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钟】琼琚

先把上篇放上来_(:△」∠)_

今天依旧是很平静的一天。
黑发的男人生得亮眼,坐在书店角落的小沙发上翻看着他随手拿起的刊物,几个小萝卜头蹦蹦跳跳地从窗外跑过,几缕阳光落在他膝前,如一片黄金披帛飘下。
手机振动了起来,钟离随手接起,只听对面的姑娘大咧咧地叫嚷着什么,等人说完,他才轻声开腔:“无妨,一会儿我去接小咪。”
所谓小咪,并不是只多可爱乖巧的小猫,而是在菜市场里随意买下的一只黑白毛兔子,它的主人十分用心地用取名软件为它摇出了几百个名字,最后大手一挥,一就是好,做人要争先,做兔子也要争先,就用第一个摇出来的名字,随主人姓,就叫胡小咪。
胡小咪一般跟胡桃住在家族企业里,从前胡桃只能称一句七十七世祖,现在新官上任三把火,成天跑东跑西,将它寄养到算是世交的钟离家中也是常事了。
钟离从甩着黑色猫尾巴的仪倌小妹手里接过粉嫩嫩的兔笼子,胡小咪四仰八叉地瘫倒在笼子里,此时此刻它忙着扩展业务的主人已经坐上了飞机,这些日子它三天两头被一通电话送到钟离手里,钟离倒也乐得接收它,毕竟从前随着电话丢过来的还可以是个小孩。
从某种角度上说,算女承母业——胡桃第一回把胡小咪交给钟离的时候,抱着兔子好不可怜,絮絮叨叨诉说着她这新手“妈妈”的不容易,嘱咐钟离一定要好好看顾胡小咪,就像从前带她那样。
胡小咪连兔带笼被钟离绑在了副驾驶座上,其他的东西往生堂有的,钟离家里也置办了套一样的,去了就能安生住下。
钟离开车稳当,胡小咪嚼巴嚼巴草料就到了钟离所住的小区,钟离提着笼子进了电梯,摁下了12层。
此时正是下午一两点,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电梯畅通无阻地升到了目的地,钟离才出电梯门,就感觉笼子里的肥兔子上蹿下跳的。
“你好?”一声有些犹豫的问好突然响起,钟离往声源处看去,是个打扮得青春时髦的青年人,那张格外立体的面孔无声地诉说着他应当不是璃月人。
前几天隔壁门前就摆满了东西,如今倒是全不见了,想来这位就是新搬来的住户。
钟离从不吝啬他的善意,更别说眼前这个外乡人先一步向他打了招呼。
“你好。”钟离朝那人点点头,虽然青年面上镇静,但他眼里的雀跃倒是一点都不加掩饰。
不过也许,他认为自己掩饰得很好。
“阁下是新搬来的吗?”钟离顺手将兔笼子换到了靠自己家的一侧,与橘发的青年闲聊起来。
那青年愣了一下,很快就接上了钟离的话,甚至交代了许多钟离并未询问的东西:“前几天就搬过来了,只是东西今天才收拾好,没有打扰到先生你吧?”
不等钟离答话,他又连珠炮似的介绍自己来:“我叫达达利亚,至冬人,被公司外派到璃月来的。”
钟离没有打断他,一直到达达利亚惊觉自己似乎说得太多,才不好意思地停下。
钟离并不排斥充满活力的青年人。
“那阁下唤我钟离就是。”钟离脸上挂着笑,“不才于往生堂任客卿一职,阁下若在璃月遇见什么麻烦,随时可以来问我。”
“真的吗?”达达利亚喜出望外的样子看得钟离心中有些好笑,他虽然不知道面前人对他莫名的好感从何而来,但能察觉到对方并没有恶意。
相逢即是缘。
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达达利亚应是有事,并未寒暄多久,就与钟离道别进了电梯。
手机屏幕上映着青年的头像,是一群毛绒绒的雪豹。
钟离进门第一件事便是打开兔笼,用牧草将躲在笼子深处的胡小咪引出来,黑白毛的团子早就安静了,意识到现在已经进了钟离家,试探着往前一点一点挪着。
不知道挪了多久,它才挪到牧草边,盯着钟离手里的草料,找准了角度才敢咬下去。
它可不想再被崩一次牙。
这个世界没那么科学,谁说面前这神采英拔的男子一定是人呢?
说是在往生堂任职,但钟离早就退居到五六七八线了,除了一些棘手的问题需要他,其余时间他几乎等同于无业游民。
但若说他无聊倒是假的了,比钟离更会消遣的璃月人少有,此消遣并非贬义,仅是指钟离擅于发现新东西罢了,除了遛鸟听戏,他也会在高楼亦或是小巷里寻找些鲜为人知的去处,前段时间则是遍游本市的各大书店,往常他看经史子集更多,这会子倒是对时下流行的小说起了兴趣。
他把胡小咪安置在了胡桃置办好的宠物房,看小东西并没有什么异样,便回了书房,翻阅起今天新买的那本书。
说是什么名著实在不至于,作者自称是位旅者,书中所写都是途中遇到的有缘人口述,由他记录,造词遣句其实算不得精妙,说是大白话都可以,但一本优秀的童话书或许不需要那么严谨的文笔。
钟离最喜欢的,是最后一个故事。
刚长成的雪豹对世界充满了好奇,终于在春风吹拂它家乡前的一夜,长于冰雪之中的它留下一封信,怀揣着对未知的渴望溜出了家门,阴差阳错间踏上了南下的列车,它在一次次危机中迅速成长,但天外有天,历史悠远的南方古国更是如此,它还是落败于老谋深算的对手,堪堪捡回一条命。
被血糊得看不出一点银白皮毛的豹子在层峦叠嶂间迷失了方向,浓厚的血腥味吸引来了饥饿的凶兽,万幸的事,同样前来的还有一尊玉像。
活生生的、会笑会动的玉像。
玉像给予了凶兽足够的食物,凶兽心满意足地离去,小豹子呆呆地看着玉像,那尊像只一挥手,整只豹子便焕然一新,伤好了,连一点伤疤都没给留下。
它以为石头都是冷冰冰的,但玉像带着温度的手在它头顶揉着:“回家吧。”
金光将它托起,玉像正欲离去,却被豹子咬住了衣袖。
崩了牙的雪豹疼得龇牙咧嘴,玉像笑了,摸摸它毛茸茸的脸,疼痛也于一瞬消失。
“我们会再见面的。”
耳边的言语还未散去,它足下的土地已经变换了模样,三五只雪豹忙忙围了上来,它环顾四周,此处正是它的家乡。
春天来了,即使是被霜雪冰封的土地也生出了绿意,久未归家的雪豹迎接着家人的热情,它最小的弟弟在它身上闻了又闻:“好香呀。”
它在不经意间沾上了玉像身上的气味。
这香味并没有在它身上停留多久,而它却在弟妹长成的多年后,踏上了寻找气味主人的旅程。
——我们要再见面。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色已然变了,天边的太阳只留下半个红彤彤的圆,霞光铺满整片天空,书房的窗户放进金黄的光,照得空气中的尘埃都熠熠生辉。
他倒扣在书桌上的手机突然一震,钟离拿起手机,雪豹头像弹了出来。
“先生有什么推荐的菜馆吗,我想请先生吃饭。”
“价格无所谓,好吃就行。”
“[表情]期待”
钟离的手指划过屏幕上正眨巴着眼睛的猫科动物,轻笑了声,回复了达达利亚。
“琉璃亭如何,时间就由阁下来定吧。”
达达利亚盯着钟离名下的正在输入,胸膛里的心脏跳如战鼓,终于对面弹出来一条对话框,钟离没有拒绝他。
他瞬间卸了一口气,斟酌着用词,与钟离定下了时间,在这周六的晚上。
高挑的至冬人放下手机,行至一处桌前,这张桌子上放着不少精致的小瓶,还有调香的工具,他随手拿起一瓶,将香水喷在手腕上,草木与花卉的清香萦绕在他的鼻尖,恍惚间眼前似乎不再是冰冷的墙壁。
他无光的眸子地盯着手中的玻璃瓶,最后怅然若失地随手将东西放在桌上。
还是不一样。
不过或许不重要了。

