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钟】相遇问题

公子最近遇见了一个奇怪的璃月人。

那天他靠在北国银行门口听雨,至冬执行官初来乍到,就刚巧赶上南国潮湿的仲春。

据说璃月港的雨源自岩王帝君的泪水,难不成神通广大如摩拉克斯也会感到烦闷吗。公子想,这个传闻没头没尾,真是可笑。

岩神烦不烦闷他不知道,达达利亚倒是烦得很——不是因为雨天,他还等着雨停了去找个码头钓鱼——纯粹是因为饭局上输了气势,沦落到要与烦人的女士一起执行外派任务。

公子决定找点乐子补偿一下自己。

他早就注意到对面廊桥里修长的身影,后腰坠了神之眼的璃月人在那边站了一个下午,风雨透进格窗也雷打不动,好像归离原上随处可见林林立立的石碑。

璃月极具代表性的岩元素回纹在阴湿密雨里璀璀发亮,达达利亚不禁开始疑心他是某位七星派来的尽职尽责的眼线。

就这么带着未知的情报在雨里淋坏了可不行,公子眯起眼睛。

于是好心的执行官把人请进了北国银行。

自称钟离的往生堂客卿丝毫没有被愚人众包围的局促,纵然右肩湿了半边,他仍端正地坐着谢过叶卡捷琳娜递来的毛巾,又仔细品起接待大厅特供的绿茶。

这人也太不见外,公子想。

达达利亚拉开旁边的一把椅子坐下:“璃月春日潮湿,先生怎么也不躲雨,身为本地人应该比我更加了解风寒的坏处吧。”

钟离盖上茶杯,抬头和他对视:“我与一位故人有约,擅自离去,那位朋友怕是找不见我。”

哦?公子笑了:真是遗憾,今日风雨交加,先生大概是被人放了鸽子。

他会来的。钟离也很有礼貌地笑笑,我那位故人一向守信。

达达利亚单刀直入:先生,我就明说了吧,麻烦您回去告诉你上边那位——愚人众的态度我们可以择日谈判,用不着派人来试探我。

钟离滴水不漏:哦?阁下要办丧事?我只是个小小客卿,公子阁下要见堂主最好还是走正经渠道提前预约。

达达利亚以退为进:天权星给你什么好处,我给两倍,想必先生也是个明事理的人。

钟离安如磐石:阁下在说什么,我听不太明白,我只与往生堂签过五险一金劳动合同。

他们打太极打了有半小时。车轱辘话滚了几个来回,达达利亚嘴皮子都磨去一层,钟离仍坚持自己只是一个殡仪馆的三好员工,反倒是执行官不知不觉被下了套,险些透露自己来到璃月为的是和摩拉克斯说点掏心窝子的肺腑之言。

达达利亚讲得口干舌燥,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瓷杯重重顿在木桌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时候也不早了。”年轻人咧嘴一笑,招呼手下拿来一把油纸伞,“与先生聊天真是畅快,不如我送您回去,如何?”

钟离弯弯眼角:那就有劳阁下了。

他们走在屋檐底,从北国银行到往生堂居然一路都有避雨的地方。公子也丝毫不显尴尬的样子,屋檐下并肩走两个成年男子还是勉强了些,于是他很大度地走在外侧,把伞靠在自己左肩撑着,挡住四处飘洒的毛毛细雨。

看来是先生看走了眼。达达利亚没话找话:那位故人也不是那么守信。

钟离没理他,达达利亚挑挑眉,也没再继续说下去。

他们后来一路都没说话——达达利亚自认占不到便宜,这不能怪他,要怪就怪所谓的往生堂客卿城府颇深,轻松拿捏至冬小年轻。

走到往生堂正门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钟离敲了敲门,不一会儿就有仪倌挑了灯出来迎他。公子在他背后拄着伞,看钟离和仪倌熟络的样子,不禁咂舌感叹天权星办事如此完备——一个小小的眼线还要费尽心思准备其他的身份,好叫人遇到被拆穿的风险时能够迅速融入黎民百姓中。

也不知道那位堂主知不知道自己的客卿背地里一个人打两份工。

仪倌说完话回了屋里,钟离却不进去,右手抵着半扇门回头看他。

怎么了?公子眨眨眼睛:先生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钟离摇摇头,“再见,公子阁下。”

“好吧。”达达利亚说,“那么,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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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还以为钟离懂得知难而退。

