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钟】至冬小伙儿醒来老婆孩子没了

2.1w一发完,内含 生子(没生) 角色死亡(也没死),有糖有刀,结局包甜!
入坑公钟交的党费,对我来说有特别的意义,所以重修啦。修改集中在后半




0、

“那位来自至冬的武人,对我执念颇深。近来,我常陪他用餐品茶,游山逛水,看花赏景,望能排遣一二。然而他欲壑难填……

“或许,只能试试那个办法了。”



1、

钟离先生委托旅行者传话,请达达利亚去家中吃饭。

都说璃月人表达情感委婉含蓄,难道先生在暗示什么?今天进他房,明天上他床!达达利亚心情大好,给旅行者的报酬随手多按了几个数字。旅行者激动得泪流满面,一路喊着“老板大气”转圈走出了北国银行。

终于捱到了约定的时间。达达利亚提着礼物,登门拜访。钟离先生彬彬有礼地招待他入座:“公子阁下来的早了些,饭菜还未备齐呢。”

达达利亚卷起袖子:“我来搭把手吧,让先生见识见识我的厨艺!”

“阁下莫说笑,哪有让客人下厨的礼数。况且不需要麻烦什么,菜已到火候,只是主食的黄米饭方才入锅蒸,静待便可。”

“黄米饭?”达达利亚对陌生的名词很好奇。

“黄米,又称黍,黄粱,璃月草创之时,先民在土地上最早耕种的作物之一,数千年前曾是璃月人家桌上的主食。今日为公子阁下,我特意寻来这黄米,于方寸锅碗间品味千古,颇有一番雅趣。”

“哈哈,有意思。我相信先生,你准备的一定是好吃的。”达达利亚托着脸,笑眯眯地说。

钟离微微颔首:“黄米饭蒸熟还需些时候,阁下若是困了,可在我床上稍作休息。”

先生真会开玩笑没吃过午饭呢怎么会困——达达利亚灵光一现,难道先生在暗示,不,就是明示了吧!他满口答应,三步两步摸到钟离的卧室,往床上一倒。脑后冰凉坚硬的触感十分不适,达达利亚翻身瞅了眼,他恶补了不少璃月文化,能看出枕头是用青瓷做的。他硬挺挺地绷着身子,心想,钟离先生是个讲究人,青瓷枕应该也是什么他还没学到的讲究,可是枕着这玩意儿能睡得着吗?

魔神需要睡眠吗?

突然厨房的方向传来碗筷打翻的动静,达达利亚立刻蹦起来冲了过去。钟离捂着腹部,撑在水池边连连干呕。达达利亚大惊失色:“先生!”他拉过椅子扶钟离坐下,一边警惕地环顾四周寻找可能的凶手。没想到钟离顺势靠在他身上抱住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

“先生?”达达利亚小心翼翼地询问。他俯身,钟离也攀着他的肩膀,脸埋在他胸口的位置,像是在听他的心跳声。

好一会儿之后,钟离才松开了他,倒在椅背上,面色苍白,额角沁着冷汗:“谢谢,我感觉好多了。今日我邀你前来,也正是为了此事,还未待我想好怎么开口……可能是他迫不及待想见见你吧。”钟离把掌心覆在小腹处:

“我有了你的孩子。”



“真,真的吗先生!哈哈,太好了,我就知道我能做到!我们做了那么多次——”

“咳!”钟离脸上泛起不易察觉的绯红,“阁下,先别激动。”

“孩子什么时候出生?先生知道是男是女吗?我要写信告诉冬妮娅和托克,冬妮娅知道有了小侄子侄女……”

“按人类的定义,孩子与你我二人都并无血缘关系。”钟离拖长了重音。达达利亚的笑容消失了:“先生,你刚刚说?”

钟离点点头:“我虽然身体构造不同常人,可也没有女子的功能。孩子不是由你我二人的精血孕育出的,而是你强烈的愿望与岩元素碰撞、反应形成的结晶,没有被我的身体自然回收,而是反过来吸收我的一部分力量后,沉淀出了自己的生命,开始生长。他现在甚至不是人类胎儿的形态,更接近岩史莱姆或者石珀——”

“先生!不许你这么说孩子!”

“陈述事实罢了,公子阁下不必介怀。但,既然他的生命由你我赋予,我们仍可算他的血亲。”

达达利亚放弃了和娃儿他娘绕弯子:“先生怎么把孩子生出来?会疼吗?”

“瓜熟蒂落之时,我自有办法将他娩出。未来先不谈,眼下有更紧迫的事,我今日请你来,也是为了把话说开了去,免得到时一家人都痛苦。”

达达利亚的心咚咚跳。

“‘孩子’因你的愿望而创生,那么当愿望破灭时,他的生命也会消散。公子阁下,至冬女皇所图甚大,未来至冬与璃月或有一战。到那时,‘国’与‘家’,你将做何选择?”



我对女皇宣誓效忠在先,女皇一声令下我定为她踏平璃月——

假如这话说出了口,面前的契约之神一定对他的守约赞叹有加,然后客客气气把他扫地出门。不仅他从此别想再见到先生,他未出生的宝贝也别想看到这个世界了。

不能直说。璃月有句古话叫什么来着?“以卵击石”。孩子在先生肚子里,简直是人质。

——孩子也是先生的孩子,为什么先生只强调了他的“愿望”?只有播种没有田地是不可能发芽的。呵,不愧是商业之都的守护神,对“契约之外的小手段”也非常精通呢。这里划重点,要坑他的。

事情还没有严重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女皇不会明天就下令与璃月开战,只要拖到孩子出生之后,哪怕他与先生决裂了,孩子也不至于有性命之忧吧?不好说,历史上的岩王帝君对反目成仇的友人……

面前人、他的爱人是钟离先生,不是手眼通天的岩王帝君。他,堂堂至冬国愚人众执行官,完全有能力把爱人宠成傻白甜,蒙蔽先生的警惕心和判断力,在先生还未反应过来时解决一切,皆大欢喜。到了最坏的情况,他要把先生绑回至冬,起码要把孩子抢走,不能重蹈覆辙再被坑得两手空空。

——先生所问的,不是一定会发生吧?既然有两国交战的可能,岩之神还会与冰之神签订契约?摩拉克斯不可能考虑不到这么显而易见的风险……呵,先生是在考验他吗?

旅行者前几天和他闲聊,璃月的情侣这段时间很是流行“我和你妈妈同时掉进海里你先救谁”,从诡异的角度来看,和先生的问题有相似处——不就是哄哄先生吗?他最会了!



达达利亚故作庄重地清清嗓子:“先生,让你问出这种问题,我很抱歉,是我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我的愿望,我对先生的爱意,不会因为时局产生任何改变。”

钟离抬眼打量他:“哦?”

达达利亚拍拍胸脯:“先生如果不放心,可以和我立下契约。我爱先生,先生爱我,我们一家人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噗。”钟离突然笑出了声,连忙抬手遮住嘴角,低垂眼帘视线转向别处。

“先生,你!竟然在重要的时刻笑场!”达达利亚伏在钟离腿上,昂头看他,眼里泛起泪花花。

“我,我是在想,公子阁下率性可爱,纵使命运决定摧残你,也难免不忍,手下留情吧。”高度差正合适,钟离顺势揉揉达达利亚的脑袋。至冬人不存在的狐狸尾巴摇了摇:“先生同意和我签订契约了?”

“嗯,契约一事……”钟离陷入沉思。

达达利亚横下心,当机立断,豁出去脸皮,活用话本的套路给钟离来了个大熊抱:“我抱定你了,先生不答应,我就不松开。”

“达达利亚,你这是作何——我答应你,答应你了!”钟离难得惊慌。达达利亚心满意足地捧起钟离的面颊亲了一大口:“好,完美解决。先生安心养宝宝吧。我可以摸摸他吗?”

钟离摇头:“他不是人类胎儿的形态,你摸不到他的。”嘴上虽这么说,但手还是解开了上衣下摆的几颗扣子。达达利亚耳朵贴上去。看似没什么两样,但如果静心感知元素力,确实能察觉出力量循环在腹部自成一体,沉于某处。钟离或许有所隐瞒,但他说出口的没有谎话。

“先生,你是不是该给孩子一点奖励呢?”

“奖励?”