周六。
这座繁荣的城市人口众多,假日里更是喧闹,钟离看着胡小咪埋头干草,估摸着时间,披上一件卡其色的风衣,现在正是初秋,他扣好风衣,门铃便适时地响了起来。
门口站着他的新邻居。
达达利亚今天倒是穿得比第一次见面时正式很多,剪裁服帖的深酒红色西装,刘海梳了起来,碎发用银色的发卡固定,他本来就生得一双算不得柔和的眼睛,这样一来,眉目间的锋芒就更盛了。
天生的狩猎者。
还好,订的不是万民堂。
钟离与他点了点头,问好后就顺着话头夸赞起青年的穿着:“阁下今日的穿戴很是适合你。”
他很会说话,不需要多少句话就将看起来在社交上应是得心应手的达达利亚夸得双耳发红,为了不至于过于失态,达达利亚思索再三还是开了口:“先生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既然是我提出的邀约,自然不能随意了。”
“实话实说而已。”钟离跟在他后头走出电梯,“阁下既然有这样好的条件,不必明珠蒙尘,当然,在外表上进行适当的修饰,对阁下而言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达达利亚拉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伸手示意钟离,为钟离关上车门才坐进主驾驶:“那天看先生提了只兔子,先生喜欢一些可爱的宠物吗?”
窗外的高楼大厦快速地倒退,霓虹灯几乎要将天空照亮,钟离靠在车椅背上,不紧不慢地回答达达利亚的问题:“是小辈寄养,至于宠物,我倒没什么特别喜爱的,只要不是海洋生物即可。”
他没看一侧的青年,但听得达达利亚的语气似是很高兴。
“那先生也不爱吃海鲜吗?”
红灯的数字一跳一跳地减少,车辆的引擎声渐大,钟离点点头:“嗯,不过切得看不出原型的话,倒是可以尝试。”
接下来一路绿灯,新月轩并不远,达达利亚开得又稳当,钟离只觉得是休憩之余转眼就到了地方,在他解开安全带时,达达利亚就已经下了车,也如先前那般为他拉开了车门。
若说他动机不纯,那为了拉进距离,常见的挑逗行为往往包括在为身边人系上或解开安全带时装作不经意地过分贴近,再作出一副羞赧模样嘴上抱歉,然上述动作并未发生,但说他真的只是想和钟离纯聊天吃饭,那也是虚伪了。
不过钟离并不在乎。
一个相处起来很是愉快的年轻人,纵然有些别的心思,对钟离而言,也不过是生活中的一点乐趣,他并不反感观察这些生来胸膛中就有着炽热心脏跳动的生物,甚至算得上是他的某种习惯与喜好。
侍者引着两人走进包厢,这下倒不需要达达利亚来为钟离拉开座位了,新月轩的服务向来配得上它的价格,两份菜单也紧接着递上,钟离手上翻动着纸张,心上却不在意,他对琉璃亭的菜品早就了然于心,看达达利亚的样子,想必是对上这些璃月文字组成的拗口菜名有些为难了。
“琉璃亭擅于烹饪山珍,我记得这段时间刚到了一批上好的竹笋,阁下不如试试这道腌笃鲜?”达达利亚正在苦恼,钟离的推荐算是解了围,他抬头对上钟离含着笑意的眼睛,对方应是在等待他的回答:“那就听先生的。”
接下来在钟离的半讲解半推荐中点好菜品,侍者退了出去,包厢随之空了下来,达达利亚顺势和钟离聊起了这段时间在璃月生活的一些趣事,琉璃亭出餐的速度迅速,不多时就有侍者敲门进屋。
菜上齐了,钟离看青年很是给面子地先将筷子伸向了腌笃鲜,表情也格外满足,想来是合他口味,达达利亚的吃相堪称端正,却让人瞧着食指大动起来,钟离并不讲究什么食不言的规矩,他带过的小孩多,总有几个跳脱的,只要不太出格就好,便也不吝啬当场表明他的所思所想,更何况,达达利亚乐得听到他的赞许。
“想必阁下的家人会很喜爱家庭聚餐。”钟离饮着青瓷盏中的茶水,泡开的茶叶在里头打着旋儿,达达利亚还在疑惑,钟离下一句话就跟了上来,“与阁下一同进餐是件很享受的事情。”
那以后每天都跟我一起吃好了。
达达利亚当然不能说这句,在钟离眼里他们才认识不久,还不到聊这些的时候。
他咽下嘴里的食物,睁着那双蓝幽幽的圆眼睛与钟离笑谈起来:“我也很喜欢和先生一起吃饭。”
这话说得,直白又不多突兀的,“也”字用得十分巧,钟离放下手中的茶盏,达达利亚见他眼里笑意不变,继续动起筷子来,他的喜好显而易见,虽然保持着用餐礼仪,不至于一直往碗里夹一种菜,但总在吃腌笃鲜时,神情会更愉悦些。
时间过得很快,尤其心情一好,更是如飞梭般的转瞬即逝,钟离和达达利亚在家门口道了别,踩进拖鞋里时刚刚好晚上十一点。
胡小咪还在吃它的草,听见钟离的脚步声耳朵都不动一下,也不在乎对准它的手机摄像头,胡桃一天看不到它不得劲,必须每天都要能收到新鲜的视频才能安心睡觉,也不拘多长,钟离今天白天忘了拍,正好胡小咪也没睡,顺手的事。
才发过去,胡桃对胡小咪例行每日一发癫的消息没弹出来,倒是一个电话打了过来,“老板”两个字赫然跳在屏幕上——胡桃自己改的,说是她在外的威严不容有失,此事对钟离而言无伤大雅,便也无所谓再改动。
点了接听,对面一顺溜问题下来,钟离听完,总结就是小姑娘在关心他的身体。
“你干什么呢,这么晚还没睡,这可不像你。”
远在千里之外的胡桃在床上滚过来滚过去,越滚越快,终于在钟离说完话后的下一秒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蹬在毛绒地毯上:“吃饭吃到现在才回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骗?”
男人一手将胡小咪揉搓得迷迷瞪瞪,一手接着电话,阳台的落地窗开了半边,现在正是吹晚风的时候,花架上垂着的绿色藤蔓微微摇曳着,面对胡桃的质疑,钟离面不改色,虽然除了腿上这只兔子,也没谁能看见他是何表情。
当然不能只吃饭,钟离顺便当了几个小时导游,琉璃亭附近就有年岁悠久的古迹,他俩站在高处的桥上,今天撞上个好月亮,照得地上亮堂堂的,即使进不去里头,对着那些亭台楼榭,钟离也能说道许久,达达利亚更是个优秀的听众,他耐心十足,总是恰到好处地给出反应,不知不觉便从车水马龙聊到了更深人静之时。
钟离格外坦荡,三言两语交代完了,只听到手机里女孩呼吸踱步的声响,胡小咪被搓得快要睡着,听筒里它那没有血缘关系的妈才发出了点别的动静:“找点乐子也好,别老石头着火了。”
“是老房子。”钟离纠正。
空气凝滞了几秒,胡桃明显被噎住,但总是不能落了她作为老板的面子:“差不多就行,反正你也听懂了。”
“早点睡。”在挂断电话前,胡桃再次表达了对祖传员工的关心,她出差时间要加长,道是不能和客卿多多相处太过遗憾,还请客卿睹兔思老板,不要忘记她作为老板的辛劳,记得等她回来大吃好多顿。
钟离应下,挂了电话后把睡着的胡小咪送进重新添上牧草的窝里才回房,他换下外出时的穿着,白色的灯光照在他流淌着黄金的黑色脊背上,手臂也不再是常人的模样。
钟离是颗顶顶金贵的石头。
他对这样的说法不置可否,他的出生在这个不科学的世界也算玄幻——天地灵气孕育出一只半龙半麟的神兽,此兽荡尽天下不平,教授开智的物种生存发展之法后坐化于璃月山间,化作一尊石兽,数道天雷于某个寻常的午后劈开石兽,此处山中有着多多的精怪神灵,它们闻声寻来,烟尘散去,几乎有半个山坡大的石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地上一颗有棱有角的奇异玄石,在山里各路人马的训导下,这颗石头终于也有了人身,他望见凡尘众生,在一个雨过天晴的早晨下了山。
不过现在也算是闲散下来了。