显然他错了。

他明明已经完全拆穿往生堂客卿蹩脚的伪装,钟离却装聋作哑一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甚至频频出现在他面前。

达达利亚下了班回白驹逆旅的路上,能看见钟离站在门口小摊前品鉴古玩;从岩上茶室讨完债出来洗手,会碰到钟离停在桥头眺望远处的孤云阁;加班饿了出门闲逛买个夜宵,又偶遇提着两袋糖糕的钟离,往生堂客卿金色的眼眸里满是笑意,问他要不要来一块万民堂刚出炉的点心。

一次两次还能说是碰巧,每天都碰个四五次还说是偶然实在有些牵强。

要不要这么刻意这么显眼啊。达达利亚嚼了嚼钟离递过来的糖糕,顺手抹去嘴角沾上的甜意——他每天召见沙威也不过三四次。

不愧是凝光派来的眼线,和她本人一样难缠。达达利亚点点头:嗯嗯,这种锲而不舍持之以恒坚持不懈的打工人精神值得赞赏。

既然钟离要接近他获取情报,那就别怪他加以利用,不仁不义,各取所需。

笑死。公子想,送到嘴边的好处哪有不吃的道理。

他初来璃月不过一周,人生地不熟,女士又不愿与他信息互通,不如就拿凡事都略知一二的往生堂客卿作为切入点,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抓住什么七星的把柄。

“钟离先生。”年轻人赶在钟离转身之前抓住他的手腕。

我刚到璃月什么也不懂。公子笑嘻嘻凑到他跟前抛出橄榄枝:先生愿不愿意做我的向导,带我领略南国别样的风土人情,不知钟离先生是否愿意以个人身份与我们合作。

当然。他听见钟离说: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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璃月的探子别具一格,至少钟离是这样。

达达利亚真是不理解:明明我在明他在暗,怎么他比我还主动。

以往他一三五吃北国银行员工食堂,二四六回白驹逆旅大堂点菜,周日出去钓鱼随便对付一顿。现在钟离做了他的向导,动不动就找他约饭,万民堂的老板都快要认识他了。

他和钟离一前一后走进琉璃亭,甚至能听见服务生在屏风后窃窃私语:看,又是那个冤大头。

公子对这话不是很赞同——你情我愿的事,怎么能叫吃亏上当呢。他从钟离那里获得了大量璃月的情报,上到岩王帝君绝云间众仙,下到近日往生堂大酬宾。这些知识、密闻仅仅只靠饭局就能轻易获取,达达利亚觉得自己赚了,大大地赚了。

而且——公子回身看了眼低头驻足的往生堂客卿,兴致颇高的璃月人正把玩着一块成色良好的石珀,与小贩交谈正欢的样子——而且,与钟离相处确实是十分愉快的事,年长者总能考虑到方方面面,在一些他都不曾注意到的细枝末节处很好地包容自己。

转念一想,钟离好像没能从他这里获得什么天权星想要的东西。达达利亚摸了摸下巴,思索着要不要透露些无关紧要的线索,照顾一下他可怜的业绩——要是天权星换个人来盯梢,他可不想再去重新适应。

这边公子毋自犹豫着,另一边钟离已经进行到了讲价的阶段,两人都把目光移向了在场的执行官。

“钟离先生。”店家接过达达利亚递去的摩拉,“您这位朋友真是出手阔绰。”

哈,朋友?

他下意识要开口否认,身旁的钟离却已经点头默许了这个称呼,于是年轻人不得不开始认真审视他们的关系。

原来他们已经亲近到如此地步,连外人也能看出猫腻。

或许一个七星的眼线不该和任务对象走这么近,达达利亚倒也从钟离那里听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典故。他不是很在乎可能到来的尔虞我诈——要是出了差错,他的水刃会替他解决一切问题,包括面前这位便宜朋友。

事态发展完全在他掌控之中。公子想,和钟离成为莫逆之交,不是什么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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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与人之间往往讲究的是一个缘字。钟离身姿挺拔玉树临风仪表堂堂,很合达达利亚眼缘;他们总能在各种地方碰面,虽然这其中大部分源自人为,但何不能说明这是一种因缘。

