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pa,属于抑郁症患者鸭X公司总裁离。
——
1.
云被黑夜染的,似乎泡在水里都淡不开。
今夜不知有多少人在命运的戏弄中徘徊,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流离失所,站在路口被人推着迈出至关重要的那一步。
这算作一个很悲伤的事情。
你甚至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干什么,就被推着拥着向前,茫然不知所措的模样只会引来更多人尖锐的大笑。
青年就坐在路边的马路牙子上。周围几乎没有什么车,人也只是低着头匆匆走过,可以说得上是有点冷清。他的指尖一下没一下的扣打着手机屏,像是要把自己藏进漆黑的夜幕中。
钟离摁开手机,看了眼上面的时间。十点多,胡堂主肯定在家里翘着二郎腿看电视,桌上留着几盘菜。他一推开门,小姑娘不满的声音就会传来:“都跟你说啦,再忙晚上九点前就要回家的嘛,不注意自己身体本堂主以后棺材说不定哪天就扣在你头上了呢。”
他嘴角翘起,露出一点满足的笑。能在大城市里有一盏等着自己的灯,一间还算不错的住处,等着自己回家的人,也算是足以。
衣角就这样措不及防的被人拉住,他试着拽回来,可是那人用的力气比自己想象中的大,稳稳当当没有一点要松开的意思。
青年一下子抬起头来,眼睛被月光照的深处闪闪发亮:“先生你往哪里去?”
他皱起眉来:“我去哪里尚且无关,只希望阁下把我的衣服松开。”
那人好像就笃定了他不会弃衣逃跑一样,又攥紧了几分,脸上显出一个大大的笑来。
没了月亮在天上陪衬,钟离这才看出来,他眼神空的吓人。
“先生,我见过你的。”达达利亚很笃定,“天堂的尽头,有雪,有海。有一个人就站在海岸的那块礁石上,月亮像是要沉入海里,把他的身上都镀上了一层光。”
“海的颜色很深,像是要把人吞噬。他对我说,天堂的尽头,有人暗自神伤。”
天堂的尽头……钟离默默在嘴里咀嚼这几个字,半晌抬起头,吐出一句很容易让人误会的话:“你没事吧?”
达达利亚摇头:“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你,想问问那些人中有没有我一个,可不能让你再跑掉啦。”
钟离只能蹲下身来,与青年平视。刚刚那一段对话他已经心下了然,眼前的人可能有什么精神上的创伤或者疾病。他现在只能小心翼翼的开口,生怕那句话刺激到他的神经:“阁下叫什么名字?”
青年很知足一样,脸上一直挂着笑:“达达利亚。但是看在我们见过的份上,那我就把我的乳名告诉先生吧。阿贾克斯。”
“先生,那些人里面有没有我一个?”
钟离已经就这达达利亚抓着他衣服的动作,一步一步把他往医院那个方向带。他一边往前走,一边掏出手机无奈的给胡桃和魈发消息。今夜可能要再回去晚点,夜不归宿也不是并无可能了。
自己不认识达达利亚,也不认识阿贾克斯。但是他坐在那个地方像是等了很久,指尖都冰冷的吓人,再者那里也不是很安全。
达达利亚跟着他一步一步的走,安静的等他回答。
他想了想给出一个比较中立的答案:“或许有吧。”
“或许吗?”
深秋的天气并不好受。把冬日的衣服穿在身上真的有些热,夏日的衣服又实在是冻人,只能一件一件的往身上套。青年就这么跟他走,眼睛一直看着他。
前方左转,就是医院。钟离松了口气,对方比他想象的听话。他转过头去,尝试让人清醒一点:“你是听谁说的这段话?”