饭局之后的达达利亚可谓是半放开了手脚,他晓得了钟离现在清闲得很,算是挂职,往生堂现在的业务还没有到必须他来的地步,而达达利亚的外派工作需要他了解璃月的风土人情,必要时进行拍摄,他直接申请了公司经费,聘了钟离作为顾问。
得知达达利亚写得十分随便甚至算是简陋的经费申请报告几乎是瞬间得到了批复,钟离对他的职务高低大概有了判断,想他即使在工作中出格些事业也不会被影响太多,倒是随得他三天两头的邀请,约莫一个月时间,连胡小咪都习惯了这个在家出现得有些频繁的访客。
天性使然,胡小咪对这个不速之客实在没什么亲近的念头,但他识相得很,在送给钟离的大小礼物里,也常常会搭上兔子的玩具与食物,胡小咪便也不再用将地板蹬得咚咚响的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只是窝进自己的房里,全当达达利亚是空气。
今日的行程是玉京台。
传言岩王帝君于此渡劫飞升,于璃月人而言,这里堪称一处朝圣之地,即使这段时间没有什么假期,游客依然络绎不绝,不过他们并不在那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里,钟离遇上了旧友,是位白发苍苍的和蔼妇人,不等钟离询问,达达利亚便主动开口让钟离不必顾忌他,他去周围转转就好。
他举着价值不菲的相机选择性地进行拍摄,毕竟是走公司的账,他也不能一点公事都不干,璃月无愧于其悠久的历史,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如此的不同凡响,与至冬截然不同,但并不妨碍来自外邦的他享受美景。
手表的分针走过三分之一圈时,达达利亚的镜头扫过了钟离所在的方位,那边甚是热闹,长着羊角的拘谨女孩,衣饰上印着稻妻巴印的粉毛狐女,还有万民堂小老板和她的熊,他正要移开镜头,里头的钟离却冲他招了招手。
“原来钟离先生不仅养小孩和兔子,也养小猫呀。”狐狸女人掩嘴笑道,颇有些调笑戏谑般拖长了最后一个字,“要是能告状,胡堂主能收好多诉状吧。”
刚上了从层层人群里挤出来的一米八八西伯利亚“小猫”还没站稳就听见这话,他下意识地看向对养各种生物都很有经验的钟离先生,男人嘴角笑意加深,一边转向达达利亚的方向,一边继续刚才的话题:“是吗,我倒不这么觉得。”
“凭钟离先生的手段,怕是连豹子老虎都能乖乖变成软脚猫吧。”这话显然不是随口说的,即使达达利亚已经站在了钟离身侧,那女人也没半点收敛,上挑的眼睛毫不掩饰地盯着钟离和达达利亚。
“八重宫司说笑了,我没有这种喜好。”钟离面色自若,像是真的在聊些和吃饭喝水一样的平常话题,那女人也收了眼神,保持着先前的笑容,挽起羊角少女的手:“时间差不多了,甘雨姐姐,我们走吧。”
刚才一直默不作声的甘雨抬手看了眼腕上的表,得体地向众人道别:“那下次再见,钟离先生,萍姥姥,香菱,锅巴。”
“还有这位,”少女并不如外表那样温柔,达达利亚感觉自己有一瞬被她看穿,“至冬的雪豹先生,希望你在璃月玩得开心。”