当然,机敏如公子也没想到自己还会和钟离集齐另一种璃月人称之为情缘的特殊缘分。

执行官来到璃月已近十几个星期,女皇的任务也渐渐有了门路,达达利亚甚至能抽出几天空闲去天衡山外享受一点单纯而又快乐的美事。

他在一片乱石后碰见了钟离。

往生堂客卿大概是从哪里得知了消息,特地过来清理数量异常的遗迹守卫。公子从山壁旁微微探头,瞧见钟离凭空一握,召出一把棱角分明的长柄武器,周围的玉璋护盾隐隐透着金光。

这还是他头一次看钟离打架。不远处所谓的七星眼线枪若游龙,贯虹之槊撞在遗迹守卫的铁皮上发出铿锵之声,好像一支鼓点急促的战舞。

公子不禁兴奋起来——他知道钟离很强,但没想到这么强。六七个遗迹守卫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让他震撼的是璃月人对岩元素恐怖的掌控力。那根岩脊从大地中升起的时候,四周的山石也在颤抖着共鸣。

达达利亚很有礼貌地等待钟离捣碎了最后一个遗迹守卫的核心,接着拉满弓弦,一箭射了过去。

注意到身后突然的破空声,往生堂客卿反应迅速,下意识要抬手格挡,却发现飞来的是一支水形箭,于是闪身避开,以免被挂上断流。

钟离刚在落脚处站稳,就看见年轻人举着双刀向他劈来,只好撑开护盾阻拦。

公子阁下。钟离正色看他:这是何意?

找你切磋。达达利亚凑到他耳边挑衅:你不会不答应吧,钟离先生。

钟离没说答应,但他们还是打了起来。

奔腾的水流与磐岩纠缠在一起,掉落下许多荧蓝色结晶,一时竟看不出到底谁占了上风。

可恶。公子紧咬后槽牙,钟离的盾很厚,他有点刮不动。

被制住双手拽着衣领摁在岩脊上的时候,公子有那么一瞬脑中闪过开启魔王武装的念头,但他很快冷静下来,不太甘心地面对意料之外的失败。

你输了,公子阁下。钟离说。

是吗。达达利亚抿了抿嘴角的血迹,趁着玉璋护盾消散的破绽,猛地欺身朝往生堂客卿脆弱的脖颈咬下去。

钟离吃痛偏头,下意识松了手。主动权骤然转到公子手上,达达利亚挣开岩牢,顺势把他扑倒在草丛里。不知为什么,达达利亚如此发狠又啃又咬,钟离也没推开他。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突然有种诡异的暧昧。

往生堂客卿被他掐着手腕压制,扣子也被扯掉几颗,璃月人微微狼狈地喘气,黄金瞳里仍是不屈的威严,眼尾飞红愈发鲜艳,透出别样的风情。达达利亚头脑一热,钟离也意识到什么,他们同时低头看向身下——

年轻人一时冲动我能理解。钟离咳嗽两声,但是,得先回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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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达利亚对怎么回的璃月港完全没印象,等他反应过来时,只发现自己在耳根滚烫地掏白驹逆旅客房钥匙。

还好天色渐晚,没什么人看见他们衣冠不整地走在大街上。钟离向楼下叫了两桶热水,到这时候年轻人又非常纯情地拉来一张屏风隔在他们中间。

钟离感到有些好笑,但也没开口戳穿。

两人洗了澡换上睡衣,达达利亚擦干头发从屏风后走出来,注意到钟离已经整理好枕套坐在床边等他。

执行官慢慢挪到床边坐下,他们面对面离得很近,达达利亚甚至能闻见往生堂客卿身上清淡的皂香。

他装作经验丰富的样子技艺生疏地吻上去,年长者一步步引导他将自己放倒在被褥里。达达利亚不安分地把手探进松散的长袍,顺着腰脊往下摸,钟离及时制止了他。

先去床头柜里把盒子拿出来。钟离说。

达达利亚找到盒子打开,对着香白的软膏陷入沉思。

“钟离,你真是第一次吗。”达达利亚一脸探究,“你怎么这么熟练啊。”

“以普遍理性而论,这具身体确实是第一次。”钟离说,“你不要多想,我只是理论知识比较丰富罢了。”

见年轻人停住不动,钟离只好撑起半边身子看他:到底做不做。

做!为什么不做。

……这叫他怎么不多想。不过好在除了莫名的烦躁外,达达利亚不是很在意这个。

年轻人学得很快,动手能力也极强,不一会两人就开始出汗。这澡算是白洗了,公子想。

他们正动作着,达达利亚听见钟离很小声地哽了一下。

你轻点。他说。

达达利亚弯腰抚平他皱起的眉眼,占着上风的优势让执行官很是愉悦,他调笑道:钟离先生,原来是会和朋友随便上床的人吗,真叫人大跌眼镜。

……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钟离反驳。

深思熟虑?达达利亚痛心疾首:为了完成七星的任务而接近我,那个女人到底许下什么条件,居然能叫先生做到这一步。

钟离一时没听懂他在说什么,缓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你为什么……?