“先生,你想想,神与人都难免有意无意作恶,但我们的孩子降生到世上清白无辜,长大之后有你的教导,也不会做错事。所以,非常值得给点儿奖励吧?奖励嘛……

“先生,我想让你与孩子订立契约:他没有错,而你会爱他胜过爱所有璃月人。”

钟离的眸色暗了暗。达达利亚努力僵着说俏皮话儿的表情,暗中紧张得咬住了嘴唇。短暂,又十分漫长的一段时间后,达达利亚尝到了弥漫在口腔的铁锈味后,钟离先生忽然有了笑容:

“我在世六千余年,不曾听说哪位魔神孕育过子嗣,但常听人类谈起‘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如何当好父母,以后还需多多请教你了。

“我同意与孩子立定契约。稚子无辜,我会爱他胜过爱璃月过去、现在与未来万千子民。”

达达利亚松了一大口气。他吞吞口水,装作天真烂漫的样子:“我会当全世界最棒的爸爸,先生期待我的表现吧!对了,先生还没告诉我我能做些什么。”

“没人比自己更明晰愿望的内容,不过对我来说,应该是需要你更多的‘爱’吧。爱意越浓,孩子成熟得越快。至于具体做什么……”钟离按下话头,金灿灿的眼眸与他对视,然后一把拽过他的衣领吻上他的唇。



2、

钟离先生再三叮嘱,孩子出生之前保密,以免惹来不怀好意的视线。信件递送途中有泄密可能,所以连写信告诉至冬的家人都不行。这可把达达利亚憋坏了,只得拉着两人唯一的共同好友旅行者翻来覆去地炫耀。三天之后旅行者一见到他就拉下脸来,举起块牌子:陪聊一小时十万摩拉。

花出去几百万摩拉洒洒水后,达达利亚激动的心情终于稍稍平复。这等大事必须庆祝,明的不行,他就来暗的。于是,他找到胡堂主商谈,拍出一张支票闭眼填了一串数字,聘请钟离兼职做北国银行的长期顾问。胡堂主立刻眉开眼笑地答应,送他出门之前握着他的手念叨:“我家客卿这么多年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是说长成一颗水灵大白菜。以后交给你啦~不过,彩礼放到红包里给才更符合礼数哦?”走出十几步远还能听见她在和仪倌小妹感叹:“想不到本堂主芳龄十几,尚未出阁竟然先送嫁了。要准备什么呢?直接去问我们家大白菜?”

然后达达利亚宣布钟离先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能聘请来是北国银行之幸,要正式地庆祝。他雇了八抬大轿,把钟离接到北国银行,举行仪式和钟离交换上等夜泊石和石珀琢磨成的戒指;包圆了琉璃亭新月轩万民堂大摆筵席,派人拦在大街上,给所有过路人塞糖,险些和千岩军起了冲突。对此,钟离先生板着脸说:“胡闹。”,却未阻拦,配合他走完了流程。愚人众手下们觉得不对劲,迫于执行官的尊崇地位不敢言;璃月老百姓只当他对璃月传统半懂不懂偏偏爱现,嘻嘻哈哈看乐子过了,没谁细想。

他在北国银行给先生辟了一间屋子,样式陈设和先生在往生堂的住处一般无二。在璃月港各处置办了好几处房产,还在轻策庄和绝云间修筑了居所。“既然璃月是先生的家,我要让先生在璃月哪里都有家。”

先生和孩子需要“爱”,他源源不断地供应爱。白天工作之余所有时间都用来陪先生,夜晚和先生交缠,红烛燃尽又续两根。直待室内的光源尽了,他索性大开窗棂,借着透亮的月光亲吻先生的肚腹,以及饶有兴趣地观摩先生为了不让声音漏到街上去,而拽过枕头盖住面庞的那一份羞赧。他会坏心眼地扯下枕头,伏在先生耳边说:“看着我。”随后更大力度地动作。

努力有了很大回报。钟离再也没有出现过不适。几个月后的某天,钟离一本正经地和他说:“达达利亚,你的愿望,属实过于强烈了。”

达达利亚委屈巴巴:“我太爱先生也不对吗?”

“我并非在责怪你。”钟离掌心覆在小腹,新生命已经拱出了一道不太明显的弧度,“孩子出生时间比我当初预估大为提前,而且有一分为二的趋势。”

“啊?”

“是双胞胎了。”

达达利亚愣了半秒,突然狂笑,抱起钟离转了三圈猛亲几大口,然后又喊又叫从二楼蹦了下去。街边小孩吓得拔腿就跑:“不好了!愚人众来吃人了!”



3、

潘塔罗涅老爷进驻璃月以来,需要催收的债渐渐多得不正常。

达达利亚十分烦躁,好不容易熬到进度一大半,他不想关键时刻钟离听到什么风声,横生变故。钟离的身子重了,换上宽松的衣服遮掩身形,仍想着逛街。达达利亚好说歹说,劝钟离能不出门别出门,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他带回来,想听说书他也能念。实在想出门,一定要他陪着。可是因为工作量加大,他抽不出太多时间,于是他派人驻守在宅院附近,有访客一律挡回去,顺带监视钟离,严防钟离与外界接触。

即便如此,他也不能放心。他向钟离提议,去他的家乡待产。

“可恶啊,工作该死的忙,真担心关键时刻我不在先生身边,想雇人吧,没有完全信得过的。先生回我家休养呢?给爸爸妈妈和弟弟妹妹们一个超——大惊喜!我妈妈养大了一大家子,带小孩经验丰富,绝对能把先生和宝宝们照顾得好好的。至冬气候是冷了些,不过室内烤着火炉,也很舒服哦。我给先生打包满满一船璃月特产,不用担心吃不惯用不惯。怎么样?先生同意的话,我立刻派人去准备。”

他说话时,先生正趁着午后的晴空做针线活。在久远而漫长的杀伐年代,曾投出巨大岩枪贯天彻地、打造过数件神兵利器的那双手,如今捏着一枚绣花针缝制璃月孩子们时兴的小衣服和玩具,和璃月所有普通准妈妈没什么两样。钟离停下手中的动作,沉思片刻:“以普遍理性而言,是个好提议。然而他国神明在自己领域内增加眷属,冰之女皇可会有微词?”

达达利亚尬笑:“先生,瞧你说的,你常念叨岩神已经逝去了,你只是一介凡人,所以孩子们单纯是我们的小宝贝啊。”

“不想面对的东西,并非闭上眼睛便就此消失。”

达达利亚一怔:“先生在说什么?”

钟离抚摸小腹:“……没什么。近来有些多愁善感,想是孕晚期正常的情绪变动。达达利亚,来帮我揉揉他们。”

达达利亚乐颠颠地去抱住先生。虽然不像人类胎动那么明显,但仔细摸上半天能摸到微小的动静。这是他最喜欢的放松方式。

忽然,先生皱着眉头捂住腹部。

“先生?!”

“没事,偶有发痛。一会儿便好了。”

达达利亚陪钟离陪到后半夜,确认钟离睡熟了才悄悄离开。回到北国银行后,手下向他报告,旅行者近几日和七星频频来往。

“哈哈,直到现在才有所动作吗?无妨,女皇想要的结局,我们的计划,不是仅凭某一两个人能阻拦的。”

处理完公务后,他给宅院又加派了几个站岗的人手。



自那以后,钟离似乎完全不关心外界,安安稳稳过笼中鸟的生活。唯一的插曲是,某天他向达达利亚要求取很大一笔摩拉,全部换成零钱,运到家里。

“先生要这么多现钱做什么?”

“喂孩子。你看见了自然会知道。”钟离脸色苍白,说完后缩回了被窝里。

达达利亚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办,挥挥手派人拉了几大车。



4、

今日璃月,少见的下着暴雨。

不得不说,是个适合磨炼自我的好天气。达达利亚兴致高昂,哼着小曲儿走在回去的路上。他盘算着,昨天错过了先生的生日,该买些什么补上呢?顺便连孩子的出生贺礼也一起预备了?

密集的雨幕一帘一帘扫过铺路的砖石,激起层叠的水雾如同浪花。家家户户关窗闭门,平日繁华的街道如今人迹全无。静下来的璃月港,像一具精巧的模型,令人起了放在手中把玩的念头。

回到北国银行楼下,达达利亚看到了碍眼的东西。一群璃月民众冒雨跪在台阶前,恳求还款日期再宽限几日。他懒得理会,凝出水形剑顷刻间扫倒一片。忽然楼上有人冒冒失失冲下来:“执行官大人,不好了!钟离先生执意要出门,我们没拦住!”