达达利亚跟着钟离的脚步,约约差了小半米,他当然不觉得自己能完全瞒过钟离,毕竟他一开始就知道钟离不是什么普通人,是自己动机不纯在先,但他也实在很在意,对于他的刻意接近,钟离是何态度。
哪怕是厌恶,也比不在意好吧。
他低头盯着地面,随钟离七拐八拐,耳边声音越来越嘈杂,各种食物的香气也愈加复杂浓郁,手里拿着又或者嘴里吃着各色美食的男女老少如一条繁华河流般从他眼前行过。
这是一条小吃街。
“昨天你说想尝尝璃月的街头食物。”钟离牵住达达利亚的袖子,绕过一对分享手中肉串的情侣,沿着街边走了十几米,总算还是有个不那么拥挤的落脚点。
明明钟离抓住的是他的衣袖,达达利亚却感觉自己全部的注意力都被钟离那只修长的手攥走了,钟离没有得到预想中青年欢快的回应,颇有些好奇地向后看去。
达达利亚向来有话必应,现在倒是过分安静了,他终于意识到钟离的视线,触电般收回了手,发觉不对又要找补,总之左右错,进退错,哪哪都错。
是他哪哪都错。
"你无需多想。"钟离嘴角噙着笑,“你是不是人类,我们所谓的初遇到底是什么时候,你接近我又是为什么,都没有那么重要。”
小吃街里人流涌动,叫卖声嬉笑声不绝于耳,两侧五颜六色的灯光将半边天照得日夜颠倒,一切都显得那么真实又虚幻。
“我们相处得很愉快,这才是最重要的。”

7 个赞

好爽啊,求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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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下,大家520快乐_(:^」∠)_

一切倒回七个月前。
达达利亚手指无意识地点着桌子,他们公司最近要和璃月的几个机构进行合作,其他人各有各的事忙,唯有他一个刚刚结束假期,正是需要一个大项目来调节状态的时候——才怪。
起初他对这个所谓的重要跨国合作并不十分关心,他已经完美结项过许多类似的任务,这次自然也一样,但四处旅行的空荧两兄妹却在此时给他来了邮件,前面的九百九十九个字都是寒暄的废话,只最后一句让他在前头用去的时间不算浪费。
终于他办公室的门被敲响,随即进入一位打扮干练的女士,上司是种难缠且阴晴不定的生物,不幸中的万幸她是工资够高,忍忍就算了。
明明可以直接在电脑上看的资料,她的上司非要她打印并送来,叶卡捷琳娜暗暗腹诽,手上动作不停,将文件夹递到达达利亚面前。
男人接过文件夹,并没有立刻打开,不见他下一步动作,叶卡捷琳娜也不敢离开,达达利亚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在问:你怎么还没走?
“今天没有什么别的事情了,大家都提前下班吧。”她心里的不爽瞬间消失,飞快地退出办公室并关好门,给她亲爱的上司留出一个足够清净的空间。
打开文件夹,入眼便是一张陌生但熟悉的脸,一张他此生只见过一次,却始终无法忘怀的脸,他无法对这种情感进行精确的描述,是报答,还是仰慕,或是别的什么,他或许应该直接了当地表达谢意,两清就好。
两清不好。
资料很详尽,但他并不满足于这些文字,达达利亚信奉速战速决,他挑大梁,删繁就简,为期五个月的项目时间被他缩短到四个半月,给手下人申请奖金休假也并不含糊,所有人都很开心,而更巧的是,上一任常驻璃月的高层打了报告调离,要去蒙德追爱,他近水楼台先得月,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在璃月留了下来。
在工作的日子里他也没闲着,北国银行在各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之前叶卡捷琳娜找的信息确实详尽,但毕竟隔着那么长的距离,时效性不足,现在的他们,生活在了同一座城市里。
往生堂的高级客卿,工作时间随机,工作对象随机,工作任务随机,记性很好,好到能记住所以有交集的人,脾气很好,好到每一个接触过他的人都对赞不绝口,挑刺的除外,不过这不妨碍大部分人在和他相处的过程中有着另一种相同的感受。
——“总觉得他是长辈。”
不是什么好的讯息,容易接近,但不容易亲近,达达利亚更是放弃了直言的选择,还好他以前被钟离捡到的时候,已经没有力气维持人身了。
所以在某一个平静的下午,他作为邻居出现在了钟离的生活里。

胡小咪非常烦。
烦得它在自己的地盘飞檐走壁好几轮,探头一看某个装模作样的橘毛还待在客厅,甚至比以前更嚣张地甩出了他那条毛尾巴,它亲爱的临时宿主靠在沙发另一边看书,橘毛坐在它的第二个窝点板凳上择菜,尾巴尖时不时动两下,好像在嘲笑它已经节节败退缩居一隅。
忍不了一点。
钟离忽然听到一声痛呼,合了书本就瞧见好可怜一大只的达达利亚,还有很生气一小团的胡小咪,兔子抬头挺胸地踩在豹子尾巴上,钟离想笑,但忍住了。
他抱起胡小咪,搂进怀里,轻轻揉着正发脾气的兔子,胡小咪的脑容量不足以支持它发现钟离在安抚他的同时还在和达达利亚打着眉眼官司,五分钟后,它心满意足地以胜利的姿态蹦进了自己的窝里。
“疼吗?”钟离顺手拿起玻璃果盘里的水果糖,晶莹剔透的包装纸一拉就开,他经常这样哄小孩,适当地补充糖分可以心情愉悦,一颗不够就两颗。
不过他忘了,达达利亚怎么都算不上小孩。
温热的气流喷在他手心,达达利亚叼走了那颗草莓味的糖果:“现在不疼了。”
一点点的装可怜,一点点的得寸进尺,一点点的也就习惯了。
钟离收回手,坐回原来的位置,达达利亚却没有继续他没做完的活计,他顺着钟离坐下,中间大概够放一只胡小咪那样的胖兔子:“先生,读书给我听嘛。”
好贪心。
对于胡小咪这种没有行事能力的“施害者”,钟离作为它现下的监护人,给受害者一点补偿理所应当,不过现在看来,一颗糖明显满足不了对方的要求。
钟离的声音实在很好听,很适合读睡前故事的一把嗓子,好像有暖融融的光盖身上。
风吹动了阳台花架上垂落的藤蔓,达达利亚头靠在沙发上,面向钟离,男人并没有在意他灼灼的目光,依旧保持着自己的速度,继续读着手里的书。
天有些暗了,钟离的书也读完了,他放下书本,身边的青年已经阖上了眼,他脸上还有尚未褪去的细微绒毛,几簇头发似是不服气地翘起。
还是只年轻的小豹子啊。
钟离没有叫醒他,只是拿起一边的毛毯,轻手轻脚地盖了上去。
胡小咪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到了达达利亚脚边,那双长耳朵放松地贴在背上,尾巴也一左一右地摇着,钟离觉得有趣,弯下腰点了点胡小咪微凉的鼻头。
“你其实不讨厌他,对吧。”

