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死亡前提,公子第一人称,篇幅不长。
敬启:
晚上好,钟离。我已经到璃月大概两周,似乎这边也没好上多少。至冬那边忙得焦头烂额,上至女皇陛下,下至平民和我的家人们,都有数不尽的事情和忧虑等着处理,往璃月运送物资这种简单轻松的差事,本来不应该是我出面的——你知道,我应该在军队,前线,或者随便哪个地方,除了安全的后援。但是陛下坚持让我来璃月看一看,她批评我的消息太过滞后。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上次收到你的来信竟然已经是整整一个月之前的事情了,不可思议。
你在我不知不觉的时候断联了,但我没有注意到。在我的印象中,你就算一年或者两年杳无音信,我也只会觉得是你忘了我,而不是你出了什么情况。毕竟,摩拉克斯,我没有空余的精力去担忧你的安危,而且完全没有必要。我想象不到你的死状,你最后也没有让我看见,可喜可贺,是这么用的吗?我只有站在高处,才能远远眺望你的璃月港,以及那枚寒天之钉。
那里应该完全化为废墟了,去掉“应该”也无所谓。不过至少寒潮没有覆盖璃月的所有国土,幸存的璃月人都去了轻策庄避难,还可以。那一带的魔物也已经被千岩军和愚人众联手清理干净,我帮了点小忙,看在你人情的份上。
钟离,我想不太通,即便是现在也一样。我认识的璃月人似乎都对你们得天独厚的气候条件相当自豪,和煦温暖,四季如春,有那个沉积着财富和宝物的不冻港。托克曾经来过璃月一次,他说:“海就像是一块会动的宝石一样漂亮。”你去过至冬吗,钟离,你真的去过至冬吗?我的国家,一个可敬的国家,一个一年多半都是冬天的国家,一个几乎被冻土覆盖了全部国境的国家,一个除了雪可能就空无一物的国家。
我很喜欢至冬,但提瓦特上只要一个至冬就够了,我很介意她的独特性。哈,璃月竟然也下雪了!我的第一想法竟然是这个,很荒谬吧。虽然你说过,璃月有雪天,很少,我未必有这个运气亲眼目睹,而且就算下了,第二天就都会消失干净。我虽然嘴上在附和你,但那时候我其实在想别的东西……我在想你或许没见过雪。
挂在树枝上一会就化的那种小家子气的冰晶不是雪,在这方面你没有权利和我辩论。
至冬的春天短得发指,从春季逐渐入冬,白天越来越短,我还是个普通的士兵的时候,就像个傻子一样拿着别人给的打火石,蹲在熄灭的篝火旁边擦来擦去——一点火星都没有,后来我怀疑他们是不是故意在玩我,给我找了两块普通的石头。但我宽宏大量,没有因为这点小事就把他们摁在雪地里揍一顿。哦,我说偏了,我本来想带你回一趟至冬,我们可以坐在壁炉旁边看雪,或者去冰湖旁边钓鱼,不会很冷的,你应该也不会着凉。但是我还没来得及付诸实践,你就已经以别的方式看到雪了……可那不是我想给你看的。
似乎有人每天都在操心着自己的死活,尤其是现在,活过了今天,就不知道自己第二天还能不能睁开眼睛。那个跟我交涉的璃月官员,我觉得他就是这种人,他畏首畏尾的样子让我觉得很讨厌,而且他话太多了。我其实压根没那个兴趣听璃月人唠唠叨叨,自顾自地讲他们的废话——不讨厌吗,不烦吗?钟离,你难道就没有烦过吗?不过我仔细想想,应该会有成千上万的人每天都祈祷,讲他们不切实际的愿望,如果这些话全都能被你听到的话,你应该早就习惯愚蠢的人们对着你喋喋不休了,就像我早就习惯自己第二天可能会死一样。所以我觉得我的生活没有什么变化,可我现在有点改主意了,我得不择手段地活下去。
我还有很多事要做,钟离。为了我的理想,为了女皇的理想,她的想法太温柔了,温柔到极致,所以才不得不变得冷硬锋利——怀抱着这样的东西,我就不能轻易死去。我也设想过我死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坠落高崖?被魔兽撕碎?被深渊吞噬?我承认有的时候我的想象力过于丰富了,但就算我的思维活跃如此,我也一次都没有想过你会在我之前死去。
一次都没有。
你不该愧疚一点吗?于情于理这都是你的错,但我又不能说这跟我毫无关系。我从来没有恐惧过死亡,比死更可怕的是被人忘记,被我自己忘记。但你的记性一直很好,除了不带钱包这一点从来不改,其他我都不怎么担心。你还记得吗?就算要花费很长的时间,耗尽我余生的全部也好——我会让你看到我征服这个世界,将神的王座踩在脚下的样子,届时,你要做我最忠实的见证者。不然一个英雄的事迹,连颂扬的人都没有,这也太可悲了吧?还是你觉得我是那种默默无闻的风格?在那之前,钟离,你可不能移开你的眼睛啊,万一有哪个时刻你没在看我,违约地从我身上挪走了视线,而我又恰巧实现了那个目标……
让人火大,别那么干。我会为这件事耿耿于怀一辈子的。
虽然我很不想这么说,但我也不得不承认,你看不到了。你作为“契约的神明”,却不遵守我和你之间的约定,或许我可以说这是你的背叛吗?我很不满,钟离,你莫名其妙地死了,而我连你的遗体都看不见。或许你已经和璃月的山川与土地融为一体,那你叫我怎么办?我难不成要对别人指着璃月的山说:“瞧,那就是我既不负责任又从始至终都把我耍得团团转的爱人钟离先生。”……他八成会把我当成疯子。
我知道我不该嫉妒的,在你的眼里我不算什么。如果你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来自璃月的普通往生堂客卿,那我或许都不会高看你一眼,我的性格很差,你也用不着指责。但我还是会妄想,假如你是个会觉得冷,会觉得痛,也会趋利避害的人类,一个需要我来保护,不然就活不下去的弱者就好了。我们会在一起度过六十年,一百年,我会看着你死去,或者亲手把你杀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你死于一枚从空中砸下的寒天之钉。摩拉克斯,这还真是我想都想不到的死法,你讨厌我讨厌透了,连死在我怀里都不愿意。
璃月七星那边在着手寻找新的岩神,我觉得希望渺茫,不过为了安抚民众,他们还是会装装样子,我配合他们送了一支小队过去。如果他们真的找到了,虽然我一点兴趣都没有,但我还是会勉为其难地去看看那个夺走了你的权利,又继承了你的责任的新生的神——哈,摩拉克斯,你不仅没了命,连人民对你的信仰都没有了。
钟离,你在想什么?你能不能告诉我?在天理降下制裁的时候,在那东西落下来的时候,在你的眼睛里映照出危险的时候,你到底在想什么?你会想到你心心念念的璃月吗,会想到你这六千年弹指一挥般的岁月吗,还是胡堂主,那个少年仙人,那个月海亭的麒麟秘书,或者某个我不知道的你的故人,或者是我?
但我不知道,钟离,我不知道,你没有告诉我,我不知道。
你觉得冷吗……你没有见过雪,现在你身边都是雪,你会冷吗。
……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