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字一发完
*大概是平凡的一天(?
时辰尚早,钟离寻思着可以出去遛个雀儿。
走的时候也没和达达利亚说,他昨晚结束工作时早已夜深,现在眼下覆着阴影,睡的很沉。
外头的初阳正好,甫入春,却也不觉寒凉,所以钟离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短衫,搭着条深色的褂裤,显得轻轻飘飘。
人慢慢逛着,手边的雀儿啾啾叫唤,给安静的街道添了几分寂寥的热闹。
今天有些太早了,街上来往的人少的几乎看不见,偶尔有遇到也是三两个起得极早的老人在街头大榕树下捏着棋子你来我往的下。其中一个老人家瞧见他,朝他挥挥手,他也应着点点头。随即回身往深巷里踱步而去,尽头是片霓裳花圃,钟离很喜欢来这里。不过喜欢不是这花圃,而是和达达利亚留在这的记忆——青年用认真而坚定的语气向他的先生表达爱意,那夜后来发生的实在有些出格,钟离隐约里只记得晨曦坠在花叶上的水露随后便迷迷昏昏的睡去……
“先生?怎么一个人跑来这里了。”与记忆中如出一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被蓦然抽离思绪的人回过身,见达达利亚走上前想要抱他,他被对方搂住时也顺势后靠。
“你出来的好早。”听起来有些委屈,大概想抱怨自己早上没给他留便签,无形的耳朵仿若都耷拉下来了。
钟离笑的莞尔,抬手在狐狸崽子毛茸茸的脑袋上揉了两下以示安慰。
“先生,我们去吃早点。”
“好。”
达达利亚提起先生手边的雀儿,陪着他慢慢悠悠的往外走去。
外面的街上的摊贩已经开始叫卖,几个孩子趁着母亲买早点时跑到巷口玩跳珠,大抵是一人为珠玉,一人为追者,追者用的是粉珠子,弹跳间遭着风溅着水没一会儿就散成粉末。即使珠玉在前不动弹,大概率也是碰不到的。这游戏还挺风靡,颇有点大人间死生难料味道的对赌行为总能引起孩子们的追捧。
今早在堂里当班的早点师傅是个束着高马尾的姑娘,不热情,见他们来有还些惊讶,只说是替奶奶看着,奶奶又跑山里去找初春的好食材了,莫约晌午才能回来,家人也不担心,习惯了。
达达利亚倒无所谓是谁做早点,只回过身粘着他的好先生说看来今天能等到一桌美食啦。说罢,将马尾姑娘送来的粥摆在钟离面前,里头加了笋芽,先生还挺喜欢的。
达达利亚不太爱吃早点,按他的话说就是至冬的概念里只有早午餐,所以每当这个时候他就坐在边上盯着先生瞧。被先生说教餐食勿视人,就低下头用手捏着小茶盏把玩,指尖叩在杯沿,另一指抵在杯底轻轻一旋,白瓷儿就这般在他手间摇摇摆摆的转起来。
不多时又觉没劲,百无聊赖的放下茶盏,再次抬手拄着下颌歪头瞧钟离,心里一遍遍的感叹钟离先生真是怎么看都看不腻。大抵是被看习惯了,钟离倒是面不改色的吃着,也不再出声提,只是时不时勺起一勺递到达达利亚嘴边,然后得到对方一个灿烂的笑。
“先生别给我吃啦,我不饿。”
“即使不饿,也得吃些。”
喝过粥钟离便和达达利亚分开独自往玉京台而去,时隔岩王爷逝去数十年,逐步进入人治时代的璃月以七星为首在玉京台成立了专门机构并聘请了学识渊博的钟离做挂名顾问。时过境迁,看着这往生堂的客卿竟丝毫未老,大家才恍然大悟,明白了这位其实是个大隐隐于市的仙人。而既然接了这番,钟离总不能完全不管,只能在一些危急关头做些提点。
明星斋对面楼台上的说书人已经开始说起连载多日的故事,达达利亚坐在二楼默默地听着,无机制的蓝眸一眨不眨的盯着说书人,见那人说到激动处,惊堂木一拍,台下人们纷纷叫好,他也没有什么反应。站在后方的侍者似乎早已习惯了这位奇怪的客人,只要这位是独自来的,便会像个失去动力源的木偶。靠近他时感觉时间都停止了一样,侍从在心里这般说道。