自称真名不足挂齿的仪倌小妹在堂里其实和不足挂齿毫无关系,她负责记账,这是个细碎精密的活计,时常头很痛偶尔头微痛,要说最让她头大的,还是那位钟离客卿。
客卿先生其实眼光毒辣,看中的大部分东西都物超所值,但那些不那么够价的,也总得在账目上记一笔,不过最近,这位客卿似乎不怎么来找她帮忙了。
稀奇事。
记账间隙,仪倌小妹捧着一杯热茶站在窗前眺望,这是前些日子钟离先生的好友买多了分给往生堂的,如果来送东西的申鹤小姐没有说漏嘴的话,也算是赠送吧。
往生堂选址不错,门前是石桥水流和青翠竹林,坐班久了可以起身瞧瞧潺潺流水中的几尾锦鲤,色彩斑斓的很是好看,那些住在附近的猫有时也会过来转转,它们被喂得很饱,只是撩闲扑鱼玩罢了。
今天不止有猫有鱼,还有客卿先生和他的新客户达达利亚先生。
这位至冬来的顾客出手大方,加了大价钱才插上队,仔细算来,堂里的开销正是在那之后才少上一大笔。
仪倌小妹思考,仪倌小妹震惊,仪倌小妹认为自己发现了真相。
可惜她没有璃月传说中的顺风耳,不然真挺想听听钟离先生和那位达达利亚先生在聊些什么——客卿先生其实并不乏追求者,他生得十分标致,放在一群俊男美女里照样出挑,哪怕只是奔着他的皮囊去也情有可原,只是客卿先生似乎对这些风月情事并无兴趣,大多数人都会知趣地退场或者转岗,偶尔会有些不识趣的自信之辈,结局无一不是失去体面灰溜溜地销声匿迹。
也不知道这位至冬来的客户会是什么结果。
起风了。
竹叶翩跹着在空中转了几个身,落到了达达利亚蓬松微卷的头发上,专注于和钟离说话的青年丝毫没有察觉,他只是疑惑钟离突然的抬手。
薄薄一片竹叶被钟离捏在指尖,达达利亚才回神,兜里的手机就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简单地说了几句,挂断电话后颇为不舍地和钟离挥手道别。
车开走了。
仪倌小妹隐隐绰绰地瞧见茂密竹影下钟离的侧脸,那是种她很少见到的笑容,客卿先生轻轻松了手,目送那片竹叶随北风一点点飘走。
或许这次能触发新的结局。
手里的茶快凉过头了,仪倌小妹关了窗,继续她的记账大业。

叶卡捷琳娜关上门背过身,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地吐了出来。
上司变脸速度之快她算是见识了,不过也能理解,毕竟她也不想突然被通知要向上级述职,还是面对面不能线上的那种。
简直是地狱。
达达利亚本该有一整天的好心情,钟离最近寻到了新鲜菜谱,手头刚巧有适合的材料,便邀请他今晚来尝尝自己的手艺,但坏消息又马不停蹄从邮箱里跳了出来。
总部要他回去述职。
不管怎样计算压缩时间,总也有一个星期的时间才能回璃月,他们现在的关系说亲近不算最亲近,说陌生却又是哄傻子玩,往日行事风格堪称激进的他头一次这么踌躇不定,圈子绕来绕去就是不敢开口,他甚至开始慌张,这样的中途离场,会不会让进度条一夜归零,但沉下心来想想,就算没有现在的突发情况,他和钟离难道就会因为多出一百六十八个小时而从朋友转变成爱人吗?
他泄气似的瘫在椅子上,视线触及到一团鲜艳的颜色,在他冷色调且单一的办公室里显得十分格格不入,那是一捧五颜六色毛线织成的小花,钟离遛胡小咪的时候路过一家没有招牌的手工艺品店,和店主闲聊后顺理成章买了许多小玩意,他帮着钟离打包寄出给钟离天南海北的朋友,而他获得了这簇毛线花,还有钟离新酿的果酒作为酬谢。
“为什么是这个?”彼时达达利亚端详着手里柔软的花朵,钟离核对着地址和礼物,客厅的暖黄灯光倾泻落在他的肩头,钟离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聊起店主的创作动机:“如果能每天见到这样色彩斑斓的花,心情至少不会很差吧。”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钟离,最后还是没开口。
那谁会是你生命里的花?

对于达达利亚的短暂离开,钟离起初并没有太多感觉,五天和五十天对他来说区别不大,他照常每天灵活上下班,在这座城市里四处打转,即使每天经过的街角,也有可能在下一次路过时搬来新的一窝小鸟,他喜欢这种感觉,这些微小的变化,似乎也让他的漫长生命不再一成不变。
胡桃忙里偷闲,买了中转到这将将半天的航班,提前预定了离机场最近的宠物友好餐厅,让客卿带着她的“好大女”在那等着,当然不止这些,她还带了大包小包的特产,好吃的好喝的不好吃的喝不得的哪个都没落下,钟离远远望见身上挂满袋子的女孩兴致勃勃朝这边冲来,动作飞快地把东西往已经打开的后备箱一甩,转眼就轻车熟路地摸到了副驾驶位笼子里的胡小咪。
他载着在一边上演“母女”情深的一人一兔往早早订好的餐厅而去,胡桃搂着胡小咪狂吸一通,心满意足后终于有空关心到自家客卿。
“哟,最近童心大发嘛。”她抬手弹了弹车窗前悬着的毛绒挂件,手心大的雪豹团子被弹得在空中连转三圈,还好有被雕刻成龙形的挂扣勾住,好悬没飞出去。
钟离微微颔首,没反驳,算是认可胡桃的说法,胡桃素来闲不住,注意力并不多专注,很快又和怀里的胡小咪玩闹起来。
即使不在饭点,这家餐厅人也不少,菜品是胡桃提前选好的,主厨手艺很好,钟离细细品味着面前一道神仙鸡,肉质鲜嫩入味,金黄色的汤汁熬得恰到火候,是拌饭上选。
等达达利亚回来了,叫他一起来吧。