达达利亚半晌不语。再抬起头时,目光里包含着些惊异,眼睛里有了清醒了神智。他看着不远的医院大门,又看向自己面前等待回答的钟离,动了动嘴道:“抱歉,先生。”
钟离意外的挑起一边的眉。
“刚才可能是臆想症发作,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把您拉了下来,真是不好意思。”达达利亚道歉的很诚恳,“麻烦告诉我您的名字,我有空请您吃顿饭权当表达歉意。”
“我叫钟离。吃饭的话不用,我们改日再说。”他现在更关心一点青年的状态,“你的病不用去看看吗?”
达达利亚甩了甩头,努力把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从脑海中甩出去。“不用去,家里有药。联系方式告诉一下,钟离先生。耽误了您的时间,总该有些实际行动上的表示才是。”
说不过青年,钟离只能报出一串自己的号码。看着人冲自己挥挥手,努力挤出一个笑,随后转身向市中心的方向走去。
那里比这里更繁华,人也更多。一个人影埋没在人群中,即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会一眼认出。
大自然把秋意嵌入深红的枫叶中,一寸天光洒在地面。那里更没有人会关心一个和自己丝毫不相干的人的去处,也不会有人在意一个人的异常神情。
天堂的尽头是厚厚的积雪,铺向一汪生不可测的幽寂大海。小小的月亮沉在水中,青年在沙滩上张望,有人暗自神伤,却谁都捂住嘴无法声张。
达达利亚坐在家中,手上是一局又显示胜利的游戏。
可是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他抬手,勾过一瓶果酒。闭上眼睛就是天堂的尽头。
突然一声惊恐的尖叫撕开夜幕,海水翻腾狂啸。有人放下手,藏不住满心的悲伤,天上传来哭嚎。
达达利亚感觉呼吸一点点急促,他睁开眼,可是耳边还回荡着喊叫。手不住的哆嗦,他颤抖着划开手机屏的手势密码,手简直不受他控制,在屏幕上乱画。
他咬住牙,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终于点开电话,却再也使不上劲,也不知拨通了哪个号码。
哭嚎声越来越大。
电话“嘟嘟”响了两声被人接通,那边传出稳重的男音:“有什么事吗?”
达达利亚已经几乎要听不见声音,闭上眼睛吸了口气,尽力平静道:“我恐怕要死了。”
那边很明显没有想到这个开场白,听着声音像是在下楼,语气里是急切:“你在哪?”
达达利亚这才意识到自己是拨通了仅有一面之缘还欠人家人情的人的电话,对方根本不清楚他的家。可是他的意思已经接近缥缈,心脏在一声巨响中炸开。
“在家。”他像是想笑,又笑不出来,大口喘息着新鲜空气。“帮忙叫个120吧。”
“或者死了帮忙收个尸。”
通话还在继续,他什么都说不出来。汗水糊住了眼睛,天堂尽头的人开始躲藏。
约摸过了七八分钟吧,或者半个小时。达达利亚闭上眼睛不再挣扎,听着凄惨的哭声意识向海的深处走去。
重物落地的声响。
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有救护车的声音。
有电话被仓皇挂断的急促声响。
有海的气息。
他觉得自己就站在那个人面前,再度开口发问:“那些人里面有我吗?”
那人似乎很用力的点点头:“有的。”
“这样啊。”
海风将人的衣裳高高扬起,连着一同飘起的发丝,那人眼眶微红,牵起他的手。
“等等我,我在尽全力拉你出来。”
“——你再低头看看
悲伤有迹可循
谁都捂住嘴无法声张
毕竟他人有他人的忙”
(出自张嘉佳《天堂旅行团》)
恍惚间,他听见自己小声答了一句:“好啊。”
“不是心梗。”医生披着白大褂,给钟离递过去一份诊断说明,“臆想症,抑郁症,惊恐症,三症一起发作。应该是臆想症先开始的,随后被什么因素带起的惊恐症,抑郁症其实没有作什么鬼。病人起码没有自杀的倾向,到最后关头还能给朋友打电话,而不是自己等待死亡。”
钟离看着面前的报告单喉咙像是被哽住,说不出话。
白术瞥了一眼在病床上睡着的达达利亚,随意开口道:“他是叫达达利亚吧?来过好多次了。”
钟离知道。他上次跟自己见面的时候,就很清楚自己有臆想症。
白术冲着放在病床柜子上的药瓶扬了扬下巴:“阿米替林、多塞平、帕利哌酮。抑郁症与臆想症。”他又拿起几瓶药,“劳拉西泮、奥沙西泮。惊恐症。吃了好几瓶了,现在他这个情况,已经比之前要好很多了。”
钟离听见自己问:“那还有恢复的可能吗?”
