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无声

原著向,私设如山。

有一点小甜。

很奇怪的一件事,钟离听不见声音了。

胡桃站在他身边看着他,白术用听诊器听他的心跳,用小电筒看他的喉咙,用棉签捅他的耳朵,可白术还是摇了摇头。

钟离看看身边围着的一圈人,微笑着说自己并无大碍,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扫射着,又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

达达利亚没来。

青年自从得知自己被他耍了一道之后就一直没有出现过,对,本来今天自己是要去找他的。

可是临时出了这种事,实在是没办法。

钟离被一众人按在床上强行静养,他各项器官功能良好,也没有肌肉损伤,只是单纯的,他听不见了。

今天的第五服药。

钟离看着碗里黑色的液体,皱着眉,还是喝了下去。

白术在他面前晃悠着,长生窝在他的脖子上一动不动看着钟离。钟离把碗放在一边的托盘里,静静地靠在床上等着药效发作。

失聪之后,心里倒是少了很多事情。他不用听咽下药时的咕嘟声,也不用听小姑娘们在外面叽叽喳喳的讨论声,更不用听魈和至冬来的潘塔罗涅吵架的声音。

这些声音都有点吵,而他只需要卧在床上,沉默着将这一切隔绝在外。

潘塔罗涅前来的目的,钟离早已知晓,只是魈的反应让他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少年会对这件事这么抗拒,竟然愿意和一个执行官吵一架。

上个和他吵的愚人众还是那个有着橙色头发和婴孩般天真烂漫的蔚蓝眼眸的执行官。

潘塔罗涅的长发和白术很像,他走进房间,高居临下地看着床上正陷入病痛之中的、他曾经的父神。

魈在他身后吼着什么,钟离从他的口型能看出是滚、走开之类的字眼。他有些头疼地冲魈挥了挥手,魈却理解错了他的意思,以为钟离是在让自己把潘塔罗涅撵出去,立刻唤出和璞鸢就要和潘塔罗涅打一架。

“魈。”

魈的动作立刻停了,看着床上的钟离应了一声:“帝……钟离先生。”潘塔罗涅倒是饶有兴趣地看了过来,钟离看着他写在脸上的阴险狡诈,又开始想念起某个青年。

青年也会这样眯起眼睛看着他,像一只舐足的大狐狸,眼底满是可爱的小狡黠和自以为骗到他的骄傲。

看来摩拉克斯也没这么容易聋啊,钟离看见潘塔罗涅这样说,他的脸上出现着一丝不明的情绪,像是怜悯,又像是厌恶。

明明嘴里药汁的苦楚还在弥漫,床上的岩神却笑了起来。

“告诉冰之女皇,我知道了。”

绕来绕去还是那件事。

天理之战时间提前,紧急召集所有执政官与分别的眷属做好作战准备。钟离恢复了摩拉克斯的身份,岩系神之眼佩戴者在他身前一字排开,他身后的军帐中不时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声音最大的是魈和若陀。

魈极力反对若陀的作战计划,摩拉克斯无声无息地走进去,看见魈正在朝若陀大喊。

你是要害死帝君吗?

摩拉克斯挤了进去,看向若陀手上的作战计划,其他六神的计划都已经写在这张小小的纸上面了,三个负责天理,三个负责深渊。摩拉克斯找了找,没看见自己的名字。

他看向魈,又看向若陀,希望得到一个解释。

若陀先生想让您在最后时机里一举将深渊最强的敌人和天理一同毁灭。魈这样解释自己和若陀争吵的理由,说了一半,他抬起头去看摩拉克斯的脸色。

“继续说下去。”

这次开口的是若陀。摩拉克斯看着他,若陀说他曾经是武神,即使现在经历了磨损,还是会比其他神明更适合来完成这最后一击。摩拉克斯看着他絮絮叨叨,突然想起了一个也这么热爱战斗的青年。

要是他,一定会向他的神明毛遂自荐:“我能完成这最后一击!”

“好,”摩拉克斯没有看帐内任何一个正凝视着他的人,只是低头看着作战名单上飞扬的一行笔迹,“我能完成,最后一击。”

冰神早已骑在马上,看见昔日旧友从军帐里出来,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摩拉克斯也冲她点头,两个人默不作声,都没提达达利亚的事。

听说你失聪了?