把大快朵颐吃饱喝足的胡桃送进机场,钟离带着胡小咪开车往回去,路上车少,今天运气也好,一路绿灯,畅通无阻地回了家。
在电梯里偶遇了楼下的那对双胞胎姐妹,不到钟离腰高的小孩对埋头吃草的胡小咪很感兴趣,回家之前给钟离硬塞了一小袋曲奇饼干,声称是给胖兔子的见面礼,女孩们踏出电梯门的同时,钟离拎着航空箱的手感受到了向下的力道。
“好了,你不胖,你只是毛茸茸。”
把勉强消气的胡小咪放进它的窝,钟离整理起胡桃带回的特产,符合胡桃的行事作风,很大一部分都是些当地人热爱外地人痛苦的东西,他打开专门用来放零嘴一类食物的柜子,打算分门别类放进去,他对这些并不热衷,里头几乎都是胡桃或是老友们添置的,还有最近被达达利亚陆陆续续塞进来的甜食。
顺手拆开一颗巧克力放进嘴里,随着甜味在口中弥漫,他回忆起自己长久生命里遇到过的种种追求,多半是触及表象就心生好感,接触后礼貌收尾,个中缘由不必深究,少数人抱着收藏宝物或是证明自身魅力的目的而来,他们往往不舍得多花时间与心思,脾气也不太好,能力更是不济,尝了苦头也不得不退缩。
达达利亚不一样。
热情的、真挚的、宝贵的感情,是不会灼烧旁人的温暖火种。
他第一眼就认出这只与记忆中狼狈可怜模样截然不同的小雪豹来,也明白对方似乎在和自己玩一场天降报恩游戏,这对他来说并不稀奇,在他过往的岁月里,被他救过的各路精怪人类不说上千也有八百,璃月更是个有着悠久报恩传统的地方,虽然不知道这个习俗从何而起,又是什么时候传到了至冬,总之捡了田螺狐狸一类的玩意,就有可能达成金牌保姆或是以身相许的成就。
口中的味道由甜转酸,钟离手上动作不停,他就这样任由思绪飘摇,最后回到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晚上吃什么。
中午和胡桃吃得丰盛,晚上理应做些清淡的食物,达达利亚回至冬前他们一起包的饺子还剩了点,是个不错的选择。
达达利亚,达达利亚……
他今天想起了这个名字好多次,昨天也是,前天也是。
嘴里最后的那点酸味散去,只留下点点回甘。钟离抬手捂住胸口,这颗很久不出错的心脏,刚才跳快了一拍。
这是达达利亚离开的第六天,是钟离重回平静生活这么多年后第一次直面变数的日子。

结束述职后,达达利亚花三天陪伴了家人,在第二天乘坐最早的航班飞往璃月,国际航班一通坐下来实在累人,他坐在后座一言不发,叶卡捷琳娜人在公司但早早安排好专车,达达利亚微闭着眼假寐休息,回公司他还得给手下人开个会,总部不是白回的,上司更不好应付的,之前的假休得差不多了,钟离也不空,往生堂新接了个大单子,堂主在外地又正办着大单子,幸得有最得力的客卿坐镇堂中。
下车后达达利亚脚步匆匆,路过前台时却被叫住了,前台接待语速飞快,大概也不想和臭脸的上司多说,总之快递员送来了一大捧包装精美附带卡片的各色花朵,接收人是达达利亚先生。
达达利亚疑惑地接过还带着水珠的鲜花,他在璃月的人际网里,谁会专门挑今天给他送花?
他突然心跳如擂,接待小姐看他打开卡片的动作似乎都雀跃了几分,沉默地摸上一边的手机。
——欢迎回来。
简短的四个字,甚至没有落款,但他一眼就认出上面的字迹,眼前的色彩都艳丽许多,笑容瞬间浮上脸颊,连向前台道谢的语气也带上三分他不曾察觉的春意。
他脚步飞快,前台打字的速度更快。
会后几个大小主管松了口气,群里所言不虚,今天会上挨骂都比平时少了不少,约等于无,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几朵花就能把煞神哄得心花怒放满面春风喜形于色。

钟离还在加班。
本地某龙头企业的上任掌家人喜丧,老夫人生前便极为讲究,膝下孝女孝子只说钱财人力不是问题,一定要办得尽善尽美,事发突然且拖不得,把往生堂忙得脚不沾地。
新家主送走各路吊唁的宾客,对往生堂众人致谢,这场丧礼可谓是极尽哀荣,钟离与她寒暄几句,只道是分内之事还请节哀,重头的礼仪都顺顺利利地完成了,只剩下收尾的工作,这不需要钟离继续盯着,他和另外几位客卿交代完便告辞了。
他系上安全带,思索起今天还有些什么日程,寄养到留云家的胡小咪要接回来,冰箱里的菜吃完了该去买了,还有达达利亚回来了。
钟离方才想起在葬礼上开了静音的手机,屏幕亮起,达达利亚的头像从各路消息里挤了出来,点开后发现倒没有他平时爱发的可爱表情包,取而代之的是他和那束花的自拍,还有一条语音。
年轻人很会拍照,这种刁钻但完美突显他面庞优点的角度钟离想不到,那束本该夺目的锦绣花团成了陪衬,至冬青年凌厉的眉目是照片的绝对中心,他原本就生得张好脸,不过他常以乖巧的表象出现在钟离的身边,今天实在一反常态。
钟离调大声音,点上语音条,青年的声音从手机声响中流出:“好看吗?”
没有主语,但有陷阱。钟离沉思片刻,在屏幕上敲下几个字来。
他忽然觉得先前反驳八重神子的话实在为时过早。

“花很好看,看来我没选错。”
等待回复许久的达达利亚看清楚对话框里的字后颇有些咬牙切齿。
钟离故意逗他。
他在阳台上的吊篮椅里随着惯性晃荡,现在其实不早了,楼底下玩闹的小孩都被家长喊回了家,放眼望去只有养狗的几位还在,该说不说,很命苦的样子。
达达利亚目光如炬地盯着手机,似乎要把屏幕穿透,把自己的怨念顺着信号传给钟离,包容温和当然很好,可怎样的一个人才会永远没有更激烈的情绪呢。
他只会在对着冬妮娅托克时他们才会维持如此的表象,或许对于钟离这样活过许多年的长生种而言,大部分事情确实也不足以触动他的情感,达达利亚并不是不明白,不过有时候,就是太明白才会觉得无力。
手机上弹出一条钟离的新语音来。
达达利亚迫不及待地点了播放。
“看阳台。”
因为户型设计的缘故,他们的阳台隔得并不远,但鉴于平时他会干脆去钟离家,这点设计似乎又没什么用处,今天总算是物尽其用了。
那头钟离面上带着笑,臂弯里趴着鼻子一抽一抽的胡小咪,他出现得突然,把达达利亚吓了一跳,青年蹭的从椅子里弹了出来,他意识到自己现在穿着格外随意,杂乱的头发,冬妮娅买的印满简笔画图样的睡衣,扣子还扣错了。
要知道他每次去见钟离时都要在镜子前换好几身衣服才肯罢休,尽管钟离永远都有不重复的说辞来夸赞他。
钟离就安静地看他把衣角搓成麻花,保持微笑不变,达达利亚越发不自在,眼睛也不敢抬,扭扭捏捏地站远了些:“早…不是,晚上好。”
“晚上好。”钟离把胡小咪往怀里搂了搂,视线在达达利亚身上打转,最后落在他翘起的几簇头发上,卷卷蓬蓬的,想来手感不错,可惜距离不允许。今天的月亮招摇得几乎要赶上太阳,照得达达利亚平日里黯淡的一双眼都亮了三分:“平时看你在打扮上很注重,其实穿得随意点也无所谓。”
“毕竟你有一张漂亮的脸。”达达利亚以为钟离会有一番如往日般的长篇大论,他的璃月话固然不差,但当面对钟离引经据典的措辞时也总免不了被绕得晕头转向,钟离很少这么直截了当,等他的思维跟上时,那张漂亮的脸蛋早就红成了番茄。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跳动如雷的心跳声终于平息,达达利亚转向钟离,他张了张口,在钟离的注视下他到底还是没能把心底的话说出来。
“那有什么用,我喜欢的人又不会因为这点喜欢我。”他嘴里的字眼转了个弯,换成另几个字说了出来,钟离的行为始终维持在并不出格的安全线内,出于对他自尊的维护也好,对这段友情的重视也罢,总归钟离还没有给出一个可以转变的信号,贸贸然表白不是最好的选择。
在打着钟离朋友旗号的这些日子,他见过不少被钟离拒绝的伤心人了。
“为什么不问问呢?”钟离的声音很轻,几乎要吹散在晚风里,达达利亚望向他石珀般透亮的眼底,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他发现自己的一切心思早就无处可藏。
他一夜未眠。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问过。
除非你知道我爱你。