钟离探身拉下他肩膀,好像要亲吻年轻人暗红的耳坠。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我都要听,不行吗。”

达达利亚塞了个枕头垫在钟离腰下,好让他恢复一点体力。

先听假话。达达利亚说。

假话么……我对阁下一见钟情。钟离面不改色。

达达利亚面无表情:果然好假,来吧,到底怎么回事。

钟离挣扎着抬起头,很仔细地端详他的面容。良久,往生堂客卿长长叹出一口气。

“达达利亚,这是你第三次问我这种问题。”

公子皱着眉头不解地看他,于是钟离向年轻人讲述了一段关于未来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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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拉克斯被扔进了空洞。

他们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异界双子剑指天理,岩王帝君将贯虹枪尖狠狠刺进维系者的核心。

维系者冷静的声线里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摩拉克斯,祂不会容忍你的背叛。

摩拉克斯比她更加冷静:我并没有背叛祂——我对祂的忠诚也没有,何来背叛之说。

我只是忠于我们的契约。摩拉克斯说,契约终止后,我本就没必要对祂言听计从。

胜利的曙光已经从虚假之天的裂缝中透露出来,变故就在此陡生。

回收过伊斯塔露的天理开始被时间执政的权能反噬,巨大的乱流从祂体内爆发,旋转着形成法则的空洞。为维持封印而动弹不得的摩拉克斯根本无力抵挡天理胡乱扭曲的触手,他就这么被推了进去。

“空洞里是时间的逆流。”钟离说。

“我被迫获得了回到过去的惯性,并且这种惯性将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我被逆流的时间冲刷殆尽为止。”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粗制滥造,连逻辑自洽也难完满。逆流甚至不是一个连续的过程,而是以每天凌晨四点为节点进行更新。”

“我的一天将会从凌晨四点开始,以顺流的姿态度过二十四小时,在下一天的四点到来之前瞬间跳转到前一天的四点。”

“周始往复,轮回不休。”

“这么说,我们的昨天、今天、明天,实际对你而言是明天、今天、昨天。”达达利亚问,“是这样吗。”

“正是。”钟离点点头。

岩神不具有时间相关的权能,天理无意中撕裂的空洞竟成为他无法挣脱的枷锁。而即使面对如此困境,摩拉克斯也不愿毫无作为地坐以待毙。

他曾试图挽回那些已经发生的遗憾与过失。

最后一位夜叉被业障吞噬的那天,逆流的摩拉克斯算好时间及时赶到现场进行补救。他成功了,金鹏大将恢复了理智,他们在铜雀庙里相顾无言,他听见魈说:

帝君,我以为您不会来了。

摩拉克斯没说话,静静地靠在墙上闭目养神休整生息,压制业障耗费了他不少气力。他们驻足等待着,凌晨的天空刚刚淡了些许颜色,摩拉克斯就不得不随着跳跃的空洞遁去。

层岩巨渊的污染喷薄而出的那天,摩拉克斯终于久违地掏出长弓,挽力射向伏龙树下古老的心脏。

如此一来,彻底失控的龙王便失去了犯下滔天大罪的所有机会,璃月的流民才能在南天门重新扎根。

流云借风消陨的那天、海底魔神突破屏障的那天、往生堂堂主失踪的那天,摩拉克斯一次次修改因果,目送友人重新走向属于他们的未来。

一直回到璃月港被降下寒天之钉的那天,岩之执政才终于明白伊斯塔露所说「过去无法改变」的真正含义。

长钉刺破云层,摩拉克斯从坎瑞亚匆匆赶回,岩石巨手也难以抵挡它直冲地心的力道。他只好化作龙形紧紧缠绕柱身,一面挤压长钉要它破碎,一面改变它的轨迹,最好远离陆地落到海里。

