生对小达做出了直白又深情的告白~真的好喜欢!
感谢31老师再次带来了这样美丽又这样浪漫的故事!现实的故事与二创的故事还能有这样完美的结合!再次感谢老师!真的好喜欢! :chonglang:

:mans_shoe: 汪 > :dog2:

我何德何能。。能看见三一老师的巨作。。。啊啊啊啊。。。。

太太写得太好了 :sob:我好爱
那种燃烧至生命尽头的爱谁懂啊……炽热浓烈可以照亮宇宙,不就是he吗! :ku:简单的言语已经表达不了我对太太的热爱,请收下我的膝盖!从一开始的晦涩难懂到最后的恍然大悟,真实世界与二次元奇妙的共鸣和连通真的震撼我,被xql真挚的爱情感动哭了。世界尽头所谓的【真实】和脆弱但是坚强的人类……这篇文我吹爆

看完全文真的被震撼到了………无与伦比的美丽……伟大的作品:so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