但时间在依然会在声音里流逝,等钟离来接达达利亚的时候天上的太阳已经西斜。
门被推开的刹那,达达利亚的瞳孔无意识的收缩一下,随后立刻站起身,抬手捏住钟离的腕子。“达达利亚,今日可是讲到夜叉了?”“嗯,说到少年仙人险些被孽障侵蚀,然后被先生你救下的桥段。这故事里讲的仙人现在还留存于世吗?”钟离跨出门槛的动作微顿,“早些年陷入沉睡了。”
达达利亚自觉失言,赶忙就着力道扣住钟离,拽的死紧。“对不起先生,我不该说这个,我们走吧,看时间香菱应该已经回来了。”温热的触感碾在手掌,烫到心里发慌。钟离叹了口气,将手回握,用指尖轻敲对方的指骨节说无碍,你放开些。
等二人抵达万民堂时香菱已经在里头煮上最后一锅笋煨火肉,说是新春很值得品尝的好菜,专门做给钟离先生试试味道如何。站在香菱边上帮厨的是早上刚见过的马尾姑娘,姑娘勤快的很,几乎揽了所有的活儿。这要是放在以前,香菱可不愿意事事交与他手,可现在到底有些服老,在边上就看着那姑娘忙活,时不时出声指点。
莫约今日香菱主厨的事传出去了,堂里堂外坐了不少老饕。
“若非早上留了位置,现在可不一定能坐安稳。”钟离笑叹道。然后被牵着一路没松开的青年拉着坐下来。达达利亚招出小股清水从钟离面前的碗筷间流动,接着熟练的夹了一筷子菜放到钟离碗里。
“这三彩酿肉味道与往日不同,细细品究又察觉不出,是添了今日的新食材?”钟离沉吟片刻再开口:“可是巢菌?”“钟离先生果然厉害,我还特意将巢菌藏深,没想到一下就被发现了。”香菱端着终于出锅的菜往这边边走边说,表情还是那带些苦恼的模样。毕竟那么多年了,她还是鲜少能做出让钟离尝不出来的奇肴。
“先生试试这道,这笋的煨法本身和腌笃鲜几乎差不离,所以我尝试改了做法。”说着,忙让达达利亚给人盛上一碗。被勺起的汤虽看不出薄厚,但折在光里却显出胶质的流动感,从汤,几乎和腌笃鲜看不出偏差。
达达利亚捏着勺子在碗里搅了搅,嘴里嘟嚷了句没什么不同随即递给钟离。流动的汤汁被钟离含进口中,火肉醇厚的鲜香裹夹在新笋文火慢煮后留下的薄汤里,趁着温热的瞬间在味蕾炸开…….随即消失不见,一口醇厚瞬间在钟离口中化为乌有,只剩下浅淡的素香。
“先生可是明白有何不同了?”
“并非不同,只觉得恰到好处。”
“确实恰到好处,不然这汤可咽不下去。”
“是钟某不如香菱姑娘看的透彻。”
“先生笑话,后厨还有些事,就不打扰了。”
钟离看着香菱细瘦的身影转进门内,久久不言语。
达达利亚见他半晌没动筷,不高兴了,拿起自己的筷子,也不好好夹住,就胡乱戳,好不容易戳起一块就往钟离碗里放。看的钟离眉头一跳,赶忙抬手支起达达利亚还想接着瞎戳的手“莫要糟蹋食物。”“先生看别人都看的不动筷了!”达达利亚松开筷子整个人凑到钟离面前,极快的在其唇上啃了一口。
“别闹、外面人多。”到底有些含蓄的璃月人红了耳廓,夹起一块甜口的酱肉塞进对方嘴里。覆着水色的眼睛似嗔般瞥了眼达达利亚,看的人心里止不住想碰碰他。
夕阳笼在璃月港,远眺之处映的赤红。
寻常外出的船工会顺着船流纷纷回港,另一面是随千岩军列队护送回来地下矿区矿工。近日地下的侵蚀似乎又有些加重,不少地区的矿工皆被送返养伤。一时间,大堆文件被传回七星所在之处,忙的她们焦头烂额。群军忙碌之时,港口的出入却更加戒严,来来回回的检查使人们在放下忙碌之余全变成酒后闲谈,各方版本的闲话传来传去传进了说书人的耳里成了一个个恐怖诡谲的故事。