“就这么老实跟您说吧,我也不知道。”白术苦笑着怂怂肩,“这个病主要还是要看病人自己。你阻止的了他意外去世一次,也可能阻止的了第二次。但是如果是他自杀呢?那说不定都没有人知道。”
钟离看着病床上橘发青年的眉头微微皱起,手指蜷了蜷像是要抓住什么东西。
“病人要是自己想死,那真的谁也无法挽回。给他找个活下去的寄托?或者帮他消除一下心魔什么的。带他去干一些他一直想做的事情吧。换个说法,”白术顿了顿,继续道,“就算是真的之后不在人世,那也算是值得了吧。”
白术走了。留下两瓶崭新的药。
钟离小心翼翼的把病房里一切尖锐的,能伤人的东西都收好。
达达利亚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的眼睛,深蓝的眼里倒映着他的身影。
钟离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倒给他一杯水。达达利亚坐起身来,接过握在手里不说话。
“主干路街边的那家花店每天卖的花都很新鲜,璃大校门口的那家火锅店风味也不错。电影院前那家烧烤店这个季节去恐怕要冷清许多,最近也有新的电影上映。”
达达利亚知道,钟离在捧出这个城市里所有值得他留恋的东西冲着他笑。
他想让自己跟着一起笑。
他自己先切入了正题:“谢谢你,钟离先生。”
“没什么。举手之劳。”
他换上一副笑嘻嘻的面孔跟人打趣:“先生不知道我家在哪吧?怎么找到我的?”
钟离别过头去,拿着手机点开软件:“从你上回走的那条路上,挨个人问。最后问到了小区,有人给我指房子。我还在想没有钥匙怎么进去,但是你家是栋别墅,一楼的窗户开着,很好翻。”
“钟离先生身手不错啊。”
一时间沉默。达达利亚凑过头去看钟离在干什么,映入眼帘的是飞机选票页面。
达达利亚惊讶道:“先生你要走?”
话刚说出口他就后了悔。对方跟他没有一点关系,自己还欠了人好几个人情,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对他的离去感到惊讶。他挠挠手,手垂下来。
“不走。”钟离给出的却是意料之外的回答,“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我可以带你。”
“先生不用上班?”
“公司老板,我的工作可以暂且交给秘书。”
达达利亚吐了吐舌,也倒是没有话来反驳。他愣愣的看着人:“你为什么要这么关心我?”