摩拉克斯点点头,“有一点。”

冰神笑了起来,既然还能听见,为什么不……

她戛然而止,摩拉克斯欲言又止。

算了,冰神看着他,还是叹了口气。

他也来了。

摩拉克斯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看向她身后,十一位执行官穿着制服一字排开,站在他们的神明身后,庄严而阴郁。

这之中最出众的,是队列末那截飘扬在空中的红围巾。摩拉克斯看着那点红色在风雪中颤颤巍巍、纷纷扬扬,好像突地从摩拉克斯又变回了钟离。

钟离亲手给他围过围巾,钟离亲手给他洗过围巾,钟离还……

亲手给他织过围巾。

这是一场硬仗。冰神这么说着,咻地勒转马头,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回来。

摩拉克斯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看着她身后的执行官们也沉默着准备跟在她身后,从摩拉克斯面前绕过去,冰神却被他拦了下来。

“就这样走吧。”

冰神抬头,看着摩拉克斯一脸超然,没说什么,再次调转马头。

她向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手上挥动着的鞭子却没停,抽在马身上的时候应该发出了很大的声响。她按着原计划的路线奔向东方,执行官在她身后缓缓前进,摩拉克斯看见那鲜明的橙色逐渐隐没在狂风与暴雪的颂歌之中,站在原地没动。

他甚至听不见那红围巾在风中发出的猎猎声响。

该摩拉克斯完成他最后的使命时,火已经烧遍了天空岛。天理举着刀劈开水神,它的身上早已被火神灼出了血洞,被风神的暴风割出了冗长的伤疤,冰神倒下之前封住了它的双腿,可它还在靠近。

摩拉克斯听不见它的脚步声,也听不见深渊的怪物们发出的绝望怒吼。他只能召唤出一支又一支岩枪向天理掷去,若陀的吼声早已停了下来,胡桃古灵精怪的嗓音也归于沉寂。连摩拉克斯此时最想念的那道活泼的青年声音,他也听不见。他只能召唤出更多岩枪握在手中,看向逼近的天理。

一步,两步,停。

它来了。

摩拉克斯看着天理挥起手中的刀,刀光一半映着东边的如血残月,一半映着西边的白虹贯日。红白两光交汇之时,他神识触动,踢出了手里的岩枪。

天理伤得很重,但是它的行动力并没有因此而受到任何影响。摩拉克斯灵巧地躲开劈向他身后的刀影,岩枪一根一根投掷,在天理周围形成一个圈,把它牢牢所在之中。摩拉克斯看着天理将要向他劈来的长刃,一动不动,等待着最佳时机。

就是现在!

摩拉克斯看着天理的刀影已经挥在他头上了,他闭上眼,轻巧地往后退了一步,转而一跃至天理身后,踢出最后一支闪着鎏金纹路的岩枪。

没入天理身体的一瞬间,在满天红光血色中,摩拉克斯又能听见了。

他转过身,正看见他心心念念想了七天的青年在他身后坠落。

摩拉克斯看着若陀和胡桃靠在他的床头,若陀已经能拄着拐杖走动了,胡桃已经能重新使用元素力了,魈伤得重一点,刚才也已经能吃一点流食了。

只有摩拉克斯伤得最重,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从废墟里爬出来的,但是看着他从废墟里爬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哭了出来。

他们说他是英雄。

而现在,摩拉克斯听着若陀和胡桃在他床头东扯西扯,从七神扯到天理,从天理扯到深渊。

最后,若陀扯不下去了,他憋了很久,才在摩拉克斯隐隐期待的目光中才憋出来一句。

达达利亚没了。

他们说在最后,深渊的怪物爬了出来,看见了正漂浮在天空岛上的摩拉克斯。

他们说摩拉克斯失聪了,听不见怪物扑过来时的怒吼。

他们说当时所有人都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只有达达利亚冲了上去,就是在摩拉克斯踢出岩枪的那一刻。

他们说……

他们说不下去了,因为摩拉克斯哭了。

神是没有眼泪的,天理是不会让它的执政官表现出自己致命弱点的,这样它才能确保自己始终占领领导地位,才能让整个提瓦特大陆顺从于它。

可是摩拉克斯还是哭了。

他不是作为一个神,而是作为一个失去了爱人的人。

摩拉克斯的眼珠直愣愣地瞪着虚空,鲜红的血丝让他的鎏金眼眸看起来无比吓人。他的脸上划过的泪水很奇怪,不是金色,不是透明色,也不是红色黄色绿色之类的各种颜色。

是蓝色的。

是达达利亚眼睛的那种蓝色。

胡桃扑在他身上,说摩拉克斯你想哭就哭出来,摩拉克斯却没有再流泪,他把胡桃扶起来,继续问他们。

“他还怎么样了?”