“钟离现在在哪?”

“钟离先生正在北国银行内,与经理以及潘塔罗涅老爷……”

达达利亚抬脚踹翻守卫,飞奔上阶梯,冲进门内。钟离身着曾经最喜欢的假日常服,正与人笑谈,听到动静后转过身来,向达达利亚微微点头致意:“有几日未见了,公子阁下,近来可好?”

达达利亚一瞬间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他们刚认识不久的日子,钟离是往生堂的神秘客卿,他是至冬国来的使节,他们相处止于礼,一切都尚未发生。他视线下移,钟离腰部曲线平坦,周身有股没洗净的血腥味。他颤抖着问:“你把他们怎么了?”

钟离阖眼,轻轻吸了一口气,复又睁开,瞳中闪烁着金珀般无机质的光芒:

“情谊既尽,愿心自散。”



达达利亚怒极反笑:“情谊,哈哈哈!钟离,你忘了亲口立下的契约吗!”

钟离的表情古井无波:“若他们先弃我而去,又怎能怪我违背契约?”

“弃你而去?钟离,这就是你给我的解释吗!我对你付出那么多,换来你一句‘情谊既尽’?”大颗大颗的泪珠从他的眼眶滚落,如同暴雨,“你明明向我承诺过,他们是无辜的……”达达利亚抹去眼泪,咬牙切齿地问:“你今天是来干什么?”

“璃月近日局势骤变,我前来斡旋,望能为民生尽一份微薄之力。”

“摩拉克斯已经死了!”达达利亚震声,“你口口声声说自己一介闲人,来搅和局势!”

“此言差矣。岩王帝君逝世的年代,守护璃月是每一位璃月人的责任。”

钟离缓步走来,达达利亚握紧水形剑,步步后退:“别过来,否则我要你付出代价!”

“公子阁下对我的付出,桩桩件件,我都记在心上。勿以他类,遂为无心,固当知报耳。但,公子阁下可还记得那日我问你的问题?有朝一日,‘国’与‘家’你会作何选择?”钟离停步,“阁下没有明确回答我,我不强求。性格各异的七神缔造了迥然不同的七国,各国的子民或许各有考量。但,对璃月人来说,这从来不是一个需要犹豫的问题。”

钟离执起长枪,款款道出:

“国破,何以为家?”



5、

真狼狈啊。明明告诫过伙伴,绝不能用什么「燃烧起来了」之类的蠢话来驱策自己;可轮到自己落入万丈深渊时,只想连同全世界一起燃尽。

他拼尽全力要结果了面前人,给孩子报仇;可每到关键时刻又迟疑:他失去了孩子,还要再失去爱人吗?

强者的战斗输赢只在瞬息间,他犹豫不决,败北是理所当然的。

贯穿他心脏的枪尖,十分温暖;生命从躯体剥离的感觉,也没有想象中的痛。是他太爱先生了吗?先生对他做什么都感觉如此温柔。

他们这一仗,想必精彩绝伦,会被璃月人津津乐道好多年。凡人钟离不论乐意不乐意,余生恐怕都要和他的名字绑定,频频被一同提起。

太棒了。能在磐岩上刻下浓墨重彩的一道痕迹,尽管要付出生命——

值得。



6、

达达利亚睁开眼睛。他一脸茫然,从床榻上坐起。

周围的布置有些眼熟。想起来了,是旅行者的壶内。

他来到了死后的世界吗?死后的世界为什么和壶天一个样子?

他环顾四周,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钟离躺在他身边,睡颜安详。他又惊又疑,下意识握紧水形剑,抵上钟离的咽喉。钟离睁眼,微笑着和他打招呼:“早安,阿贾克斯。”

被换做阿贾克斯的年轻人注意到了称呼的变化,举棋不定时,窗外一团漂浮的白毛探头,惊喜地大喊:“他们醒啦!”

然后一阵脚步声,接着是翻箱倒柜的声音,再接着噔噔噔像是抱着重物快步走,最后旅行者一脚踢开门:“你们可算醒了!”不由分说,把一个箱子塞进阿贾克斯怀里。阿贾克斯差点被重量砸进床板,原来是满满一箱子摩拉。他迷惑:“伙伴?这是?”

“让钟离解释。”一黄一白两团毛跑得贼快,贴心地关上了门。钟离起身接过箱子,挖出一个比鹅蛋大两圈的东西,轻轻放进阿贾克斯怀里。

阿贾克斯皱眉。怀里的东西作为一颗蛋来说,实在是惨不忍睹。蛋壳上原本漂亮精致的完整岩纹,被大大小小的碎片分隔,被铁水颜色的岩元素填充物打断,线条对不齐,颜色也深一块浅一块,强迫症看了分分钟跳楼。表面摸起来凹凸不平,再细看,缝隙里有干涸的血迹,丝丝缕缕的血腥味儿散不尽。蛋似乎一度惨烈地破碎,但碎片被手忙脚乱拼起来,用岩元素胡乱粘了一通,勉强抢救成了现在的样子。

“你我之间感情变质,对孩子是剧毒,不得已早产了些。他们险些夭折,我救回来了。”钟离停顿片刻,“具体过程……我不想回忆。”

阿贾克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他死死盯着蛋。蛋捧在手里冷冰冰的。他想,钟离不会拿稀罕石头雕了个什么玩意儿,又在骗他吧?突然,蛋开始摇晃,顶部裂开几道显眼的缝,线条汇聚的地方,一块较大的碎片被内部顶得一掀一掀,终于从主体断开掉落,一只超迷你版仙祖法蜕眨眨黑豆子似的眼睛,努力伸爪子把自己扒拉了出来。“啊,是姐姐。”钟离说。同时,另一只超迷你版仙祖法蜕从一侧把蛋壳拱成了两半。“是弟弟。”钟离补充。两只小龙摆巴扫开蛋的碎片,然后很有默契地一边一只盘踞在阿贾克斯掌心。

阿贾克斯仿佛开了闸:“宝贝!宝贝好可爱!给爸爸亲亲!”一连串狂风暴雨的么么哒。被惊动的小龙拼命用软软的爪子扑腾,发出求救的稚嫩叫声。钟离试图解围:“好了好了,来,给我……”

“不给!”阿贾克斯翻身蜷成虾米把挣扎着的小龙藏进被窝,“先生趁我不注意把他们吃掉了怎么办!”

“以普遍理性而言,食子的罪行非极恶之徒不能为,我不该被你如此揣测。何况我与他们定下了契约,怎可能对他们做有害之事。”钟离十分委屈。两人僵持不下,房间里只剩小龙透过被子传出来的闷闷叫声。钟离俯身,拍拍阿贾克斯气鼓鼓的脸:“别闹了,孩子很虚弱,经不起你乱来。”

阿贾克斯不情不愿地掏出小龙,递给钟离,正暗中期待喂奶画面呢,只见钟离把小龙放进箱子里,盖上一层摩拉活埋。“喂!”大惊失色的阿贾克斯当场拔剑,钟离眼神镇住他:“别激动,你看。”

箱子底部传来喀嚓喀嚓的声音,很快摩拉少了下去,两只小龙冒了头,嘴里嚼着半块摩拉。

阿贾克斯大为震撼:“先生,你说要取摩拉喂孩子,是字面意思?”

“的确如此。”钟离点头,然后端详箱子,“嗯,按目前速度,不出半个时辰便会吃完。阿贾克斯,做一锅饭备下吧,记住,摩拉洗净之后,沸水入锅,大火煮十分钟,再倒进冰水冷却至常温,充分沁入水元素,易于孩子吸收。”

阿贾克斯连番见识了刷新世界观的画面,愣在原地,没能立刻反应。钟离等了一会儿,见他纹丝不动,自言自语:“是尚未适应力量的改变吗……并非不能理解。你安心休息,照看好孩子,我去去就来。”说完打开床头柜取出剪刀、药瓶、几卷纱布和绷带,撩开上衣,剪开腰部缠绕的包扎。阿贾克斯猛地吓愣神了,钟离的小腹横着一道狰狞的伤口,鲜红的皮肉向外翻卷,浓浓的血腥味儿扑面而来。

“先生?”阿贾克斯声音颤抖。

钟离熟练地重新上药包扎,说:“吓到你了?抱歉,我以为你久经沙场,当是见惯此类事情,以后我会注意避开你。”

“不,不一样!其他人……先生你,你,你,怎么会!这道伤口好不了吗?”阿贾克斯后知后觉,两人是拼死搏杀,可他现在感觉健康得很。他一把扯开衣领,对镜检查曾被钟离贯穿的心脏处。心口的皮肤平滑光洁,纹上了一颗淡淡的岩印。“为什么,为什么你的伤没好!”他哆嗦地说不出话。

钟离轻描淡写地说:“这伤不是战斗造成的,是力量缺失的痕迹。我赶时间救孩子性命,急于将他们取出,手段粗暴了些。别担心,只需月余,我的力量渐渐回复,伤口会随之恢复。嗯,可能和人类的‘坐月子’差不多?”