钟离摁灭了手机屏:“与其说这个,不如说说你是为什么会得这三种疾病。”
他沉默半晌,说出一句令人哭笑不得的话:“钟离先生你是个好人。”
钟离静静的等待他的答复。
“活着要有意义,有信念与支持。”达达利亚像是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样,表情很轻松,“我可能就是少了那一份「意义」。做什么事情都很彷徨,常常站在十字路口找不到方向,对着天能漫无目的的发一整天的呆。”
“有人跟我说过,抑郁症最严重是人在某个地方,盯着什么东西,一坐就是很长时间。最后到有人提醒,他才发现自己已经从白昼坐到了黑夜。可是先生,我想不是。你知道时间在流逝,可是你就是不想起来。没有起来的那一份力量支撑,起来也没有目的,最后只能盯着天边一点点变黑。”
钟离点点头,不知道在认同些什么。
“臆想症这个东西,我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会来。可能是抑郁症带起来的吧,没有目的的仿徨,最后溺死在自己幻想的世界。惊恐症则是臆想症的一个影子,一段幻想成了惊恐症的触发点。”
“我有一个朋友。他从小父母离异,母亲带着他一个人漂泊。后来上大学那年,母亲突发脑梗死亡。他当时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没有像很多电视剧里一样连最后一面都来不及见。可是见了又能做些什么?看着母亲的生命在自己面前消逝,自己却无能为力。”达达利亚转着仅仅剩一点点电的手机,满不在乎道,“他就是抑郁症。当时跟我说要去寻找生命的意义,我还以为他在开玩笑。最后我在事故现场找到了不完整的他。”
钟离心中浮现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道:“死啦。据说是有自杀的倾向,刚好事故成就了他的愿望。”
母亲在我面前死亡,我无能为力,匆匆下葬,来不及悲伤。我去寻找生命的意义,我无所留恋,我客死他乡,我在血中绽放。
太阳从天边下落,把云染的像血。
行人匆匆赶路,谁能把自己的心开一点窗,向人透露一点点自己的悲伤。他看见了有人迷茫,有人怅惘,有人哭嚎,有人死亡。
自己也陷了进去,找不到方向。
钟离几乎是手抖着摁开手机屏幕,把机票那一页显示给达达利亚看。“选一张。”
达达利亚随便看了一眼就把手机递了回去,张口就是一段鬼话:“我要去天堂的尽头。”
有雪,有海。月亮沉入海中,给站在礁石上的人镀上一层光。
出乎意料的是眼前的人没有恼,只是淡淡的“嗯”了声,低下头去翻找。达达利亚有些不可置信:“真的去啊?”
“虽说不敢保证完全一样,至少相似度很高。但是不一样的地方也有,就比如说没有人站在那块礁石。”
看到照片的第一眼达达利亚就觉得海水向他涌来,把他拽入深海。窒息感蜂拥而上,把人都一点点吞噬。
他的目光开始涣散,恍然看见了钟离的眼睛。
金色的眼眸看着他,眼里流转着金光。像是在无言的告诉他,我在你身边,不要溺入幻境。
达达利亚攥着衣服的手一点点松开,扯出一个笑来。
他听见自己气若游丝道:“好。”
钟离低下头去点开导航,开始规划路线。路很远,几乎要到璃月的边界。他道:“开车去吧。我开,反正没出国。”
达达利亚疯狂点头。
钟离不紧不慢的点开最近的一条路线:“路上油费700块。”
达达利亚差点咬到舌头:“还要油费啊?”
“开车的人力500。”
“一路上陪着你的费用1000。”
“以防万一送你去医院的费用再两万。”
达达利亚听着一条条报出来的费用惊的目瞪口呆,半晌抬手加上人的微信,转过去费用。
他小声嘀咕着:“钱算什么,反正我也快要死了,不稀罕。”
钟离闻言收钱的手一顿,关闭了微信,平静道:“不要钱了。”
你不在乎,那我就不要了。我只不过想试探一下,你还有没有在乎的东西。
一整风从窗外吹过。
两个人出了医院,站在最高的台阶上。
周围是灯火与人声。
车一路开过去,路过好多城市。
达达利亚在车上睡的浑浑噩噩,梦里还蹙着眉。唯一可喜可贺的是,这会没有出现濒临死亡的情况。
他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像做了一个冗长的梦,盯着面前开车的钟离眼睛都不眨。
钟离看到他醒了,一边打方向盘一边问他:“药带了吗?”