而这些都和达达利亚无关,他正带着爱人往归离原奔去。那往东南靠近渌华池时有一老茶摊,孤零零支着,几乎没人知道。但坐在摊前喝茶的地方,位置恰恰好可以看见日落的最后一刻。
这是很久以前达达利亚沿着山路清理魔物时救下的小孩告诉他的,那男孩可将这宝地看的重要,说未来有了爱人也带她来看看,浪漫。
那时达达利亚刚来璃月,哪晓得后面万般发展,就只当听一耳,当日便顺着另一只耳跑了。若非钟离提起这几日昏暮拉的长,适合赏落日,这事儿估计这辈子都想不起来。
索性趁着这话,达达利亚便以消食的名头拉着钟离往那去。
出了璃月的城,沿着去归离原的山路往上,走不了多久有出小台,从那往云来海的方向瞧一眼就能将整个城尽收眼底,新年的时候还是个看宵灯的好地方。灯到点儿就升空,往那一站,星星点点微光刹时布满整个璃月港上空,漂亮的宛若真正的星银倾泄于此处。去年达达利亚就想带着钟离往这来,不过当时看见有一少年独自在那坐着,钟离便拽达达利亚往山深处去了。
过了小台还得沿着路上去,还有不短的一段路程。平日里要只有达达利亚一个人早攀着山抄近路去了,可这次他不是一个人,他想和他的先生就这样难得安逸的走走。
“先生,先生?钟离?你在想什么?”达达利亚走着,觉得得和钟离说说话,但叫了半天也不见人回应就缓下步子扣住对方的腕子,手指爬进袖中,在内侧不轻不重的挠。
“…无事,只是想到了这路延上曾是璃月最大的集市。人们天蒙蒙亮就会来,大担小篓,挤身踩影。晚些来的在百尺之外都能听见吆喝,在近些那便是人声鼎沸。你说的那茶摊许是那时遗留下的。”钟离的腕子内侧本就挺敏感,达达利亚又喜欢在各处做小动作,时间久了一激灵便会将注意都凝在达达利亚身上。
“哦,好吧,还以为先生觉得这样走感觉无聊。”达达利亚见钟离回神也不松手,只是往下十指相扣。
“怎么会,本不匆忙,自当散心,何来无聊一说?”
“嗯,那先生愿意给我讲讲集市?在我的家乡除了大节日,几乎不会有这么大的热闹。”钟离被对方牵着,悠悠的走,温和着嗓开始讲述那些已经被大部分人遗忘的过往,微哑的声音淌进耳朵,就像接触到了热源,听着暖呼呼的,慰的心里温热。
达达利亚发现听钟离说话时间总是跑的飞快,分明才听了几句,就到目的地了。
走过最后一段弯绕的小径,转眼就能看见古旧的茶摊。三两张镂雕木桌摆的歪歪斜斜,几张歇脚的竹编矮脚椅也东一扎西一把。所幸是这时候来,那金太阳笼着,没显得过于荒芜。达达利亚手脚麻利的凝出水元素拂过桌椅,拦住想要帮忙的钟离,活干起来顺溜极了。
等二人就并排靠坐在一起,太阳已经往下落了一截,映的天边散出大片大片的霞。
钟离微仰起头,望着最亮眼的那处,不眨眼的瞧着,只有达达利亚知道他其实不是感觉不到,只是太过微弱。不近距离细细观察,根本不会发现钟离在注视强光时瞳孔会下意识的收缩,变得微微细长。
这大概是钟离化凡游尘世唯一的一点非人端倪。
不听话的风穿过后背,带起几缕长发,翻过肩,向阳而去。
达达利亚觉得夕阳没有钟离好看,他始终认为最漂亮的太阳在钟离的眸子里。
那头发踩着风翻来也许也是为了看看生着它的主人有多好看,达达利亚盯着那几缕飘扬,胡乱想道。
“嗯?达达利亚,莫看我。这霞不常见,难得与日辉针锋,不落下风。”钟离转头看着达达利亚,认真说道。
“哈,先生,你可比这晚霞瑰丽多了。”达达利亚也认真的回答。
“胡闹。”
“先生别生气嘛,看我带了什么。”达达利亚抬手戳戳故作严肃的钟离,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小盒茶叶,对着人晃。“这是,翘英庄的春茶?你何时跑去那的,据我所知那里并不接受外来人,可有受伤?”钟离打开小盒,用指尖捻起又松开,放在鼻下轻嗅,然后侧头看着达达利亚上下打量。“没有没有,是前些天讨债的时候,有个商客送的,那些求北国银行通融的戏码先生自然是明白的,我不过是做个顺水推舟而已。”“倒是个机灵鬼。”话落,抬手一展,两只小巧的岩杯便出现在眼前,达达利亚一碰就飘远,一副不想被人把玩的模样。