阿贾克斯红了眼眶:“疼吗?”

钟离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我,我有另一事先同你解释。我骗了你,很抱歉。

“若非万不得已,我也不愿用极端手段。邪眼侵蚀你太深,如附骨之疽,想把邪眼从你的身躯与灵魂里彻底清除,必须激发出你决死的意志,待你旧有的生命在战斗中耗尽,再赋予你新生。杀死你的一刻,我重构了你的躯体。愚人众执行官达达利亚已阵亡,你如今与璃月的仙人同格,位列长生之众。”

阿贾克斯狠狠按着扑扑跳的心脏,毫无成仙的喜悦。岩神摩拉克斯,因为力量的特质,想来极少受伤,也没什么机会感受疼痛。难以想象钟离撕裂自己的身体后忍着多大的痛苦分出力量保住孩子又谋划一系列布局,佯装正常去北国银行谈笑风生,激怒他、战胜他,再医好他。每一位母亲的孩子都来之不易,可钟离受的折磨……

那边钟离还在絮絮叨叨:“对不起,阿贾克斯,令你受如此折磨,我——”

阿贾克斯听不下去了,用嘴唇堵住了钟离的嘴。两人相拥,吻得难舍难分。不知依偎了多久,旅行者敲门喊他们吃饭,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开饭前,阿贾克斯先炖上一锅摩拉,趁机和旅行者打听。胡堂主那天喊钟离过生日,被守卫拦住,内心生疑,委托旅行者调查。旅行者第二天找到机会溜进宅邸,其时钟离刚救活孩子。旅行者帮他处理现场。钟离把蛋交给旅行者照看,自己去实施下一步计划。

阿贾克斯听了旅行者描述的案发现场之惨,拍胸脯发誓,一个月内不会让钟离下床。他一个人把四人份饭桌椅子碗筷搬到了房间里,还要给钟离喂饭。在即将闪瞎旅行者和派蒙的千钧一发之际,钟离果断拒绝了。房间里四分之三的人都觉得很遗憾。



7、

“钟离,你现在成了璃月万众瞩目的焦点了!田铁嘴连开讲你们的专场说书,形容你像,像,”“岩君重临,武神再世。”“对!还有什么,赫赫威严不失济民慈心……唔,记不清了。千岩军的教头昨天向旅行者打听你,问钟离先生的师父是谁,平时知道你文化懂得多,没想到还很能打,他想拜师学艺。他还夸你说,凭你那一架的战绩,把教头的位置让给你都心甘情愿呢!”

“哈哈哈,逢岩先生统御有方,治军未必不如我。”

“找旅行者打听你的人不止逢岩一个哟!有几位千岩军说了不少愚人众好玩的事。愚人众也想不到你那么能打,在他们的地盘把高高在上的执行官都打趴了!那天你把阿贾克斯的邪眼摘下来一丢,冒雨横抱他穿过整条街走回往生堂,埋伏的愚人众全部瑟瑟发抖躲起来,没一个敢去拦你。现在愚人众军心全散了,搞出了很多离谱的传言,说什么,璃月传说里岩王帝君有很多化身,所以每个璃月人都可能是岩王帝君!潘塔罗涅老爷灰溜溜跑回了至冬,经济差不多恢复了正常,愚人众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再干坏事啦。”

阿贾克斯活动手腕:“面对强敌,难道不该去迎战吗?一群胆小鬼。假如我还是执行官,非把他们修理一顿!”

“呃,钟离,你真的成功了吗?他还是那个战斗狂,一点没变呢……总,总之,不仅平民,七星也很想感谢你的破局。凝光和刻晴找旅行者套了好几次话,不过我们都圆过去啦。钟离,你也小心别说漏嘴哦。”

“她们想找先生做什么!”

“稍安勿躁,天权和玉衡是懂得进退之人,不会过多纠缠。”

眼看气氛有些尴尬,旅行者试图岔开话题:“钟离,宝宝好可爱,可以抱抱吗?”“钟离,宝宝能变成人吗?”“宝宝是男孩还是女孩?”钟离耐心地一一解答。阿贾克斯听了会儿,感觉插不上话,背后环抱钟离:“先生,你给宝宝起个名字吧,咱们的宝宝不能一直让别人喊宝宝。”

“啊,拟好了,想同你商量,让你参考一番。”

旅行者朝重色轻友的家伙撇嘴,然后很有眼力见地拉着派蒙开溜了。阿贾克斯挤到钟离身边占了一半座位,钟离娓娓道来:“女儿名为‘珺’,儿子名为‘玥’,如何?”

“钟离珺和钟离玥?我不懂,先生讲给我听。”阿贾克斯孩子气地说。

“取‘愿逐月华流照君’之意。原诗是讲离愁别绪,此刻用于你我二人,我想,不妨为其赋予新意。阿贾克斯,你说以后打算做一名普通的至冬冒险家,饲喂你的战意,而我要抚养孩子,无法时时刻刻与你同行。但不论你行至何处,我的思念都将月光般紧随你。纵然相隔万里,只要我们抬头欣赏同一轮明月,天涯亦是咫尺。

“岩间港城,云间明月,与你,皆为世间美好之极致,是我所珍爱。”



8、

阿贾克斯不甘示弱,用至冬语给孩子起名“叶列娜(Елена)”和“阿纳托利(Анатолий)”。“宝贝,你们知道吗,璃月人经常把你娘亲比作太阳。你们呢,也是我的太阳,是我从璃月的石头里种出来的小太阳。”钟离听了面红耳赤。以后,在钟离面前,阿贾克斯只喊孩子至冬名字。

他可以摇着摇篮看孩子看一下午,看两只小龙翻滚、打哈欠、眨眼睛,吃东西。小孩子真神奇,牙都没长出来,竟然能把贵金属一口两半。旅行者偶然路过窗边,和派蒙讨论,都说一孕傻三年,怎么轮到这对儿反而是当爹的傻了。

但是,孩子为什么吃摩拉?某天饭桌上,他和旅行者一起询问。钟离咽下饭菜,不紧不慢地说:“有何奇怪?摩拉是我的血肉所铸,而生灵的乳汁亦是母体血肉所化,二者……”

“啊!”“哇!”“先生快住口,要没法直视摩拉了!”



他很想一天到晚围着宝宝转,但卧床休息的钟离需要他协助处理外界事务。外出的阿贾克斯毫不掩饰,大大咧咧走在街上,自称遇险落进海中的至冬冒险家,被钟离救了,于是留下来给往生堂打工。嗯?你说我和公子很像?我手里的水形剑说是巧合。

他借用往生堂的渠道,给至冬的家人去了一封密信。另一边,钟离的协调非常成功,几天以后,冰之女皇宣布了「公子」达达利亚的死讯,称他是为至冬捐躯的光荣的战士,他的家人待遇一如往常。

公子的遗产,一半抚恤家人,另一半付给了往生堂办事。过了段时间,街巷的议论转向更新鲜的话题后,阿贾克斯和身体恢复的钟离终于回了自家宅子。阿贾克斯自告奋勇策划公子的葬礼,放话一定要办得热闹,办得响亮,才能配上执行官的威风。钟离劝他日后璃月人可能对至冬产生误会,他不听,并且别出心裁地邀请辛焱来表演,甚至亲自上台伴舞,还想拉钟离一起。钟离借口照顾孩子逃走了,直到开席才回来。席间,他学璃月的传统一桌桌敬酒,豪气地大杯大杯一饮而尽,数次口误说了心里话把“悼念”说成“庆祝”。参加仪式的愚人众面面相觑,看他心情不错,战战兢兢询问,他瞬间切换狠厉的表情:“「公子」的死讯是女皇陛下亲口宣布的,你们是在质疑女皇陛下吗?”愚人众吓得噤声。



9、

小龙长到了一臂大小,温温软软,黑豆子的眼睛变成了金豆子的眼睛,挂在阿贾克斯的胳膊上爬来爬去,啃他的头发和耳朵。偶尔,他会趁钟离熟睡,把孩子围在脖子上出门。

新手爸爸的生活充满了新鲜和刺激,也有小小烦恼作点缀:他分不清姐姐和弟弟。先生教他的区别,他完全看不出来。

“两只本身源于一体,待长大了自有区分。”钟离安慰他。

但阿贾克斯的自尊心过不去。他含泪出门锄大地,碰巧遇上了旅行者,于是热情地交流冒险经验:

“哎呀,先生真是的,不打招呼改了我的招数,你看,我会开盾了。我不带圣遗物跳进一堆丘丘人里,连发二百五十箭干掉一只深渊法师,没伤一滴血。”

派蒙大声密谋:“这人是在炫耀老婆给的新技能吧?”