他们最后一齐摔在孤云阁某个偏僻的小岛上。

寒天之钉的威力被他的龙身消抵大半,摩拉克斯无力变回人形,干脆就这么瘫倒在细沙里。穿过孤云阁的锐峰,能遥遥望见夜色中灯火通明的小小的港口。摩拉克斯很欣慰地看着,想到再过一会,就有渔民陆陆续续出海,火红的日出照在波涛上被孩子们一网捞起。他突然幸福地想:掉入空洞也许不是什么坏事。

他天真的侥幸在四点到来时被彻底打破——重置的一瞬,摩拉克斯眼睁睁看见璃月山崩海裂,罪魁祸首便是本应被他搅碎的寒天之钉——而他甚至来不及悲伤,场景就变得扭曲,空洞裹挟着他回到了前一天四点。

“过去无法改变。”钟离说,“短暂顺流期间,我所做出的一切会对未来造成重大扰动的努力,都将在凌晨四点结算后被重置。”

幸存的夜叉、复生的故友、没能落在璃月的寒天之钉,那些他以为已经改变的过去,原来都只是岩王帝君的一厢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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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到任何改变都是无用之功后,摩拉克斯感到前所未有的释然与轻松。

活了六千多年的神明心态很好,既来之则安之,岩之执政使命已然完成,于是他决定按照记忆中的轨迹重温过去,顺遂地享受最后的时光。

他从战火纷飞的未来一路退回和平年代,看着胡桃又变成古灵精怪的小女孩,万民堂重燃兴旺的灶火,人们一年一年放走星星飘摇的霄灯。一切都是曾经美好温馨的样子。

直到有一天他察觉到了异常。

凌晨四点,他从达达利亚的床上醒来。

这是记忆中过去不曾有的事。他们确实要好过,但明明交出神之心后,年轻人不再向他表达热切的感情。

在未被干扰的时间线里,他把战车棋子赐给女士,听见另一个执行官在身后阴阳怪气:

岩王帝君仁义无疆,是我格局小了,把您老人家的大爱错认成偏爱。公子抽了抽嘴角,真是对不住啦。

钟离为人大度,公子也不斤斤计较,他们很快就和好如初,只是谁也没有再去试图越过那条危险的红线。

钟离不动声色观察四周,通过熟悉的花窗与剪纸,确认自己应该是睡在璃月某个不知名的小旅馆里。他转了转头,被扯得鬓角一痛,原来是一缕头发压在枕边人的肩膀下,钟离轻轻扳动他手臂,公子瞬间就醒了。

年轻人迷糊着眨眨眼睛,小声抱怨着还早再多睡会,对上钟离的眼神后执行官立刻坐起身来。

钟离很庆幸他们还穿着衣服。

公子面容严肃地拿手探他侧颈,问:你怎么了。

怎么了。钟离问,有什么不对吗。

公子笑了:你从不会用这种眼神看我,钟离。

“那是你第一次发现我的异常。”钟离说,“我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你说我看你像在疏离地看一个陌生人。”

事已至此,钟离也无意隐瞒,他们叫了早茶坐在一起交换信息,公子听完沉默不语,随后发出疑问:你这么剧透给我,未来不就改变了么。

钟离摇摇头:明天四点以后,你的相关记忆会被清除,什么也不会发生。

“不过经历此事,我也明白了法则的漏洞。”钟离说,“我们都是天理圈养的羔羊,在羊圈里活动时祂不会干涉我们,脱离羊圈的行动才会被修正。”

“过去对未来的扰动有一定容错机制。”钟离说,“幸运的是,看来执政魔神的爱恨并不在天理的限制范围之内。”

可在我的印象中。钟离说,我们并不是这种关系。

谁知道呢。公子说,对我来说,你是个极其主动的情人,至少在我刚来到璃月时就是这样了。

钟离默默把玩着茶杯,年长者有些明白过来:我想,这大概是我的过失。

公子放下筷子看他。

这是一个完整成结的闭环。钟离说,顺流的我没能在正确的时间线爱上顺流的你,而如今被干扰的时间线里,逆流的我却在「过去」的某个节点与你相爱,造成的影响也映射在了「现在」的投影上。

啊啊。公子说,这难道不是那个经典问题——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我们为什么会发展成这种关系。钟离不禁自言自语。