第二天达达利亚没能见到钟离,他和胡小咪大眼瞪小眼,钟离不在,胡小咪似乎没有兴趣作弄他,只是一味地抖着尾巴吃草。
达达利亚天人交战了整个夜晚,在早上七点不到的时候收到了钟离发来的消息,往生堂需要他去临时出差救急,大概两天的样子,时间太紧来不及,只能把胡小咪托付给达达利亚,钥匙放在门口地毯下,等他回来再谢过。
达达利亚握着盛满巧克力热拿铁的陶瓷杯子,钟离临走之前做好了简单的早餐,放在锅里,他拿到时还是温热的,他坐在沙发上,阅读起钟离留在茶几上的便利贴,纸上没多说些什么,只让他自便就好,钟离家他来得不少,至少胡小咪吃的玩的东西他都门清。
越发滚圆的兔子吃饱了在客厅转圈跑撒欢,偶尔会停下脚步歪头看着达达利亚发呆时也会摇动的蓬松大尾巴,先前在蒸腾热气的杯子已经冷却,达达利亚却还在维持之前的动作,窗外突然传来鸟儿叽叽喳喳的声音,他总算舍得喝完这杯拿铁,里面加了十足的糖,钟离并不噬甜,他来得勤,钟离又好性,渐渐的这个屋子里也有了他一点半点的痕迹。
仅仅如此。
胡小咪玩起了它的草球,达达利亚收拾起碗筷杯碟进了厨房,水流把杯子冲得锃光瓦亮,他这才发现杯底还印着至冬字母。
应该是钟离又从哪淘来的新奇玩意。
“Я начал нелепо смешивать два слова……”
(我荒谬地开始把两个字混为一谈)
他把这句诗在口中反复念了几次,这是首有名的至冬情诗,钟离向来讲究,应季食材烧制的菜肴要配最能展现其色香味的餐具,他收藏了不知道多少种茶叶,每一种要用什么杯盏,要配什么茶点,要用什么水都有讲究。
“嘶——”尾巴尖传来痛感,达达利亚扭头,胡小咪叼着他拖地的尾巴,草球早就被它蹬到不知道哪去了,显然比起不会自己动弹的球,达达利亚会动的尾巴更得它的心意。
他的手机适时响起,为了随时看到胡小咪的情况,在胡小咪寄养的这段时间里钟离会打开客厅厨房等地方的监控,果然,是钟离的消息。
随之而来的是钟离发起的视频聊天,达达利亚一手拎起胡小咪,一手接通聊天,钟离还在车上,窗外的一切都飞快地向后倒去:“早餐还合口味吗?”
他用惯常的语气和达达利亚开始了对话,兴许是出发得太急,钟离一向熨帖的衣领有些褶皱,阳光把他微翘的睫毛镀成金色,平添几分不真实的疏离感,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达达利亚清理好了厨房,把胡小咪的碗里加满干草,在沙发底下摸出了它的草球——当然是收好了尾巴干的。
车窗外倒退的树木速度慢了下去,这次视频即将结束,达达利亚把玩累了安静趴着的胡小咪放回窝里,他轻手轻脚回到客厅,屏幕里的他们都没有出声。
达达利亚不仅有一张漂亮的脸蛋,他还有一双与众不同的眼睛,万事万物落入那双幽幽的蓝色里都仿佛置身深海。
“钟离。”海水涨潮了,浪花卷上先前在沙滩徘徊旅人的赤足,企图粘湿他的衣角。
“你知道那句诗的后半截吗?”
阳光刺进车内,晃得达达利亚有些难受,却又舍不得眨眼,钟离调整了手机的位置,屏幕暗了下来,光影斑驳落在他的面庞上。
“知道。”钟离的眼睫镀上一层金辉,达达利亚看不清他眸中的情绪,只凭着钟离的语气去补全,他的声音中带着某种决心,明明简单的几个字叫他说得好似深思熟虑又在口中咀嚼过无数次才舍得讲出。
“等我回来当面告诉你。”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尤其是即将结束的时候,达达利亚在临近黄昏的时候收到钟离回程的消息,本就走得格外慢的钟表更是瞬间上了锈,达达利亚连戳弄胡小咪的兴趣都提不上来,吃饱的兔子难得优雅安宁地躺在他手边,等到温暖的光线被银辉取代,他打开了客厅的小灯,刚好够他看清玄关。
门铃响起,在久久的沉寂下这样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出,达达利亚跑过了窜出残影的兔子,他伸手又收手,凑近猫眼,楼道里的灯没有开,只有月光粼粼穿过,勾出钟离隐隐绰绰的轮廓。
门把手终于被按下。
先进入眼帘的是一大捧橙色的玫瑰,水珠在灯光下晶莹闪烁着,倒映出无数个钟离和他,而花朵簇拥着卡面上的几个至冬文字。
“я и ты.”
手比脑子快,这一个月里他已经从钟离这里收到了三束花,真的假的都算,达达利亚搂了满怀的花,他有些做作地嗅了嗅香味,才抬眼看钟离。
“是答案吗?”
“是告白。”过于直接的回答打得达达利亚措手不及,他先头在脑海里排练过无数次的今晚不是这样的,他印象里的钟离含蓄内敛,说话九曲十八弯的绕人,怎么想都该他先开口,是他先爱上的,在这种关键时刻,居然让钟离抢了先。
达达利亚脸上如火烧般,睁大的眼睛一眨不眨粘在钟离身上,现在虽是夜晚,却不是什么安静的时候,饭点才过,撒欢的小孩满院子跑,楼道里还有猫咪的回声,楼下那户总在这个时间去遛那只长毛半挂,半挂声如洪钟,吃了粮一点也不浪费。
他却只能听见顺着自己血肉攀上耳膜的如雷心跳。
钟离更没给他多余的冷静时间,清浅的香气带着温度贴近了他,钟离牵起他的一只手,贴在自己胸口的位置。
“这颗心一直跳得很慢。”仅隔了一层单薄的布料,达达利亚感受着钟离相对不高的体温,感受着手底下的心跳,感受着这颗千百年如一日平静的心在此时此刻正和他的心脏同频跳动。
面前人的嘴张张合合,拼凑出一句话,像钩子似的牢牢抓住他——
“但现在,它是不是跳得和你胸膛里那颗一样快?”