旅行者:“我也觉得。没有办法能治治他吗?”

旅行者稍加思索:“阿贾克斯,钟离说你与璃月的仙人们同格。小珺和小玥是眷属,也算仙人。按璃月说法,你和孩子是平辈?”

派蒙:“是呢!而且眷属比你和神的关系更近,所以孩子辈分比你还大。下次见面,记得敬香磕头。”

旅行者和派蒙表示,三句话让阿贾克斯追着砍了八里地,真刺激!

尽情挥洒汗水后郁闷的心情稍稍缓解,但问题仍然没有解决。到家一开门,孩子们吃摩拉吃得正起劲儿,地上的摩拉堆吃出了个坑。

阿贾克斯听听四周的动静。钟离睡着了吗?好机会。

他拎起啃摩拉的小龙,左看右看。是姐姐还是弟弟?小龙努力护住嘴里的半块摩拉,可惜啪嗒一声掉了。小龙嚎哭,另一只正吃摩拉的小龙跟着哭,然后他就被迷你版天星砸得眼前一黑。光速到场的钟离稳准狠攥住他的呆毛:“趁我睡觉将孩子偷带出门,我尚可佯装不知,你竟变本加厉,欺负起他们了吗?”

“先生,误会,是误会!啊!我错了!”



幸好,帅气的阿贾克斯运气不会太差,他的烦恼在第二天清晨烟消云散:儿童床上卧着俩胖乎乎的小娃娃,黑发蓝瞳的女孩和橙发金瞳的男孩,眉眼较璃月孩童稍更立体,穿着钟离亲手缝的小衣服。见他醒了,挥舞胳膊喊爹爹。他张开双臂一边一个抱起来亲个不停,亲着亲着忽然发觉不对劲:“先生,为什么他俩长相完全不一样?”

钟离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你时常抱怨分不出他们,被听了去吧。”

自知理亏的阿贾克斯被噎得说不出话,决定以后在孩子面前谨言慎行。



孩子化形之后,钟离减少摩拉的饲喂,添加人类的辅食。“你们是人之子,行走世间,当依人类普遍理性行事,首先要学习吃喝人类的食物。”

然而俩孩子硬是不吃。阿贾克斯拍了拍钟离的背:“别生气,先生,哄小朋友我最拿手。”

阿贾克斯一开始把摩拉换着蘸蜂蜜糖稀和各式果酱,然后夹在摩拉肉里,塞在烤松饼里……混在各种各样的食物里。不到半年,孩子就吵着要吃人类的饭了。

钟离对他夸赞不已。他绝对不会告诉钟离,他看孩子吃了这么久摩拉,终于有天按捺不住好奇心去尝试,差点崩了牙。



10、

“托利亚,慢点儿!”

钟离话音刚落,长着龙角的男孩儿摔倒扎进雪地里,橙毛瞬间消失。黑发龙角的女孩儿咯咯直笑,震落了白桦树枝的积雪。

阿贾克斯拍拍女孩儿的背:“叶利亚,兄弟姐妹之间要互相帮助,还不快去救他?”

女孩仰头答:“好的,爹爹。”跑去刨出弟弟,拍掉他身上的雪。但是那力度,隔着老远依然能听见闷闷的巴掌声,很难说是不是在明目张胆地打他。果不其然,很快两个孩子打成一团,互相砸雪球。一发流弹正中阿贾克斯的脸。钟离笑得直不起腰,被阿贾克斯挖起一捧雪糊在后颈。一家四口热热闹闹地打起了雪仗。



孩子出生后第一次回老家那晚,父亲找他来了一场“男人的谈话”,在他面前摆长辈的架势,却先喝醉了,挥着拳头教育儿子,如果对妻儿不好,一定把他栽进土豆田里。

一家人分工做地道的甜菜汤等等各色至冬美食。母亲给钟离添了好几次菜。冬妮娅把自己最喜欢的布娃娃送给了叶列娜,把她打扮成不同的发型。阿纳托利缠着托克讲了一遍又一遍独眼小宝战胜坏人的故事。

那天下大雪无法出门,全家聚在壁炉旁烤火,阿贾克斯教孩子们唱至冬的童谣打发时间,钟离跟着伴唱。

深夜,阿贾克斯哄睡了家里大大小小的孩子,回到卧房。钟离还未睡,守着一豆灯光坐在窗前,似是在欣赏风景。雪花扑簌簌落下的声音清晰可闻。阿贾克斯打背后横抱起钟离,坐回床上,脱去他的鞋袜把双足捂进怀里:“先生是想家了吗?”

钟离忽而笑了:“说什么呢,有你在的地方即是我家。”



后来,每年抽出一段时间去至冬居住成了固定项目。天天无非是打雪仗、冰钓、搜集食材、做饭、讲故事。日复一日,很是平淡。

那些年间,枫丹发明了新式拍照立得摄影机,阿贾克斯兴冲冲购置一台。冒险家时常远行,只要他在家,每天早上必定给孩子们拍一张照片,按日期收进相册里。不在家的日子,则由钟离代劳。很快,攒了几大厚本相簿,书柜摆不下了。

买个新书柜,不,腾出个房间……专门购置栋住宅收纳相片,一步到位。

“过平淡无聊的日子,不会讨厌吗?”注视他整理照片的钟离问道。钟离虽近在身边,嗓音却略有回声,像是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

阿贾克斯使镊子夹起一张全家福,对着光端详:“平淡?无聊?大错特错。孩子们每一天在长大,每一天都不同,每一天都是崭新的历险!”

钟离起身:“我来帮你。这本放在哪儿?”

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但嗓音恢复了往常的温润磁性。阿贾克斯忍不住扭头望向爱人,刹那间他冒出个荒谬的想法,方才提问的不是钟离,而是彼方的谁人暂借钟离之口。

姐弟俩捶响了房门,喊父亲陪他们玩打仗游戏。阿贾克斯急忙拢好照片,把小小的错觉抛之脑后,忘记了。



阿贾克斯吹了个口哨:“孩子们,集合!”

两只小龙崽子踩着雪嚓嚓奔过来,钟离紧跟其后。“午饭时间预备!先生率领孩子们收集食材,我去捡柴火。叶利亚,托利亚,不要离妈妈太远,明白了吗?”

“好!”俩孩子异口同声回答。

阿贾克斯独自往深林前进。在雪地里找干燥的树枝不太容易,花了点功夫才收集够一顿饭使用的燃料。阿贾克斯捆扎好,辨认回程的方向——他屏住呼吸。

太安静了。

风吹过树林的声音、猛禽拍打翅膀的声音、啮齿动物的脚步声、冬眠巨兽的鼾声……全部消失了。

阿贾克斯丢下背包,握紧了水形剑。雪地上空裂开了刺目的深邃缝隙,深渊使徒踏足而出。

“凝视我等,终将归于我等。获取深渊的力量,是时候反哺深渊了。”

“不可能。”阿贾克斯执剑护在身前。

“地上的世界毫无意义,所谓亲缘皆为累赘。他们消失后,你将能安心侍奉深渊了吧。”

“阴暗的蛆虫,不准碰我的家人!”阿贾克斯拔剑冲上去——



险恶的战斗催发出狂喜,但深渊使徒源源不断汲取地脉的能量,倒下的敌人一次次站起,难免使人疲惫忧虑。

我没有受伤,但为什么,无法击败他。

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

他逃走了,那是先生的方向——!

不!