看着面前往生堂客卿苦苦沉思的样子,年轻人笑着夹给他一块莲花酥:别去纠结了,人们不是常说要活在当下嘛。

今天是执行官待在璃月的最后一天,公子订的船票上午就要出发。钟离看着他收拾好行李,临出房门的时候,公子突然回头问他。

不来送送我?年轻人挑起一边眉毛:照你描述的未来,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吧。

于是他们一起相伴着走到了码头。

公子放好了行李,从甲板上跳下来和他打招呼: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难不成你想每天和我解释一遍。

钟离叹了口气:我会尽力扮演好我的角色,如此也不失为一种新奇的体验。

公子笑嘻嘻逗他:你要好好扮演,瞒过我的眼睛可不是什么容易事。

开往至冬的航船已经顺风扬起了帆,年轻人趁着最后的空当一把扯住钟离的衣领把他拉到自己面前。

你想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发展成这种关系?

公子凑到他耳边轻声应答:

那就来试试看吧。

那就来试着爱我吧,钟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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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前,在那个未被扰动的时间线,公子曾和钟离探讨过爱情本质这种哲学问题。

为了从往生堂客卿那里获得尽可能多的璃月情报,执行官与钟离发展过一段类似于跨国知音的关系。

他们时常出门约饭。

这天两人坐在新月轩二楼包间里,忽然听见街上传来锣鼓的喧嚣声,达达利亚颇有兴趣地打开窗户看热闹。

原来是飞云商会的小姐嫁了古华派某个穷剑客,这桩双方身份悬殊的婚姻在璃月港街头巷尾传了好些时日,连达达利亚也早有耳闻。

人都有八卦的心思,执行官也不例外。趁着这个机会,公子旁敲侧击:钟离先生,你怎么看待爱情这回事。

往生堂客卿沉默半晌,最终开了口:

爱情是一场交易。钟离说,双方肯定都要从中有利可图,才能长长久久走在一起。

是吗。年轻人笑笑:倒是很有你的风格。

其实吧,哪有那么复杂。达达利亚说,要我说——爱情不过是路边的一条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失脚栽进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爬出来。

钟离有时会想,或许他们都错了,或许他们都没错。

钟离在扮演方面很有经验,哪怕是不曾体验过的全新身份,也能依靠万文集舍提供的理论知识猜个八九不离十。

每天早上醒来,第一眼就看见年轻人与平日反差极大的乖巧睡颜,钟离能够熟练地调整自己的情绪,在达达利亚睁眼时对他惺忪地笑笑,执行官则轻微地脸红,把头低埋在他胸口。

明明已经上午九点,达达利亚仍叫他再睡会,径自去后厨开火煮面条。至冬人的筷子技巧高超,能一次夹五六颗豌豆不掉,等钟离在桌前坐好,达达利亚又翻出煎蛋卧在往生堂客卿的那碗面里。

他送他去北国银行坐班,执行官凑上来想要讨个亲吻,钟离下意识微微后退——他还是不太习惯与旁人如此亲近。年轻人露出一点受伤的委屈,钟离张了张嘴想要开口解释,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达达利亚却一副很懂的样子说,我知道的,又是因为先生的磨损对吧。

钟离有时候真的很佩服年轻人强大的脑补能力,不过也好,省得他再找理由。

“我在这世间行走六千余岁,早已过了一见钟情的年纪。”钟离说。

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往生堂客卿的态度在一天天的相处中不知不觉就被潜移默化着改变。

某天早上醒来,钟离第一反应是被窝里前所未有地冷,他侧过头看,发现自己躺在往生堂宿舍里,公子并不在他身边。

这本应算是回归常态,毕竟他大部分岁月都是这么过来的,钟离却莫名感觉心中空了一小块,有些别扭。

醒了就再难睡着,他只能整理好衣服坐在桌前翻看旧时的话本。

话本讲的什么他已记不太清,因为根本读不进去。

临近五点的时候,他听见窗户响动的声音,便放下话本起身去看。

窗户没锁,被年轻人很轻易地向内推开。执行官血呼啦差地趴在窗台上,喘着粗气,看起来像是被十个独眼小宝胖揍一顿,狼狈不堪。

钟离静静地看着他,年轻人似乎对他的无所作为有些不满,便软声地喊要他帮忙。

钟离突然想起自己问出的那个问题:为什么他和达达利亚会发展成这样的关系。

他开始醒悟这个疑惑可能永远也得不到准确的解答——因为答案早已写在每一天里,抽出任一部分单独来看也是不完整的。

他不禁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于是鬼使神差地,他握住了年轻人匆忙递来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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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第二次暴露么,是因为我给你许下了时限超过一天的承诺。”钟离说,“改动之后,「今天」的我无法知晓「昨天」的自己签订了什么契约。自那以后我便吸取教训,只与你约定当天能够完成的事情。”