达达利亚如同细数家珍一样,把药从车门两侧的空档里拿出来,一瓶一瓶给钟离看。
他之后又絮絮叨叨开始聊起了家乡的雪原。他说起小时候冰钓,钓到过一条当时比他人还大的,都搬不回家。
一连开了好几个小时,就算是精力再旺盛的人也会感到疲惫。到了路边钟离停下,达达利亚盘算着中午去哪里吃饭,在地图上翻翻找找。
他忽然伸出手揉了揉人乌黑的发顶,笑眯眯道:“先生你歇会,我来开。”
“……”
达达利亚感受到了钟离的迟疑,赶忙说明:“有驾照,还在身上。也不用担心我突然犯病什么的,我现在很不错。”
两个人换了位置,变成了达达利亚开车,钟离在手机上翻找饭店。他看着地图,把头偏到达达利亚耳边:“往前走。”
感受到耳边喷洒的灼热呼吸,达达利亚动作一滞。他也没问为什么,听话的往前开。
“左拐。然后往前,在向右。”
达达利亚听的不明所以:“找到吃饭的地方了?”
钟离听着声音里带了点笑意:“找到可以去见故人的地方了。”
车在一栋高楼前停下。钟离走进电梯,动作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立刻摁了21楼。
入眼是一扇褐色的大门,里面吵吵闹闹,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门没敲几下就被打开,露出一张娃娃脸:“谁啊?”
黄色头发的人看见来的是谁瞳孔骤然放大,立刻换上了一副苦瓜脸,泪眼汪汪的像是要哭出来。“怎么都来我这里蹭饭啊?荧,又来一个!”
达达利亚从钟离背后探出头,空脸更黑了,再次朝屋里喊:“荧,来了两个!钟离先生带着朋友来蹭饭呐!”
厨房里多了一个崩溃的人:“五个人啊!”
五个?达达利亚在心里清点个数。算上这两个倒霉蛋,他和钟离先生,这不才四个吗?他还没想完,沙发上弹跳出来一个人影,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钟离。
“老爷子!却不想今日都来了啊?”
五个,确实是一个不多,一个不少。钟离拉着达达利亚给他挨个介绍,蒙德音乐公司的老板温迪,那对兄妹自己搞的工作室,之前都合作过,关系不错算得上是朋友。
荧就算有八只手都不够炒菜的,空苦笑着去帮忙。
温迪两条腿晃啊晃,怀里抱着一把琴。达达利亚看着稀奇,温迪刚好闲来无事,招招手要弹一曲。
屋子里难得的热闹起来。
有人为了音乐与自由而活,有人心中的一份亲情无比珍贵。饭后匆匆告别,达达利亚在车上望着一扇扇窗户小声呢喃:“真好。”
没有人的时候,他身上才回显出些落寞。平日里放在嘴边叨叨,别人会觉得他矫情,无病呻吟。可是他真正在无灯路口徘徊了很久。
他很孤单。
钟离直直对上深蓝的眼睛:“达达利亚,有空我们回你家看看吧。”
“至冬吗?”达达利亚笑起来,“那很远。等过去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钟离:“活着的。怎么会不在呢。”
达达利亚:“那我试试,我尽力的那不管结果是什么,都怪不得我了哈。”
他好像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还是那个人,他不停的问着重复的问题。他不回答,只是拉着他走向一处处人间喧嚣的地方,最后转过头来,眼睛亮晶晶的。
好像里面有什么东西在闪,从脸颊滑落。
你告诉我,告诉我好不好?他想着。告诉我为什么哭啊,我看着好心疼。
达达利亚把散心这两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明明两个小时就能开完的路程,他一会探头下车去看看花,兴致来了还能从车后备箱翻出自己带的桶装方便面就着风景吃下去。
就这样,六天能开完的路硬生生开了半个月。
快要抵达终点。
达达利亚挑起一筷子宽粉“刺溜刺溜”吃的不亦乐乎。白色的骨汤浓厚而不腻,泼辣的红油满足了人的口舌之欲,两个人坐在一起,白色的水雾蒙住人的视线。
达达利亚病很久没有再发作了。上次还是在酒店,钟离夜里惺忪睁眼,发现人睁着眼睛在哭。
他还是每天梦到天堂的尽头,场景变幻万千,他被梦中的人拉着走过很多地方。
那些人的悲伤,逐渐被喧嚣所埋葬。
达达利亚吃的餍足,笑容一直挂在脸上。吃过后慢慢溜达着往酒店走,一路上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雨突如其来,措不及防。顷刻之间豆大的雨点就打下来,冲碎一地的落叶。
达达利亚第一反应是拉着旁边的钟离跑。
雨滴打在身上,钟离倒是没有一点慌乱。黑色的风衣因为刚刚吃火锅已经脱了,现在身上是一件略为单薄的衬衫,这个天气再淋场雨肯定感冒。
“走啊先生!回酒店!”