蛰伏多年的种子,他曾以为被磐岩的权能驱逐,在此刻破土而出。

久违地开启魔王武装,他取得一锤定音的胜利,可他的身体已不习惯,被负荷摧垮。

失去意识前,他依稀看见了魂牵梦萦的岩色身影。



两双柔软的小手不停扒拉他的脸皮。

阿贾克斯在家中床上睁开眼睛,坐在他身边的钟离舒展眉头,把孩子们支开。

“别着急起身,你无大碍,但必须卧床静养。深渊的走狗已被你彻底驱除,放心休息吧。”

“先生,我,我使用了禁忌的力量。”阿贾克斯嗫嚅。

钟离俯身亲吻他的额头:“你不是为寻求争斗,而是保护了我们。”

阿贾克斯抬手按住钟离的后脑勺,吻得难舍难分。许久,阿贾克斯品完了悠长的回味:“我以为先生当年,但实际……你为何不把我的魔王武装一同剥去?”

钟离的眼神晦暗不明:“是我对你的信任,你好战但头脑清醒,是惜命之人,能善用危险的力量。

“而且,渔网是无法捕捉鲸鱼的。我改变不了你的梦想。你的命运只由你亲手书写,你未来将迎战的风暴,只能是你亲手斩破。”



11、

多年间,他不曾理解先生话中深意。

他的冒险家事业顺风顺水。他协调使用身负的多种能力,斩杀过无数可怖的魔兽,多次深入危险的秘境成功取得宝藏。大冒险家阿贾克斯名震提瓦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事迹仅在大名鼎鼎的旅行者之下,无数后辈视他为榜样,踏上征途。

直到——

与天理的一战。

“伙伴向星辰与深渊举起了战旗。先生,我要去。知道了真相,谁还能容忍腐朽的执棋者肆意纺织自己的命运!我的孩子,应当生活在真实苍穹的光辉中!”

钟离欣然牵起他的手:“我也与你一同。”



13、

他们见证了旧日天空的神座崩毁,异世界的旅人执笔绘出新的星图。但他也耗尽了生命。命运的丝线已被剪断,死而复生的奇迹不会再次降临。

他沾满血的手摩挲钟离的脸颊:“先生,不必感到悲伤。我们胜利了。这一仗,真痛快!我把天理的王座踩在脚下,征服了世界!哈哈哈,实现了我儿时的梦想!

“我宁愿用生命铺路,成为通往真实之天的阶梯,也不愿在虚假的天空下浑浑噩噩活千万年。我成功了。不要悼念我,为新世界的元旦尽情庆祝吧。

“我爱先生,我想让先生和我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像在吃至冬最好的蜜糖。但是在旧世界,即使我寿命漫长,也会因为磨损面目全非。我不想让先生痛苦。

“哈哈,现在,多好!我定格在了我最帅气的一幕,没有比这更棒的结局了。虽然今天是我们分离的日子,但今天也是新世界伊始的高兴日子,不应有任何人感到悲伤。以后叶列娜和阿纳托利陪着,先生不会孤独,我很放心。我做到了,先生日后回忆起,我们在一起的每天,都闪耀着无瑕的光芒,不磨损……不变质……每一天……都……快快乐乐……

“先生……钟离……和你在一起……我……很幸福……”



钟离凝望爱人的躯体,久久沉默。孩子们担忧地聚在他身边。

忽然,钟离指尖划开胸膛,取出不停搏动的心脏轮廓的黄金光团,一分为二,飞进两个孩子的心口。孩子扑上去呼唤他:“娘亲!”“不!”

“珺儿,玥儿,我的力量、生命,交给你们。

“我只余凡人的寿数,不日将离你们而去。此后漫长岁月,你姐弟务必团结一心,相互扶持。

“深思熟虑,而慷慨地使用我的遗产,治愈世界的伤痕。

“然后,漫步于新生的大地,仰望真实的星空;去看,去听,去守护——

“去爱。”



14、

他是一只橙毛的小狐狸,为了追一枚滚落雪坡的松果,在林间迷了路。

肚皮瘪瘪的,腿跑不动了,他哇哇大哭喊妈妈。在即将失去呼吸的力气时,他被一名男子抱起。

又惊又怕的他,张口咬穿了男子的手指。男子说:“别害怕。”僵持一阵后,他放下警惕心,舔了舔男子的伤。男子温柔地抚摸他的脊背。男子深色的头发像最老的老树的树皮,亮亮的眼睛像刚淌出来的蜂蜜,浑身散发着一股暖暖的味道。

男子把他抱回了自己的窝,与他同吃同睡,陪他嬉闹。

男子常带他出门,他安静地盘在男子肩头,穿过很多人类行走的石头的河。耳中飘进时兴的关于少年少女的传说。

黑发蓝瞳的少女与橙发金瞳的少年,身背巨大的圆规与矩尺,跋山涉水,高至天险,深达幽谷,以手掌以脚步丈量土地与河道。他们极其聪颖,又身负神力,顷刻间,悬河筑起高坝,湖泊围起长堤。于是归离原万亩荒田复归沃野,耕种不畏天时,年年皆丰年;行船可跃升高崖之上,天堑变作通途,处处可为家。人们敬畏伟业的创造者,但若在山林中偶遇,他们银铃般的笑语,与寻常的邻家孩子无二。

他听不懂人类的语言,但每当听到这些谈论,男子会露出少见的笑容。他便趁机蹭蹭男子的脸颊,讨来一个抱抱。

两个孩子不论去多远的地方奔波劳累,夜晚必定回家休息。每日太阳升起来时,三人做的第一件事,是男子拿起大铁盒子对他们“咔嚓”一下,铁块头吐出四四方方静态的画面。

他与男子生活,无忧无虑。十几个寒暑过去,依然天真,依然幼稚,只不过牙渐渐咬不动肉了,腿跳不了那么高了。某个雪夜,他想像平常一样跳上正在阅读的男子的膝头,却失败了。男子放下书卷,把他抱到腿上,他安心地沉沉睡去。



他是一只寄居蟹。他与那只小章鱼打了好久好久的架,抢到一个又大又结实的星螺,才搬进去却被潮水冲上岸,被一名男子拾起。

不管他缩进壳里藏起来,还是伸出大螯示威,男子都不放开。

男子揣着他,走了好久好久。大片蓝蓝的颜色看不见了,呼呼咸味儿的风声听不到了,男子回到了自己的螺壳。男子把他放进一个透明的四四方方的大泡泡里,天天更换新鲜的海水。虽然不用费劲儿找食物,但是没有架可以打,实在太无聊。每次男子来了,他都张牙舞爪,男子会耐心地用手指与他打一场。

投喂、换水、打架之外的大部分时间,男子坐在螺壳的大口子旁边,望向北方。坐到太阳落下去,坐到太阳升起来。要么,翻看四周摆的满满的画片。大螺壳里静静的,只有风声从大口子里灌进来。

大螺壳的下层,相反非常热闹,满满的人类说话声,嚷到太阳落下去,嚷到太阳升起来。每当亮起少年少女的嗓音时,其他声音都会一齐安静。

少年与少女,慷慨地将因山导水、筑岩治水的知识分享给人类。他们还教人类把水混入岩的碎屑,再加进各种特殊的矿物,制成全新的建筑材料。于是人类可亲手立起天衡般的高山,修建岩牢般坚固的房屋与舰船。在岩神已逝的年代,只要人类团结合力,便能施展曾经的“神迹”。

于是璃月七星八门中另外兴起一门,名为“水利”。少年少女的学生们,利用他们的智慧,不借助神力也能维护庞巨的设施、建起新的工程,并将这智慧传遍世界、传给后代。体内神力几乎耗尽的少年与少女,被人类尊奉为“神”。

他听不懂人类的语言,但每当听到被称为神的少年少女的嗓音,男子会露出少见的笑容。他便趁机敲敲透明的四四方方大泡泡,吸引男子的注意,兴致勃勃地邀请男子打上一架。

神四处回应人们的呼求,居无定所,但每日晨光乍起时,必定降临男子身边。男子拿起大石头对他们“咔嚓”一下,大石头吐出新的画片。

他与男子生活,无忧无虑。他一次又一次打赢男子,不断赢得更大号的星螺。某个晴空的正午,他胜利后缩回星螺休息。然后,身体轻飘飘的,脱去了重重的外壳,化为海水一场浅浅的梦。