达达利亚良久没有说话,大概是被过量的信息震得一时失语。

“对于既定的未来,你也不必焦虑。”钟离抚上执行官潮湿的眼角,替他擦去流淌的薄汗,“所有的改动都是暂时的,等我回到终末尽头,这一切都将不复存在,一切都会回到正轨,你也不会未婚先寡。”

“毕竟顺流的我们根本没能走到这一步,不是么。”钟离垂眼笑笑,“我们没走到这一步就半途而废了。”

“……你知道这让我想起什么吗,钟离。”达达利亚说,“这让我想起你之前讲过的璃月传说,那个所谓的黄粱一梦。”

“嗯……确实有些相似。”

“那么现在,这一切。”达达利亚拨开黏在他侧颈的碎发:“这是你的黄粱梦,还是我的黄粱梦。”

钟离沉吟片刻:“我想……我们都在做梦,然后我们在梦中相遇了。”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达达利亚沉默地看着他,他们谈了这么久,半夜三更的璃月港还是有些凉意,于是他拉来一条被子盖在他们身上。

他正着手掖好被角,听见钟离问:不继续吗?

达达利亚觉得自己简直疯了,他一面想要嚎啕着崩溃,一面又因钟离这句话想要大笑,但这都只是内心的纠结,执行官的脸上仍是带着微笑的。

原谅我吧,岩王帝君大人。他听见自己说,我对你的感觉还不能达到未来那么深情。

往生堂客卿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好像在说时间会证明一切,又好像是自知终末将近,年轻人的爱恨于他没有意义。

他突然抓住了内心恼火的理由,达达利亚翻身将钟离摁进床单里,欺压着表达自己的不满。

钟离,钟离。年轻人在他肩膀上狠狠啃了一口:你知道我最讨厌你哪一点吗。

你总是自以为是地安排所有,似乎万物走向都在你意料之中。达达利亚说,我经过你,你就向我指一条路,告诉我那边好走那边不好走。

但是,钟离。达达利亚说,我确实挺喜欢你。

随时间顺流而下,我也不能像你一样去弥补那些过去,虽然这弥补也不过是自欺欺人。达达利亚说,但我能承诺给你一个锚点。

自从到璃月来,我每天都有一段时间待在北国银行。达达利亚说,你可以去找我,任何时候都可以。

只要你想。达达利亚说,只要你想,我们就还能待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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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点,钟离被急促的雨声唤醒。

他挣扎扶着床沿坐起,感到一阵头晕目眩。逆流带来的冲刷与磨损和顺流相比简直不是一个量级,甚至不需要仔细思考,钟离就能够得到明晰的答案。

终末的尽头,就在「今天」。

他靠着枕头缓了一会,等熬过那股难受劲,才下地换上假日常服。

他起得太早,往生堂门外的灯笼没有灭,其他仪倌似乎还都陷在睡眠之中,钟离也没有扰人清梦的爱好,就默默捻了火点盏小灯,一件一件数柜格里的藏品。

顶层右数第二格放着把印花茶壶,三周以后,茶壶会被收进抽屉,取而代之的会是一块成色上佳的石珀,那是执行官头一次与他逛街送的礼物。

二层左数第四格养了一盆蜿蜒的绿萝,下个月月初,绿萝的瓷盆会迎来几位新房客,年轻人给他从蒙德带来一束塞西莉亚花,他把花养在水里,清香在梁上绕了几天,新房客们就又不得不把家搬进垃圾桶。