“山间的岩元素比较活泼,你别激它。”钟离招过岩杯,将茶叶放入后向达达利亚一推,两只杯子就稳稳停在人面前,不摇不晃,那叫一个乖巧。看的达达利亚撇撇嘴,嘀咕了句差别对待。
达达利亚凝出一团不停翻滚的水,没几分钟就开始冒泡,随即开出小口,注入两个杯中。脆嫩的茶叶被滚烫的水一冲,绿润的尖儿慢慢伸展,浮水,浓厚的香骤然炸开,飘进不懂茶的人鼻尖,也仿佛能闻见初春刚刚抽芽时的清香。半晌,在打着旋儿沉入杯底,被温凉的风一拂,茶飘飘荡荡,转为暗香飞的悠远。
“斯,好烫,好喝。”达达利亚捏住岩杯见茶叶沉底就一饮而尽,被烫的咂舌也还是生生咽了下去。
“你啊,说不听。这茶不似老茶,并不苦,你不必如此……”钟离话语未尽,便被凑过来的达达利亚含住了唇,被人用滚烫的舌捉住并在口中乱窜可不好受。无奈,只得将岩杯推远,用手摁住对方的后颈使自己不用如此难受。
吻毕,达达利亚捏过后颈处的手,放在自己手心把玩。
“先生,我们接着看日落。”这回,达达利亚先坐正身体,眯着眼开始瞧远处的落日。或许是因为太阳已大半没入,是因为在他的家乡几乎没有这样温和的日落,又或许是身边还坐着爱人的缘故,总而言之,达达利亚看的很认真,认真到钟离从他转头之后一直注视着他也没发现。
太阳一点一点消失,染的赤红的霞夹杂在金黄之间,垂下的余幕像被璃月故事里那抽云绣裳的仙女专心编织过。洒下的光在钟离的眼中仿若化作虹盖,轻悄的搭在达达利亚本就热情的橙发上,顺着发丝滑进本来毫无光亮的眼瞳,折出一丝和钟离发尾类似的颜色。
“集市已收,喧闹的码头也已沉睡,达达利亚,去休息吧。”
“嗯?”
“摩拉克斯,我们是来替女皇大人带执行官大人回去的。”
“告诉她,达达利亚是我的,她的「公子」早已死在苦难之中。”
“阁下可是要违约?!”
“不,带他离开吧,我会在璃月等他结束工作后回来。”
“…….”
太阳的最后一点余晖也被淹没,昏黄的天幕厚重而沉闷,压的人几乎喘不上气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达达利亚明白自己只能陪伴他的先生短暂的几十年,所以瞒着钟离借助着至冬国的禁果技术实现了「创生」。但实验出了意外,人也出了意外。一场战争提前了一切。将他迫离了钟离身边,只能匆忙将“达达利亚”唤醒。
他是达达利亚吗?也许是吧,但不完全是。
他不过是个以爱意为基础诞生的畸形产物。
钟离曾经是不认同达达利亚以这种方式陪伴着他,直到“达达利亚”来到他的身边。
他有着和达达利亚完全相同而不会老去的容貌,有着面对强敌不由自主的亢奋。
他拥抱钟离的双臂依然是温柔的。
他用着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嗓音,在他耳边模拟着爱人之间的呢喃……
钟离曾试图离开,但“达达利亚”发了疯似的到处找他。
那时,钟离才恍然。
达达利亚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
还真是残忍啊,达达利亚。钟离如是想到。
“日暮众生归,该回去了。”
即使我早已死去,他也会继承我的爱意继续陪你。直到尽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