若陀看着窗外一飞而过的翠鸟,沉下眼睫。

他的水刃……已经碎了。

摩拉克斯点点头,说我知道的。

他……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摩拉克斯点点头,说我知道的。

他……给你留了点东西。

摩拉克斯茫然地抬起头看向若陀和胡桃。

“在哪儿?”

摩拉克斯敲开门的时候,受到了阿贾克斯一家的欢迎,尽管这欢迎是默不作声的。

摩拉克斯看看阿贾克斯的爸爸,又看看阿贾克斯的妈妈,说我想看看他。

阿贾克斯的妈妈坚定地摇了摇头。

这位英雄向她低下了头。

他说,你让我看看他吧。我只看一眼,好不好?

阿贾克斯的妈妈笑着流下了眼泪。

她说:“他很爱你。”

摩拉克斯愣住了。他很爱我?

“是的,”阿贾克斯的妈妈点点头,“所以我不能让他最狼狈的样子被他爱的人看见,他会怪我的。”

摩拉克斯没说话,阿贾克斯的妈妈看着他,看了很久,才听见这位最讲礼数与信用的神明低下头,低声询问:

我们悄悄地,不让他知道,好吗?

阿贾克斯的妈妈没有说话,摩拉克斯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坚决。他再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能望着虚空。他早已哭不出来了,泪水已经流干了,现在能做的只有让酸涩的眼球获得短暂的休息。

阿贾克斯的妈妈抬起头,看向泫然欲泣的摩拉克斯。

“他有东西要给你。”

原来海是这样的。

很蓝,很大,很孤独。

有很多浪花从远方涌来,再默默无声地退回来路。钟离看着这些浪花再次拍上礁石,不知道达达利亚为什么那么喜欢海。

胡桃知道钟离失聪已经好了,只怕他之前的失聪是心因式失聪,现在他的病好了,心上的疤怕是这辈子都好不了了。

胡桃说钟离你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了。

钟离说我是璃月的神明,神明这么能哭呢?

胡桃说那你是怎么恢复听觉的?

钟离说这是达达利亚用命给我换回来的,我必须恢复。

胡桃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和他一起看着面前的海。人们根据达达利亚的遗愿把他葬在了海里,骨灰纷纷扬扬撒在水里,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快到钟离都没能看见那一小撮莹白是怎么消失的。

胡桃灵机一动,说那天你去找达达利亚的妈妈,她给你什么了?

“这里,”胡桃看着钟离把一块小石头从随身的香囊里拿出来,香囊好像是打仗之前钟离说是要送给一个朋友的,到头来他倒把香囊拿过来自己用了,“给你。”

胡桃接了过来,石头成色一般,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刻下的至冬语,胡桃勉勉强强能从几个看起来工整一点的划痕中看出几个单词来。

是Я люблю тебя。

达达利亚在和钟离说我爱你。

一块石头,大大小小,密密麻麻,刻的全是我爱你。

胡桃的眼泪唰地下来了。

刻痕有新有旧,或许从很早之前,达达利亚就开始刻这块石头。他没有钟离那么精明的眼光,能够看出石头的成色,但是他还是挑了一块最喜欢的,每天把自己的爱意一点一点诉说在石头上。

可是他至死都没能对钟离说出一句我爱你。

海边的风很大,胡桃的双马尾被吹得扎眼睛。她看看身边的钟离,说我们回去吧。

钟离说你先回吧,我坐坐。

胡桃往回走了几步,走到一半,再也忍不住回过头喊海边的人。

“钟离!”

海风很大,把钟离的辫子扬了起来,他耳边的流苏在风中一晃一晃,他就这样坐在那里,没有回头。

一切,寂静无声。

END.

13 个赞

宝藏啊啊!这个刀子写的太有技术含量了!结尾写的留有悬念就显得更刀了啊!!!我爱太太!

呜呜呜写的好好 第一次来这个论坛看到的第一篇文章就是您的!!我的荣幸

呜呜呜呜呜这何尝不是我的荣幸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