他是一株大麦,生长在世界最北边的土地上。

他几乎没有思考的能力,只知道向下扎根、扎根,把根系狠狠埋进无比眷恋的大地。伸展枝叶接受阳光雨露,也是为了成熟时能沉甸甸地接近地面。

他对外界几乎没有感知,但是,因着地脉中流淌的回忆,他得以见证一个故事:

异国的年轻神明漂洋过海,寻找最好的作物酿一瓶酒。

至冬宫屋脊滴落的雪水晶莹如珠串,树木勃发新芽。女皇弃置了沉重的冠冕,然而千年冰封的威严一时还未褪去。她身着鲜花点缀的轻便礼服,坐在摇椅上,命令他们围坐在暖融融的火炉边。

“新世界创生许久,你们第一次造访北方的家乡,竟不是为了探望同胞,而是有所求。你们的怠慢令朕深感震惊。

“朕不缺俗世的金银宝器,而要你们给大地一份礼物。无权拒绝朕!因为你们的血亲是这地的子民,你们理当给这地施以祝福,如同血亲予你们爱与生命。”

少年少女模样的神明,赤脚踏上湿润的泥土,手拉着手,嬉闹着,唱起血亲教给他们的至冬童谣。伴着歌声,大片大片的花苗破土而出,茁壮成长。花茎粗壮一如这地的子民健硕魁梧,金色花瓣灿若日出,圆形花盘正像小小的太阳。花株自晨至暮始终昂首跟随天体运行的轨迹移动,向日起舞。开至最茂盛时,遍地铺满黄金洒落朝霞,穿行在花海仿佛穿行在璀璨天光之中。

至冬的子民,无不喜爱,热情地手把手传授少年少女酿酒的技艺。女皇也舒展笑容,用至冬语的名字亲切地称呼他们,宣布宫殿永远为他们预留房间。

于是,他同其他精挑细选的作物一起,被收割、脱粒、酿造、蒸馏、过滤……被少年少女模样的神明制成一瓶世上最好的火水,随他们一起登船驶向南方。



15、

清晨,拍过最后一张照片,两个孩子陪钟离攀登天衡。

钟离面容仍是青年般俊美,眉宇却显出老态。雪虽不能使磐岩染上皑皑之色,寒气却渗入石髓。他已提前和世间所有相熟者告别,步履格外轻快。尽管如此,午夜时方才登上岩山之巅。

他们选了一处能俯瞰璃月港、欣赏月光的好地方。珺布置桌椅,玥摆放杯盏,斟满三杯酒。两个孩子先举杯祝酒:

“娘亲,我们亲手酿的酒,为你辞行。”

钟离缓缓端起酒盏,凝望杯中澄澈的液体,久久沉默。六千年间岿然不动的磐岩,六千年间第一次潸然泪下。

他举杯,向悠远记忆中的某个人遥遥回应:

“我也很幸福。”

接着一饮而尽。他与他再度结合。



16、

何须更待黄粱熟,始觉人间是梦间。



17、

他醒了。

醒?奇怪的词。不该用于他的词。一株大麦不需要睡眠,谈何“醒”?

他凝视着阳光中的尘埃,不禁羡慕它们如此轻盈,自由飘飞。

他隐约想起,更早之前,他也能自由移动,他住在盛满海水的玻璃缸里,被钟离搁在朝北靠海的窗台上,大鳌可劲儿敲打缸壁。

更早之前,他的活动范围大多了。他自由地在房间里钻来钻去,被钟离牵着抱着出门,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

再更早,他受神明眷顾,比人类更高位格的存在,恢复了本名阿贾克斯,与钟离和两个孩子快乐地生活,在新旧世界交替的战争中陨落了。

名为钟离的魔神擢升他的位格之前,他和钟离一度决裂死战,那时他的名字是……

达达利亚。

他是达达利亚!他是愚人众执行官末席「公子」,应恋慕的往生堂客卿钟离之邀,前来做客。钟离说,若他累了,可小睡儿一会儿。

剧烈的震颤将达达利亚摄住。身为液体触碰温暖嘴唇的感受与人类之躯覆在温暖被褥下的感受交织,多年往事的重量堆叠在心头。他翻身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因太久没有活动身体控制不住四肢摔下床畔,颤抖着勉强爬起,跌跌撞撞坐上书桌前的却砂木太师椅。这椅子的款式钟离最为喜欢,他定制了不少,每处住宅都布置了些。他与钟离共度的生生世世中,钟离曾坐在上面写璃月字的“阿贾克斯”,钟离曾坐在上面缝制孩子的玩具,钟离曾坐在上面抱着狐狸阅读,钟离曾坐在上面整理照片。记忆的重荷碾碎他的思维,恍然惊觉阳光折射的元素痕迹如此鲜艳,海风逸散的腥味儿如此锐利。万物真真切切,而他是梦中逃出的一缕稀薄雾气,随时将在轻柔吹息间消散。

突然,厨房的方向传来一声叹息。

达达利亚惊惧弹起,腿撞上了桌边,痛感使他确认了自己此刻的存在,险些落下泪。他扶着屏风与储物架踉踉跄跄移到门口,朝厨房张望。钟离正盯着蒸饭锅沉思。满满一锅黄米饭熟透了,热气蒸腾,香味四溢,芬芳的人间烟火气阵阵燎着他的鼻尖。

钟离转向他,眼眸隔着热气看不分明:“公子阁下,睡得可好?”恰到好处的礼节性问候暗含疏离,洞悉一切却全然不在意。一如既往。恰似初见。

达达利亚张张嘴,暂未想起如何发声。

“阁下睡相颇为不佳,我帮着掖了数次被子。举手之劳且不提,阁下此番游历梦境,可有所感悟?”

“梦?”达达利亚终于恢复了语言功能,“我什么时候开始做的梦!”

不需要钟离回答。从一开始,一开始……哈哈,他们根本没发生过什么,哪来的孩子?

达达利亚偏过头,暗淡的瞳孔里聚起迷雾:“我梦里的钟离,是你吗?”

“是。”钟离承认了。

“全是骗我吗!你说的话,你做的、你为我做的所有事?你又在骗我吗!”

钟离深呼吸,不答,缓缓讲出酝酿了许多遍的说辞:

“阁下,听说过‘黄粱一梦’的故事吗?年轻的书生投宿客店,偶遇仙人。书生汲汲于名利,仙人施法,书生进入梦中,上达荣华富贵的顶点,下至潦倒濒死的边缘,数度起起落落,遍历人生百态。醒来时,店主的黄粱饭还未蒸熟。

“你当明白,我俩之间有缘无分。我设下梦境,是望你能如书生般大彻大悟,看淡感情。公子阁下,你的一生不止于璃月,你志在世界,终有一日将功绩遍及四方,也将与无数好姻缘相逢,切莫年纪轻轻,圄于情爱之事……”

钟离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喉咙里仿佛有烈酒在烧。他摊开手,下意识作空握的动作。

既然一切是梦,为何那杯辞行酒的温度还留在手里,如此真切?他的遗言“我也很幸福”,难道是出于真心?

达达利亚脑瓜子嗡嗡的,根本在没听。面前的神明披着人皮,人模人样,尽管说话间吐息温热,讲出来的却是多么冷冰冰没有温度的句子啊。给予他的一生,轻而易举收回。他的感情,被玩弄于股掌之间。难道凡人在神明前有这么渺小?

悲到极致,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达达利亚拔出水形剑:

“摩拉克斯,苏卡不列!!!”



18、

当晚,三碗不过港。

璃月酒客甲猛拍桌子:“我早知道愚人众不是什么好东西,没想到竟凶残下劣至此!群玉阁的事之后,不夹起尾巴做人,他们当大官的反倒越发嚣张,光天化日之下闯门行凶!”

璃月酒客乙啐了一口:“听说被打的是往生堂的客卿。客卿先生异常勇武,没吃亏,可是往生堂的墙拆了半面——往生堂,那是能冲撞的地方吗?呸,晦气,晦气!”

璃月酒客丙拿酒杯的手在抖:“我听说凶手还对岩王爷口出狂言!岩王爷才仙逝多久,无法无天了他们!欺我璃月无人?不让这帮东西爬出璃月,七星的脸也不用要了!”

同桌的至冬酒客擦了擦眼泪:“以前虽然愚人众经常惹是生非,但璃月人心胸宽广,仍然对至冬人以礼相待。闹这一出,现在璃月人看到至冬面孔就绕着走,我们还怎么做生意?那家伙身为使节本应保护同乡,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女皇在上,不把他开除,不能平我们至冬侨民的愤怒!”