“躲不过不如慢慢走好好欣赏。”钟离顿了顿,“你自己一个人也感受过这样很多次,不是吗。”
达达利亚一下哑口无言,被一句话定在雨里。
他看过很多次。他也自己感受过很多次。他发呆的那些瞬间,也常常有大雨倾盆而下,可是他根本不会萌生出一点去躲的念想。
他反应过来时雨下的更大了。“先生这些事我们回去再说吧?”
钟离:“阁下跟我立个契约如何?”
雨水顺着衬衫一路滑下去,薄到简直可以露出些肌肤的颜色。达达利亚喉咙紧了紧,干涩道:“……什么?”
“我陪在达达利亚身边一日,阁下就不放弃自己一日。不可把死挂在嘴边,不可说自己什么都不在乎。”
达达利亚跑过去用外套蒙住人头,搂着人雨里一路狂奔,大喊:“契约讲究公平吧?那我收获些什么?”
钟离的唇一点点勾起来,感受着从对方掌心传来的灼热体温:“「陪伴」。”
他们两个像傻子一样冲进酒店,在服务员如同看智障一样的目光中狂按电梯。等电梯升上去了,达达利亚才喘了口气,弯腰低下头看不清神色。
钟离在赌。赌他会答应,赌自己会留在他身边,也在赌他会接纳自己。
他现在真的想爆出一声冷笑,不屑的告诉人“你以为我这么在乎你?”
很可惜,钟离全都赌对了。
青年的声音像心上掠过一片羽毛:“好。”
契约成立。
钟离:“那阁下考虑过我们之间换个关系吗。”
达达利亚:“可以喊阿贾克斯的。我记得我告诉过你。”
他想了想补充一句:“换成什么?”
“恋人。”
酒店老板的布置别出心态,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布置的第一眼看上去文综综的。台灯是黑色的,客厅里摆着电视,如果拉开抽屉,还有可能看见几本特地准备好的笔记本。
达达利亚洗完澡,在床上漫无目的给电视换台。电视剧的情节千篇一律,庆幸的是没看到“霸道总裁爱上我”的经典情节出现;综艺节目的笑声突兀,主持人的抛梗让人摸不清头脑。
浴室的水汽伴随着开门的声音呼啦一下涌出,钟离下身围着浴袍,上身堪堪搭了一条浴巾。
达达利亚默默别过眼,突然想起来现在自己是人的正牌男朋友,视线正大光明的看过去。
没看两眼把自己闹了大红脸。
室内的暖气真的很足,洗澡可以出一层薄汗。达达利亚仓皇的捞过吹风机要给人吹头发。
钟离由着他去了。
他手上动作不停,突然开口:“先生,天堂的尽头,有雪,有海。有人站在礁石,他那个视角能看见很远的地方。有人在悲伤,有人在心伤。”
钟离知道,他想了很久才会开口。他所走的每一步,在之前都小心翼翼的考察了很久。
“我看不清那个人的脸,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是错认。我根本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只是抓住了一根稻草就死命不松手。”
“这几天我没跟先生说,我又梦到了。他拉着我走过很多地方,最后转过脸,眼睛里是泪光。”
“我还是看不清。但是已经很好了,可以看见大致的长相。先生,我希望,等有一天真的能看清的时候,我看到的会是你的脸。”
他低下头去啄人的眼尾。
“也只能是你吧,先生。”
我希望那个未曾看清的人是你。
我希望拉着我走过万家灯火的人是你。
我希望因为我伤心流泪的人是你。
我希望我每次问这些没有意义问题的时候,一遍一遍回答的还是你。