还有三层右边顶格的星螺、四层中央的折扇……这么顺着整理,达达利亚的痕迹竟渗透了将近半个柜子,钟离有些哭笑不得——原来他已在这段关系中陷得这么深。

他站了好一会,也不见窗外的灯笼有熄灭的迹象,注意到淋淋沥沥的滴答作响,才想起阴雨天能见度不高,灯笼的红影将在积水里倒映整整一天。

钟离下了楼,发现不知何时往生堂的正厅已经打开门营业,大堂中央躺着一具蒙了白布的女尸,几个仪倌正在左右忙碌,见到客卿出现纷纷回头和他打招呼。

钟离上前询问是否需要帮忙,仪倌们摆摆手,又示意堂主在后厨吃早饭,有事可以去那里寻她。

往生堂客卿和同事们道声多谢,抬脚向后厨走去,果然看见小姑娘坐在高脚凳上啃包子。

他敲了敲敞在一边的门板,胡桃闻声抬头看他,钟离递过去一张手帕,提醒小姑娘擦擦嘴角的肉酱。

胡桃大大咧咧接过来豪爽一擦,放下缺了一角的肉包冲他笑:找本堂主有什么事呀?让我猜猜,不会又是请假吧。

钟离点点头:堂主聪慧。

准啦。胡桃说,这次是什么理由。

客从远方来。钟离说,我去见一位故人。

哼。胡桃装作生气的样子背过身去,你总有见不完的故人。

广结善缘,广交良友。钟离说,堂主平日难拉客户时,也应懂得如此道理。

去吧去吧。小姑娘又抱着包子啃起来,记得回来吃晚饭就行。

得到上司的首肯,往生堂客卿出门的脚步都带着轻松。他沿墙根漫无目的地走着,花一个上午从往生堂走到玉京台,又从玉京台走到空荡荡的码头。

他出门时本带了伞,路上遇见几个拿书包挡雨的孩童,他现在又没有伞了。

此身不会感到饥饿,路过琉璃亭的时候他脚步不停,径直走上通往愚人众据点的台阶。

他想见达达利亚,于是他照年轻人所说,他来北国银行找他。

走到银行对面的廊桥时,钟离突然清醒一瞬——今天是公子来到璃月的第一天,这一刻他们仍是陌生人。

摩拉克斯恍惚了很久,逆行时间带来的磨损好像和现实的雨丝混杂在一起,真真切切地打在他身上。

他不禁开始胡思乱想——空洞到底是天理的怒火,还是天理的仁慈。如果是怒火,那为何要给他重来的机会;如果是仁慈,那又为何叫他所有的努力全都徒劳无用。

身后传来熟悉的叫喊声,他下意识回头,看见一个至冬青年倚着北国银行门口的栏杆冲他喊话。

那边的先生。年轻人的语气带着探究狡猾的笑意:廊桥风大,要不要进来避避雨,就当交个朋友。

执行官的邀请彻底打消了他的犹豫,往生堂客卿隔着飘摇的雨帘与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对视良久,缓声道出一句也好。

于是钟离转身向他走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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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的好细腻!虽然我看不懂,但是,好看! :baoxi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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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改变没有意义也还是选择走向他吗……钟离先生你好爱他呜呜呜,太太的文字好美好细腻 :tiant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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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原本的世界线里他们并没有产生太多交集,而在钟离掉入裂缝中后诞生了一条崭新的世界线,钟离逆流而上走的是新世界线,但他走过的部分会被修正为正确的线。就像是黄粱一梦,新线就像是个美好的误会一样,当误会解开了,终将是要朝前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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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antang:喜欢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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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我的神:sob::sob::drooling_face::drooling_face::drooling_face:

太太你是我的神 :ku: :ku: :k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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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因为先收到了对方的爱意,先生才会尝试着去回馈,但是!但是!鸭头好样的,你从不让我们失望,更不会让先生失望!鸭头你是主动邀请的!这是双向的奔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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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 :smiling_face_with_tear:

逆流者改变不了未来,但鸭鸭是主动的,他是那条叉流的引子,这场没有结局的相伴却是双方争取的黄粱一梦,彼此铭刻于心的挚爱。就算知道自己会未婚先寡,就算知道他们的未来没有结局,但鸭鸭还是能说出那句真切的爱,是暗藏于心的双向奔赴,是随心而动的爱恋(凭实力得到老婆的鸭鸭你做得好啊!)(赞赏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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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最喜欢的时间系 :ku:!顺流与逆流的相遇,好浪漫但是又微妙的有点遗憾:sad_but_relieved_face:,没办法留下大的扰动但是,最后一天埋下的种子最后让两个人变成完整的环,还是好浪漫 :ku:
在离的时间线里最后一天的达有过去离说自己是逆流的记忆吗,按文开头“现在”的达,应该被告知过逆流的事了 :face_with_spiral_eyes:

二刷才发现!!假话,“我对阁下一见钟情”,啊!!!! :k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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