“伊万老弟,别挂心,你的人品哥几个还不清楚?来来,干了这杯!”



派蒙和旅行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派蒙:“哇,好像出了很严重的事?碗里的酒酿圆子都不香了。

“假的吧?公子和钟离进展很顺利啊?钟离昨天还让我们请公子去做客。

“旅行者,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去问问?唔,先找谁好呢?”

(…)“去找钟离。”

派蒙:“但是,好担心啊,公子发起疯来很危险,先去找他吧?不赶紧去看住他的话,万一又干出掀了璃月港之类可怕的事就麻烦了。我们去问问他在哪?”

(…)“去找公子。”

派蒙:“是呢,那个危险的家伙,不赶紧去看住他的话,万一又干出掀了璃月港之类可怕的事就麻烦了。我们去问问他在哪?”



旅行者凭借纠缠之缘砸出来的人脉和满级璃月声望,很快打听到了达达利亚在北国银行。碍于外交豁免,七星不能冲进门拿人,又要给璃月百姓一个交代,所以派重兵堵着银行大门,软禁了他。

旅行者和派蒙刷脸,顺利通过了双方的守卫,见到了达达利亚。三人客套几句,旅行者开门见山问出心中疑惑。

“我和钟离……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在璃月,岩王帝君怎么会有错呢?”达达利亚目光涣散,浑身酒味儿。

“我错在做了一场与神明相爱的美梦。”



“然后他满口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叶列娜’‘阿纳托利’,什么‘愿逐月华流照君’,边说边哭,难看得要命,最后昏了过去。钟离,你和公子感情挺好的,为什么突然走到这一步了?”

钟离顿了一会,然后慢慢讲述了事情经过。

“我与公子的身份和立场,天差地别,几乎没有长相厮守的可能性。何况青年人的爱恋本就纯洁而易逝……但公子对我欲念过深,若直接拒绝恐怕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我特意设下此局,循循善诱之。

“在任何一个时刻,只要他对我的情谊消磨殆尽,便能从梦中醒来。可他的爱,”钟离盯着茶盏,眼眸被升腾的热气拂得湿润,“不因立场的冲突灰飞烟灭,不在平淡的日子中悄然耗竭;哪怕灵魂因大战磨损,再世为无智的生灵,遗忘了曾为人的人格与情感,仍执着地回到我身边。直到法术效力先一步告终——直到最后,他都没有松开我的手。”



旅行者停止了思考。

派蒙挠挠头,问钟离:“那锅黄粱饭,你们吃了吗?”

“不要在关键时刻重点全错啊!”旅行者捶地。

“吃饭永远是最重要的!”派蒙不服,“璃月有句关于吃的俗语,叫‘生米煮成熟饭’,说的不就是公子和钟离吃饭的事吗?”

“这句俗语的意思不是……”旅行者忽然灵光一现,“对的呢钟离,你还没明白自己的心意吗?”

“我?”钟离难得惊讶。

“在梦境的很多节点,你都可以选择最极端的手段,让公子对你彻底死心,可你一次也没有这么做。你选择了继续,你俩的故事才顺利演到了结局。

“他没有放开你的手,你不也没有松开他的手吗?”



19、

第二天,往生堂的客卿先生带着礼品,挨家挨户拜访邻里,向他们澄清误会。

客卿说,那天他邀请至冬国的外交使节来家中做客,相谈甚欢。席间一时兴起开发新奇口味,两人将璃月和至冬的几种酒混着喝下,随后趁着酒意切磋。想不到新调配的酒起初不上头,但后劲极大,两人打着打着失去了自控,不慎弄出大动静。身为神之眼的拥有者,破坏力大了点很正常。至于对岩王帝君口出狂言,嗯?一定是你听错了。你懂至冬语吗?可不敢乱说!

钟离先生是个妙人。妙人颠倒黑白,不信黑的是白的,也得信是灰的。很快,七星撤走了北国银行门口对峙的千岩军,出台了几项限制至冬人饮酒和至冬酒类销售的法案,此事不了了之。

“钟离,不好了不好了!”旅行者慌慌张张翻进往生堂,“公子在港口登船!他要跑!”

钟离手中的瓷杯滑落。顾不得收拾,他先敲响胡堂主的房门:“堂主,失礼了,接下来我要去处理一些私事,暂时无法履行客卿的职责。”

胡桃大度地摆手:“难为你这种时候还惦记工作的契约。去吧去吧,要是你今晚不回来,本堂主算你放婚假。”



等钟离赶到码头,去往至冬的船已经起锚。

“哟,这不是钟离吗?”达达利亚爽朗地打招呼,“感谢解围,还特意来为我送行。和你相处很愉快,但这璃月我一秒也待不下去了,拜拜了您嘞!”

无暇辩解,钟离后撤步,助跑,起跳,矫健利落地攀上船舷!“你!”达达利亚咬牙切齿,他拦住手下:“你们都后退,我来对付他。”

两人在甲板上对峙。达达利亚扭头,克制不去看钟离的脸:“你来干什么,把我赶走的目的不是达成了吗?”

钟离坦坦荡荡:“听戏要点最红的名伶,遛鸟要买最名贵的画眉,此即人生。既然梦里拥有世间最真挚的感情,岂能在现实中错过?”

达达利亚双手抱胸,望天:“拜你所赐,做梦乱七八糟折腾一通,咱俩已经玩完了。钟离先生,请回吧。”

“那你为何不敢看我的眼睛?”

“啧。”达达利亚色厉内荏地回头,正面迎上钟离的目光。钟离补刀:“提醒阁下一句,以目前的局势,假使你把我这个璃月普通人扔进海里,两国的外交关系会先一步玩完。”

达达利亚带了点鼻音:“你亲口说的,我们有缘无分。”

钟离闭目片刻,再次睁开,瞳中金光灼灼:“缘由命定,分则是人亲手造就。你我二人执意相守,世上何人敢拦?余生,不论你去往何方,我都将伴你同行,岂曰无分!”

“钟离,我,”达达利亚又哭又笑,不争气地先向钟离走去,将他拥入怀中。

“我败给你了。”



【尾声】

一段时间后,旅行者收到两封信和几个包裹。

展信佳。

来至冬已有些时日。兴许是正逢喜事,时间过得格外快。

有爱人陪在侧,单调的雪景能品出万重变化;怀抱炽热的情感,便不觉得天候寒冷。

我与达达利亚的母亲一同置办了些至冬特产,随信附上,盼能将喜悦之情传递一二。下次见面,还有许多趣事同你分享。

衷心祝愿你也能觅得幸福。

钟离


嗨,伙伴,我和钟离结婚啦!等我们回了璃月,请你吃大餐。

送给你我与先生的合影集,看看我老家的景色多么美~

另:帮我想办法一起劝钟离生几个孩子吧?他说非他力所能及,一定又在骗我!!!

达达利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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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我当初真的超级喜欢这篇,记了好一段时间:sob::sob::sob::so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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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版留档wid3925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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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喜欢!!!!
以及所以我有好多摩拉,就是我有好多…………嘿嘿,嘿嘿,嘿嘿(˵¯͒:wavy_dash:¯͒˵)(被鸭鸭暴揍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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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啥,看到摩拉克斯苏卡不列的时候笑喷了,不过结局好真不错,爷真是专业电灯泡+红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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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感谢你的肯定鸭:hea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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鸭鸭和堂主熟,可以帮你打折x

mvp: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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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他們在夢裡的一生 ,我為他們的感情痛哭流涕,老師有沒有番外篇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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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时不考虑番外啦。勇者(?)和恶龙(?)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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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是梦的时候都心梗了呜呜,不过还好结局是好的,太太写的超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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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时候,真的是又好笑又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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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呜劳斯好文笔啊,这就是我心目中的公钟神仙爱情呜呜呜,梦里几世真的哭死我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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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满脑子是鸭鸭大喊苏卡不列的场景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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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仙爱情啊!太太窝爱你么么哒!!!这样的文摩多摩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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鸭梨甜蜜蜜!

摸摸摸摸不哭哈 谢谢你的肯定!

也爱你呀!么么!

又看了一遍,边哭边笑,还是感慨,老师您太有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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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喜欢呀 :smiling_face_with_three_hear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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