你站在那里。你在聆听。
他关上台灯,打开月亮。可乐雪碧一罐罐被开启,钟离眯着眼睛,看身边的人颇有兴趣的玩易拉罐环。
青年带着薄荷香凑过来。钟离闭上眼睛,开始装睡。
黑夜之中感觉有人吻自己的指尖。他强烈遏制住蜷手的冲动,等待达达利亚还能干些什么。
有个微凉的东西套上了指尖。
钟离一愣。
这人甚至没敢卡紧,就那么松松垮垮的圈在了手指上。动作像是在标记领地一样,宣告着“这个人属于我”。
起码很长一段时间,达达利亚不会有“就这样算了吧”的念头了。他有好多事要做,其中最重要的一件是买真正的戒指,在人没有睡着的情况下套上他的手。
时间拉回五个小时前,现在的一切都像是在做梦。
海面被冻住了。冰面看似脆弱实则比想象中的腰坚固许多,达达利亚能踏上去就能很好的说明这一点。
天堂的尽头,到了。
恍惚间有人很多东西涌上来,耳畔开始回响着凄惨的哭声。
有个男生,在很大礁石的旁边,坐在雪里,转过来脸上哭花。
达达利亚怎么会不认识他。是四年前的自己,第一次被三种疾病所侵扰的那段时光。
他走过去,钟离看见他腿在抖。
男生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物,死命抓住他不松手。“救救我,救救我好不好?”
他的泪从眼眶里滚出来:“我不想活了,来个人带我走好不好?”
——带我走好不好?
达达利亚全身力气仿佛被抽空,瞳孔无法克制的开始涣散,男生的声音越来越大:“求求你,求求你!”
钟离走到他的前面,蹲下身去看他。
那个人的身形仿佛一闪,模糊的视线中慢慢和钟离的身影重叠。
达达利亚很轻很轻的笑了一下。
“好啊。”
“我带你走。我带你去看看,那些很温暖的人。他们每个人都在笑,尽管他们也会哭。可是人有理由去死,当然也有理由去活,他们都有理由。”
他慢慢的与钟离十指相扣:“你看,这就是我,也就是你生命中,所占百分比最大的意义。”
钟离静静的听着他对一团空气自言自语。达达利亚臆想症犯了,没有大哭大闹,并且这应该是最后一次。
他仍然在说话:“每个人都会哭,可是每个人都会被人拉出那片泥潭哒。你再等等,你就拉住你的救赎了。”
如同肥皂泡一样的幻境恍然崩塌,脚下冰面碎裂,露出蓝色的海洋。碎冰起起伏伏,飘在海面上。男生仍蹲在碎冰上,身躯却一点点沉下。
云在天空慢慢划过,宛如谢幕礼。
至柔的水扑在人身上,盖住了一个伤痕累累的梦。男生的身影开始像冰面一样破裂。
达达利亚条件反射性退后几步,跌入钟离温暖的怀抱。耳边是人的唇,他抬起头去深吻。现实中的冰面依旧牢不可破,他稳稳的站在上面,身旁是他的恋人。
呢喃在耳边。
他说:“我把你拉回来了。”
尾声.
达达利亚恢复的很快。
要说点好玩的话,那就是惊掉了白术的下巴。
他厚皮脸把人的长发勾过来,开始编头发。
“这是……”白术斟酌了一下用词,把“磨炼了厚脸皮吗”这几个字默默咽下肚去,“找到问题根本了啊。”
夜。
两人在床上吻的火热。
胡桃的房间里悲伤的如同办丧事。小姑娘活了十几年头一次这么生无可恋,听着楼上吱嘎吱嘎的床板晃荡声拨通电话。
“胡桃。”
小姑娘清脆的声音打碎散落在地上:“喂?魈哥?老古董被鸭子拱啦!明天准备好蘸料与精刀,家里烤鸭。”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