今天是胡小咪的滑铁卢日。
以往钟离回来,总是要先陪它许久的,钟离喜欢揉它厚实的围脖毛,它也喜欢钟离。
但它被那只会变成人的雪豹取代了。
格外得意的雪豹把它丢进房间之前给它拆了新的叠叠杯,虽然给它塞木瓜丝的动作有些草率,不过也暂时不计较了。
只是暂时。

钟离迷迷瞪瞪地睁开眼,他确实睡醒了,但他也真的不想也无力动弹。
挑逗年轻气盛的肉食动物需要付出不小的代价,他昨夜已经身体力行地实践过了,日光从窗帘的缝隙中偷溜出几缕来,他眯了眯眼,又卷着被子背过身去。
房门被缓慢推开,来者坐在床边,用脚上的白兔毛绒拖鞋去蹭他的那双黑兔拖鞋,身子也压了上来:“先生,你老板来了。”
老板,他还有哪个老板,钟离摸向他开了一夜免打扰的手机,没去理会在他鼻尖作乱的毛绒尾巴,他定睛一看,十几个老板的未接来电,还有好多条小姑娘的消息。
等他收拾好,达达利亚已经在厨房忙活起来,风尘仆仆的胡桃坐在沙发上,目光炯炯的胡小咪坐在沙发边,等着钟离先开口。
“堂主出差可是顺利,回来得比预计的时候早了许多。”钟离说一句,胡桃哼一声,胡小咪蹬一下,打了三个回合,胡桃忍无可忍,捞起正要第四次蹬地板的胡小咪丢进了它铺满草料的窝,又丢了根苹果枝让它自己玩去。
她决定了,明天就给胡小咪改名胡爱蹬。
清理完不安分因素,胡桃拿起茶几上的热可可,想要平心静气地继续对话,却被这饮品甜得龇牙咧嘴。
“不好喝吗,我特意从至冬带来的。”达达利亚的声音从厨房方向传来,很明显,他时刻关注着这边的动静,好不好喝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身上系着的花哨围裙和这杯甜过头的可可原本都不该出现在这里,可事实是,不管是哪样都已经登堂入室了。
钟离穿着她没见过的新衣服,脑后不是平常惯用的石珀发扣,一颗闪耀的夜泊石取代了它,她想起她的某任小学同桌,平时在班上号称钢铁女人从不流泪,结果在哥哥结婚后的一段时间里每天顶着红眼睛来上学,甚至用完她三包纸。
哦,还是钟离给她塞进书包带上的。
扯远了,他俩离结婚还太早,胡桃脑海里迅速闪过她阅读过的海量不正经小说,什么火葬场修罗场生怀流霸王硬上弓,再看眼前这俩腻歪的样子,似乎也套不上她的理论知识。
钟离从达达利亚手里接过从冰箱里拿出的牛乳,倒进胡桃边前的可可里,棕褐色的液体慢慢变浅,胡桃再次端起杯子,这回终于不再甜得掉牙,奶香和可可的味道充斥在口腔里,她还没喝完,一碟新鲜出炉的曲奇饼又送到眼前。
她居然从钟离的眼神里看出丝期待来。
罢了,钟离谈个恋爱高兴高兴也行。

达达利亚终于在休息日约上了很是热门的一家情侣餐厅,一大清早就兴致勃勃地在镜前挑选衣服配饰,钟离和又被到处拉客源的妈寄养过来的胡小咪窝在床上,围观青年毫不疲倦地试着一套一套衣服,终于在出发一小时前才满意结束这场无声的战斗,顺便的,他还给钟离搭配好了今天的着装。
“餐厅你去不了,自己在家玩吧。”
告别用圆润的背影谴责他们把自己丢在家里的胡小咪,达达利亚和钟离驱车前往位于市中心的餐厅,一路上都不曾遇到红灯,格外畅通无阻,似乎预示着接下来的所有事情也会非常顺利。
达达利亚正在这处人流量颇大的商场寻找一个宝贵的车位,他叫钟离先行一步,不远处的大屏幕上播放着与一位童话作家的访谈节目,钟离看过他的书,索性停下脚步,观看起节目来。
主持人拆开一封又一封小读者寄来的信件,孩子们用稚嫩童趣的笔触书写着他们的问题,风精灵的诗篇有没有传到远方,从魔王森严统治下逃出的鸟儿自由了吗,妹妹是否追上远行姐姐的脚步…
作家耐心地回答了每一个问题,只剩下了一个还未拆开的信封。
“最后一个问题,”主持人用不疾不徐的语速念出信上的内容,“雪豹最后找到玉像了吗?”
金发的作家沉思了片刻,他面上挂着笑,看向屏幕前的所有读者。
“他们现在非常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钟离猝不及防地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搂紧,手臂的主人自然地贴上他的面颊,青年顺着爱人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目光看去,此时的大屏已经切换成了某个偶像团体的应援视频,达达利亚说话的气息喷在耳边略有些痒:“你喜欢这种?”
交往之后的达达利亚向来是这样爱演爱醋的性子,钟离往日也总顺着他调笑,可这次似乎不太一样,达达利亚疑惑他的沉默,周遭的人们沉浸在自己的幸福中,偶尔舍得分出视线打量起这对一言不发的情侣——看着感情很好,可能是他们独特的交流方法吧。
“钟离先…”达达利亚等不住了,他伸手要掰正钟离的身子,又被钟离先一步握住了手,朝着他们原本的目的地前去,只是在出发前,一句轻飘飘又沉甸甸的话随风直来。
“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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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主动的先生,好甜呀…小达吃到了糖我也狠狠吃到了 :sob: :so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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